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冷。
水冷。
刀更冷。
最冷的還是。
人情。
龍舌蘭的頸上有刀。
背後有人。
──她當然是游泳救人時,為人所趁,讓人以利刀架住了脖子。
暗算她的是誰?
刀很亮。
很利。
利得厲而麗。
刀握在一個人手裏。
這個人半身在水裏,人就貼在龍舌蘭身後,只露出一些兒、一丁點的臉容。
但鐵手已知道他是誰了。
他一眼已把那人認了出來:
書生!
──那名給狗口和尚先一刀殺落水中去的中年書生!
現在這書生的儒帽已落,雖然不能算是光頭,但已禿頂。
他現在當然已不像是書生了。
而像只畜生:
──殺手。
一個具備獸性的嗜血殺手。
他自然不是墮入水裏。
他只是在演戲。
龍舌蘭當然是白救他了,也白救那十名掉落水中的殺手了。
那十名看來不會游泳而浮沉呼救掙扎哀號的殺手,至少有三名已悄悄的在設法爬上岸去,有四名正在嫺熟的擺動手腳,浮於水面,還有三名,也許是真的不會游泳的吧?也各自抱住浮木,攀着岩石,回頭來看龍舌蘭給挾持的場面,除了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外,還因龍舌蘭下水救人時衣衫盡濕,而致玲瓏浮凸,身材盡露而目不轉睛、饞極垂涎的模樣子。
然而龍舌蘭(不管是否因聽從鐵遊夏的意思〕確是因救他們才下水中伏的。
月黑。
刀黑。
夜更黑。
最黑的卻是:
人心。
狗口和尚趁機會拔出了他頭上岩石裏嵌着的刀。
“錚”的一聲,他費了老大的勁,但仍是拔了出來。
刀一離鐵手的手後,已失去了光澤,而今在狗口大師屈圓手裏重新變成了一把黑色的刀。
狗口刀鋒逼指鐵手。
那書生的刀口卻架在龍舌蘭頸上。
鐵手不再以內力托住瀑布不瀉了。
他卸去了無形勁氣。
瀑布一泄如注,如同天河倒掛,勢若奔雷。
──但對那在龍舌蘭持刀挾持的人,也一無妨礙。
因為那人似已算定了這一着。
他把龍舌蘭脅持到一個只受瀑布遮掩,但卻不受水流影響的所在。
──不受瀑布影響,使他可以專心對付鐵手。
──只受飛流阻隔,正好可以消解鐵手反撲的危機。
他一切已算定了。
他比負責東面的戒殺大師可沉得住氣多了。
他也比執掌南面的狗口大師更一擊必殺。
鐵手沉着氣盯着那人(儘管他只露一點點的臉)和他的刀,眉骨顴骨浮現了四道青筋,沉聲道:“好刀!”那龍舌蘭背後的人道:“好眼力!”
鐵手道,“好一把刀,好一個殺手!我看走眼了。”
那禿頭書生仍躲在龍舌蘭背後説“你贊這刀好,準沒錯!我這把刀就叫做‘女子’,合起來正是一‘好’字,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鐵手整張臉都像鐵一般沉,眼色也如鐵色一般的冷:“女子之刀!?那你就是殺手書生子女大師了?”
那書生殺手道:“既然這回兒連‘東方殺手’戒殺殺手和‘南方殺手’狗口殺手都出動了,還少得了我‘子女殺手’嗎?稱大師,二捕爺可就見外了,我們不念經,不拜佛,只借光頭戒疤來行殺人之事,充其量也只是個殺手而已;大師?門都沒有!您敢叫了我還真不敢相應哪!”
鐵手沉聲道:“你説的對。你是不敢亂認。在‘殺手和尚’組織里,專門負責殺婦孺和受害者子女親人的,就是你。”
書生道:“所以我不動手則已,一下手就要剷草除根,一個活口不留。誰碰上我都不止是死,而是滅門之禍。這就是我比南方狗口、東方戒殺都高明手段之處。”
鐵手冷笑道:“別人不願為、不屑做的你都做了,這就是你的高強!”
殺手好像沒聽懂他的譏誚之意,只説,“我做的只是別人不敢做的、做不到的;他們是一組人,我只是一個人,但我一人能抵得上他們一組。可不是嗎?戒殺給你逮了,狗口給你打得還不了手,但你的紅粉知音龍姑娘今晚可不是落在我手裏麼!”
鐵手故意凝了凝,沒即時回話。
果然先聽狗口和尚氣忿不平的吼道:“你別一人認功,就風箏上畫個鼻子臉比天大!沒我先發那一刀,鐵手會相信你跟我們不是一路的人!?這女娃子會下水來救你!?”
鐵手本意就是要讓這兩人吵起來,最好是爭起功來。
所以他一聽狗口咆哮,反而噤了聲。
陳風塵卻插口道:“你們拿龍女俠要脅,太不要臉了!她可是下來救你哪!你先把她給放了,你走你的,我們今天就算只見着狗口的飛刀沒見着你這把水裏搠出來的白叉!這算個人情了,怎麼樣?”
書生殺手笑了,笑得邪邪的,淫淫的,反問:“你看,我已來了,還會放人嗎?要這個人情,不如我拿她當我情人,這麼標緻的人兒,不入水也出水得很呢,玩上個把月半年頭的還不膩呢!”
狗口殺手也嘿嘿地笑了,“你想,他會是那種饒人不殺的人嗎?”
陳風氣得全身發抖,卻又愛莫能助。
書生殺手忽道:“狗口,我們就且先別來搶功了,辦完這件事再説吧,不然,在頭領面前也難交待。”
狗口殺手道:“就這麼辦。你得小心了,這姓鐵的能隔空傷人,今天東方戒殺那一組人失了手,就是沒防着他這個。”
書生和尚把刀一挑,眼睛一眯,狠狠的説:“這我省得了。”
忽然向鐵手喊道:
“站着!你別過來。”
鐵手知道這書生殺手是那種咬着了天打雷劈也不放口的人,今天事無善了,他正想偷偷跨步設法,但卻聽得書生和尚這即時的一聲叱。
他只好止了步。
沉住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