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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節

    世界竟有如斯美態?這是隻有在最甜夢境的至深處,才能邂逅的仙姿。

    斑挑優美的身形,帶有難言的驕傲和孤芳自賞的氣質。

    凌渡宇站在哭石的下端,茫然不知在何方,應作何事。

    湖風把女子的秀髮吹得飛動飄揚,黑髮白衣,做成強烈的對比,使人畢生難忘。

    一陣濃霧吹來,女子沒入白茫茫的一片內。模糊裏,她向哭石盡端外的空間飄去。

    凌渡宇駭然大叫,向前撲去,一下子來到哭石的盡端,女子剛才站立的地方。

    夢湖在石下化作一塊廣闊無邊的霧海,急流的響聲依稀傳來。

    凌渡宇一咬牙,跳了下去。

    湖水微温。

    他迅速沉下,湖內的暗湧,把他帶得旋轉起來。

    凌渡宇回覆鋼鐵般的冷靜,張開手腳,踢掉鞋子,奮力從急湧掙扎開去。他勝在有苦行瑜伽的嚴格鍛鍊,連身體的毛孔也可以在水底呼吸,所以在水內生存的時間,比一般人長上好幾倍。

    暗湧的力量,愈接近水底愈強大,所以一入水內,他努力保持不沉下。

    湖底一片黑暗,甚度也看不見,他奮力在湖底繞了幾個圈子,力盡筋疲,知道再不走,不要説救人,連自己的小命也難保。嘆了一口氣,向一旁游去。他揀的潛游路錢非常小心,避開了哭石下數個急漩,即管道樣,當他在哭石外百多碼的湖面冒出頭來時,已是險死還生,全身脱力。

    難怪這裏給人揀作自殺的好去處。

    強烈的燈光在後方直射過來,耳際同時響起快艇的摩托聲,擴音器響起的男聲以英語道:“不要動,我們有四挺自動武器指著你的頭!”

    凌渡宇心中嘆了一口氣,省起雅黛妮曾告訴他,因為潛泳過湖,觸犯了巴極裝在湖底的電子感應,致一網成擒,此時深感其言非虛也。

    凌渡宇身上換了一身筆挺的西裝,坐在桌子的一邊。另一邊坐的是面帶笑容的巴極博士。

    凌晨一時半。

    這是玻璃屋寬大的露台,兩旁的霧燈揮發著金黃的異彩,與露台內外的濃霧合力製造出一個如幻似夢的情景。

    夢湖消失在大霧裏。

    偶爾霧稀時,夢湖反映出絲絲顫震的燈火,一切是那樣地超離平凡現實的世界。

    夢湖夢湖,不負爾名。

    桌上放了凌渡宇早先脱下的兩個微型追蹤器。

    被人從湖水撈起後,凌渡宇給押來此地。

    巴極毫無愠怒之容,一面欣賞露台外漫無止境的濃霧,微笑道:“你是最受我看重的人,豈知還是遠遠地低估了你,不愧是凌渡宇,難怪連馬非那老狐狸也在你手上栽了筋斗,事後還不明所以……哈……”狂笑起來。

    凌渡宇啼笑皆非,他原本以為巴極一定勃然大怒,豈知對方反而露出讚賞的神態。

    巴極收起笑聲,側頭望向呆呆望著夢湖的凌渡宇,有點奇怪地道:“你在想甚麼?”

    凌渡宇虎軀微震,當然不想告訴巴極,他心中被那神秘女子的絕世丰姿,完全佔據了。

    巴極見他不答,眼光轉到桌上精密的電子零件,讚歎道:“你是第一個知道和解拆了我這種裝置的人物。以自負不凡的雅黛妮為例,她離開了我足有年多,仍未能發覺她美麗的胴體被安裝了我為她特製的追蹤器。”

    凌渡宇恍然,難怪巴極能步步追蹤他們,又預早佈下羅網,張開虎口。但巴極當年為甚麼要放走雅黛妮,這依然是不解之謎。

    巴極道:“凌渡宇確是不凡,若非一時興起,跳入湖水裏來個霧夜温浴,我們仍懵然不知你早逃之夭夭。”

    凌渡宇聽他語帶諷刺,其實卻是想激他説出真相,由此推之,巴極安裝湖內的感應器,並沒有察覺其他人的墮湖,想到這裏,不由放下心來。

    巴極見凌渡宇神情古怪,忽而皺眉,忽而色變,神態大異平日的鎮定從容,他閉口不言,眼光轉往籠罩露台內外的濃霧。前天他就是待在這裏,迎接凌渡宇駕駛著直升機大駕光臨,想不到兩人目下又坐在一起,各懷心事地觀看湖霧。兩人的關係錯綜複雜,敵友難分,想到這裏,巴極笑起上來。

    凌渡宇為他的笑聲驚醒,道:“你有甚麼方法,證明你的解藥對高山鷹有效。”他的如意算盤是要巴極讓雅黛妮帶返玻利維亞,讓高山鷹服下,使他斷去後顧之憂。

    巴極從容一笑。

    凌渡宇知道他即要發出指令,全神留意他的動作,看到他探手入褲袋內,他的動作非常自然,無心者真是難以覺察。

    玻璃屋通往路旁的門,分中滑往兩旁,三名大漢走了進來。

    整日未見的愛麗絲,也隨著走了進來,手上拿著個小鐵盒,美麗的俏臉繃得緊緊的,沒有半點笑容,凌渡宇知道她在怪責他的逃走企圖。

    巴極淡淡道:“羅拔,伸出你的手腕。”

    當中的大漢一言不發,把手腕伸出來。

    巴極道:“注射吧!”

    愛麗絲走了出來,打開小鐵盒,拿了一個針筒出來,再從鐵盒內一個小瓶中,抽了半筒墨綠色的藥水。

    巴極解釋道:“那種土人秘製的藥物,無論是從呼吸氣管,又或直接注射進人體內,都能產生同樣的效果。”

    愛麗絲開始為大漢羅拔注射,針藥盡注體內。

    凌渡宇暗暗心驚,首先,巴極料事如神,早知他會在這刻提出針藥是否可靠的問題,故此著愛麗絲等人準備;其次,他這些手下對他的命令遵如聖旨,連眉頭也不皺上一下,假設他的私人軍隊,每一個人也是這樣,巴極手中掌握的力量,可説是驚人之極,足可以橫行南美,這等敵人,想想也教人心寒。

    大漢忽地踉蹌後退,後面兩個大漢連忙攙扶。

    巴伍道:“放在地上。”側過頭來,向凌渡宇道:“你可以檢視他中毒的症狀,是否和高山鷹一模一樣。”

    事關高山鷹,凌渡宇不敢疏忽,仔細地察看,他特別留心羅拔的眼珠,呈現中毒的青藍色,和高山鷹情形一樣。

    凌渡宇站起身來。

    愛麗絲取出另一筒針藥,為他注射下去。

    巴極按了一下腕錶。

    凌渡宇完全沒法猜測他在喚甚麼人入來,這才醒悟到,抵達夢湖以後,他首次完全處於下風,急忙籌謀扭轉幹坤的方法。

    進來的是嬌小的日本美麗少婦夏太太。她手上拿著那份“尋人合約”,放在桌上,又退了開去,她雖是低著頭,凌渡宇卻直覺到她的神色帶著三分不屑。

    巴極迫他攤牌了。

    躺在地上的羅拔動了一動,再動,坐起身來。

    巴極道:“站起來!”

    羅拔站了起來,像從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巴極道:“退出去!”

    羅拔等三人退了出去,愛麗絲本想留下,看到巴極的手勢,迫於無可奈何地離去,關門前那望向凌渡字的一眼,有著説不盡的委屈怨曲。

    巴極眼光何等鋭利,笑道:“愛麗絲身材樣貌,都是上上之選,凌兄須記貴國『好花堪折直須折』的至道。”

    陵渡宇最恨人把女性當作貨物看待,怒道:“你這沒有人性的魔鬼,枉愛麗絲對你忠誠不移,你卻這樣去踐踏她。”

    巴極眼中掠過怒色,寒聲道:“凌兄也太古板,好了!這合約你考慮清楚了沒有,我已在條件中,加進提供足量的解藥,以使高山鷹康復過來。”他最後幾句倒是畢恭畢敬,一副禮賢下士的姿態。

    凌渡宇搖頭笑道:“希望你不是所託非人吧!”拿過合約,飛快地看了一遍後,簽下了他的名字。

    為己為人,他都沒有選擇的餘地。

    巴極滿意地一笑,道:“由今天開始,打後的一個月內,我們是最親密的戰友了。”

    凌渡宇長嘆一聲!這樣的發展,非始料所及。

    霧更濃了,把坐在露台這兩個敵友難分的人,融成一體。

    究竟尋人合約的目標是甚麼?

    第二天醒來,是九時十五分,愛麗絲在廳中等候。

    氣氛完全兩樣,巴極撤走所有監視他的人員,予他最大的活動自由。凌渡宇心中暗贊,巴極深明用人勿疑之道,怪不得手下肯如此為他賣命。

    愛麗絲面容冷冰冰地,仍在怪他不顧而逃,毫無情義。

    凌渡宇轉身微笑道:“大駕光臨,蓬壁生輝。”

    愛麗絲一點也不領情,生硬地道:“誰有興趣來找你,博士命我帶你往他的遊艇上,你可以起行了嗎?”

    看著她的女兒情態,凌渡宇忍著笑道:“只要你高興,我隨時也可動身,只不知今日的早餐,有沒有一道『愛麗絲香唇』。”

    愛麗絲寒著臉道:“請你尊重自己,走吧!”帶頭走了出去。

    一輛吉普車,恭候門前。

    兩入坐上車尾,愛麗絲故意偏坐一端,詐作全神觀望窗外的風光。

    凌渡宇為人瀟灑之極,毫不放在心上,尤其是他對愛麗絲這清純的女孩頗有好感,那天一時不禁,情挑淑女,已有點後悔,這時樂得清靜,希望她只是一時情動,事過即消,以他兩人的關係,自是不宜有進一步關係,雖然他對男女之事,頗為開放,卻不願蓄意去傷害任何人。

    一直到達巴極的豪華遊艇,兩人間無片語交談。

    巴極在船尾的看台上,設下早餐,招待凌渡宇。

    愛麗絲和八名大漢,避進前艙,凌渡宇知道巴極要和他商談尋人的細節了,不知為甚麼,有點緊張起來。

    遊艇在廣闊的湖面上飛航,艇末的摩打,翻起滾騰跳彈的白浪,拖著一道長長的尾巴。

    濃霧早散去,陽光普照下,夢湖像片無盡無窮的大鏡,反映著上空的白雲藍天。

    令人愉悦的天氣,很難聯想到昨夜那夢幻般的神秘湖霧。

    巴極一身雪白的獵裝,氣派迫人。

    凌渡宇嘆了一口氣。閉目仰面,任由陽光輕撫。

    巴極打開話匣,緩緩道:“昨夜般的大霧,夢湖一個月內最少有四天,都是黃昏開始,清晨始散。”

    凌渡宇深深吸了一口氣,道:“為甚麼會有這種情形?”

    巴極道:“夢湖位於中科迪勒拉山脈和東科迪勒拉山脈間的低地,是馬格達雷那河的支流湖泊,因地形低注,附近山脈形成的幾道冷空氣流,積聚在整個湖區上,冷空氣吸收了夢湖蒸發的濕氣,形成長年結聚的低霧,但在地球上,如此濃霧仍屬罕有的現象,兼且夜來日消,更是奇怪,我曾請教過專家,他們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釋,我有一種直覺,這霧是夢湖蓄意形成的。”

    凌渡宇失笑道:“你好像把夢湖當作有意志、有生命力的異物了。”

    巴極正容道:“我正要請教,你是否也有相同的感覺?”

    凌渡宇呆了一呆,啞口無言。

    他的眼光落在夢湖上,這個湖的變幻多姿,由第一夜駕著戰機,來轟炸巴極的湖祭,他已感受得到,湖霧活如人類情緒的變幻,昨夜濃霧隨著神秘絕色美女飄揚飛舞,更是幻化無常,仿若有靈性的生命體。

    難道美女真是湖神的化身,自古以來享受著人類以活人的祭獻?

    巴極奇鋒突起,問道:“你昨夜遇到甚麼?”

    凌渡宇搖搖頭,把昨夜纏人的情景摔離腦海的舞台,話題一轉道:“好了!言歸正傳,你究竟要我找誰?”

    巴極的神態有點不甘心,不想以威凌的姿態迫凌渡宇説出真相,沉吟半響,在懷內抽出一張照片,慎重地遞給凌渡宇。

    凌渡宇從容接過,一看之下,霍地站起身來,面色大變,叫道:“是她,是她!”

    巴極也站了起來,緊張地道:“你在那裏見過她?告訴我!”最後一句大聲叫了起來。

    凌渡宇胸口不斷起伏,喘起氣來,駭然望向巴極,道:“她就是經你親手火葬的人嗎?”

    巴極點頭。

    凌渡宇軟弱地坐下來,閉上眼睛,緩緩道:“你肯定她死了嗎?”

    巴極也坐了下來,低著頭,面上神色變化得很厲害,忽晴忽暗,沉溺在痛苦和快樂交激的回憶裏,足有數分鐘之久,才驚醒地抬起頭來,眼光瞟向天上飄舞的白雲,悠悠道:“四年前,我第一眼見到晴子時,才明白甚麼是一見鍾情,而且是那樣深切地體會到。”

    “她的父親是日本的富商,母親是法國的望族,為了生意來巴拿馬暫住,我……和她熱戀起來,她不顧父母的反對,到夢湖與我雙宿雙棲,我為她放棄了其他的女人,可是,她並不同意……不同意我的謀生方式……三個月後,她久鬱成病,就那樣去了……”巴極把臉埋在寬大的手掌內,神情激動。

    凌渡宇暗忖,晴子死亡的原因,恐怕絕非巴極所説的那樣簡單,問題是現在不宜深究。

    巴極道:“你手上相片中的她,穿著她最愛穿的白紗,她説:每天也要穿白紗,每天也要作新娘子。病死後,身上穿的也是白紗。”

    凌渡宇不寒而慄,望向相片中的女子,秀髮長垂,漆黑的眸子,像深夜裏虛空中最亮的星辰、白紗輕柔若雪,襯著絕世的姿容,難怪連巴極也為她顛倒。

    她正是那霧夜被他追逐的美女。唯一的分別,就是那美女比諸相中人,更具出塵脱俗的驚人神秘美和詭異的魅力,以凌渡宇的心靈脩養,仍是不能自已,夢縈魂牽。

    巴極俯首低迴,以微不可問的聲音傾訴道:“我在她的遺體旁守候了三日三夜,在另一個大霧的深夜,把她放在一艘盛滿鮮花和枯木的小舟上,放往夢湖的湖心,引火點燃,只有火,才配得起她……”

    “以後每一年的忌辰,我點燃一隻盛滿鮮花和柴枝的小舟,作為對她的祭祠,那夜你駕機來襲時,小舟上的引火物還未點燃,你戰機的炮火,引著了小舟的燃燒品,完成了今年的祭禮,看來我還要多謝你。”

    凌渡宇很想笑言兩句,卻一句話也説不出口,盡避這黑道梟雄無惡不作,他對晴子的深情和思念是無可置疑的。

    海深雖有底,相思卻是無邊岸。

    巴極自言自語地道:“她的葬禮後,我對她的思念,沒有片刻能停止,我瘋狂地從事各式各樣的危險生涯,希望能以高度的危險和刺激,麻醉自己,豈知反而使我的財富勢力擴展了十倍以上,才是始料所不及。”巴極嘴角露出嘲諷的笑容,一個求死的人,偏死不去。

    凌渡宇忽地明白了他要在湖中的祭台上強姦雅黛妮的心境。巴極藉那高度肉慾的刺激,忘記懷念晴子的痛苦。甚至他要把敵人鞭打,可能也是這種不平衡心態下的變態行為。

    巴極抬起頭來,道:“晴子死後八個月,在一個大湖霧的晚上,我見到她……”

    凌渡宇默言不語,他早料到巴極要告訴他這種異象,因為他本人昨夜也見到這絕代的佳人──晴子。

    巴極沉醉在他對晴子的思念裏,沉醉在破天荒第一次向人傾訴這方面事情的情緒裏,並沒有覺察到凌渡宇的異樣,續道:“她半倚著玻璃屋露台的欄干旁,穿著她最喜愛的白紗,大霧中若現若隱。她比以前更美麗了,她的眼睛,像海洋深淵內發光的寶石,那令人心碎的怨鬱,是那樣出眾和超然,是不應存在這世界的美好事物……”

    凌渡宇插口道:“你是否在做夢?”

    巴極面容一變,正容道:“不!我當時絕對清醒……”

    凌渡宇道:“會不會你思念過度,產生了幻覺?”

    巴極失去了一向的從容和風度,面上的肌肉扭曲起來,一掌拍在桌上,所有杯碟跳了起來,狂喝道:“不!不是幻象,她的的確確在那裏,以後每逢大湖霧的晚上,她都出現……”

    凌渡宇道:“那你為何不抓著她……”

    巴極沮喪地道:“每次我走近她,她便逃走,返回湖裏。”

    凌渡宇曬道:“甚麼?她住在湖底的嗎?”

    巴極面上青筋現了出來,聲嘶力竭地叫道:“你還不明白嗎?是夢湖把她復活過來!”

    靜默倏忽間佔據了整個空間。

    凌渡宇手足冰冷,他一直和巴極針鋒相對,是不願意歸結到這個結論。

    巴極深深吸了一口氣,盯著凌渡宇道:“告訴我,昨夜你是否遇到她?”

    凌渡宇呆了片刻,終於攤開手,點頭道:“是!”

    兩人間的對峙,鬆弛下來。

    巴極道:“我用盡一切方法,晴子亦是可見而不可即,於是我找來了世界上最著名的靈媒和巫師,都是勞而無功,他們甚至連晴子的影子也見不著,於是我作了個廣泛的調查,斷定了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能幫助我。可是由於立場必系,在一般情形下,你不幹掉我已是給足面子,於是本人用上了一點手段……”

    凌渡宇悶哼一聲,以示不滿,心中同時轉到另一個問題上,靈媒和巫師的失敗,是否代表了晴子非是鬼魂一類的異物,難道真是夢湖的力量把晴子復活過來?使她再次成為有血有肉的人?

    巴極道:“夢湖是我一生人曾到過的地方中最奇怪的一個處所。我第一次踏足哭石的遭遇,你昨天早上曾經歷過,滋味如何?”

    凌渡宇不答反問,道:“博士!請問你聽過一個解釋鬼魅存在的『分子記錄理論』沒有?”

    巴伍這博士一愕後道:“願聞其詳!”

    凌渡宇組織了腦內的思想,道:“有位心理學家,為一所著名的兇屋作了一個別開生面的實驗。他揀選了屋內鬧鬼鬧得最兇的房間,房內只有一張古老大椅,據説兇屋的主人是在這張椅上給人以兇殘的手段謀殺了的,自此陰魂不散。”

    “心理學家先後把三種動物,放進房間內去。第一種動物是老鼠,甚麼反應也沒有。跟著是一頭貓,貓兒一步入房內,立時全身毛髮倒豎,竄到角落,對著那椅子咆吼舞爪。最後是一隻狗,它一進房內,即向著椅子狂吠,好像能見到那鬼魂一樣。”

    巴極透了一口氣,道:“這是否證明了鬼魅確實存在。”

    凌渡宇道:“可以這樣説,不過這種存在,只是一種記憶體的形式。”

    巴極皺眉道:“我不明白。”

    凌渡宇道:“科學界對這現象有個合理的解釋,他們説,所有物質的分子,無論是石頭、樹木、泥土以至乎任何的物體,都有儲存能量的能力。所以當一個人被兇殘謀殺時,那人臨死前的悽慘激情,使他的腦袋釋放出大量遠超乎平常人能放出的能量,周圍物質的分子於是把這能量以某一種形式吸收和記錄下來。貓、狗或擁有較常人敏鋭觸覺的人,例如你和我,便可以感應或接收到兇殺現場的物質分子內遺傳的記憶,甚至因其刺激而產生幻象,做成鬼魅的現象。”

    巴極緊鎖眉心,思索著凌渡字的説話。這個“分子記錄理論”可以完滿地解答了很多兇屋或凶地的問題。眾所周知兇屋每多和兇殺有關連:醫院是鬧鬼最多的地方;沒有人會感覺在殯儀館是舒服的一回事,因為那虛的物質無時無刻不在大量吸收悲傷的情緒,反之,廟宇和聖殿教堂卻吸收了人類的精誠正意,感覺上自然是莊正寬容。

    巴極道:“你這理論,或者解釋了哭石的異事,但仍解決不了晴子的問題。”

    凌渡宇泄氣地道:“是的!無論在時間的長短、形象、地點,都非是這理論能解答,真教人頭痛。”

    巴極苦笑道:“若果真是這麼容易解決,我何須用盡手段,把你引來。”

    凌渡宇嘆息一聲,心湖內浮起晴子的絕世姿容,夢湖不但把她復活過來,還把她變得更美麗了,一種不應屬於人間的、動人心魄的美。

    夢湖!

    是否你把人間的夢想實現了過來。

    那天下午二時,凌渡宇回到夢湖水莊。

    目下在巴極這私人王國內,他是享有完全的自由,巴極甚至賦予他隨意進入他玻璃屋的特權。

    整個下午,他都在沿湖區域閒散地踱步,他很久沒有這樣的閒情了,偷得浮生半日閒,頗自得其樂。

    今天是他來夢湖後天氣最好的一日,直到黃昏,斜陽把西邊天染得霞彩萬度時,天空仍是清明如鏡。

    七時許他還捨不得離開,沿著夢湖的路,信步來到哭石之前。

    凌渡宇心中升起一股火熱的企盼,渴望再見那神秘的美女一面。忽然心中一陣焦躁,他的慾望是那樣的強烈,連他也吃了一篇,正要細思時,汽車聲在身後響起。

    一輛勞斯萊斯,在一位全身紅色制服司機的駕駛下,停在身後。

    車尾箱門打開,愛麗絲的助手,那風韻動人的日本少婦夏太太走了下來。

    她像有點怕接觸凌渡宇灼灼的眼神,又或是不屑直視對方,低頭道:“凌先生,愛麗絲小姐派我來接你回去,今晚有個舞會,博士希望你能參加。”

    凌渡宇隨著她生進車尾箱後座,汽車徐徐開出。夢湖的湖面上開始了一層薄薄的煙霞,輕柔飄渺。

    夏太太低頭不發一言,像是不勝嬌羞,神態可人。

    凌渡宇忍不住逗她説話道:“你來了這裏有多久?”

    夏太太輕聲道:“對不起……凌先生,我不想答這問題。”語音雖温婉,內容卻決絕。

    凌渡宇碰了個釘子,大感沒趣。他有個奇怪的感覺,他前後見過這嬌俏的女子兩次,這一次她的敵意大增,是甚麼道理?

    凌渡宇回到他客居的寓所,衣櫃內準備了幾套禮服和西裝,完全吻合他的身材,巴極像個無所不能的魔術師。

    凌渡宇梳洗後,換上深藍的燕尾禮服,打上蝴蝶結,走出廳外。

    夏太太等候已久,見他出來,眼睛不由一亮,被凌渡宇出眾的神采吸引了目光,當接觸到他深黑明亮的眼睛時,俏臉一紅,垂下頭來輕聲道:“車子在門前!”

    凌渡宇在夏太太的眼中看到很複雜的表情,似乎是讚賞揉合著深切的惋惜。

    在夏太太的陪同下,凌渡宇到達了玻璃屋。華麗的房子,大放光明,門前車水馬龍,不斷有人進入華宅內。

    凌渡宇下了車,夏太太留在裏面不出來。

    凌渡宇回身俯頭望進車內出奇道:“你不是要參加這個勞什子舞會的嗎?”

    車內的夏太太低頭道:“我只是下人,不適合的。”

    凌渡宇咧嘴一笑,搖頭表示不同意道:“我敢擔保你是全場最美的女士之一,好了!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是立即隨我入內,作我的舞伴;一是明日陪我一整天。”

    夏太太滿臉漲紅,一伸手,升起了車窗,隔斷了聲音。

    凌渡宇惡作劇的目的已達,大笑轉身,向玻璃屋走去。

    愛麗絲一身粉藍真絲垂地長裙,胸口開得很低,露出一截雪白飽滿的胸脯,美豔迫人,和那天見到的二夫人,一同站在門內迎賓。

    玻璃屋廣闊的大廳,聚集了二百多盛裝而來的賓客,仍是一點不覺擠迫。一隊身穿制服、二十多人組成的樂隊,在大廳的一角奏著華爾滋音樂,洋溢著十八世紀的中歐情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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