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慕蘭道:“那是我把你們引進去的了?”
丁劍南道:“事情是這樣的,我們是奉命到江南來的,當時也不知道迷仙岩的名稱……”
薛慕蘭道:“你説得詳細一點——哦,你不叫丁南強吧?”
丁劍南道:“在下丁劍南。”
薛慕蘭問道:“你是那一門派的人?”
丁劍南道:“家師太嶽山人,久已不問塵事,算來應該是五行門了。”
薛慕蘭問道:“她呢?她叫什麼名字?”
丁劍南道:“方如蘋。”
薛慕蘭道:“她不是你表妹?”
丁劍南道:“師妹。”
薛慕蘭道:“好,你從頭説給我聽。”
丁劍南這回已不用再隱瞞了,就把自己奉師命前來江南遊歷,被五雲門以迷香運去,服下了迷神藥物,充當劍手,隨同紫衣壇主夜襲萬松山莊,當晚只有自己和紫衣壇主兩人突圍,壇主已身負重傷,由自己抱着他奔入一處深山,後來找到一座洞窟,無意中在石壁上學會達摩洗髓經,直等壇主傷勢痊好,帶着自己迴轉五雲門……”
薛慕蘭道:“她是五雲門的人?”
丁劍南點點頭,接着説下去,五雲門主人從自己招式中看出是五行門的弟子,就賜予解藥,詳細詢問來歷,才知五雲門主竟是自己師叔,紫衣壇主就是方如蘋……
薛慕蘭道:“後來呢?”
丁劍南道:“師叔給我們一冊九宮劍法,等練熟之後,就要我們以九宮門弟子身份,到江南來。”
薛慕蘭向道:“她沒有交代你們什麼任務?”
“沒有。”丁劍南道:“我們出山不久,就遇上你們了。”
薛慕蘭道:“你説的都沒騙我?”
丁劍南道:“我説的句句是實,對你還會説假話嗎?”
薛慕蘭道:“那麼你怎麼會想到迷仙岩去的呢?”
丁劍南道:“在下下山之時,家師就要在下到江南來,遇上師叔之後,又要我們以九宮弟子的身份在江南走動,兩位老人家雖沒説出究竟有什麼事,但可以想得到事情必然發生在江南,你們説出要把在下二人引進到令師門下去,我們自然要進去瞧瞧了。”
薛慕蘭問道:“她人呢?去了那裏?”
丁劍南道:“這個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正在焦急,不知她會發生什麼事故?”
“好,我相信你。”
薛慕蘭又道:“那麼方才你跟他去的又是什麼人呢?”
丁劍南道:“那是送你回房之後,迴轉房中,正待上牀,發現後窗有人窺伺,等我推開窗户,那人已經在十丈之外,在下就一路追了下去……”
薛慕蘭道:“追上了沒有?”
丁劍南道:“一直追到城外,他才停下來,此人就是在酒樓上和我們隔了一張桌子的那個乾癟老頭。”
薛慕蘭矍然道:“以你的輕功造詣,已經勝過我很多,你一路追出城外,依然沒有追上他,還是他停下來的,此人輕功之高,已屬罕見,莫非會是崆峒飛雲?你有沒有問問他呢?”
丁劍南心中暗暗點頭,她心思縝密,自己説話可得小心,一面説道:“我問他為什麼在後窗窺伺?他也問我在大街上張貼字條找蓋大鵬有什麼事?”
薛慕蘭低啊一聲道:“他果然是蓋大鵬,你怎麼説呢?”
丁劍南道:“我問他是不是蓋大鵬?他卻問我找蓋大鵬有什麼事,和他説也是一樣。”
我就告訴他:“我們受人之託,有一封密柬要當面交給他,希望他到客店裏來拿,我就回來了。”
薛慕蘭道:“這人一定是蓋大鵬了!”接着偏頭問道:“現在我們把話都説清楚了,你有什麼打算呢?”
丁劍南道:“慕蘭,我已經都告訴你了,進入迷仙岩,並不是去卧底的,這就是説,在未進入迷仙岩之前,我們對谷主也並無一絲敵意……”
薛慕蘭道:“你不用解釋。”
“不,我要説。”
丁劍南輕輕摟住她肩頭,柔聲道:“但直到谷主派我們出來的那晚,她派出兩路人馬,一路假淮揚派之名,向黃山萬松山莊尋仇,一路要人持金劍令徵調幾派人手,去進襲懷玉山的五雲門,從這兩件事看來,谷主不但懷着極大野心,而且是江南武林的禍亂之根,確實出之於迷仙岩。慕蘭,人生在世,不過百年,為善為惡,等於煙雲過眼,一個普普通道的平常人,他縱然為非作歹,也作不出大非大歹來,但象谷主這樣的人不同,她本身武功極高,手下又培植了許多門人弟子,一且倡亂,就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使天下武林同蒙其害,你雖然是她門下也應該明辯是非,分清楚善惡,如果為了身受她扶養之恩,就該和她同流合污、助紂為虐嗎?”
薛慕蘭問道:“你是勸我背叛她老人家?”
丁劍南道:“你這背叛二字,我不敢苟同,背,是違背,叛,是叛逆,她倒行逆施,成為武林大害,你只是不助紂為虐,不同惡共濟而已!”
薛慕蘭道:“有你説的這樣嚴重嗎?”
“怎麼沒有?”
丁劍南道:“第一件事,假傳金劍令,殺害淮揚派掌門師兄滕傳信,我正好在場,那澄心大師和六合門範子陽,分明已被迷失神志,是奉谷主之命去的。第二件事,是以假傳金劍令,相傳萬啓嶽之命,要五雲門江南分壇立即退出江湖,才有紫衣壇主率眾向萬松山莊問罪之事。這兩件事,一是製造淮揚派和萬松山莊的仇恨,一是製造五雲門和萬松山莊的糾紛。
如今又要祁耀南去萬松山莊興問罪之師,這明明就是意圖一舉消滅萬松山莊,因為萬松山莊的主人是武林盟主,武林盟主消滅了,各大門派就會羣龍無首。另外又以假金劍令徵調各派高手進剿五雲門,一來可以減少萬松山莊的後援,二來是利用各派高手和五雲門交手,雙方不論勝負,谷主都可以坐收漁人之利。如果這兩場糾紛都順利實現了,江南武林已經鬧得天翻地覆,各大門派精英至少也已去其半,谷主一出,就可以橫掃武林,豈不更會釀成軒然大波,天下武林同受其害,你説這還不嚴重嗎?”
薛慕蘭俯首道:“師尊有什麼野心,她老人家從沒説過,我知道的並不多,但迷仙岩收容了各門各派的人,我是知道的,但不論她要有什麼舉動,我總是她老人家撫養長大的,我心裏就是不贊成,我也不能背叛她老人家……”
丁劍南道:“你承認我方才説的話了?谷主所作所為,是天下武林的禍源,自古以來,邪不勝正,作惡多端的人,最後必自食惡果,你應該有所抉擇,不該盲從,我並不是勸你背叛師門,因為你既然知道谷主的行為是不對的,她是武林禍亂的根源,為什麼不能抑廢邪惡,遠離禍亂?”
“我……”薛慕蘭忽然流下淚來,咽聲道:“我……不……能……我不知道……我……
該怎麼好……”
她一下撲入丁劍南的懷裏,雙臂環着他的頭頸,抱得緊緊的。
丁劍南附着她耳朵説道:“慕蘭,我只是希望你有明智的抉擇,不要助紂為虐……後窗有人!”
話聲一落,人已一下飛身落地,掩近窗下。
薛慕蘭跟着落下,以“傳音入密”問道:“會是什麼人?”
丁劍南也以“傳音入密”説道:“你從房門出去,我推窗出去瞧瞧。”
薛慕蘭點點頭,迅快的飄近房門,輕輕推開,閃身出走。
丁劍南也及時推開窗户,身若電射,一下穿窗而出,目光一動,發現屋檐上站着一個矮小黑衣老婦,黑夜之中,霎着一雙炯炯有光的眼睛,朝自己投來,口中沉笑道:“小子,耳朵倒是靈得很!”
丁劍南既不吸氣,也不點足,身形颼的直拔而上,説道:“老婆婆,深更半夜,有什麼事?”
黑衣老婦瞧着他,問道:“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丁劍南冷然道:“你應該先説説你是什麼人?有何來意?”
黑衣老婦詭笑道:“你要問老婆子是誰?”
左手—伸,忽然呼的一掌迎面拍來。
丁劍南目能夜視,一眼看到黑衣老婦拍來的手掌,色呈灰白,掌勢甫發,已有一團無形陰勁襲上身來,心頭不禁大怒,沉哼道:“你敢出手傷人!”
右掌一立,迎着對方湧來的掌勢暗勁推出。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丁劍南右掌堪堪推出,突聽薛慕蘭的聲音急叫道:“於嬤嬤手下留情,丁兄接不得!”
一條人影及時從檐上竄了上來。
但她話聲剛出,兩記掌力早已接觸上了。
黑衣老婦這—記“白骨陰掌”發得無聲無息,僅有一團陰勁。丁劍南一記是五行門鎮山絕藝“五行掌”同樣不帶風聲。
兩股掌力乍然一接,丁劍南練成達摩“洗髓經”,不僅不懼任何旁門陰功,他內功深厚,“五行真氣”自然也隨着精純了,這時和對方硬接一掌,倒也並不覺得如何。
那黑衣老婦卻在此時,一身衣衫宛如被狂風吹起,拂拂往後飛揚,腳下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薛慕蘭剛從檐下竄上來,身形還未站定,就一下飄到丁劍南身邊,急急注目問道:“丁兄,你可覺得身上透體一冷?”
丁劍南道:“沒有。”
黑衣老婦目注丁劍南,怒聲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右手抬出,第二掌正待出手。
薛慕蘭急忙身軀一攔,叫道:“於嬤嬤,快請住手,都是自己人咯!”
黑衣老婦臉色甚是難看,粗聲問道:“二丫頭,這小子是什麼人?”
薛慕蘭忙道:“他就是師尊的記名弟子丁南強,和晚輩一起出來的。”
一面回身朝丁劍南霎霎眼睛,説道:“丁兄還不快來見過於嬤嬤。”
丁劍南抱抱拳道:“在下丁南強見過於嬤嬤。”
於嬤嬤翻着一雙三角小眼睛,説道:“好小子,你剛才接老婆子一掌,使的是什麼掌功?”
薛慕蘭不待丁劍南迴答,搶着説道:“丁兄原是常長老的師弟,九宮門下。”
於嬤嬤哼道:“他是那個倔老頭的師弟,無怪這般狂傲了。”
丁劍南道:“於嬤嬤怎可如此説法,方才你老夜間闖來,又不肯示知名號,所謂不知不罪,在下那裏狂傲了?”
於嬤嬤尖笑道:“衝着二丫頭,老婆子也不會怪你的。”
薛慕蘭在旁道:“於嬤嬤,你老這麼晚了找到客店裏來,莫非有什麼要緊的事?請到裏面去坐。”
於嬤嬤道:“老婆子剛趕來,是谷主要我找你們來的。”
薛慕蘭已經走在前面領路,把她領到自己房中落坐,又倒了一盞茶送上,説道:“於嬤嬤奔波了半夜,請喝口茶。”
於嬤嬤咕咕兩口,就把一盞茶喝了下去,放下空盅,説道:“二丫頭,和你一起來的,除了這姓丁的小子之外,不是還有—個姓什麼的?”
薛慕蘭道:“方仲平,他今天上午出去,約好中午回來的,一直沒有回來,我們四處找尋,也找不到他的下落。”
於嬤嬤一怔,説道:“失蹤了?目前安慶城裏好象有不少江湖人溷跡其中,會不會和什麼人發生誤會,被人劫持去了?”
丁劍南道:“不知道,現在一點消息也沒,真急死人。”
於嬤嬤問道:“你和他交情很好?”
丁劍南道:“他是在下表弟。”
薛慕蘭問道:“於嬤嬤半夜趕來,不知師尊可有什麼交代?”
於嬤嬤呷呷尖笑道:“谷主得到消息,萬松山莊高手不在少數,怕祁耀南帶去的人手不足應付,要老婆子趕來帶你們一同趕去助拳,明天一早就得上路。”
薛慕蘭道:“但師尊交代我們務必在三天之內,找到蓋大鵬,有一封密柬要當面交給他,我們還沒找到他呢!”
“不用找了。”
於嬤嬤道:“蓋大鵬就是崆峒飛雲霍從雲,他不在安慶了。”
薛慕蘭道:“於嬤嬤怎麼知道的。”
於嬤嬤笑道:“霍從雲就在萬松山莊。哦,時間不早,老婆子趕了一天路,想好好睡一覺,今晚咱們只好擠一擠了。”
薛慕蘭道:“方兄沒有回來,他住的房間正好空着,嬤嬤到他房裏安睡好了。”
當下薛慕蘭領着於嬤嬤到方如蘋房中去。
丁劍南也回房休息,心中兀自回味着方才和薛慕蘭纏綿温馨的一刻,自己如何才能勸她棄邪歸正,脱離迷仙岩?這時那裏睡得着覺?直到天色微明,才蒙朧睡去。
隔壁的於嬤嬤已經起來,尖着聲音叫道:“夥計。”
店夥答應着送來臉水,看到於嬤嬤,不覺大大的一怔,明明是三位年輕公子住的房間,怎麼變了一個又矮又小的老太婆?但他怔歸怔,當店夥的人都習慣見怪不怪,他放下面盆,急忙退了出去。
丁劍南、薛慕蘭也隨着開啓房門。
丁劍南朝她含笑道:“薛兄早。”
薛慕蘭看到他,粉臉驀地紅了起來只輕嗯了聲。
幸虧店夥打來臉水,含笑道:“兩位公子爺洗臉了。”
薛慕蘭趕緊回進房去。
一會工夫,店夥又送來了早點,三人匆匆吃畢,薛慕蘭結清店帳,又賞了店夥一錠銀子,才一齊出門。
店夥望着於嬤嬤的後形,只是搔着頭皮,來住店的時候明明是一位風度翩翩的少年公子,如今卻變成子一個醜老婆子,他雖然不敢多説,心裏幾是覺得奇怪。
於嬤嬤領着兩人一路疾走,丁劍南故意四處張望,作出找人模樣。
薛慕蘭和他走成並肩,低聲説道:“丁兄,你是想找方兄了,她已經失蹤一天了,如果落入人手,可能已被運走,不會再在安慶了。你也不用着急,對方把她擄去,必有緣故,也許我們進去黃山,會有她的消息也不一定。”
“謝謝薛兄。”
丁劍南點着頭道:“現在只好這樣想了。”
出了西門,於嬤嬤依然一路往西疾行。
薛慕蘭忍不住問道:“於嬤嬤,你老不是説要趕去黃山嗎?”
於嬤嬤道:“咱們先去相公廟,谷主要老婆子把這裏的人手一起帶走,自然要找你大師兄去了。”
相公廟就在前面,廟貌宏偉,三人剛走近大門,只見從裏面急步迎出兩個身佩長劍的青衣漢子,朝於嬤嬤拱手道:“來的是於嬤嬤、薛二公子了,令主、副令主早就交代過,於嬤嬤來了,請裏面奉茶。”
於嬤嬤乾笑道:“你們令主的架子倒是不小!”
她邁開大腳,剛跨進山門,就見一個青衫少年迎了出來,老遠就拱着手道:“於嬤嬤來了,晚輩查家榮見過嬤嬤。”
緊接着從走廊搶出來的是公孫龍,他風度翩翩,步履輕快,但一看就有一股傲氣,也拱着雙手説道:“晚輩今天一早就接到師尊飛鴿傳諭,知道於嬤嬤今天一定會到,晚輩一直等着於嬤嬤的法駕。”
丁劍南目光朝公孫龍投去,公孫龍只作不見。
於嬤嬤尖笑道:“老婆子剛才還説你臭架子好大,這倒是錯怪你了。”
公孫龍道:“晚輩在你於嬤嬤面前,那敢有半點架子?”
薛慕蘭、丁劍南這時才朝公孫龍拱拱手道:“小弟見過大師兄。”
公孫龍傲然一笑,抬手道:“於嬤嬤、二師弟、丁兄請。”
他和查家榮二人陪同於嬤嬤、薛慕蘭、丁劍南由長廊折入西首一進院子,讓於嬤嬤坐下。
公孫龍拱手道:“師尊指示,晚輩等人悉聽於嬤嬤調度,請嬤嬤指示。”
一名青衣漢子給向眾人端上茶來。
於嬤嬤喝了口茶,才道:“令主不用客氣,谷主要老婆子前來,是帶你們一起去黃山增援淮揚派,你令下人數較多,走在一起,容易若人注意,我看這樣,咱們不妨分頭上路,查家榮先率六個人午前出發,趕到黃山西首栗丘坦(地名)待命,飯後,令主可率六人相繼上路,我和他們兩個隨後趕來,明晚黃昏前,在栗丘坦合齊,你看如何?”
公孫龍道:“嬤嬤吩咐,自當遵辦。”
回身就朝查家榮道:“九師弟,你聽到了,你們早些吃飯,午前出發。”
查家榮躬身道:“小弟遵命。”説着就回身退出。
午餐之後,公孫龍也率同六名劍手,相繼上路。
丁劍南依然瀟灑自如,對於嬤嬤不但極為恭敬,言詞之間,也着實恭維。
於嬤嬤上了年紀的人,就是喜歡有人恭維,因此對丁劍南不覺生出相當好感,她不時的看着丁劍南,又看看薛慕蘭,心中暗自點着頭,覺得谷主要薛慕蘭和丁南強同行,很可能已經心有默許,這一對年輕人,委實是天造地設的一雙。
薛慕蘭反而顯得沉默,她心裏最擔心的就是丁劍南了,此去黃山,和於嬤嬤同行,大師兄公孫龍又和他積不相容,只要稍露破綻,就會招惹殺身之禍,自己該怎麼辦呢?
於嬤嬤休息了一回,茶也喝足了,才站起身,尖聲道:“二丫頭,咱們也該走了。”
薛慕蘭道:“大師兄臨走之際,已經給你老僱了一輛馬車,就在廟前伺侯。”
於嬤嬤呷呷笑道:“你大師兄把老婆子看作七老八十,連路都走不動了。”
丁劍南道:“公孫兄實是一番好意,你老走在路上,容易引人注目,自然是坐車好了。”
“好吧!”於嬤嬤點着頭道:“坐車有牲口跑着,總比走路省點力氣,也舒適多了,路中老婆子還可以打個盹兒呢!”
三人走出廟門,果見門前停着一輛馬車,一個頭戴氈帽的小老頭蹲在石階上,看到三人走出,立即站了起來,哈着腰道:“老夫人出來了?”
三人走近車廂,那車把式巴結的打起車簾,讓三人上車之後,放下簾子,就坐到車前,長鞭一揚,半空中響起“劈啪”一聲,牲口聽慣了這一聲起程的訊號,就馱着車子開始上路。
車輪輾在石子路上,車子顛簸得就象搖籃一樣,於嬤嬤眯着的眼睛漸漸闔起,一顆頭歪向一旁,當真打起盹來。
薛慕蘭以“傳音入密”説道:“丁郎,到了黃山,你還是找個機會走的好。”
丁劍南也以“傳音入密”説道:“你下午一直鎖着眉頭,是不是在替我擔心?”
薛慕蘭道:“還要説呢!你別以為於嬤嬤很好説話,她是師尊最親信的人,武功之高,不在幾位長老之下,若是讓她知道一點風聲,你還有命?”
丁劍南笑道:“她的白骨掌,我已經領教了。”
薛慕蘭嗔道:“那是於嬤嬤及時收手,你才沒有負傷,於嬤嬤的白骨掌,師尊説她已有十二成火候,就是和她武功相等的人,也未必接得下來。”
“好,好!”丁劍南道:“就算我接不下好了。”
薛慕蘭道:“所以我希望你到了黃山,找個機會走的好。”
丁劍南道:“那麼你呢?”
薛慕蘭道:“我能走嗎?我如果跟着你走,你就永遠不得安寧,老實説,只怕天下雖大,也沒有存身之地。”
丁劍南道:“那也不見得。”
薛慕蘭道:“你還不知道,師尊……唉,反正沒有地方可以躲得過,你差幸易了容,只要把易容藥物洗去,就沒有人會認識你了。”
丁劍南道:“不,你不走,我也不走。”
薛慕蘭急道:“我……是為你好,你……真急死人……”
話聲甫落,突聽耳邊有人嘻嘻一笑,細聲説道:“小姑娘,你只管跟他走,一切都有老夫呢!”
他們兩人—直以“傳音入密”交談,外人自然無法聽得到,這時突然聽到有人在自己耳邊説話,豈不叫薛慕蘭一驚,喝道:“是什麼人?”
於嬤嬤倏地睜開眼來,目光閃動,問道:“是什麼人?”
薛慕蘭臉上一紅,説道:“晚輩好象聽到有人説話!”
於嬤嬤尖笑道:“這車上只有咱們三個人,老婆子都沒聽到,你怎麼聽到的?”
薛慕蘭道:“那是晚輩聽錯了。”
於嬤嬤又緩緩闔上眼皮,口中説道:“老婆子雖在打盹,車前車後只要有人接近,一樣瞞不過老婆子的耳朵。”
丁劍南覺得奇怪,急忙以“傳音入密”問道:“你方才聽到什麼人説話了?”
薛慕蘭道:“方才有人在我耳邊細聲説話。”
丁劍南問道:“他怎麼説呢?”
薛慕蘭只得説道:“他説:小姑娘只管跟他走,一切有老夫呢,好象我們傳音入密説的話,他都聽到了,你説這人會是誰呢?”
丁劍南道:“你沒聽錯?”
薛慕蘭道:“這人明明在我耳邊説話,我怎麼會聽錯呢?”
丁劍南喜道:“那一定是一位前輩高人了,他既然要你走,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薛慕蘭微微搖頭道:“這不可能,就算有前輩高人相助,也不可能。”
丁劍南道:“為什麼?”
薛慕蘭道:“你不知道師尊有多厲害,她老人家的一闋迷仙曲,天下無人能擋得住……”
只聽那細小聲音又在耳邊嘻嘻的笑道:“你師父的迷仙曲,連你丁郎都不怕,不信,你問問他就知道了。”
這回薛慕蘭沒有再叫出聲來,她確定果然有一位前輩高人正以“千里傳音”和自己説話,她抬目望望丁劍南,問道:“這位前輩高人説你不怕師尊的迷仙曲,可是真的?”
丁劍南沉吟道:“説我不怕迷仙曲?迷仙曲是怎麼樣的曲子呢?”
薛慕蘭道:“那是一首曲子,可以用簫吹奏,也可以用琴彈奏,就算武功最高的人,聽了也會六神無主,失去抵抗力,迷仙曲,連神仙聽了都會迷失,你怎麼會不怕的呢?”
丁劍南想起那晚在黑石渡聽到的簫聲,連萬啓嶽、清塵道長、霍從雲等人都仰首向天,悠然出神,只有自己和方如蘋兩人一無所覺。這就點頭道:“是的,那天晚上在黑石渡,確曾聽到一縷簫聲,當時只有我和方如蘋一點感覺也沒有,那簫聲如果是迷仙曲,那我們確實不怕被迷仙曲迷失了。”
“那天晚上?”薛慕蘭問道:“你們也去了?”丁劍南道:“我們是好奇,跟着你和卓姑娘身後去的,一直躲在樹林之中。”
薛慕蘭問道:“奇怪?你們怎麼會不怕迷仙曲的呢?”
丁劍南道:“當時有一位老前輩隱身在我們頭上,好象聽他咦了一聲,説我們怎麼會沒有被迷失?後來我和方如蘋研討,認為可能是我們練了洗髓經,就不會受到簫聲的干擾了。”
薛慕蘭道:“大概如此了。”
丁劍南乘機問道:“那麼你們怎麼不會被簫聲迷失的呢?”
薛慕蘭道:“谷中有兩種人,一種是……”
她略為遲疑了一下,終於説道:“你既然問出來了,我也只有告訴你了,一種是各門各派投效到本谷的人,他們都已服過一種藥丸,神志已被迷失,所以不受簫聲干擾,一種就是本谷的人,都有特製的耳塞,一聽到迷仙曲,立時把耳孔塞住,就聽不到曲子丁。現在我都告訴你了,你是不是聽我勸告,及早離開呢?”
丁劍南道:“你不跟我一起走,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薛慕蘭心中甜甜的,但她還是説道:“我不會走的。”
丁劍南笑道:“那我也不會離開的。”
薛慕蘭幽幽一嘆道:“你真是纏死人了!”
只聽於嬤嬤尖笑道:“瞧你們談了這許多時間,好象談不完似的!”
薛慕蘭臉上一紅,説道:“原來嬤嬤沒睡熟?”
於嬤嬤道:“老婆子夾在你們中間,又沒什麼好説的,還是打個盹的好,也好讓你們多談談。”
丁劍南説道:“我們就是怕驚醒了嬤嬤,才用傳音入密交談的,可不是怕嬤嬤聽到了。”
於嬤嬤神秘一笑,説道:“二丫頭是老婆子一手拉扯大的,她一向眼高於頂,平日很少和師兄弟説話,公孫龍是她大師兄,她都對他冷冰冰的,對你小子,可是投機得很,一路上有説有笑的,老婆子看了也高興,所以一坐上車,就閉上眼睛打盹了。”
這話聽得兩人都臉紅了,薛慕蘭道:“嬤嬤,我不來啦!”
於嬤嬤拍着她肩膀,尖笑道:“當時谷主也覺得公孫龍和你兩個,一個是男弟子之首,一個是女弟子之首,也頗有促成之意,還是老婆子説的,你對他好象一點意思也沒有,硬撮合成了,反而不好,不如聽其自然。憑良心説,老婆子對那大小子,可沒有一點好感,你二丫頭眼光還真不錯,這姓丁的小子,將來成就,遠比那小子高,老婆子看來也順眼多了,所以你只管放心,老婆子一定會支持你的。”
薛慕蘭緋紅雙頰,説道:“嬤嬤你説到那裏去了?我……不要聽……”
她迅快用兩手把耳朵掩了起來。
於嬤嬤笑道:“好,好,我不説,那我老婆子還是打盹好了。”
説着果然又闔上了眼睛。
這回大家都沒有再説話,但所蹄聲得得和車輪轉動,發出有節拍的聲音。
一回工夫,馬車已經趕到安慶渡頭,車中人並不需要下車,由車把式跳下車牽着牲口,上了渡船。
等抵達對江的大渡口,差不多已是傍晚時光。上岸之後,車把式把車子停到大路邊上,一面叩着窗子道:“二位公子,要不要在這裏打個尖?今晚至少要趕到羊湖坡,才能休息,不然,明天日落以前就趕不到栗丘坦了。”
薛慕蘭問道:“嬤嬤要不要下去打個尖,休息—回?”
於嬤嬤道:“不用了,你要他只管去給牲口上料,不用管我們,老婆子不想下去。你和丁小子下去好了,回來給老婆子買一包滷味,幾個饅頭就好。”
薛慕蘭道:“那我也不下去了,丁兄下去買些滷菜,饅頭回來就是了。”
於嬤嬤提起一個水壺,説道:“還有,別忘了要茶館裏給老婆子沏一壺上好的六安茶來。”
丁劍南答應一聲,接過水壺,跳下車去,也把話交代了車把式,便自往街上行去。
這大渡口,和安慶隔江相對,南來北往的旅客貨物,都得在這裏上下,熱鬧不輸安慶城裏,一條直街上車馬行人。熙攘往來,兩邊商店和攤販,以茶館酒樓和麪食攤最多。
丁劍南正在行走之時,忽聽身後有人低聲叫道:“丁少爺。”
丁劍南迴頭看去,只見一個青衣少女走了過來,低聲説道:“逢總管請你帶給二姑娘。”迅快塞過一個紙團。
丁劍南方自一怔,那少女嫣然一笑道:“我叫阿花。”
説完,急匆匆的閃入人叢中去。
丁劍南暗哦一聲,她口中的二姑娘自然是方如蘋了,當下就把紙團塞人懷中,在街上一家麪館,買了一大包滷味,和饅頭、包子,又在一家茶館要夥計沏了一壺六安茶,才回到車上。
薛慕蘭道:“丁兄這麼快就回來了,怎麼不在麪館裏吃了再回來呢?”
丁劍南道:“我買回來了,大家在車上吃不好嗎?”
於嬤嬤呷呷笑道:“二丫頭是體貼你,讓你一個人好好的去吃一頓,你一個人大概吃不下,所以要趕着回來要和咱們一起吃。”
丁劍南臉上一紅,連忙把水壺遞了過去,説道:“晚輩知道喝茶的人都喜歡喝熱茶,怕茶水涼了,所以急着給嬤嬤送來的。”
於嬤嬤尖笑道:“好小子,一張嘴真還甜得很,難怪……”
薛慕蘭急忙攔着道:“嬤嬤,別説了,快喝茶吧!”
一手從丁劍南手中接過紙包,打了開來。
於嬤嬤倒出一盅,喝了口茶,三人就在車上吃着包子、饅頭和滷菜。
不多一回,車把式牽着牲口回來套好了車,就繼續上路。一直趕到二更光景。才趕到羊湖坡,車子在一棵大樹底下停了下來。
車把式放下牲口,讓它在附近草地上去啃草,他自己把氈帽壓低了些,蜷着身子靠在樹根旁睡了。
丁劍南也下了車,就在樹下坐下。
薛慕蘭本來想要他一起在車中坐就好,但礙着於嬤嬤,不好開口,也就算了。
好在三人都是練武的人,只要坐下來,就可以運氣調息。
一宵過去,天色才吐魚白,車把式已經套好了車,趕着牲口上路。薛慕蘭取出昨晚吃剩的饅頭、滷菜,三人就在車中吃了早餐。
中午在古樓墩尖,仍由丁劍南下車去買一包滷味、饅頭,回到車上食用,車把式讓牲口喝水,他果然拿捏得極準,傍晚時光,就已趕到栗丘坦。
老遠就看到路旁站着一個青衣漢子,朝車把式招着手道:“老夫人來了,請往這邊走。”
説完,邁開大步,朝一條岔路上奔行而去。
車把式帶轉馬頭,趨車跟着他轉入小徑。這條黃泥小路,僅容得一輛車行馳,而且還高低不平,車行速度自然也慢了下來。
前面青衣漢子腳下奔行得極快,車把式駕着車一路跟着他行馳。
這樣約莫行馳了半里光景,前面一片竹林之間,正有一座茅舍,舍前還有一片空曠的曬場。(農家曬穀的場子。)
青衣漢子指揮着馬車停到曬場邊上。
車把式跳下車,打起車簾,説道:“老夫人,二位公子,請下車了。”
丁劍南、薛慕蘭先行下車。
接着於嬤嬤也跨下車來,朝那青衣漢子問道:“你們車資已經付給他了嗎?”
車把式連忙點着頭道:“已經付過了。”
於嬤嬤道:“那好,你可以回去了。”
右手閃電一掌,橫拍過去,一下就擊在車把式的後心。
車把式不會武功,當然無從閃避,口中悶哼一聲,立時撲倒下去。
於嬤嬤若無其事,抬目道:“咱們進去。”舉步朝茅屋中走了進來。
丁劍南看她出手擊斃一個不諳武功的老頭,心中大不以為然,但也不好説出來。
薛慕蘭暗暗扯了他一下衣袖,兩人緊隨着於嬤嬤走入茅屋。
公孫龍、查家榮一起迎着道:“晚輩見過於嬤嬤。”
於嬤嬤在上首一張木椅上坐下,問道:“公孫龍,你們可曾和祁老兒聯絡上了嗎?”
公孫龍道:“下午三師弟(孫翊)已經來過,祁掌門人準備今晚初更抵達萬松山莊,咱們是不是也在初更去呢?”
一名青衣漢子送上茶來。
於嬤嬤喝了一口,説道:“老婆子是奉谷主之命支援他們來的,自然也要在初更趕去,大家先會合了才好行動。”
公孫龍道:“晚輩有一意見,不知該不該説?”
於嬤嬤霎着三角眼,呷呷笑道:“你有什麼意見,只管説出來。”
公孫龍道:“晚輩覺得咱們是支援他們來的,就不用和他們去會合。”
於嬤嬤道:“為什麼?”
公孫龍道:“他們是以淮揚派為主,去向萬松山莊尋仇的,澄心大師和六合範子陽,只是證人,另外樊長老和道幹長老是祁掌門人約去助掌的,此外就是三師弟、五師弟、七師弟率領的八名弟子,都是淮揚派門人的身份,當然是一路去的。你老是來支援他們的,是一路奇兵,暫時可以不必出面,不妨先觀察一下對方的實力,也等於先隱藏起咱們的實力,不讓對方一目瞭然。”
“可以預先分配好對付咱們的人手,等到咱們需要出手的時候,你老發一聲號令,咱們的人就如天兵一樣,突然出現,使對方一時措手不及,比大家會合在一起,不是好多了嗎?”
“奇兵”,於嬤嬤可聽不懂,“天兵”,她可懂,自己率領的人,象是天兵天將,從天而降,她當年時常聽説書的説過,不覺呷呷笑道:“天兵,一點不錯,咱們這支確實象是天兵天將,哈,大小子,難怪谷主派你來當令主,你肚子裏當真有些東西,老婆子完全同意,咱們初更趕去,到達萬松山莊,就各自隱蔽身形,萬松山莊四周,就是沒有一萬棵松樹,少説也有四五千棵,咱們這幾個人,隱身到樹上去,老婆子打起一個唿哨,大家就縱身而下,就象天兵天將從天而降,給萬啓嶽一個措手不及,呷呷呷,就這麼辦!”
她説得高興,又呷呷尖笑起來。
就在她笑聲未落,只見一名青衣漢子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口中叫了聲:“令主。”
公孫龍臉色一沉,喝道:“你有什麼事?”
那青衣漢子道:“啓稟令主,那駕車的車把式不見了……”
公孫龍道:“他把於嬤嬤送到了,自然回去了,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那青衣漢子道:“不,那……車把式已經給於嬤嬤一掌擊斃,撲倒地上的,屬下奉命站在門口,沒離開過,但……不知怎的,他……屍體不見了……”
於嬤嬤張大三角眼,問道:“你説什麼?車把式那老兒的屍體不見了?怎麼會不見的?”
那青衣漢子道:“回姥姥,屬下不知道,方才他……還撲躺在地上……不知怎麼一會工夫就不見了。”
於嬤嬤道:“難道他會土遁?人都死了,還會飛?”
公孫龍望望於嬤嬤,問道:“你老是不是……”
“老婆子掌下還會有還魂的人?”
於嬤嬤怒聲道:“真是見他孃的大頭鬼,那老兒就是上八洞神仙,也禁不起老婆子一記白骨陰風掌,打上後心,除非他吃了老君八卦爐裏的九轉仙丹。”
那青衣漢子口中連應了兩聲“是”,才道:“但……屬下沒有離開過一步,那屍體就憑空失蹤了。”
“走!”於嬤嬤站起身道:“老婆子倒要去瞧瞧,他怎麼會不見的?”舉步朝外走去。
薛慕蘭跟她身後走出。丁劍南稍稍落後一步,和公孫龍走成並肩,查家榮和那青衣漢子也緊跟着走出。
此時天色已漸漸昏暗下來。丁劍南迅快把手中一個紙團,塞到了公孫龍的掌心。
於嬤嬤走到方才車把式撲倒的地方,凝目看去,敢情自己那一掌力量不小,車把式撲倒下去,泥巴地上居然陷下了一個矮小老頭的影子,但車把式的屍體,果然不翼而飛,不見蹤影。
於嬤嬤心裏也不禁發生疑問,自己這一掌如果拍得輕了,沒把他擊斃,地上明明陷下了一個人影,可見掌力發得很重,就算自己拍得輕吧,白骨陰風掌襲上身,最輕也非死不可。
那麼此人的屍體怎麼會不見了呢,莫非會是化去了?什麼人在他身上彈了化骨丹呢?
她想不通,但在這些後生小輩面前,她可要自抬身份,看了地上留的影子,口中呷呷尖笑道:“老婆子忘了,這次出門,老婆子的小指甲浸練過化骨丹,方才很可能碰觸上這老兒的屍體,自然很快就化去了。沒事了,咱們進去。
回入茅屋,中間已經擺上一桌菜餚
公孫龍陪笑道:“於嬤嬤,你老已有兩天沒有好好用餐了,晚輩特地要他們準備了幾個菜,你老請入席。”
於嬤嬤看了桌上菜餚,極為豐盛,不覺高興的道:“大小子,真有你的,這些菜餚,光看樣子就燒得不錯,來,來,你們大家都坐下來。”
查家榮躬身道:“於嬤嬤請上坐,弟兄們都在四周林內,吃過晚餐,就要上路,晚輩要出動招呼一下,不在這裏奉陪了。”
於嬤嬤點頭道:“好,你去吧!”
查家榮行了一禮,便自退去。
公孫龍讓於嬤嬤坐了首席,一面含笑道:“二師弟,丁兄,你們也坐上去,今晚愚兄是主人,大家不用客氣。”
他自己坐到了下首,就手執錫壺,給於嬤嬤面前斟滿了酒。
薛慕蘭覺得今晚大師兄好似換了一個人,臉上雖然還帶着點傲氣,比起平時就和氣多了,這也許因有於嬤嬤在座之故。
於嬤嬤呷呷笑道:“今晚還有酒?”
公孫龍道:“於嬤嬤平日是海量,你老功力深厚,少喝一杯,活活血,就更具威力了。”
於嬤嬤笑道:“老婆婆平日喜歡喝幾盅是沒錯,但今晚情形不同,對方聽説有不少高手,咱們是支援祁老兒來的,待回可要跟他們見見真章,喝幾杯是沒關係,不能多喝。”
公孫龍又給丁劍南、薛慕蘭兩人面前斟滿了酒。
薛慕蘭道:“大師兄,小弟不會喝酒。”
公孫龍含笑道:“不會喝就隨意,大家是陪陪於嬤嬤的。”
説着,站起身,舉杯道:“於嬤嬤,晚輩只敬你老一杯總可以吧?今晚有你老率領,必可旗開得勝,所向無敵,晚輩先乾為敬。”説罷,一口喝乾。
於嬤嬤上了年紀的人,最喜歡聽的當然是奉承話了,他這句“所向無敵”簡直説到她心坎裏去了,呷呷笑道:“好,好,大小子,你坐下來,咱們今晚是要痛痛快快的殺他一場,谷主交代過,萬松山莊寸草也不能留……”
她也舉起杯子,咕的一聲,一口乾了。
公孫龍看得目芒飛閃,趕忙又給她斟滿了酒,然後自己也斟了一杯,舉杯道:“二師弟、丁兄,我敬你們兩人,不過咱們不用幹,隨意喝好了。”他先喝了一口。
薛慕蘭給他説得臉上一紅,兩人只得也各自喝了一口。
公孫龍連忙舉筷道:“嬤嬤,請用菜。”
於嬤嬤今晚興趣好象很好,夾了一口菜吃了,目光望着薛慕蘭、丁劍南二人,笑道:
“你們大師兄敬了你們,老婆子也要敬你們兩人,來,你們不會喝酒,少喝一點。”
隨即舉起杯子,一飲而盡。
薛慕蘭粉臉更紅,但於嬤嬤喝了,她也只好喝了一口。
丁劍南神色尷尬的看了公孫龍一眼,也只好和她一起喝了。
於嬤嬤一面吃菜,一面喝酒,一連喝了七八杯,才道:“酒差不多了,別誤了今晚正事,咱們還是吃飯吧!”
薛慕蘭站起來,給於嬤嬤裝了一碗飯。公孫龍等三人也各自裝了飯,就坐下來吃着。
於嬤嬤胃口着實不錯,一連吃了三碗飯才停筷,三人也已吃畢,一名青衣漢子送上茶來。
於嬤嬤喝了一口,抬眼望望門外天色,説道:“你們休息一回,就差不多了。”
只見查家榮走了進來,躬身道:“於嬤嬤,兄弟們已經在門外集合了,你老要什麼時候動身?”
於嬤嬤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説道:“咱們寧可早些去,這就走吧!”
公孫龍一拍手道:“於嬤嬤請。”他腰身一挺,陪同於嬤嬤走出茅屋。
薛慕蘭、丁劍南、查家榮則落後一步,隨在兩人身後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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