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是歷史上的名都,也是南北交通的要道,兩淮鹽運的中心。當時許多富商大賈,都喜歡住在這裏。所以有“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的名句。那是因為揚州的富麗繁華。為全國之冠。
這天快近中午時光,東大街的轉角上,忽然困了一大圈人。
人都是好奇的,看有許多人圍着,自然會有人跟着圍上去,也會有人擠進去,於是人就越圍越多。
場中放着一排長槍大萬,看模樣是賣藝的,一共有三個人,一個是六十來歲的老頭,頭上戴一頂氈帽,穿的是一套藍布大褂,手裏拿一支旱煙管,一臉俱是風塵之色。一個是三十來歲的青衣壯漢,紫膛臉,生得粗眉大眼,虎背熊腰,很有點英雄氣概。
還有一個則是二九年華的青衣少女,雖然一身布衣,模樣可長得像一朵花一般,一張瓜子臉上,黛眉如畫,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盈盈如波,配上玉管似的鼻子,薄薄的兩片紅唇,像紅菱般翹得宜喜宜嗔,不但相貌嬌美,那苗條腰肢,纖巧的金蓮,無一不是恰到好處,連那兩條又黑又亮的辮子垂在鼓騰騰的胸前,都令人油生遐思……
那藍褂老頭正在向四方抱着拳,交代開場白:“老朽蓋大鵬,和一雙侄兒侄女出門訪友,因帶得有限盤川,只好一路賣藝,以求資助,今天路過寶地,揚州是個大地方,卧虎藏龍,人才濟濟,老朽叔侄只會兒手莊稼把式,不值識者一笑,練得不到之處,要請大家多多包涵,捧個人場,大爺們如果還看得過去就請道義為重,賜助一點盤川,老朽叔侄就感激不盡了。”説完又連連向觀眾拱手,後退了兩步。
接着由青衣壯漢上場。向四面作了個楫,就在場中練起拳來他練的是一趟“武松打虎拳”,起伏轉側,迅捷沉穩,拳風呼呼,內行人一看就知他身手不凡,和一般走江湖賣藝的花拳繡腿不可同日而語,就是外行人看了懂舉,也可以看到他的架勢着實不錯,一趟拳練完,回到中間,居然臉不紅,氣不喘,又向大家拱手作楫,四面的掌聲,也像雷一般鼓了起來。
這一陣掌聲,勾引來了一位正從大街上經過的藍衫少年,忍不住停下步來,隨着擠入人羣圍成一圈,舉目朝場中投去。
這藍衫少年看去不過二十出頭,生得面如美玉,劍眉星目。
舉止斯文,像逸滿灑,手中還拿着一柄烏黑有光的摺扇,一看就知是一位貴介公子,只是目前還不過是清明時節,還用不着扇子。
這時場中青在漢子和那青衣少年雙雙走到中間,向圍着的觀眾行了一禮,就各自轉身,取出一柄長劍,嗆嗆兩聲,抽了出來,兩柄長劍才一出鞘,映着日光,就閃起耀目光芒,和那兵器架上的一排長槍、大刀,雖沒生鏽,卻鈍得看不出一點光芒,截然不同。
至少那兵利架上的長槍、大刀,只是擺個譜得,這兩支長劍可是百鍊精鋼得松紋劍。
大家還以為這兄妹兩人要一起舞劍,又紛紛就起掌來。
青衣兄妹朝大家躬了躬身,算是答謝,然後兩人各自向右青衣少女劈開的兩爿樹身卻朝青衣漢子飛來。
兄妹兩人目不轉瞬的望着飛去的兩爿樹身,又迅疾揮手向空連劈兩劍,這下飛向他們的兩爿樹身又經長劍齊中劈開。由兩爿劈成四爿,又各自隨劍飛出,但這回並沒有向對方飛去,而是一齊落到兩人中間的地上。
藍褂老者雙手捧起被劈作了八爿的樹身,走進圍着的觀眾面前讓大家過目,八爿樹身經劍劈開,卻是十分整齊,大小如一。看得大家又紛紛鼓起拿來。
手持烏木摺扇的藍衫少年看得目中神彩飛閃,略略忖道:“看不出江湖賣藝之輩,居然會有如此身手的人!?”
思忖之際,那青年漢子已在場中擺了個“寒難步”,蹲下身子,右手長劍當胸直豎,左手代掌同樣豎立前胸,與握劍右手相併,這一式是“童子拜觀音”。
青衣少女的劍尖已經點在青衣漢子的劍尖之上,兩支劍筆直連接起來,一支劍尖向下,一支劍尖向上,只有劍尖釘在一起,青衣女子縱起的人,藉着劍尖之力,右手緩緩伸直,一個人也頭上腳下,在緩緩的向上挺直這一驚險絕活,直看得觀眾掌聲如雷,彩聲四起,大家也紛紛掏出制錢、碎銀子朝場中投去。
藍衫衣少年心中暗道:“原來他們還是衡山門下,只有“衡山劍法”中才有這招針鋒相對!”一面伸手入有摸出一錠十兩銀子,正等朝場中投去。
瞥見有首飛出品字形三點細小黑影,朝那青衣少女身上射去,他目光何等敏鋭,這一瞥之間已經看清那三點細小黑影乃是三枚制錢。
青衣少女倒身豎立,只有一下一上兩支劍尖支持着身子,其間只不是比針尖略粗而已,只要稍有差錯,青衣少女傾倒下來,兩支長劍豈不正好刺進兩人的心窩。
此人擲出是三枚制錢,顯然和青衣兄妹並無怨仇可言,只是出於一時戲弄,再從三枚制線品字形射去所取部位,正好是青衣少女的私處和雙乳,縱然出手不算太重,不至有性命之憂,但輕傷在所難免。一個姑娘家傷到了説不出的地方,豈不出乖露醜,檔場受辱?
藍衫少年看到此人出手如此輕薄下流,不覺劍眉微軒,左手摺扇(摺扇本來拿在右手),但聽三聲錚錚輕響,已經射到青衣少女身前將近一尺的三枚制錢,一齊排落地上。
那藍褂老者自然也看到那三校激射而去的制錢了,但此時觀眾正紛紛投錢之際,等他發現,已經遲了,不禁臉色一變,口中低喝了聲:“霜妹小心!”
青衣少女倒也及時警覺,長劍輕點翩然翻落地上。
這一段話,説來較慢,其實三方面動作都極快道:“其中雖有先後,也幾乎是一瞬間的事,圍在四周的觀眾根本沒看清楚,此時看到的青衣少女翩然落地,不禁又紛紛地鼓起掌來。
藍褂老者目光如炬,朝人叢中打量。這時出手的人,早已把制錢擲出,那裏還找得出是誰來?他如大家拱着手連聲説着“多謝。’青衣兄妹收起長劍,俯身抬着滿地的銀錢,觀眾眼看賣藝的已經表演完畢,也紛紛散去。
藍衫少年擲出十兩銀子之後也正等待轉身!
藍褂老者忽然趨上幾步,抱抱拳道:“公子請留步。”
藍衫少年看他和自己招呼,也急忙抱着拳道:“老丈請了。”
“不敢,不敢。”藍褂老者道:“方才多蒙公子相助,在下感激不盡。”
他因四周還有少許人站着沒走,不方便明説。
藍衫少年看他已經看出來了,只是微微一笑道:“老丈好説,這是應該的。”
藍褂老者道:“公子俠名滿天下,在下仰慕已久,今日一見果然是光風霽月,盛名不虛。”
藍衫少年只當他説的是江湖上的應酬話,也不以為意,笑了笑道:“老丈過獎。在下只是初次出門……”
藍褂老者微微一愣,也只是當他自謙,接着道:“不知公子下榻何處?在下和兩個侄兒住在大街盡頭的老興隆客棧,公子如不嫌棄,還望移駕敝寓一敍。”
藍衫少年笑道:“這倒巧,在下也住在老興隆客棧,待會自當趨訪。”説完,拱拱手舉步行去。
他們説話之時,那青衣少女一雙晶瑩如水的眼睛,朝藍衫少年望了一眼,不禁暈紅雙頰,別過頭去,但藍衫少年走了,她又忍不住抬眼前他後形望去。
青衣漢子業已收拾好器具,低聲問道:“這人是誰?”
藍褂老者呵呵一笑道:“你不認識他是誰,總看到他手中拿着的什麼吧!”
青衣少女輕啊一聲道:“他就是鐵扇公子!”
青衫少年離開場子,走沒多遠,耳中聽到一陣刀槍之聲,夾雜着傳來,舉頭一看,日頭已經直過,不覺暗自失笑,看人家賣藝,差點忘了午餐,正好前面有一家酒樓,他連招牌也沒看清,就一腳跨了過去。
大門裏面就是一道寬闊的黃漆樓梯,一名夥計就站在樓梯右邊,躬着身陪笑道:“公子爺,請高升。”
藍衫少年登上樓梯,又有一名夥計躬身陪笑道:“公子爺請這邊坐。”
這時午牌已經稍偏,食客們有不少會帳下樓,但五開間的的整個樓上,也還有六七成的座頭。藍衫少年由夥計領到一張空桌上坐下。
夥計送上茶水。放好了杯筷,就陪笑問道:“公子爺要些什麼酒菜?”
藍衫少年手中烏木摺扇往桌上一放,隨口説道:“給我來一壺紹酒,菜揀拿手的做來就好。”
夥計連聲應是,退了下去。不多一回,送來了一壺紹酒,四碟小菜,説道:“熱炒隨後就來,公子爺先慢慢的喝酒吧!”
藍衫少年取過酒壺,斟了一杯,正待就展喝去,突覺在肩上有一隻手掌重重的抓下,接着身後有人説話了:“小子,你是那裏來的,方才伸手多管閒事的就是你吧!”
藍褂少年右手酒杯都沒放下,緩緩轉過臉去,才看到自己身後站着一個身穿棉衣的瘦削臉青年,一手五指如鈎,抓在自己“肩井穴”上,臉露獰笑,自以為得手,是以以頗有得意之色。
藍衫少年修眉微朧,平靜的道:“閣下是什麼人?還不放手?”
錦衣青年道:“放手?老子只要指上稍微用力。就可以捏碎你的肩骨。説,方才在賣藝場上,多管閒事的是不是你?”
藍衣少年口中輕哦了聲,説道:“這麼説,剛才那三枚金錢鏢就是你打出來的了?”
錦衣青年突然手上用勁,怪笑道:“果然是你,嘿嘿,好小子,錦衣二郎的閒事你也管得?老子不要你的命廢你一條胳膊,算是給你一個小小的懲罰……”
話未説完,藍衫少年已經站了起來,目芒逼人,冷聲道:你出手下流,還敢來酒樓尋仇滋事,在下只是給你一個警告,回去休養三天,就可無事去吧!”
説完,自顧自往長凳上坐下,再也不去理會錦衣青年。他明明被錦衣青年抓住了“肩井穴”,但在站起身來之時,錦衣青年只覺五指輕微一震,再也下抓住他,心知遇上強敵,急忙後退了一步,聽了藍衫少年的話,心頭不禁大怒,厲笑道:“小子,你真不知死活!”
要待伸手去拔腰間掛着的長劍,那知右手自從被藍衫少年震開,整條手臂竟然癱麻如廢,再也不聽指揮。
這下直把錦在青年驚駭得不知所去,一張瘦削檢,脹得色若豬肝,咬着牙,發橫道:
“很好,有種,你報個名兒來。”
只聽有人低笑道:“錦衣二郎連大名鼎鼎的鐵扇公子都不認識,豈不可笑!”
錦衣青年望了藍衫少年桌上的烏木摺扇一眼,一言不發,轉身往樓下匆匆而去。
藍衫少年回目看去,此時全堂食客因兩人起了爭執,大家都紛紛站起,避得遠遠的看熱鬧,那想找得到了發話的人?心中暗道:“此人大概看到我的烏本摺扇,把我誤認為鐵扇公子,只不知這鐵扇公子又是什麼人?”
食客們沒見藍衫少年出手。自然不知道錦衣二郎何以色厲內茬,匆匆就走。大家沒有熱鬧可看,也就紛紛回座,酒樓上又恢復了一片嘈雜的人聲,夥計進來的四盤熱炒。
藍衫少年又吩咐夥計去下了一碗麪,一壺酒只喝了三杯,藍衫少年又吩咐夥計去下了一碗麪,一壺酒只喝了三杯夥計送上面來他吃完麪,就會帳下樓。
回到老興隆客店剛跨進店門,就聽見一名夥計笑着道:“來了,來了,公子回來了。”
藍衫少年還沒開口,只見一名青衣老家人慌忙迎了上來,連連拱手道:“公子請了,我家老莊主聽説公子到了揚州,特命小的前來恭迓俠駕,這裏店帳,小的已經結清了,就請公子移駕敝莊。”
藍衫少年一怔,連忙還禮道:“老管家,在下和貴莊老莊主素昧平生,老管家莫非認錯了人?”
老管家陪笑道:“這是老莊主交代小的前來迎迓公子的,怎麼會錯?公子務請移駕敝莊,老莊主正在莊上恭候,公子不去,叫小的如何向莊主交代呢?”
店夥在旁陪着笑道:“是呀!滕老莊主是咱們揚州城裏出名的大俠,他老人家已在莊上恭候公子,公子怎好不去?”
老管家又道:“公子,小的已經套好了車,就請公子上車了。”
藍衫少年攢攢眉道:“在下和滕老莊主並不認識,怎好……”
老管家道:“老莊主也曾説過,和公子沒見過面,但和公子尊師從前有過數面之雅,公子到了揚州,那有再往客店之理,所以務必請公子移駕敝莊一唔。”
藍衫少年聽他這麼説了,只好點頭道:“好吧!在下就隨老管家去一趟。”
老管家甚是高興,同道:“公子房中可有行車?”
藍衫少年笑了笑道:“在下是到揚州來玩的,沒帶行李。”
老管家道:“那就請公子上車了。”
藍衫公子隨着他走出店堂,門口左首果然停着一輛皮蓬馬車,雖然不新,但卻極為考究,一望而知是富豪之家的車子。
老管家趨上幾步,打開車廂説道:“公於請上車。”
藍衫少年跨上車廂,老管家就拉上車篷,他繞到前面和趕車的坐在一起,馬車立即上路,藍衫少年坐在車中。牢篷兩邊有窗,座位也寬敞舒服,馬匹雖然灑開四蹄,得得奔行,但車中卻絲毫不覺顛簸。
他手中執着摺扇,心中暗自忖着:只不知這位滕老莊主是什麼人?自己和他素昧平生,他怎麼會無緣無故打發老管家前來迎接?
自己奉師傅之命,一路南來。始終打聽不到師叔的消息,據師傅推測,師叔可能就在江南……
正在思忖之際,馬車已經停了下來,舉目看去,原來車子已經停在一座巍峨的門樓前面。
老管家急忙下車,打開車廂,含笑道:“公子請下來了。”
藍衫少年跨下車子,但見門樓前面是一片青石板鋪成的!”
場,四周種着垂楊,宛如一片綠雲。兩國朱漆大門緊緊閉着,大門分別有兩扇連門都做開着。石階上站着兩名青衣漢子,身上雖沒帶刀,但一望而知是練家子的。
老管家躬着身,抬抬頭道:“公子請!”
藍衫少年道:“老管家不用客氣,只管走在前面。”
老管家道:“小的那就給公子帶路。”
他雖走在前面.卻側身而行,偏差藍衫少年從左首一道邊門走入,再從二門左首一條走廊,折入一道腰門,那是大宅院東首的一進院落,前面是一個天井,正面一排三間,中間是一座客廳。
老管家趨到廳前,就垂直手道:“啓稟老莊主,公子來了”。
“呵呵,快請。”那是一個蒼老而洪亮的聲音,從廳中傳出接着履聲傳來,已有人迎了出來。
老管家退後一步.忙道:“老莊主出來了。”
廳門內出現了一個身穿寶藍團花長袍的老者,朝藍衫少年拱手,呵呵笑道:“公子寵臨,老朽有先迎迓。”
這老人中等身材。面貌白皙,疏眉巨巨,鼻直口方,兩鬢花白,須下留着一把疏朗朗的花白長髯,看去平易近人,只是雙目開閲之間,神光炯炯,一望而知是位內外兼修的人。
藍村少年趨上一步,拱手道:“晚生拜見滕老莊主。”滕老莊主看到藍衫少年一表斯文,如玉樹臨風,不覺暗暗點頭,連連抬手迎客,含笑道公子遠來,快請裏面奉茶。”
兩人進入客室,分賓主落座,一名莊丁送上茶來。
藍衫少年抱拳道堵莊主……”
滕老莊主沒待他説下去,就含笑道:“老朽聽説公子到了揚州,哈哈,老朽青年和尊師有過數面之雅,而且也談得極為投契,老朽記得二十年前尊師路經揚州,也曾在敝莊作客,盤恆了三天,這次公子既然來到揚州,怎好下榻客棧?故而要敝僕去把公子接來,在敝在盤恆些時候,今日一見,公子光風霽月,少年雋才,尊師有公子這樣一位高足,真是令人羨慕不止!”
藍衫少年本來想説,老莊主可能認錯人了,但對方不容自己開口,還説個滔滔不絕,一時未便插口,直等滕老莊主説完,才抱抱拳道:“老莊主誇獎,晚生愧不敢當。只是家師很少在江湖走動……”
滕老莊主捋須笑道:“尊師好道,一向如閒雲野鶴,嘯傲林泉,不像老朽碌碌勞人,過了花甲,還是退而不休……”
剛説到這裏只見一名莊丁匆匆走入,躬身道:“啓稟老莊主,少林澄心大師和六合範掌門人二位來訪。”
滕老莊主所得微微一怔,接着大喜道:“澄心大師和範掌門人幾時也到了揚州?快快有請。”隨着話聲,迅快的站起身來,朝藍衫少年道:“公子請寬坐。”
藍衫少年忙道:“老莊主請便。”
滕老莊主已經匆匆迎了出去,但他剛跨出廳門,一僧一俗已經由老管家領着走入。
左前一個是身材高大,長眉善目的清衲老僧,是少林寺羅漢掌首席長老澄心大師,右首一個文士裝束,年約五十來歲,白臉黑鬚的是六合門掌門人範子陽。
滕老莊主趕快迎上,連連抱拳道:“今天是什麼風,把大師和範兄都吹到了揚州,兄弟真有蓬壁增輝之感!”
範子陽拱手道:“滕老哥一別五年,依然丰采如昔。”
澄心大師也合十行禮道:“阿彌陀佛,貧衲這次還是第一次到揚州來,揚州真是好地方!”
滕老莊主抬手肅害,引着兩人進入客廳,把澄心大師讓到上首。澄心大師再三謙讓.才行落座。
範子陽坐了第二位,他目光落到藍衫少年身上,含笑道:“這位大概就是名滿江湖的鐵扇公子了,範某久仰英名,今天一見。果然英雄出少年,見面勝如聞名多了。”
藍衫少年連忙抱拳道:“範掌門人好説、晚生……”坐在上首的澄心大師突然朝範於陽道:“範掌門人,咱們無事不登三寶殿,還是你和滕老莊主説吧!”
滕老莊主聽得了覺一怔,抱拳道:“原來大師和範兄有事來的,不知有何見教?還清明説。”
範子陽深沉—笑,站起身來道:“兄弟帶來了一件東西,要清滕老哥過目。”
他説話之時,澄心大師也隨着站起。
滕老莊主詫異道:“不知範兄帶來的是什麼東西?”
範於陽舉步朝廳前走去,一直走到客廳門口,才轉過身來鄭重的道:“滕老哥可識得此物麼?”
他説話之時,已從袖中取出一件東西來,送到了滕老莊主面前。
藍衫少年獨坐在廳中,因人家也許有意迴避自己,自然不便朝他們看去。
只聽滕老莊主吃驚的道:“武林金劍!”
澄心大師隨在滕老莊主身後沉聲道:“不錯!”話聲出口,右掌已按上了滕老莊主後心。
範子陽也在此時,飛快的一指點落在滕老莊主心窩。
滕老莊主口中“呃”了一聲,砰然往地上倒去。
回事出突然,藍衫少年眼看兩人突然向滕老莊主出手,心頭不禁一怔,霍地站起,喝道:“二位這……”
範子陽左手還提着一支金光燦爛的小劍,説道:“範某和澄心大師奉命行事,此事和公子無關……”話聲一落,和澄心大師已舉步往廳外行去。
藍衫少年曾聽師父説過“武林金劍”,是江湖武林中最權威的信物,它是武林各大門派所公鑄,由武林盟主執掌,金封代表武林正義,所到之處也代表着武林盟主親臨。
澄心大師和範於陽帶着武林金劍而來,説是奉命行事,那是執行武林盟主的命令了。
這位滕老莊主,自已連他名號都不知道,但依自已看來,他應該是正直慈祥的老人,武林金劍要誅殺的是江湖敗類,十惡不赦的人,滕老莊主似乎不是這樣的人,怎麼會……,他一個箭步,掠到滕老莊主身前,俯身着去,這位慈祥的老人已經臉如死灰,氣絕多時,只是他睜大雙目,似乎連他育已都不明白致死之由。
範子陽曾説此事和藍衫少年無關,本來當然和他無關,但他正在滕家莊作客,如今又是唯一的目擊的人,又怎能説與他無關呢?”
藍衫少年直起身,依然不見有人進來,他不知道老莊主在會客,莊上的人不奉呼喚是不準進來的。當下只好大聲叫道:“老管家快來,老莊主出事了。”
經他大聲一嚷,只見兩名莊丁迅快的奔入,在門前抱抱拳道:“是公子在叫小的麼?”
藍衫公子一指地上躺着的滕老莊主屍體,説道:“老莊主出了事,你們快去請老管家來。”
那兩名莊了看到老莊主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敢情是着了慌,迅快的回身往外奔去。
不多一回,那老管家和兩個莊丁才匆匆走入,老管家看到廳上只有藍衫少年二人,急急問道:“公子,老莊主怎麼了?”
藍衫少年道:“老莊主只怕已經沒有救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老管家身軀猛然一震,急忙撲到老莊主身上,探手朝胸口摸去,這一瞬間他老淚忍不住奪眶而出,回身朝眼來的一名莊丁説道:“你快去鏢局,請總鏢頭快來。”
那莊丁答應一聲,立即如飛而去。
老管家老淚縱橫,一手用手指輕輕替老莊主闔上至死不閉的眼睛,默默祝道:“老莊主,你老人家安息吧!有什麼事,總鏢頭一定會辦好的。”然後抄起老莊主屍體,一面朝藍衫少年道:“公子,請你一起到老莊主書房裏去吧!”
他走在前面,藍衫少年跟着他退出客廳,從長廊走到左廂,那是一排三間書房,窗明几淨,玉軸牙籤,琳琅滿目,裏首一間,是老莊主的卧室。老管家回身道:“公子請坐。”他抱着老莊主的屍體進入卧室,放在牀上拉過一條薄被蓋上,轉身退出,藍衫少年問道:“公子,老莊主是如何死的,公子一定看見了。”
藍衫少年點點頭道:“是的,在下就坐在廳裏自然都看到了。”
老管家撲的跪了下去,説道:“老莊主被人害死,不知兇手是誰?還要公子把詳情報告才好。”
藍衫少年慌忙一把把他拉了起來,説道:“老管家快不可如此。”
他把當時看到的情形,詳細説了一遍。
老管家所得一呆,説道:“會是澄心大師和範掌門?他們還取出武林金劍來?這怎麼會呢?……”
突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前傳來,一個白臉勁裝漢子已從門外奔入,一眼看到老管家,就急急問道:“滕福我爹怎麼了?”
老管家滕福目含淚水,忙道:“總鏢頭來了,老莊主他……
已經過世了……。”
總鏢頭聽得恍如晴天霹靂,一把抓住滕福的手,睜大雙目驚凜的道:“爹好好的怎麼會過世的,爹在那裏?”
他雖然看到藍衫少年在側,此時也無暇多問。
滕福道:“老莊主遺體就躺在卧室裏。”
總鏢頭沒有説話,急步朝卧室奔去。
滕福道:“公子,你請擔待,就在這裏稍坐。”他跟着總鏢頭身後,急步往裏行去。
藍衫少年遇上了這樣的事,也只好耐着性子,回身在椅子上坐下,心中只是思索着滕老在主何以會被武林金劍處死的?
他心中不禁泛起一絲疑意,就算滕老莊主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武林盟主傳出劍令,要澄心大師和範掌門人執行,至少也應該公佈滕老應主的罪狀,讓死者知道罪有應得……但據自已看來,滕老莊主臨死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被處死?
而且澄心大師和範掌門人處死了陳老莊主,走的好像很匆忙,執行金劍命令,應該來去都是正大光明的事。
他聽到卧室中總鏢頭呼天搶地的哭聲,心中也不禁為之惻然。
接着只見總鏢頭雙目通紅,走了出來,目中説道:“澄心和範於陽出手如此毒辣,他們持有金劍,我爹又犯了武林什麼大罪,萬啓嶽要搬出武林金劍來殺害爹,我非找他們算帳不可。”
老管家跟在他身後,説道:“這位公子就是親眼目睹老莊主被害的人……”
藍衫少年站起身,拱手道:“在下丁劍南。”
總鏢頭抱拳答禮道:“兄弟滕立言,家父慘遭毒手,丁兄正好在場,還請丁兄把當時情形見告為幸。”
他年事雖輕,但在猝遭大故之後,依然能夠勉強鎮定下來,不愧是總鏢頭。
丁劍南(藍衫少年)道:“滕兄好説,在下蒙老莊主寵召,剛聽老莊主説起和家師乃是素識,澄心大師和範掌門人就來了。”他把當時情形所見,詳細説了一遍。
滕立言聽得氣憤填膺,説道:“武林金劍誅殺的人都是武林敗類,十惡不赦之徒,家父早已不問武林中事,有什麼罪,值得萬後嶽傳出金劍令來?再説澄心、範子陽和家父少説也有二三十年的深交,居然不念舊情,不問是非曲直,還出手如此毒辣,這武林金劍還能代表什麼正義?”
丁劍南道:“在下初出江湖,不明內情,不好置掾,但在下總覺得老莊主之死,事有可疑,滕兄新遭大故,還宜節哀順變,不可激動寸好。”
滕立言點頭道:“丁兄説的正是金玉之言,只是家父無緣無故遭武林金劍處死,不但死得冤枉.也和家父一世英名有關,兄弟這口氣又如何忍得下來?説到這裏,回頭朝滕福道:
“這位丁兄,是爹請來的,何況也是唯一的目擊爹被害的證人,你去替丁兄安排一間客房,務請丁兄多屈留幾天了。”
丁劍南原想人家初遭大故,自己不好再在莊上打擾,但滕立言這麼一説,自己就不便推辭了,只得抱拳道:“在下本待向滕兄告辭,但老莊主遇害之時,只有在下一人在場,滕兄既然這麼説了在下就只好遵命了。”
“多謝丁兄。”滕立言略一抱拳,回頭又道:“滕福,你先叫鏢局裏的胡、李二位鏢師分頭以快馬向二位師權報訊,務請他們儘快趕來,再領丁兄去客房休息。”
滕福答應一聲,匆匆出去。
滕立言只是用拳頭擊着手掌,在書房中來回走着,口中喃喃説道:“爹一世為人,素以道義待人,萬啓嶽憑什麼傳出武林金劍來殺害爹呢?澄心和範子陽又怎會聽信他一面之詞……”
過一回,老管家滕福匆匆回來,朝丁劍南躬身道:“小的已替公子準備好客房,公子請隨小的來。”
丁劍南朝滕立言拱拱手,出了書房,從左前長廊,跨出一道月洞門,已是一片花圃,靠北首有五間精緻的樓房,便是滕家莊的賓舍了。
滕福領着他登上樓梯推開一間房門,説道:“公子看看這間房還滿意麼?”
丁劍南道:“貴莊初遭大故,在下真不好意思打擾。”
滕福道:“公子不用客氣,老莊主遇害,實在太出人意料了,公子是唯一的證人,還要公子鼎力賜助才好。”
丁劍南道:“老管家,在下有一件事要想請教。”
滕福道:“請教不敢,不知公子要問什麼?”
丁劍南道:“説來慚愧,在下來到貴莊,直到此時連老莊主的名號還不知道,老管家能否見告?”
滕福道:“老莊主名諱,上傳下信,是淮揚派的長老,老莊主師兄弟三人,老莊主居長,據説當年上代掌門人有意要老莊上繼承門户,老莊主説什麼也不肯接受,才由老二祁耀南繼承,老莊主只擔任了淮揚鏢局的總鏢頭,五年前就交由少莊主接任,老莊主為人忠厚,和各大門派都有交情,就是六合門的範子陽,和老莊主也是多年友好,沒想到竟會如此絕請。”
説到這裏,含笑道:“公子清休息一會,在這裏伺候的使女,叫做春蘭,大概替公於沏茶去了,公子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春蘭好了。”
丁劍南道:“管家只管請便。”
滕福走後,一名青衣使女果然端着一盞茶走入,一雙盈盈眼波,望了丁劍南一眼,就低着頭説道:“公子請用茶,小婢春蘭。公子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小婢好了。”
丁劍南含笑道:“多謝姑娘。”
春蘭靦腆的含笑道:“公子怎麼和小婢客氣了。”
丁劍南問道:“這裏一共有幾間客房?”
春蘭道:“樓上五間,樓下四間。”
丁劍南道:“只有姑娘一個人招呼麼?”
春蘭道:“這裏雖有九間客房,但住的人不會太多,最多不過三五個人,有時一個也沒有,今天,這裏就只有公子一位客人。”
丁劍南道:“平時住在這裏的都是些什麼人呢?”
春蘭道:“住到這裏來的人,都是老莊主的朋友,除了各大門派的人,就是鏢局的人。”
她看了丁劍南一眼,抿嘴一笑道:“像公子這樣年輕的,今天還是第一次呢!”
丁劍南道:“難道你們少莊主沒有朋友住在這裏?”
春蘭道:“少莊主的朋友自然住在鏢局裏了。”
她看丁劍南沒有什麼吩咐,就退了出色。
丁劍南在窗口一張椅上坐下,取起茶蓋,輕輕喝了一口,他經過和滕福、春蘭兩人的談話,已可證明滕老莊主絕不是為非作歹的人,那麼武林金劍這突然的行動,究是什麼呢?他雖然説不出那裏不對,但心裏總覺得有蹊蹺。
傍晚時光,樓梯傳來一陣腳步聲,丁劍南一聽就是老管家滕福,這就去開了門。
滕福陪笑道:“丁公子,總嫖頭請你到書房去。”
丁劍南含笑道:“書房裏可是來了客人?”__滕福道:“公子真是料事如神,鄧掌門人和榮老爺子趕來了,聽説公子在此,亟欲和公子一見。”
他説的祁掌門人自然是淮揚派掌門人祁耀南,榮老爺子則是榮宗器了。
丁劍南自然知道這兩人是滕老莊主的師兄弟,滕老莊主遇害自己是唯一目擊的人,他們來了,自然要聽自已説説當時的情形,這就含笑點頭道:“好,在下這就去。”
來至書房,只聽裏面正有幾人説話的聲音,舉步走入。
滕立言看到丁劍南立即站了起來,説着:“丁公子來了。”
書房中另有兩個人坐着,聞言也一起站了起來。
滕立言一指丁劍南,介紹説道:“這位就是丁劍南丁公子。”
一面又替丁劍南引見,指着中等身材,穿一件青布長衫,年約五旬得説道:“這是兄弟二師叔,敝派掌門人祁耀南。”
接着又指指面團團像商賈人模樣矮胖漢子道:“這是兄弟三師叔榮宗器。”
丁劍南連連抱拳道:“在下久仰。”
祁耀南呵呵一笑道:“兄弟久仰公子大名,今日幸會,丁公子快快請坐。”
四人重新落坐,滕立言朝丁劍南道:“丁兄!真是抱歉,家父橫遭不測,當時只有丁兄是目擊的人,因此二位敝師叔來了,還要向丁兑請教。”
丁劍南道:“滕兄不用客氣,這是應該得。”
祁耀南道:“丁公子行道江湖,想必和少林澄心大師,六合範掌門人也是素識了?今天害死故師兄的,不知是不是他們兩人?”
丁劍南道:“在下初走江湖,和他們二位並不熟,但據在下看來,滕老莊主和他們交談極為親切,想來是不會錯了。”
榮宗器望了他師見一眼,然後説道:“丁公子可否把當時情形再説一遍呢?”
丁劍南接着又從自己應邀而來,和滕老莊主遇害,詳細述説了一遍。
榮宗器團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説道:“丁公子從前沒見過澄心大師?”
丁劍南道:“在下初次出門,澄心大師的法號,在下也是今天第一次聽到,從前怎會見過?”
榮宗器大笑道:“公子俠名滿天下,這第一次出門,榮某聽到倒是新鮮得很。”
丁劍南道:“在下此次確是第一次出門,榮大俠懷疑什麼呢?”
榮宗器微笑道:“我大師兄遇害,現場只有公子一人目擊,對不?榮某對公子當然並沒有什麼懷疑,只是……嘿嘿,公子説的大部分當然可信,也許尚有一部分沒有説出來吧!”
這話聽得祁耀南和滕立言同時一怔!
丁劍南愕然道:“在下尚有一部分沒有説出來,那是為了什麼?”
榮宗器大笑道:“那要問公子自己了,別人如何會知道?”
丁劍南聽得臉色微微一變,説道:“榮大俠此言,究竟有何所指,還請明白説出來吧!”
榮宗器嘿然道:“榮某聽公子言詞閃爍,似有隱蔽之處,如果榮某説得出來,豈非是神仙了?”
丁劍南依然道:“在下言詞有何閃爍之處,榮大俠總可以指出來吧!”
祁耀南雖覺丁劍南貌相清郎,不似奸詐之人,但因三師弟一向足智多媒,想來必有所見,因此也就並未攔阻。
榮宗器道:“好,公子要在下指摘出來,在下那就宣言了。
公子俠名滿天下,據榮某所知,似乎並不姓丁,公子改名換姓而來,不知究是何故?此其一;公子系出武當,令師和澄心大師乃是方外至友,公子竟説不識澄心大師,還説今天第一次聽到澄心大師的法號。豈不自欺欺人?此其二,而且公子還一再的説此次是第一次出門,公子如果只是第一次出門,那麼江湖上盛傳的公子大名,又從何得?江湖上那有還未出門,已經名聲在外的道理?此其三。有此三點,就可以推想得到公子説的未必全是實情了。”
丁劍南一直等他説完,才知他把自己當作了另一個人,這就微微一笑道:“榮大俠可能誤會了,在下的確是第一次出門,而且還是第一次到揚州來,在此之前,並沒有在江湖走動過,更無籍籍之名,何況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丁榮就是丁某,何用改名換姓?而且在下也不是武當門下,只不知榮大俠把丁某當作了什麼人?”
這回可把榮家器聽得愕然相對,目注丁劍南,説道:“誰道你不是鐵肩公子?”
丁劍南舉起手中烏木摺扇,輕輕放到桌上,説道:“榮大俠請看,在下這柄扇子可是鐵扇嗎?”
祁耀南伸手取起摺扇,看了一眼笑道:“三師弟,這回你看走了眼啦,丁公子這柄扇子並非鐵骨折扇,不過若非拿到手中,任誰也會把它看作是鐵骨折扇呢!”
榮家器白皙的圓臉不禁一紅,連忙抱拳道:“丁公子原諒,宗某當真看走眼了,不過這也不能全怪兄弟,因為目前還不是用扇子的時候,除了江湖上以扇子作兵刃的人,絕不會扇不離手,而且丁公子方才還説,大師兄曾説:二十年前,尊師路過揚州,還在莊上盤桓過三天,這點,二師兄,你總記得,二十年前,武當清塵道長住在這裏,大師兄還特地邀約二師兄和我趕來作陪,因為丁公子有此一説。才使兄弟誤把丁公子當作了鐵扇公子,既是鐵扇公子,言詞豈不就閃爍了?啊,還有一點,方才咱們來的時候,中途還聽到路人傳言,鐵扇公子在淮揚第一樓上,連手也沒動,就挫了錦衣二郎魏虎,所以一見了公子,就當作鐵扇公子了。”
丁劍南道:“榮大俠説起在淮揚第一樓挫折錦衣二郎的,其實就是在下,不知什麼人把在下看作鐵扇公子,據在下推想,這裏滕老莊主也可能把在下當作鐵扇公子,不然,不會説出二十年前家師曾在莊上盤桓過三天之言,在下因不知此事,不便多説,尤其在下幾次要想訊問,都被老莊主搶着説話,沒有機會開口,後來接着就是澄心大師和範掌門人來了。”
剛説到這裏,只見一名莊丁匆匆奔人,垂手道:“啓稟總鏢頭,少林澄心大師和六合門範子陽又來了。”
滕立言雙目暴睜,虎的站起身來,切齒道:“我正要去找他們,他們居然還敢再來,人在那裏?”
那莊丁道:“就在大門口。”
祁耀南一搖手道:“立言作要沉得住氣,老夫倒要聽聽他們來意。”一面前那莊丁抬手道:“你去請他們到書房裏來。”
那莊丁答應一聲,迅快的轉身出去。
榮宗器攢着他的八字眉,沉聲道:“他們回頭再來,究竟又有什麼事呢?”
那莊丁答應一聲,迅快的轉身出去。
祁耀南道:“三師弟不用猜測,他們進來了,不就知道了麼?”
丁劍南心想,這位祁掌門人,果然不愧是一派之主,遇事鎮定得很。”
過沒多久,那位莊丁領着一僧一俗走了進來。
丁劍南目光一抬,他見過兩人,當然認識,只是那時澄心大師沒拿禪杖,現在手中多了一支黑黝黝的鑌鐵禪杖。
範子陽是六合門的掌門人,因此跨進書房門的時候,澄心大師讓他走在前面。_範子陽舉步跨進書房,就雙手一拱,呵呵大笑道:“這倒真巧,祁兄,榮兄都在這裏,連滕少兄也在……”他目光一轉,就接着問道:“滕老哥呢?”
澄心大師跟着跨入,懷抱禪杖,合十道:“阿彌陀佛,祁掌門人,榮施主多年不見,二位福德無量……”
室中,祁耀南是淮揚派的掌門人,不好失裏,已經站了起來,榮家器和滕立言卻坐着沒動,丁劍南是客人身份也跟着祁耀南站了起來。
範子陽、澄心大師二人都是江湖經驗豐富的人,入門之時,兩人向着大家打着招呼,但—眼自可看得出大家的氣氛不對,澄心大師話説到一半,不由得就打住了。
祁耀南朝兩人拱了拱手,説道:“範掌門,澄心大師去而復返,想來必有見教,二位請坐。”
範子陽目露詫異,説道:“祁兄你説什麼?兄弟和大師路經揚州,特地來瞧瞧滕老哥的,剛蹬門拜訪,怎會去而復回?”
榮家器忍不住站起身,一陣嘿嘿冷笑道:“範掌門人真是貴人多忘事,難道下午帶了武林金劍來的不是二位麼?咱們兄弟正要我二位問問清楚,大師兄息隱林泉不問江湖之事,已經五年了,究竟犯了什麼大罪,值得萬啓嶽搬出金劍令來,要二位下此毒手?二位既然來了,總得有個交代吧!”
“今天下午?兄弟和澄心大師拿了武林金劍來過?向誰下了毒手?範子陽一臉俱是驚愕之色,回頭望望澄心大師,説道:“大師,這話從何説起?”
“阿彌陀佛!”澄心大師合十道:“榮施主此……”
滕立言虎的站起身,怒容滿面,喝道:“範子陽,你和澄心害死了家父還想賴麼?”
“啊!”範子陽聽得臉色大變,怵然道:“滕少兄,你説兄弟和大師害死滕老哥,此話當真?”
滕立言切齒道:“家父死在你們二人手下,難道還是假的麼?”
“阿彌陀佛,善裁、善哉!”澄心大師連連合十,説道:“滕少施主,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經過如何,能見告麼?”
滕立言目含淚光,大聲道:“二位戲做得真像,難道就憑你們矢口否認,就可以推卸殺害家父的不是你們了麼?家父前胸中‘六合指’,背後中‘般若禪掌’,鐵案如山,而且還有這位丁兄是當場目擊之人,你們一個是六合掌門,一個是少林羅漢堂首席長老,武林中也是有名的人物,竟然卑鄙到做了事都不敢承認?”
範子陽眼看誤會鬧大了,急得滿臉通紅,連連搖搖手道:“滕少兄諸息怒,這恐怕是誤會……”
“人命關天,這還是誤會?”滕立言一捐書房裏間,説道:“家父遺體還在裏面,豈容你們狡賴?”
範於陽眼望祁耀南,拱手道:“祁兄,滕老哥如果真是死在兄弟和大師二人手下,兄弟絕不低賴,只是其中只怕另有別情,兄弟可以靠性命作擔保,祁見可否請滕少兄冷靜一點,也讓兄弟和大師聽聽事實經過,再作商量如何?”
祁耀南和範子陽也相識數十年,眼看他説話情形,似乎不像有假,心中不覺疑雲重重,一面點頭道:“立言,範尼説得也是,你先冷靜一些,大師兄遇害,確有許多可疑之處,人死不能復生,但事情真相必須追究清楚,大家先坐下來再説。”一面抬手道:“範兄,大師請坐。”
大家相繼落坐。
祁耀南首先向範子陽、澄心大師二人引觀了丁劍南,説道:“這位丁少兄,今天午後,正在此地作客,他來了不久,二位就連袂而來……”
範子陽自注丁劍南,問道:“丁少兄可記得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丁劍南道:“在下在第一樓吃過午餐,迴轉客店,是這裏的老管家奉老莊主之命,前去把在下接來的,那時大概已是未牌時光了,在下在老莊主只談了幾句話,老管家就領着二位進來,只是澄心大師並未攜帶禪杖……”他把滕老莊主如何遇害,範子陽如何出示武林金劍,還説此事和自己無關,一字不漏的又説了一遍。
範子陽駭異的道:“這就奇怪了,會是什麼人假冒了兄弟和大師,來害死滕老哥的呢?”
“阿彌陀佛。”澄心大師道:“貧衲和範掌門人是應仙女廟通立道兄之邀,是今天午牌時光才到揚州的,在仙女廟用過素齋,範掌門人還和通玄道見下了一盤棋,老衲獨自在雲房靜坐片刻,直到他們一局終了,才約範掌門人來看滕老莊主,沒想到居然會有人假冒範掌門人和貧衲之名,前未害死滕者施主,這是……
當真使貧衲百口莫辨……”
滕立言冷笑道:“這位丁兄親眼目睹,看到的明明就是二位,就算有人假冒,也未必能瞞得過家父的眼睛,何況一個人武功,非數十年苦練不為功,家父明明死在‘六合指’和‘般若禪掌’之下,難道這兩種武學,也有人冒得成麼?”
範子陽站起身道:“祁兄,可否讓兄弟和大師看着滕老哥的遺體?也許可以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祁耀南頷首道:“範兄説得極是,二位去看着大師見是否傷在’六合格’和‘般若禪掌’之下當?就可有結論了。”一面朝榮宗器、滕立言道:“你們就在這裏,不用進去了。”一面前範子四、澄心大師二人抬手道:“二位請隨兄弟來。”當先舉步朝裏同行去。
範於陽、澄心大師隨着他進入卧室,祁耀南掛起牀帳,説道:“二位請看吧!”
範子陽朝滕老莊主遺體拱手行了一禮,黯然道:“滕老哥為奸人所乘,兄弟和澄心大師竟蒙不白之冤,兄弟誓必盡我所能,天涯海角,也要找出兇手來。為老哥哥復仇。”
澄心大師也合十當臉,喃喃默誦梵文畢,然後兩人仔細的檢視了滕老莊主前胸指痕和後心的掌印。
這一檢視,看得範子陽臉色煞白,澄心大師也自是連聲低誦“阿彌陀佛”不止。
兩人退後了數步,祁耀前放下了牀帳,一起退到外面起居室。
祁耀南道:“不知二位檢查的結果是如何?”
範子流苦笑道:“滕老哥‘心坎穴’上這一指,正是敝門‘六合指’所傷。”
榮宗器道:“不知貴門會‘六合指’功的人多不多?”
範子陽苦笑道:“敝門‘六合指’只有掌門人才能練習’除了兄弟,可説沒有第二個機會了,但滕老哥中的,明明是‘六合指’,而且此人功力之深竟然不在兄弟之下,這就叫兄弟百思不得其解……”
滕立言厲聲道:“那就一定是你殺死爹的了!”
範子陽道:“兄弟是以事論事,説的都是實話,如果滕老哥真是兄弟殺的,事情就簡單了,但目前不僅滕老哥通害,此人嫁禍兄弟,而且還牽連到敝門秘傳的‘六合指’上,如果他再用‘六合指’殘殺了幾個各大門派中人,敝門只怕非遭滅門之禍不可。因此兄弟希望滕少兄冷靜處事,千萬不要意氣用事,兄弟如果推測不錯,此人殺害滕老哥的目的,就是想挑起貴派和少林、和敝門為敵,這手段豈非太可怕了?兄弟和滕老哥、祁老哥、榮老哥都是相識數十年,至少該瞭解兄弟為人,這件事對滕少兄是父仇不共戴天,對兄弟、對敝門同樣蒙受了極大損害,兄弟自自全力以赴,查個水落石出,快則三個月,遲則一年,找不到兇手,兄弟就自的於滕老哥的墓前.以明我志。”
祁耀南也覺得他説得很透徹了,從這情形看來,殺害大師兄的兇手,果然另有其人。一面點頭道:“範尼説的也許不假,立言,此事確宜慎重行事,不論明查暗訪,非找出兇手來不可。”
榮家器朝澄心大師問道:“大師檢查的結果呢?大師見後心這一記掌印,不知是不是‘般若禪掌’所傷?”
澄心大師合十道:“貧衲察看了滕老施主後心‘靈合穴’,一點不錯,正是佛門‘般若禪掌’,而且這一掌還是滕老施主真正致命一擊,依老衲判斷,是後心中掌在先,前胸上指在後,那時滕老施主心脈早已被震斷了。”
榮宗器道:“不知江湖上有些什麼人練成‘般若禪掌’的?”
澄心大師道:“般若禪掌源出西域,為佛門三大護法神功之一,達摩祖師傳入中土,就為敝寺鎮山武學,在敝寺會‘般若禪掌’的,除了方丈,就只有戒律院首席長老和羅漢掌的貧衲兩人。至於江湖上有沒有人會‘般苦禪掌’,因這一武學,出自西域,如果有人從西域學來,也未始不可能,貧衲就不敢説了。”
他沒待祁耀南,榮宗器開口,接着又説:“方才範掌門人説道,貧衲也深有同感,此事既牽連到貧衲身上,也就等於牽連到少林寺,一個處置不善,就會引起門派與門派之間的誤會,因此貧衲也同意範掌門人説的辦法,快則三月,遲則一年,敝寺自會還滕少施主一個公道。”
祁耀南頷首道:“大師説的正是顧全兩派不至引起誤會,至與查緝兇手之事,敝門也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阿彌陀佛。”澄心大師合十道:“祁掌門人乃是明達之人,有你這句話就好,奸人計算滕老施主,正是企圖引起咱們三派火拼,處心當真歹毒得很!”他一手撥着念珠,忽然轉身朝丁劍南合十道:“這位丁少施主,不知是那一門派的高弟?”
他這話是對丁劍南的來歷起了懷疑。
丁劍南拱手道:“在下五行門下。”
他説出“五行門”三字,在座諸人不覺均有陌生之或澄心大師點頭道:“五行門的人大約已有六十年不曾在江湖走動了,少施主令師不知如何稱呼?”
丁劍南道:“大師詢,只是家師寄跡山林,一向從未在江湖走動,既無人知,也不欲人知,但此在下抱歉,不便奉告了,還望大師幸勿介意才好。”
澄心大師道:“丁少施主好説,令師不欲人知,貧衲自然不好勉強。”説到這裏,站起身來會十道:“祁掌門,貧衲此次路經揚州,不想竟會惹起如此軒然大波,此事關係貴我三派和氣,貧衲必須立即趕返敝寺。面報方丈,但願滕少施主遭此大故,能節哀順變。貧衲實是歉疚萬分,就此告辭。”
範子陽也跟者站起,拱手道:“多蒙祁兄、榮兄、滕少兄明察,不見怪罪,兄弟內心也萬分沉痛,兄弟也告辭了。”
祁耀南也不撓留,起身拱手道:“二位恕兄弟不送了。”
兩人跨出書房,向外而去。
滕立言目含淚水,望着祁耀南道:“二師叔,爹難道就這樣白白被人害死不成?——
幻劍書盟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