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手上山。
一步一步的上山。
開始是他的頭,出現于山線。
然後是身子。
最後是腳。
但大家只看着他的手。
他的人雖摔得“破破爛爛”,但一雙手,依然毫無污垢,秋毫無損。
蒼勁有力、海不枯石不爛的一雙手。
“大叫天王”開始退後。
他不是走。
而是一步跨到第一頂大轎子那兒去。
那兒一直擱着三頂轎子:
一棗紅色:從木槓子到垂簾都是這個顏色。
一黑。
一白。
他往棗紅轎子跨去:本距至少十六、八尺,他卻一舉步便到了。
他用手在裏邊一掏。
掏出了一件事物:刀!
他那麼鐵塔矗立、古松屹峙的個子,手上拿的,居然是隻有一尺一寸一分長的刀!
小刀!
短刀!
──短小的刀!
可是,當這把刀拔出了鞘,情形便完全不同了。
不一樣了。
刀仍是隻一尺一寸一分長(短),但它本身發出的慘紅色的刀光,足有二十七尺七寸七分長,滲滲然的浸了開來,映得他自己眉須皆赤,他的對手也臉目皆赭!
這一刀拔出來的時候,好像有隻什麼野獸在遠方嗥了一聲。
鐵手不禁失聲問道:“殺狗刀!?”
“大叫天王”扔鞘於地:“正是用來殺你!”
鐵手不以為忤,只先讚賞道:“好一把刀!”
這一剎,鐵手因為看到“殺狗刀”,從而忽然瞭解、體悟了孫青霞當日為一把“斷冰切雪劍”而上台比武的心情了。
也明白他為何在“殺手澗”之戰時把敵人遺下的刀一一收為己用。
──那不僅是利器,也是美的事物。對一個嗜武的人而言,看到一把如此利器,不免見獵心喜。……或許,對美麗的女子,孫青霞也有這種刀劍般的心情吧?
“大叫天王”見他神思恍惚,大叫一聲,當頭棒喝醒他似的吼道:
“接我一刀!”
一刀當頭劈落。
刀鋭。
刀風長。
刀氣極盛。
他要打敗他。
可是他不想暗算他:勝之不武,他還不屑為。
是以他出刀前仍先大喝了一聲!
空手的鐵手怎麼躲?
──沒有兵器的鐵手如何接!
鐵手不接。
──他用的方法居然是:
逃!
這無疑大失身份。
可是鐵手就是要狠命的逃。
刀鋒已及他身後。
他倏然閃於棗紅大轎之後。
那兒雖有十二名雄赳赳的轎伕,但沒有“叫天王”的命令,誰都不敢動、不能動。
“大叫天王”刀不忍毀轎,只見刀光倏縮,已折射轎後。
鐵手疾離那頂棗紅大轎,躍上了白色小轎之頂。
“大叫天王”的“殺狗刀”不欲斬毀白轎,只有一折,仍在起伏浮沉間兜鐵手。
鐵手迅轉入黑色轎另一端。
刀一凝。
不能發。
一發不可收拾:得先把黑轎粉碎。
“大叫天王”怒吼一聲,發力怒衝,人到刀到,這次是貼身直取鐵手。
鐵手一直退。
天王一直追。
終於,鐵手已失去了,沒有了任何遮庇,退到了場中。
場中是空地。
“大叫天王”誓要將鐵手斬殺於刀下,方才甘休。
忽爾,鐵手一俯身。
一揚手。
“大叫天王”怎容他喘息,時機一縱即逝,他大叫一聲,一刀已砍了下去。
刀鋒冷。
刀光盛。
刀刀刀刀刀鞘!
這一刀落,沒料忽給一古木鞘恰恰套住。
鞘是原來這刀的鞘。
鞘在鐵手手裏。
鐵手在這千鈞一髮剎那間拾起了“大叫天王”遺棄於地的鞘,正好套住了刀。
刀光雖烈,刀意亦熾,但一旦遇上這把古樸的鞘,便完全失去了鋒芒,不見了鋭氣,完完全全地給收進了鞘裏。
刀進了鞘。
鞘在敵手。
“大叫天王”也怔住。
瞪大了眼。
呆立當堂。
鐵手把玩着手上的刀和鞘,忍不往又讚了一句:
“好一把刀!”
然後又補了一句:
“好鞘!殺狗刀配的是貓兒鞘!”
能殺人的就是好刀。
但能好好收藏好刀的鞘,就是好鞘。
好刀固然難得,好鞘更難能可貴。
──有才的人正如好刀,鋒芒四射終遭折,如果也有一把好鞘,把光采四溢的才華藏鋒斂鋭,蓄勢待機,一擊而着,終能一舉成名,大展鴻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