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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血幡隱揚

    室中的燈光,原本就頗為幽暗,那一抹暈暈的蒼黃,反映得金申無痕背光的這邊面頰益發顯得森冷而陰寒,她低沉的道:“展若塵,這件事我就完全交託給你了,記得要乾淨利落,半點蛛絲馬跡不能留在旁人眼裏。”

    展若塵道:“我很汗顏的向樓主稟告——半生以來,我一事無成,只就這類性質的行當,還堪可稱上是我的老本行……”

    陰森的面容上綻現出一絲笑意,金申無痕道:“你的長處很多,不止是這一樣,但無疑的是,我煩你去辦的這檔子事,卻乃你最大的長處之一,我不令圈子裏的人去動手,一則怕走了消息,二則,在經驗及技巧上,他們也極少有比你更高明的了……”

    展若塵靜靜的道:“是樓主抬舉。”

    金申無痕道:“不必客氣了,展若塵,這件事你費心去辦,千萬要辦妥了它……”

    微微俯欠上身,展著塵尊重的道:“若然事敗,便以性命向樓主謝罪!”

    雙目的光芒閃亮,金申無痕凜烈的道:“用不着,趙雙福的這條狗命還不值得拖累上你,總之,你盡力就得了!”

    展若塵道:“是,樓主,姓趙的跑不了。”

    金申無痕道:“那個皮貨商人名叫石宗和,是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胖子,左下巴上有顆毛病,很好認,但你知道此人的外貌之後,用來辨識他則可,卻別叫他看清了你;石宗和住在離此來去四百餘里處的‘九槐莊’,很偏僻的一個所在、他是那裏最大的一户人家,只有他的宅居前砌有石階雕座,門上有獸環鑲嵌,趙雙福便住在他家西側的廂房裏,你一旦潛入,便會尋及……”

    點點頭,展若塵道:“樓主,那趙雙福是個什麼生像?”

    金申無痕道:“黑得透亮的一條壯漢,四十一歲,突額吊眼,獅鼻厚唇,一眼就能認出。”

    默記了一下,展若塵又問:“這姓趙的武功修為如何?”

    淡然笑笑,金申無痕道:“能夠攀到‘金家樓’‘雷字級’的三把頭了,本事會差嗎?不過,這也要看由誰的眼光來判定,他比你,大概仍然遜上一截,但你最好全力施為,莫存輕敵之念,以免疏失之下,弄了個不可收拾。”

    展若塵道:“我不會輕敵,樓主,一向不會,那就是我所以還能活到現在的原因。”

    金申無痕道:“這樣最好;趙雙福擅使一條‘白鏈錐錘’,動作純熟而快捷,拳腿方面的火候也不弱,你都要記着了……”

    展若塵道:“事完之後,可要帶回點什麼來做證物?”

    擺擺手,金申無痕道:“不必,石宗和會詳細告訴我的。”

    展若塵似有所思的道:“樓主,如今只有趙雙福獨自一人匿居在石宗和那裏?”

    金申無痕沉吟着道:“照石宗和所説,只有他一個人,但是否會臨時起了變化,卻未能逆料,我們希望在你進行此事的時間、不會有第三者在場。”

    展若塵道:“如果另外有人和趙雙福攪混在一處呢?”

    金申無痕不似笑的一笑,道:“一併滅口。”

    展若塵道:“是,一併滅口。”

    注視着對面的這位金家霸主,他又道:“請示樓主,我該何時起程?”

    金申無痕早已成竹在胸般爽落的道:“今晚,就在離開這裏之後。”

    展若塵道:“我回去收拾妥了,即使上道。”

    金申無痕道:“不用再回住處了,你的衣物及一應物件,皆已為你備妥,隨時可以啓程;我想,你的兵刃是隨時攜帶不離的吧?”

    展若塵道:“正在身上。”

    雙手互疊於幾面,金申無痕帶着幾分歉然意味的道:“展若塵,但願你不會埋怨我。”

    微微昂臉,展若塵道:“樓主為何忽出此言?”

    金申無痕道:“我是説,叫你走得這麼急迫……”

    展若塵坦率的道:“我認為這是應該的,樓主,因為這不是一樁適於延宕的事。”

    金申無痕又道:“還有一我在未曾徵得你同意之前,便已預先做了各項似已承你允諾的準備,你會不會把我看得太霸道,大專橫?”

    笑了,展若塵道:“樓主和我同樣明白,但有所用,我是斷不推辭的!”

    寬慰的連連頷首,金申無痕道:“你能如此瞭解我的心意,我就一切釋然了,展若塵,我沒有白賞識你!”

    展若塵嚴肅的道:“多承樓主垂愛,展若塵萬死不辭!”

    金申無痕沉穩的道:“很好;等一會,你從北角的密徑出去,易永寬會為你引路,離開‘金家樓’十里之外,再行登騎——”

    展若塵點點頭,沒有接腔。

    金申無痕解釋的道、

    “我們必須隱密,不露任何痕跡,展若塵,你回來的時候也要一樣隱藏形蹤,你和我都明白,‘金家樓’裏有着趙雙福的同路人,也就是包庇他,袒護他的那些人!”

    展若塵道:“我知道,否則樓主前往查究那趙雙福的劣跡時,他的措施及行動就不會如此快速靈便了。”

    嘆喟一聲,金申無痕道:“待此事過去之後,‘金家樓’內外上下,少不得要整頓一番,幾十年來積習大深,該要徹底振作了。”

    展若塵又沉默着沒有回答,涉及人家組合內部的問題時,他一個局外人最佳的態度就是置身事外,作壁上觀,當然,那是説如果他不曾受到委託的話。

    金申無痕撫撫額角,輕輕揉了幾下,表情轉變得十分慈祥親切,似一位母親在向兒子説話:“這次在我回來之後,嘉嘉告訴了我一件事——展若塵,你曾在山上救了她的命?”

    展若塵忙道:“沒有這麼嚴重,樓主,那只是一條蛇……”

    金申無痕道:“我知道那只是一條蛇、一條本地最毒的‘烏赤斑蛇’,而嘉嘉又未習武功,在蛇吻之前,毫無自保的能力,這樣一來,展若塵,情形就完全不同了,碰着那條毒蛇的不是我,不是你,也不是‘金家樓’任何一個藝業在身的人,卻是我可憐的小嘉嘉,而那條毒蛇乃是毒得足以致命的。”

    展若塵搓着手,道:“樓主,事情已經過去了,我當時只是適逢其會。”

    凝視着他,金申無痕緩緩的道:“施恩不望報嗎,你?”

    展若塵正色道:“然則樓主續命重生之德我又該如何?”

    金申無痕感動的道:“你真是個好孩子,展若塵,我不會虧待你的……”

    展若塵懇切的道:“樓主對我恩重如山,有生之年,皆樓主所賜,實不敢再有奢求……”

    金申無痕道:“嘉嘉説,你已願意留在我身邊了!”

    嚥了口唾沫,展若塵顯得有些吃力的道:“我的意思是……樓主,我是説,既蒙樓主高看,復承關愛有加,我願儘量多做盤桓,奉侍左右,待樓主心情開朗之後,再行辭別——”

    金申無痕“哦”了一聲,語氣頗為失望:“遲早之間,你還是要走的了?”

    舐潤着嘴唇,展若塵小心的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樓主,哪怕一生相聚,也總是要走的,差別的只是個早走與晚走……”

    金申無痕重重的道:“那你就給我晚走,越晚越好,最好莫過於我先走了你再走,屆時,海闊天空,就再也不會有人強留你,嘮叨你了!”

    展若塵惶然不安的道:“樓主言重——”

    金申無痕似也發覺自己稍嫌激動了點,她吸了口氣,態度較為和悦的道:“我只是覺得你特別順我的心,如我的意,怎麼看怎麼好……這,大概也是一種緣分吧?似乎,在你身上,能夠找到我業已失落的一些什麼……”

    展若塵噤聲不語,他怕又説錯了什麼。

    片刻,金申無痕沉沉的道:“可惜我的兒子已經死了一我那可憐的孩子…他如活着,一定會和你相處得很好,你們有許多相似的地方,都那麼孤傲、倔強,也都那麼剛毅、灑脱,一付天塌下來也能使腦袋頂住的不在乎勁……”

    只有一樣不同,展若塵想着——那顆明辯是非,分論善惡的心!

    默然良久,金申無痕抬起頭來,笑得十分淒涼:“我説得大多了,展著塵,你去吧。”

    展若塵謹慎的道:“樓主沒有什麼不適吧?”

    雙目是迷茫的,浮着一層薄薄的,盈盈的晶幕,金申無痕似是異常疲倦的再度緩緩垂下頭臉,一邊沉重的朝外揮了揮手。於是——

    展若塵輕輕站起,向金申無痕抱拳施禮,微欠着身,躡着腳步悄無聲息的走向門扉之外。

    中宵的風,吹得有些蕭索,夜根深,透着寒意,一種令人感到落寞又孤寂的寒意……。

    景況又似恢復昔往的歲月了,獨自飄零於莽莽大荒中,天穹是帳幕,沙塵是席墊,追着落月,迎着朝陽,那種消遙卻無定的日子,很苦,也很自在,但隱隱裏總是覺得缺了些什麼……

    騎在這匹高大強健的駿馬上,不徐不緩的往前奔馳着,缺了些什麼呢?展若塵在想——一條根,一個窩麼?抑或是精神上無所依託的空虛感?半生業已浪擲在江湖上了,現在才顧慮到這些、是不是嫌遲了點?

    以往,他很少有過這等近乎傷感的想法,慕孺親情;天倫之歡,似是隔着他十分遙遠,好像不是他這輩子應該企盼的事,然而,為什麼又會生有恁般的感觸呢?莫非是居住在“金家樓”這段辰光以來所受的影響!

    搖搖頭,他不禁自嘲的笑了,這算什麼呢?儘管金申無痕對他這麼好,實際上““金家樓”又豈是宜乎他久居之處?

    迎着夜風,他深長的吸了口氣,決定不再去尋思這個問題,他目前需要全神貫注的乃是金申無良交付給他的這個任務——暗中狙殺那趙雙福的任務。

    按説,他接受了這樁委託,便等於捲進了“金家樓”內部的爭鬥漩渦裏去了,他的本意是極不願涉人他人是非目的,然而,這件事卻不容他推拒,甚至稍有遲疑;因為委託他的人,乃是曾施大恩幹他的人,天下再沒有比救命之恩更浩大的了,生死的扭轉,何啻性命的重造?活着的一切,也就該因循圖報,何況,他對施恩者還負有如此深沉的歉疚?

    仰着臉、展若塵向漆黑的夜空呢喃:“大師兄,這一次,不知你認為我是在積德還是作孽?”

    幽冥的曠野裏,似是對他的呢喃有了回應一展若塵聽到一種不屬於寂寥大地的音響,隱隱約約的向這邊傳了過來!

    嗯,馬蹄聲,是他的坐騎馳行之外的馬蹄聲。

    回頭望了望,來路上一片黑暗,看不見什麼,但是,他可以斷定是兩乘健騎,正在以全力奔跑,彷彿在追趕着前面的什麼。

    莫非追的是自己麼?他搖搖頭,自己沒有被人追趕的理由,至少,目前是沒有。

    將馬兒側行靠邊,展若塵心中坦然,他有意讓路,好叫後面的奔騎搶道先走。

    於是,來騎近了,果然是兩匹馬,兩匹毛色深暗的駿馬,鞍上騎士,約略看得出身形也都相當高大魁梧。

    展若塵只瞥了一眼,便將視線收口,他不想招惹什麼麻煩,而盯着不相識的人注視太久,在江湖上的習慣來説,往往便是輕蔑挑畔的表現,他有什麼理由去無端生事呢?

    他將坐騎讓向一邊,但是,後面的雙騎竟不超越,不但不超越,更且把奔速緩了下來——極為突兀的緩了下來。

    心裏有些納悶,也立即生起警惕,展若塵沒有回頭,依舊以原來的速度不快不慢的靠邊前行,他已覺得情勢不對了!

    後面的兩騎眼綴了一會,驀的略微逼近,其中有個沉渾穩定的聲音響了起來:“展朋友,且請稍住。”

    輕勒繮繩停在路邊,展若塵扭過身體,夜暗裏、那兩匹馬也停了下來,約莫和展若塵相距十步,同時,展若塵亦發現那兩個不速之客只這須臾功夫,竟已俱皆以頭巾矇住了半張面孔!

    靜靜的一笑,展若塵道:“是在叫我麼?”

    馬頭較前的一位騎士拱拱手道:“正是招呼尊駕。”

    展若塵端詳着對方,道:“我們曾是相識的麼?”

    那人搖搖頭道:“不曾相識。”

    “哦”了一聲,展若塵道:“以前不曾相識,往後可能有見面的機會,否則,二位何昔如此顧忌。不肯以本來面目相示?只怕二位心懷有異吧?”

    那人沉聲道:“我們宴有難言之隱,失禮之處,尚盼尊駕包涵。”

    展若塵淡淡的道:“二位找我,有何見教?”

    對方緩緩的道:“請問尊駕,夜來金婆婆秘密相召尊駕至‘白石精舍’,所談何事?”

    不覺暗自吃驚,展若塵表面上卻極為安洋的道:“你們是什麼人?”

    那人道:“我們的底藴不便泄知於尊駕,祈能見諒;方才請教的事——”

    展若塵忽道:“二位也是‘金家樓’所屬麼?”

    兩個騎士互望一眼,仍由那原先説話的人回答:“不,我們不是!”

    笑笑,展若塵道:“二位並非‘金家樓’所屬,卻對‘金家樓’的事瞭若指掌,神機妙算,倒令我佩服之至!”

    那人的語調不禁透着尷尬:“展朋友,我們此來並無惡意,只是要向尊駕詢問一樁對尊駕毫無損失的身外之事,但求能以賜告,則感激不盡!”

    搖搖頭,展若塵道:“非常抱歉,金樓主與我談話的內容我在道義上有保密的責任,不能告訴二位,違命之處,也請二位多多體諒。”

    兩人又互視一眼,仍由這一個説道:“希望尊駕再加考慮——”

    展若塵温和但卻堅決的道。

    “不用再考慮了,我是無可奉告!”

    僵窒了半晌,那人低沉的道:“展朋友,尊駕既不願相示,也就罷了,但我們斗膽,卻有幾句忠言要向尊駕奉告……”

    展若塵道:“我在洗耳恭聽。”

    那人清了清喉嚨,神色顯得極其凝重的道:“尊駕與‘金家樓’毫無淵源可言,這次因為金婆婆在一個偶然的機會里施恩於尊駕,並延至‘金家樓’盤桓一時,關係僅此而已,身體上,尊駕仍屬局外之人,我們敢請尊駕以局外之人,切莫涉入‘金家樓’內部的是非之內,明哲保身,方為上策!”

    展若塵故作迷惘的道:“我不大懂你的話,這位兄台,在‘金家樓’我也住了將近兩個月,這段辰光裏,我似乎並未覺得‘金家樓’有什麼‘是非’在醖釀,或者有什麼‘暗潮’在滋長,而我整日賦閒療養,更不曾涉入某項‘金家樓’的私務之內,兄台忽作此言,實叫我有些摸不着頭腦……”

    眼神中似乎掠過一抹憤怒的光焰,但那人卻忍耐着道:“尊駕如能置身事外,不牽扯於‘金家樓’某些糾紛之內,自是最好不過,但是這尚不屬上佳之策——”

    展若塵道:“什麼才是你所謂的‘上佳之策’呢?”

    那人略略提高了聲音道:“為求尊駕徹底脱離牽連或避免可能遭受牽連,我們誠懇的向尊駕建議——請尊駕即時離開”金家樓’,永莫返回——”

    笑了,展若塵道:“兄台是以什麼立場來向我作這種‘建議’?‘金家樓’的一份子呢,抑或‘金家樓’的敵對者!”

    那人窒了窒,嗓門已有些生硬:“我是以什麼立場來忠告尊駕,尊駕不必深問!總之,我們是一番好意,尊駕四海消遙,五嶽飛鶴,實不須憑空自招煩惱!”

    展若塵頷首道:“當然,我記住就是。”

    另一個從頭開始就未曾啓言的朋友,驀地出了聲——火辣而暴烈:“展若塵,你現在要到哪裏去?去做什麼?”

    展若塵不温不怒的道:“去拜訪一位朋友,向他查問一件事;這個答覆,你還滿意麼?”

    這一位的火性不小,他厲聲道:“去看誰?查問什麼事?”

    盯視着對方的眼睛,展若塵似笑非笑的以左手拇指點點自己的腦門,故意慢條斯理的道:“你要問的一切內涵,都藴藏在我的腦子裏,這位兄台,你有興趣,何妨設法剖開來看看?”

    那人雙目倏睜如鈴,煞氣畢露:“你當我不敢?”

    展若塵一曬:“不是不敢,怕你是不能!”

    “咯崩”咬牙,那人悍野的叫:“給你抬舉你不愛,展若塵,你以為憑你就能橫過遼北這塊地面?”

    展若塵心平氣和的道:“也橫過這許多年了,仍然活到如今,可不是?”

    那人叱喝:“他孃的——”

    他的同伴急忙伸手攔阻,邊向展若塵陪笑道:“尊駕見諒,尊駕見諒,我這伴當就是心直口快,脾氣急躁了些,尚請尊駕莫予計較……”

    展若塵安詳的道:“好説,二位肯抬高手放我一馬,業已感激不盡,我又哪裏敢向二位有所計較呢?”

    這比較深沉的一位忙道:“尊駕言重了,好在我早經表明在先,我們此來,絲毫未存惡意……”

    點點頭,展若塵道:“我相信,否則二位早就把我放倒了,嚴刑逼供,還怕我隱諱不招麼?”

    那人乾笑一聲,道:“展朋友,言盡於此,取捨之間,尚請善自斟酌——”

    展若塵和悦的道:“且慢,二位。”

    對方眼神一硬,形色狐疑,雖仍在笑,卻笑得有些牽強了:“什麼意思,展朋友?”

    展若塵道:“在二位到來之前,我曾聆聽蹄聲,知道只有雙騎,換句話説,似乎除了二位之外,再沒有其他的人了——當然我是指二位的同黨而言!”

    那人吸了口氣,道:“你想幹什麼?”

    展若塵道:“老實説,我在考慮,能不能把二位大駕留下來?”

    另一個勃然大怒:“你試試看!”

    擺擺手,這一位冷森的道:“以你的本領來説,展朋友,或許可能——雖然你將經過一番周折,但我勸你不必嘗試,因為你會發覺此舉只是徒勞無功。”

    展若塵道:“怎麼説?”

    那人陰幽幽的道:“來此之前,我們業已考慮到這一層上,固然我們的目的不是狙擊於你,但我們對你的各項可能仍做了周詳的防備;第一,我們二人的坐騎都是從千百良駒中挑揀出來的,腳力極健,起步的衝勢尤為猛捷,我想你已注意到我們與你之間的空隙,那是十步,待你稍有動作,我們會在你撲臨以前奔出兩倍於此的距離,盡你全力追趕,你亦將發現越迫越遠,永不可能有接近的機會——”

    展若塵道:“不見得,我的馬兒或許不及你們的快,但我個人的動作卻相當迅速——”

    那人冷笑道:“我們相信你很快,展朋友,然而你不要忘記,當你可以接觸到我們的時候,卻難保證一擊奏效,我們只要有一次招架的餘地,便有足夠的機會遠逸——我想,至少我們能夠招架一次!”

    想了想,展若塵道:“不知你們的坐騎是否有你説的那樣神駿法?”

    那人凜然道:“我們會讓你看到——其二,我們兩人此來,都有着不可被俘的誓言,所以,我們全在事先預服了一種潛延性的劇毒,只要天亮之前不能返回服下解藥,便將毒發身死;展朋友,我們也是道上稱字號的人物,萬一落入你手,不敢説是如何硬朗的英雄,起碼熬上一兩個時辰的自信還有!”

    展若塵慢慢的道:“二位倒挺看得開,豁得上,聽你如此一説,大有‘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氣概,悲烈得緊……”

    那人僵木的道:“現在,你可以照照你的心意行事了!”

    沉吟片刻,展若塵道:“也罷,二位請回一但我要預先聲明,如果二位的坐騎不似你們形容的那般快法——也就是我可以追得上的話,我即將截留二位,而且不再相信二位預服毒藥之説,因為你們在第一項對策上騙我,我就沒有理由再相信二位那第二項對策——”

    兩人猛的唿哨出聲,齊齊帶繮,他們胯下的坐騎倏而人立長嘶,但人立之後並不似平常的馬兒那樣再行落地,卻藉着前蹄揚抬之勢,旋風般迴轉衝刺,但見雙騎昂嘯,業已消失在黑暗中——蹄聲狂驟,仿若連串的密雷一路響去!

    不錯,他們並沒有誇大,這的確是兩匹其快如飈,其疾似箭的好馬!展若塵沒有追,以他的坐騎性能而言,是決然追不上人家那匹馬的,而他本人也不見得有把握一招之內擺平對方——設若對方要逃,不錯,他只有一招的下手機會。

    怔忡了片刻,他終於嘆了口氣,策騎上道。

    一路上他在想:這兩個不速之和會是什麼身份的人物!他們的消息怎麼如此靈通?又是受了誰的指使而來?他們的確實目的何在?

    不管怎麼樣,展若塵至少體會到一點——從此,“金家樓”怕是要動盪不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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