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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好狗不見

    那站在亭檐上的人終於撕下了他的蒙布,狠狠地(包括扯下蒙面的動作、説話的語調、以及盯着鐵手的眼神)他説:

    “你怎麼斷定是我?”

    他這樣問。

    ──一旦撕掉了臉上這一層布,就沒有回頭路了:不殺鐵手,便無退路。

    這事他明白,鐵手也瞭然。

    他叫破這個人的名字,也因為要絕了他的後路。

    ──因為這是名他和他的三個師兄弟追緝已久的兇徒:

    這個人原是武林中一條好漢,名叫“九口飛刀”屈圓,一向喜歡收集寶刀,精研刀法,卻先毀在色戒上。之後變本加厲,以致萬劫不復。他一生跟“狗”字有緣。他原屬“白狗大山”人氏,卻搭上了“狐羣”首領曲尖的三妾曲犬氏,二人暖昧事發,曲尖興問罪之師,滅了“白狗派”,他就逃到“狗不理溝”,躲藏起來,曲尖和“狐羣”弟子,找不到他,也只好不了了之。

    卻不料屈圓心懷復仇之志,加盟了與“狐羣”為敵多年的“狗黨”一幫,率眾滅了“狐羣”,殺了曲尖,還強暴了曲尖的四個侍妾五個女兒,之後聲名甚劣,他就索性扯破了臉,連“狗黨”的領袖馬大哈他也殺了,自立為首領,與他“狗黨”弟兄無惡不作。

    本來,他要是犯上小案小事,那也就罷了。偏他專劫賑災糧餉,這點才最要不得,也因而才致驚動了四大名捕:

    四大名捕插手的理由是,這時節朝廷只有強徵暴斂,哪有出錢來救萬民於水深火熱中的好事?若有賑餉,大都是某地遇兵劫旱災、水患風暴,別處百姓於心不忍,辛苦募捐糧食銀兩,這本已不足不敷了,且點點滴滴都是血汗糧、辛苦錢,要是給劫去了,那些在災難中的苦民還倚仗個啥?

    四大名捕一旦知悉此事,便主動承辦此案,因而才得知:“狗黨”一派人馬之所以膽敢明着挑專劫賑濟糧餉,便是以為官方只會集中兵力保護進奉皇上的花石綱,對這種濟民徵款,是不屑一顧的,所以他們便肆無忌憚,胡作非為。

    “四大名捕”才一出動,便瓦解了“狗黨”。

    但卻逃了個屈圓。

    這屈圓後出家為僧,由於他嘴大牙尖,遇天熱時伸舌子嘴外,人多稱之為“狗口大師”。

    四大名捕原就是要找此人已久。

    他們都記住了這個人,和他做過的事。

    所以,當鐵手一旦奪得了對手的刀,看清了這把刀,也認出了這把刀,便同時也推測到那刀的主人,就是:

    ──狗口大師!

    對狗口大師的問題,鐵手只回答:“我一直懷疑‘殺手和尚’集團裏,你是其中一個,現在總算印證了。”

    狗口大師仍要追問:“你憑什麼懷疑我是‘殺手和尚’裏的人?”

    鐵手道:“因為像你這種人,跟‘殺手和尚’那一幫人,正好臭味相投。你殺人時有人曾目擊你手上的刀,跟以前屈圓手上那一把‘狗口神刀’,十分吻合。”

    狗口大師依然追問:“你説你留神便聽出我們來了,你好端端的卻是留神作啥!?難道是有人泄露我們這次的行動不成!?”

    鐵手也感覺到有點詫異。

    有些不尋常。

    因為狗口一再追問。

    ──他原不必要這樣問。

    ──要問也不必如此問個不休。

    ──他這般追問不已,就像是跟誰在解釋什麼似的。

    但鐵手還是回答:“酒。”

    狗口一怔,道:“酒?”

    鐵手道:“你們在酒裏下了毒。”

    狗口獰笑道:“但你們都喝了酒。”

    鐵手道:“但酒裏的毒力並不重。”

    狗口猙獰地笑道:“對你們這種人,用過重的毒力,豈不打草驚蛇。一嘗便知?但這一點點毒,來自川西蜀中唐門,也夠你們受了。”

    鐵手道:“可是那位小哥兒卻一早發現了這個。他教咱咬崩大碗的瓷,那瓷裏塗上瞭解毒的藥沫。”

    狗口臉色大變;“那小王八有這等能耐!?蜀中唐門的‘小披麻’他都能解!?”

    鐵手道:“就算他解不了,卻別忘了,他的老闆是姓温的。”

    狗口臉色更難看了:“‘老字號’温家?”

    鐵手笑道:“對,專門製毒解毒的温派高手。”

    狗口這次又張開了大口,大口大口的喘了幾口氣。

    龍舌蘭忽然插口,道:“你真像。”

    鐵手故意問:“像什麼?”

    龍舌蘭説:“像只狗。”

    陳風也故意接問:“他可是有名的殺手。”

    鐵手道:“如無意外,他就是‘殺手和尚’集團裏負責南部的殺手領袖,他手上這些人正是:指腳,指手、指口、指鼻、指舌、指身、指意、指色、指耳、指食和尚,以及風情、風險、風頭、風狂、風沙、風向、風雲、風花、風雪、風月等十位和尚,這些人曾是‘狗黨’裏的好手哦!”

    龍舌蘭笑道:“他再威風,這些人再厲害,他也不過是頭狗,只敢往乞丐缽裏搶飯吃。你跟他説‘好久不見’,又用‘好久不見’來作為提醒我們提防偷襲的暗語,我看這暗號光是為了他,也説改一改了。”

    麻三斤也故意問她:“改什麼?”

    龍舌蘭在大敵當前,倒很有閒心閒意的答:“改為‘好狗不見’。”

    她見狗口大師氣得牙齒嗑得格登作響,更為得意,還説:“他長相像狗,我是廣東人,‘久’、‘狗’音相近,對他而言,意思還相通哪!至於這幹殺手大哥們,就更不成材了,我只看見他們為狗作倀,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個個都嵌了雙三、四白眼,除了招殺外還報兇,只怕命不久長矣!要是早些夾着尾巴逃,僥倖的只丟人現眼,卻還可保得住性命呢!”

    在龍舌蘭眼中和感覺上,的確,狗口大師就像一隻狗(一隻會“飛”上亭檐的“狗”),而那一干殺手,全是眼瞳有血絲串過,眼白多於眼珠(臉的其他部分看不到,矇住了),她一看便覺得這些人沒好下場。

    ──可是她自己呢?

    人多懂得看(清楚)別人,卻不看(清楚)自己。

    狗口大師當然氣極了。

    但卻不是氣急敗壞。

    他又呲出利齒,曝笑道;“你們少得意,少狂妄!死到臨頭的,是你們自己!”

    陳風見有鐵手主持大局,龍舌蘭掠陣,於是心中大定似的道:“怎麼説?我知道‘殺手集團’南分支是最人多勢眾的一組,難道還有援軍趕到不成?”

    狗口雙眼獰猙地笑道:“你們完了。”

    麻三斤嘿地一笑:“哦?”

    狗口咧嘴笑道:“你們還是中毒了。”

    陳風臉上刀紋又起:“中毒?酒裏的毒早已解了。”

    狗口道:“酒裏的毒,只是小意思,火光裏的毒,才真是要你們埋屍於‘殺手澗’下的殺手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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