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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刀口上的一滴淚

    六刀釘入櫃裏!

    局面已無可挽回。

    ──生已成仇人。

    ──死已成定局。

    餘華月已下令大家合力將孫青霞立地打殺!

    ──幸好敵人只一個,而他身邊有兩百多個兄弟。

    孫青霞武功再高,劍法再好,也斷斷打殺不了兩百多名剽悍、狂暴、驍勇善戰,如同瘋虎出柙、獸性大發的暴徒、惡匪。

    誰也不能。

    孫青霞紅了眼,拔出劍,怒火衝冠,致使他的頭髮幾乎根根倒豎而起,他連人帶劍,衝向餘華月和房子珠。

    這之前,他和餘華月、房子珠相隔還甚遠。

    至少隔了十幾個人。

    ──十幾名“流氓軍”的人。

    而且都是好手。

    ──凡是能進入“黑房”參與殺害“老蜘蛛”的,當然都是房子珠或餘華月的心腹人馬,同時也是百裏挑一的高手。

    但只不過在片瞬間,孫青霞已到了餘華月和房子珠的身前!

    在他們兩人之間的人,卻都倒了下去。

    濺血。

    血飛濺。

    火炬陡然一黯,落下,黯淡,卻又忽然蔓延了開來,一時黑房變得火光熊熊。

    持火炬的人都倒在地上。

    他們已倒在血泊中。

    劍如電。

    電劍。

    誰擋誰死。

    誰不攔也死。

    一下子,已死了十一人。

    孫青霞已面對餘華月。

    餘華月因有前戰之鑑,決不肯讓孫青霞出招在先,故而綽槍、掄杆,槍身又發出了驚人的呼嘯,旋起了一種巨大無朋的、摧毀絕滅的旋風,砸向孫青霞。

    他掄槍的氣流,使整座焚燒的茅頂和茅壁,在黑夜裏翻飛出去,火球樣的一大片在黑風裏狂舞,恰成奇景。

    孫青霞看也不看,一劍急刺其咽喉。

    儘管餘華月能一槍粉碎眼前這人,但喉嚨則勢必為這一劍所洞穿!

    他還記得自己咽喉為這一把劍抵住的森寒感受。

    他急退,槍依然飛擲孫青霞。

    孫青霞人隨槍起,眼看要給槍鋒貫穿,他卻巧妙地用一隻手上的一隻手指的指尖輕輕一點、一拔,那一槍已變成向房子珠砸打了過去。

    房子珠這時正向孫青霞發出了暗器:

    一點銀光破影來!

    孫青霞乍見一蓬銀芒,迎面而至,但他不知是要送死還是殉死,不退反進,竟在此時急取冒攻。

    他的劍在前。

    劍光通體發亮。

    劍鋒發出嗞嗞之聲。

    銀針竟全都給一種奇異的詭勁,吸得全黏住了他的劍鋒。

    他左手卻在虛空中上下一抄、一夾,夾住了兩口針。

    黑針。

    ──黑針無聲,銀針只是幌子。

    黑針才要命,才是主力。

    但黑針卻依然瞞不過孫青霞明利的眼睛。

    這時,孫青霞人已逼近房子珠。

    房子珠一折腰、一翻身,手中掣刀,口中發話:

    “孫大俠,別打,我久慕你的大名……”

    她不希望跟孫青霞交手。

    她從來都不願意跟男人搏鬥──在牀上的“肉搏戰”當然除外。

    她一向都認為:跟男人拼命是很愚蠢的事,那是侮辱了女人天生卓越的本領。

    所以她想先穩住孫青霞,再吸引了他的注意,然後再説。

    ──她根本就不相信:一個給她吸引住了的男人,還會“狠心”跟她交手。

    那時,就只有她“殺”他的份,而絕沒有他“殺”她的機會。

    沒想到,這次她錯了。

    憤怒中的孫青霞,根本不聽她説話,也不容她分説。

    她掣刀的時候,就看見劍光。

    她想用刀抵住劍,但餘華月的槍已旋舞飛砸而至。

    ──這一槍本來是攻向孫青霞,但不知怎的,孫青霞在一指之間,已扭轉乾坤,現在那一槍,帶着驚天動地之力,向她擲來。

    她一面在心裏咒罵,一面用六種身法、三種刀法和兩種江湖上失傳已久的借力卸力的秘技,這才勉強把那一槍的威脅解除。

    可是孫青霞的青鋒已到了她的咽喉。

    這一剎間,她感覺到那劍尖極冷極冰極凍極寒極可怕,即將、馬上、已經刺破她的頸肌,切入她的喉頭,深入她的血管裏去了──她因一種從來沒有的駭畏,因而閉上了眼睛,雖然只那麼一剎。

    但孫青霞卻突然身形一跌。

    急跌。

    也就是説,在這一跌的同時,他原先向房子珠刺出的一劍,已消失了,不存在了。

    房子珠喜出望外,睜開雙眼,卻因而魂飛魄散。

    因為她看到的居然是:

    顏色。

    豔紅色。

    ──在這樣的夜色裏,在這般的火光中,她居然看到的是漫空的豔紅。

    她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但她已來不及閉目。

    不及退避。

    她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花霧”。

    花非花。

    霧非霧。

    ──那的確不是花,也不是霧,而是一種毒。

    毒粉。

    那不是孫青霞發出來的。

    這時候,他只想一劍刺死房子珠,才不想用暗器招呼她。

    何況,他也沒有這等下三濫的暗器。

    那是餘華月的暗器。

    “花霧”就是從他額上那瓷制“鹹蛋”裏發出來的。

    他趁孫青霞跟房子珠以快打快時,他無聲無息地欺到孫青霞後頭,要討這個便宜。

    但孫青霞卻在他打出“花霧”之後,陡地“不見了”。

    他的“花霧”打不着孫青霞。

    但也沒有打空。

    他打中了房子珠。

    ──所謂“打中”,其實比輕吻還柔,更舒服。

    但房子珠卻以手掩臉,發出一聲驚心動魄、劃天裂地的尖嘶。

    之後,她的手就一直緊緊黏在臉部拉也拉不開,拔也拔不脱,好像有什麼強韌的東西,把她的手跟她的顏面黏在一起了。

    當她的手可以自她臉上拉扯開來的時候,她的手心肌肉,連同掌紋,已一齊印在她的臉上。

    而她的臉肌,則一大片、一大片,連同肉和五官輪廓,給黏連在手掌上。

    也就是説,她的臉已血肉模糊了。

    可是卻沒有流血。

    一點血也沒淌。

    房子珠第一件事就是拿刀。

    拿刀不是拼命。

    ──而是要藉着火光,照她一向自恃自傲的容顏。

    這一照,寒利的刀口上就多了一滴淚。

    當然不止一滴。

    淚,不住的落下來,正如這“大深林”的血,不住的飛濺流淌一樣。

    她看到了刀口上自己的臉。

    她尖叫了起來。

    一直尖嘶。

    慘叫。

    “宰了他!你們給我宰了他!殺了他!你們給我殺了他!誰殺了他,我什麼都給他!誰宰了他,我什麼都答應他!只要能活捉他,我給他當大當家──”

    她已形同瘋婦。

    但沒人敢看她。

    因為大家都在拼命。

    跟那出手不留情的劍魔拼死命。

    大家也不敢看她。

    因為她的容貌太可怕。

    ──可怕得她一旦走出“黑房”,就沒有一個部下認得出她就是那個曾經是千嬌百媚的房子珠來!

    其實,她在這等慘烈的狀況下,狂嘶瘋呼的要宰要殺的人,恐怕不只是孫青霞,只怕也有餘華月的份。

    不過,就這一點上,她已如願已償,不必激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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