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愛冒險,她連她的愛也是一種冒險。
她用盡方法,接近那平台。
──如果這時候,有人在看着,而且看的人也是一名高手,那就會發現她的輕功有多高,而且用的輕身功夫,既多又雜,且精且深,其中竟包括了多種負有盛名而有些還失傳絕跡多時的輕功提縱術:
辰州死人提
燕青十八翻
銷魂梯雲縱
燕子三抄水
風過羣山步
登萍渡水
一葦過江
騰雲駕霧
踏雪無痕
花落無聲
飛流直落三千尺
萬古雲霄一羽毛
細胸巧雲穿
這些極基本的輕功,她卻運用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而有些極罕為人知的輕功,她卻能運用得十分嫺熟。
她把這些輕功反覆運用、交替使用,就在這黃昏近暮的時刻,再利用守衞交班更替的時際,她成功的“滾”入了平台底下,聽上面的動靜。
“……所以我們就先回來這兒,跟奶奶報告情勢。”
“我們是到了‘一山樹’那兒,兵分二路,一路由余三當家和程五當家帶領,趕去‘大深林’走報叫天王;另一路便是由我們先趕來這兒,聽候奶奶調度。”
“我們都得到過奶奶的指示:要我們一旦殲滅‘義薄雲天’,即行回來參與這兒的重大行動──所以我們不敢滯留,馬上回來聽命。”
“‘義薄雲天’那兒既然發現了孫青霞和龍舌蘭,只怕強取不下,餘老三認為應先把事情報告奶奶和叫天王,了卻奶奶那大事後,再與查叫天的人馬聯結,再一起踩平‘用心良苦社’布在這兒的障礙──!”
這四人都搶着説話。
但不亂。
彷彿,他們搶着説話,只是要爭着表現給人看;他們不敢打斷對方的話,甚至只好互為補充,也似為了要讓聽的人高興。
聽的人好像不大高興。
她冷哼。
“好,好,好……”
她講了三個“好”字之後,語音突然一變,語氣也轉得十分凌厲:
“你們明明是取‘義薄雲天’失敗,現在卻借遇着姓孫的淫魔和姓龍的魔爪子,轉向我報功來了!這還罷了!你們其實是不敢攖孫淫魔和龍狗腿子之威,卻一面趁勢向叫天王邀功,一面拿姑奶奶我先前的指令當擋箭牌,回來集合候令、參與重大行動就成了你們兵敗退返的最大盾牌了!”
她的語音雖然凌厲,但並不太響。
甚至是故意壓低了語音在説話。
──顯然,説話的人極不欲她説的話會傳出去。
可是,龍舌蘭聽了她的聲音,還是吃了一驚。
還大為意外。
主要的是因為:
這語音沙嘎難聽。
──就像粗魯男人説話一樣,又粗,又破,還帶點沙啞,難道這就是向以“蛇蠍美人”稱著的“洞房之蛛”:九嫁夫人,目前還是“流氓軍”當紅帶頭人物房子珠的嗓子嗎!
龍舌蘭未免有些驚疑不定。
她像壁虎一樣,吸在平台底層的木板下面,從板隙往上望去,只看到房子珠的一雙腳,而枱面剛好遮擋住她的下巴。
那也就是説,她仍看不到房子珠的臉,只發現近在眼前的一雙腳,竟意外的大:
簡直是八寸金蓮!
──恐怕還不止八寸:原來房子珠還是個“大腳婆子”!
就在龍舌蘭驚疑之際,房子珠的語氣已在轉變:
“不過,你們還是回來得好,回來得恰是時候,你們既然在攻打‘義薄雲天’吃了虧,想要我姑奶奶不責罰你們,就只有在這個行動上立功了──要不然,姑奶奶我頂多是另起爐灶,退離義軍,你們呢?惹着了那老結網的怪物,可死無葬身之地!可不是嗎?還關在‘黑房’裏的‘出室子弟’,還有‘感情用事幫’、‘老字號’的俘虜,就是你們的好榜樣!”
龍舌蘭雖然聽不到辛不老、呂碧嘉、雷越鼓、吳中奇的應聲,但卻深明的感受到:
怕。
雷、吳、呂、李四人都在怕。
他們都恐懼。
説來令人難以置信:這如狼似虎的“流氓軍”中四名心狠手辣的四名當家,居然會對這麼一個粗聲粗氣的女人,那麼的害怕,那麼的恐懼。
但聽房子珠的説法,他們像正在進行一項計劃,一個密謀,而且還是一個影響很大,效果驚人的行動。
──那是個什麼行動呢?
説到這裏,房子珠的語氣又變了。
已變得愈來愈明顯,愈來愈温和了:
“我不怪你們。你們回來得及時,待會兒行動得手,還重重有賞呢!丟!你們都知道我跟叫天王的關係,姑奶奶我遲早都會回到中原武林、江南綠林共爭天下,叫天王就是我的靠山後盾,上有皇親國戚,下有江湖豪傑,誰敢招惹?──這兒的義軍,少不免都會交給你們的了。你們待會兒所出的力,就是為你們日後美好前程鋪路;你們要拼的命,便是為你們的身家性命拼命──你們好自為之吧!”
一聽到房子珠語調轉温和,顯然的,那四名當家都放了心。
彷彿還很高興。
可是龍舌蘭雖然人在台下,看到的先是房子珠的背影、後是房子珠的大腳丫子,聽到的也是房子珠粗啞的男人婆聲,但她還是覺得:
──對方有的她沒有。
何以會有這種感覺呢?
她也不明白。
既然房子珠是她和白拈銀及四大名捕手上要犯名單中,排行三名之內的人物,而且聽來房子珠正要進行一件秘密大勾當,看來也絕非好事,她不禁有突施暗襲,先把這房子珠一舉擊殺或生擒活抓了再説的想法。
至少,她有這個衝動。
但她又舉棋不定。
因為這是敵方陣營。
對方人多。
她就算一擊得手,是否能殺出重圍,的確困難重重。
何況,她又對房子珠正要進行的陰謀勾當,又十分好奇:
──到底,那是什麼行動呢?
此際,房子珠就在她伸手可及之處,若突施暗算,成功的機會是很不小的。
可是,就算能得手,又如何應付其他的人呢?
──畢竟,她只有一個人。
只是一個人。
如果放過了這個機會,以後還有沒有更好的機會呢?
對房子珠這種狡獪的女人,要再逮着這種機會,是絕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