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夢,是冒險的。
因為夢是不能控制的,誰也不知道它的發展,它的結局。
但若完全沒有夢,那人生就沒有激情,沒有浪漫,那就太乏味了。
有夢就有理想,為理想而冒險,那是值得的。
但夢想也往往不切實際的。
光是夢中的冒險,那也無傷大雅,至多那隻不過是一場噩夢。
在真實裏冒險可就可怕多了,代價也大多了。
尤其在這樣的荒野、森林中,這麼多與禽獸無異的賊匪,只這麼一個美麗大膽的女子,在這般極度情境裏,也更險到了極處。
可是龍舌蘭已別無選擇。
她決定冒這個險。
夢冒險。
──行動呢?
因為美麗已是一種危險,所以美麗少女的行動,就更加充滿驚和險。
龍舌蘭偷偷的潛了過去,換了六七種身法,她的輕身功夫極好,當她施展這些身法的時候,比一隻蝴蝶飛入場中所造成的驚動,只怕大不了多少,而且連她在施展這輕功的過程裏,她自己都為自己的輕、靈、巧、妙而拍案叫絕、歎為觀止。
她已潛近那給人亂拆亂伐所騰出來的一大片空地。
那兒斷柯處處,東倒西歪、橫七豎八的斷枝餘樁,只剩下十幾棵結有不同果實顏色鮮豔的高大樹木,但不管斷樹餘木,都正好可以讓她不着痕跡地掩飾行藏。
她順利而緩慢的接近空地上的那一座臨時建造的眺望台。
眺望台之後,有三間草織竹編的屋子──編織得都端的是十分粗糙簡陋,但都搭得十分寬敞,精密的卻是外面的守衞:
三間高架房子,相隔大約有十餘丈遠,底層各用樹樑托起離地,但三房前後左右,至少各有十名守衞,拿兵執矛,嚴陣守在四角,如臨大敵。
龍舌蘭一看,發現對方用近三十人守在這三棟屋子四處,猜想個中必有要害,就特別留意了一下附近的情形,卻又發覺一個有趣的現象:
儘管這三間茅屋防衞森嚴,但仔細觀察,大約有五六名霞帔鳳巾,濃妝豔抹,長得都頗為標緻的婦人女子,出入其間,卻無人攔阻。
三間房子上都懸掛着一面旗子:
中間那面是繪着一隻黑色的大蜘蛛,猙獰人臉,張牙舞爪,望之生畏。
屋旁,還拴着一匹全無雜色的白馬。
左首那間卻是織繡着一隻蚌,蚌中還嵌着粒瑩瑩欲滴的珍珠。
右邊那間卻是一面黑旗,反白似繡似繪的形成了個大蛛網的圖形。
那六七名孃姨,多在蜘蛛旗和蚌珠旗的高架屋來回活動,對那反白繪繡蛛網的房子卻全不涉足。
三間房子之前,有一平台,底層也由竹木交疊架起,龍舌蘭看到那兒有兩三張桌子、十幾張椅子,在平台上,居然有些是她認得的人:
“刀笑劍哭”吳中奇
“殺千刀”辛不老
“獨臂煞星”雷越鼓
“馬蚤娘子”呂碧嘉
這四個人都曾攻打“義薄雲吞”客棧,所以龍舌蘭記得他們。
這四個人現在並在一道,都站着,都不敢坐下來。
坐下來的只有一個人。
一個女子。
那兒有兩三張桌子、十幾張椅子,那兒也有四名窮兇極惡“畜牲兵”的當家,卻只有一個人敢坐,大家都只敢站着,垂着手,恭聆着她説話、訓示。
這女子不但敢坐着,還一面喝茶,一面嗑瓜子,而且,她身後還有兩個孃姨,一個為她搖扇,一個為她捶背。
那女子正背向龍舌蘭而坐,所以龍舌蘭看不清楚她的面目。
但從背部望過去,龍舌蘭卻生起了一種“奇特”的感覺,那就是:
她有的,我沒有。
這感覺的確有些“奇特”。
──她是女的,對方也是女的,怎會對方有的,她會沒有呢?
可是這種感覺漸近天性,完全是自然反應,而龍舌蘭一向是憑感覺行事的人。
──她甚至一直都忿忿不平,一向都認為:為什麼要當成功的捕頭,非得要推理的精密頭腦不可。
(只能憑理性嗎?感覺就那麼不重要麼?人人都有推理頭腦,但真正一流的辦案人員,還是應該理智、感覺並施、雙龍出海才能奏功的吧?)
──情感、理智本來就是孿生兄弟,一劍雙鋒,少了一項,不管是推理用情,都總會有點缺憾吧?
不過,龍舌蘭卻不明白何以會生出:“她有的我卻沒有”的感覺來。
畢竟,她連對方的正面還沒看到瞧着。
她只發現那四名一向如狼似虎的獸兵當家,對這女人畢恭畢敬,而且唯唯諾諾。
她很想聽聽他們對“那個女人”説什麼。
她也很想知道“那個女人”對他們説的又是什麼。
她決定要潛身過去聽一聽。
冒險也得要試一試。
冒險是她的夢想。
她出身於安逸之家,有權且有威名的父親,為她擔當一切,解決一切煩憂,她生下來就不愁一切。
所以她才要冒險。
冒險去抓強盜、捉惡匪、殺壞人。
冒險去幫人。
因為她不喜歡平凡。
不愛平靜。
她愛冒險。
因為冒險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