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纏着我了,我警告你,你實在令人非常厭惡!”
聽到咒罵聲,四歲的小儂儂立刻跳下椅子跑到廚房口探向玄關方向。
“媽咪,爹地又在生氣了。”
正在撕菜葉的冉櫻懶懶地説:“説日文。”
“……母親,父親又在生氣了!”
“説中文。”
“……媽媽,爸爸……呃……又在……在……啊!對了,在生氣了。”
“是嗎?”唔,中文不夠流利,以後要多講中文。
就像在印證儂儂的話似的,玄關那邊又傳來一聲怒吼,“滾!”然後是砰一聲關門巨響,好似整棟房子都跟着晃動了。
“媽咪……”
“今天講中文。”冉櫻放下菜葉,轉身去泡茶。
“媽媽,爸爸好……好用力關門耶!”
“因為你爸爸很生氣。”
“爹地……呃!爸爸回書……呃、呃……書房了。”
“來,”冉櫻把一杯泡好的茶交給儂儂。“把這個拿去給你爸爸,不要跑,記得用中文喔!”
儂儂小心翼翼地捧着茶杯,冉櫻也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頭,當儂儂進書房時,她並沒有跟進去,而是在門外探頭偷覷。
“爸爸,茶。”
“放着。”鄒文喬頭也不拾地説。
儂儂把茶杯放在書桌上,然後退一步微微歪着腦袋,嬌態可掬地看着專心工作的爸爸好一會兒,之後突然説:“爸爸,儂儂要抱抱。”
“去叫你媽媽抱。”
小嘴兒立刻扁了。“可是……”
“出去。”
冉櫻不禁無聲地嘆了口氣,同時心疼地看着儂儂垂頭喪氣地離開書房。
一看見她,儂儂便哭着嗓音問:“媽媽,爸爸為什麼都不抱儂儂?”
為什麼?
她該如何告訴女兒呢?
抱起女兒,冉櫻走向廚房,並説:“儂儂,媽媽現在説了你也不懂,將來你長大了,媽媽再解釋給你聽。哪!現在你先來幫媽媽準備下午茶好不好?有你最愛吃的薑汁蛋糕和巧克力餅乾喔!”
“雷叔叔會不會來?”
“應該會吧!”
“有禮物嗎?”
“當然有啊!他哪一次沒有帶禮物給你?”
“好耶!”儂儂歡呼。
冉櫻無奈地嘆了口氣,並將儂儂放下地,看她興奮地衝進廚房裏,對小儂儂而言,雷峯遠比鄒文喬更像她爸爸。
四年來,鄒文喬幾乎沒什麼改變,外表仍然俊美挺拔,個性依舊冷淡怪異,唯一不同的是,他好像已經很習慣她的存在,也不再詢問那些他永遠得不到答案的問題,越來越自然的與她生活在一起,甚至有時候她還會產生他們是一對正常夫妻的錯覺。
大概就如同那條大笨蛇一樣吧!他耐心的飼養了十年,就只為了看它到底是不是會懶死,結果,它卻被卡車給一頭壓死了。現在,他也耐心地“飼養”着她,想看看她是不是會笨死。
他的想法真的很怪異!
不過,她不在意,能夠和他生活在一起,她已經非常滿足了。
但是,有時候她也會很沮喪,因為打從儂儂出生開始,他就表明對女兒絲毫不感興趣的態度,直到今天,他依然不感興趣。因此,無論儂儂如何試圖接近他,他總是一副“我不認識你,請你不要來騷擾我”的模樣。也許就是因為這樣,雷峯沒事就會往她家跑,寵着儂儂、疼着儂儂,彷彿在替鄒文喬做補償似的。
“媽媽,雷叔叔來了,我去開門!”
一聽到門鈴聲,儂儂就興奮地往玄關跑。冉櫻繼續準備下午茶,剛把蛋糕點心、茶杯、糖和牛奶擺在托盤上,儂儂就拉着雷蜂進廚房裏來了,冉櫻順手把托盤交給雷峯。
“交給你了,我泡好茶就過去。”
“媽媽,爸爸呢?”
“走啦!小儂儂,”瞧冉櫻一臉無奈,雷峯忙招呼儂儂跟他走。“不是説過你爸爸不喝下午茶的,怎麼又問了呢?”
“哦……”儂儂跟在雷峯身旁,邊失望地往書房那邊瞄了一下。“我以為爸爸説不定今天會想喝呀!”
雷峯無聲地嘆息,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儂儂才好,只好設法轉移她的注意力。“儂儂,剛剛叔叔給你的洋娃娃你喜不喜歡啊?喜歡的話,下次叔叔再買一個來跟它作伴好不好?”
“不要,叔叔,我要弟弟,”儂儂仰着臉天真地問:“你幫我買一個弟弟好不好?”
“嗄?”差點失手摔下托盤,雷峯手忙腳亂地再把托盤捧回來,“買……買弟弟?你……你要弟弟?”他無措地問。
“對啊!弟弟才能陪儂儂玩啊!”
“這個……”雷峯為難地看看儂儂渴望的神情,再回眸瞥向廚房。“弟弟……弟弟是要媽媽生給你的呀!”他剛説完,冉櫻就出現了,從她臉上啼笑皆非的表情,知道她也聽到他們的對話了。
“真的?”喜悦頓時燃亮了儂儂的小臉蛋。“那我只要跟媽媽要就好了咩!”
一會兒後,三個人在起居室坐定,冉櫻剛拿起茶壺,儂儂就纏在她身邊撒嬌。
“媽媽,你生一個弟弟給儂儂玩好不好?”
冉櫻翻翻白眼,“弟弟不是給你玩的。”她傾斜壺嘴,緩緩將滾燙的伯爵紅茶倒入杯裏。
“哦!那……媽媽生一個弟弟陪我玩好不好?”
睇視着儂儂央求的神情,冉櫻實在説不出拒絕的回答,她知道女兒需要一個伴來轉移她對爸爸的渴望,因為她太活潑、太聰明瞭,光是媽媽一個人,根本填不滿她小小心靈上的需求。
其實這也不難,只要她停止服用避孕藥就好了,甚至不用徽求鄒文喬的同意,因為他早就説過了,要生她自己去生,不必問他,也不要奢想他會幫忙照顧。
“你會幫媽媽照顧弟弟嗎?”冉櫻問,並把茶杯端給雷峯,再繼續倒第二、三杯。
“會!會!儂儂會幫媽媽照顧弟弟!”儂儂猛點頭,兩根肥肥的辮子隨着她點頭的姿勢搖來晃去。
“如果是妹妹呢?”
“也可以啊!”
“好吧!”冉櫻放下茶壺,投降了。“那媽媽就生個弟弟或妹妹給你吧!”
“哇~~媽媽萬歲!”儂儂高興得抱着冉樓的脖子猛親。“明天嗎?媽媽明天就要生個弟弟給儂儂嗎?”
“明天?”雷蜂忍不住大笑。“儂儂啊!母雞下蛋都沒這麼快呀!”
“哦!”小臉兒頓時失望地垮下臉去。“那……什麼時候呢?”
冉櫻憐愛地搔搔儂儂的腦袋。“只要你乖一點不要吵,媽媽會盡快生給你的。”
“好!”儂儂立刻乖乖的坐在旁邊。
“儂儂,叔叔買給你的洋娃娃你放在哪裏了?你不餵它喝下午茶嗎?”雷峯提醒她。
“啊,對喔!”儂儂馬上又跳下椅子跑出去找她的洋娃娃了。
片刻後,儂儂抱着洋娃娃坐在地毯上,面前是她的下午茶,還有一套小小的玩具下午茶,冉櫻和雷峯默默注視着她天真的一邊哼着兒歌,一邊喂洋娃娃喝茶,還塗了洋娃娃滿臉奶油。
“你真的要再生?”雷峯低聲問。
“我不能給她一個疼愛她的爸爸,至少要給她一個她能疼愛的弟弟。”
雷峯沉默片刻。“老大還是對她沒興趣?”
冉櫻點頭不語。
“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雷峯搖搖頭。“那你呢?你還是一樣愛他不變?”
“不,變了,”冉櫻輕笑着端起茶杯徐徐啜了一口。“我更愛他了。”
“我不懂,真的不懂,”雷峯不解地直搖頭。“四年的時間應該足夠讓你看清楚他的為人了,為什麼還會更愛他呢?他是那麼……那麼……”該怎麼形容呢?
“混蛋?”
雷峯猛彈了一下手指。“沒錯!”
冉櫻哈哈笑着放回茶杯,“或許是吧!但是……”再把視線轉過去凝視着儂儂,她沉吟着。“那就是他,不是嗎?如果能夠了解他,就真的很難去責怪他為什麼會那樣。”
“很難嗎?”雷峯咕噥。“我倒不覺得。”
冉櫻又笑了。“我知道你只是説説而已,因為你也同樣瞭解他。在人們眼中,或許他是個冷漠無情又自私刻薄的人,雖然他不是刻意去造成這種印象,但每個認識他的人都認為如此。但事實上呢……”她輕嘆。
“他天性冷淡,那實在不能怪他,因為那是天生的;由於天性冷淡,所以他缺乏感情,缺乏對人事物的興趣,這也是必然不可抗拒的結果,同樣的,因為生性冷淡,所以,也只有那種非常極端的事物才能激起他的興趣,而且還不能是好的極端喔!必須是很不好的極端,像是很懶、很醜、很恐怖之類的,譬如……”
説到這裏,她突然往書房那邊瞄了一下。“他的工作,他並不是因為他是男人,所以才對工作有興趣,而是因為商場上的競爭是最自私貪婪、奸詐狡猾、陰險惡毒、詭譎多變,集各種黑暗思想之大成,所以他才那麼感興趣。還有我……”
指着自己的鼻子,“天底下最笨的女人。”她笑着調侃自己。“這點的確是有些怪異,但誰敢説自己絕對沒有奇怪的習性呢?我就很喜歡偷吃魚頭,雖然啃魚頭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我就是覺得要揹着人偷吃才夠味道。”
“老實説,當時我只是為了挑起他的興趣才那麼説的,可是現在……”雷峯塞了滿嘴蛋糕,説話有點口齒不清。“我倒覺得我一點也沒説錯。”
怒哼一聲,冉櫻快手將最後一塊蛋糕搶過來。“不給你吃了!”
雷峯聳聳肩,一口喝乾了茶,然後自己又倒了一杯,再繼續向巧克力餅乾進攻。
“總之,越瞭解他,我越覺得這樣才是他,也就對他越傾心,”冉櫻咬着蛋糕説。“有時候還會覺得他這樣很可愛呢!”
“可愛?”嘴裏的餅乾頓時掉了一半出來,“你有毛病啊?他會可愛?”雷峯怪叫。
“你才有毛病!”冉櫻白他一眼。“你當然看不出來,因為你是男人呀!他的可愛只有女人才看得出來嘛!”
兩眼往上翻,“老天爺啊!”雷峯好像在對上天祈禱似的。“看看這個女人,她已經病入膏肓、無可救藥啦!”
“你才AIDS呢!”冉櫻笑罵,並端起半涼的茶來喝了一口,隨即又放下。“啊!對了,雷峯,你有沒有注意到,文喬最近兩個月來脾氣好像越來越暴躁了,而且食慾不太好,瘦了很多,他是不是有什麼煩心的事?”
“對,我也注意到了,”雷峯也放下茶杯了。“以前他幾乎不發脾氣,光是用他那種高段的冷嘲熱諷來對付那些他不喜歡的人就綽綽有餘了,你也知道,他的毒舌功早已練到最高等級了。但是,最近他異乎尋常地常常發脾氣,動不動就吼人,連那個跟在他身邊將近十年,特地從台灣叫來幫忙的馮秘書都被他吼過好幾次了。唔……我想這大概是因為……因為……”
見他遲疑地停頓下來,冉櫻忙道:“你説,無論是什麼我都不會在意的。”
“那我就實説了。”雷峯又停了一下。“我想,這大概是因為最近纏着他的女人越來越多了。”
“對,我也發現了,”冉櫻頷首。“甚至都追到家裏來了呢!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現在才開始?”
“因為以前她們認為,既然老大已經結婚了,她們的希望就不太大,因此,老大隻要話説得難聽一點,她們就會知難而退了。可是上一回,老大心血來潮突然拖着你陪他去參加宴會,她們才發現你很……你很……呃……很……”
“平庸?”冉櫻笑着替他説下去。
雷峯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所以,她們認為她們的機會還是很大,你知道的,現在離婚比吃飯遺容易,因此……”
“她們就前仆後繼,死而後已?”
雷峯無奈地兩手一攤,“唉!誰教女人總是那麼愛異想天開。”見冉櫻瞪向他,他忙又加了一句,“當然,除了你。”
冉櫻失笑,搖搖頭,繼而又微蹙起眉頭。“原來如此,他本來就很討厭女人纏着他,現在大家一古腦兒的全盯上來了,又趕不走,難怪他的火氣會那麼大。”
“何止火氣大,”雷峯喃喃道。“搞不好哪天他一火起來,乾脆宰了那些女人也説不定。”
冉櫻略一思索。“那對兄妹還沒離開嗎?”
“快了,我們已經知道他們究竟在搞什麼鬼,現在只要能拿到證據就可以直接把他們趕出泛世了。”
“那我們就可以回台灣了?”
“對喔!”雷峯若有所思地沉吟着。“只要那對兄妹一離開泛世,我們就可以回台灣,他也不必越來越火大了。”
“那就再加把勁趕緊把證據找出來吧!”
“還用得着你説,我可不想哪天先被他抓來做開幕第一刀!”
然而,一個多月後,鄒文喬突然回覆以往的冷靜淡漠,卻開始常常出差應酬,有時候甚至兩、三天不回家,即使回家了,也比過去更沉默,老是拿一雙若有所思的眼神凝視住她,不知道在想什麼,問他,他也只是蹙眉移開眼,什麼也不肯説。
更誇張的是,連雷峯也不常來了,縱使來了,也不像往常那般開朗愉快,同樣拿若有所思的眼光偷覷着她,欲言又止地想説什麼,卻又硬吞了回去。
他們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這天,鄒文喬難得的沒有應酬,而且陪同冉櫻母女在起居室看電視,最詭異的是,他竟然容許儂儂坐在他的大腿上看電視。不過,冉櫻注意到,他並不是特別縱容儂儂,而是他根本沒注意到儂儂爬到他大腿上了。
九點,冉櫻趕着儂儂去睡覺,半個鐘頭後,又回到鄒文喬身邊繼續看電視。可説是看電視,兩人卻都是兩眼盯着螢幕,視若無睹、各有所思,心緒並不在電視上。
冉櫻在考慮需不需要告訴他她又懷孕了,還是讓他自己發現就好了?
而鄒文喬則不斷地將奇怪的眼神投向冉櫻,然後在不自覺的情況下蹙起了眉宇,俊逸的臉上滿是困擾之色。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冉櫻突然出聲了。“啊!記得你問過我,隔壁為什麼老是在吵架,我今天才知道,隔壁的波威斯夫婦是為了波威斯先生的外遇而吵,現在他們已經決議要離婚了,以後大概不會再聽到他們的吵架聲了吧!”
“離婚?”鄒文喬彷彿從沒有聽過這種名詞似的喃喃重複。
“是啊!”冉櫻輕輕偎進鄒文喬懷裏,“我想,波威斯太太一定很傷心,所以她今天才會跑過來向我哭訴,我差點脱口問她,她是不是跑錯邊了呢!”她好似很無奈地笑了一下。“想想,在這兒住了四年,我們甚至沒講過兩句話呢!”
“是嗎?”鄒文喬仍是心不在焉。
“對啊!她一直憤恨地咒罵波威斯先生和那個女人,説希望他們被卡車撞死、被人搶劫殺死、吃東西噎死、從樓梯上跌下來摔死……”冉櫻輕嘆。“想當初,他們恩愛的時候,一定沒有想到會有今天吧!”
鄒文喬沒出聲。
“總之,她一直罵一直罵,罵到我實在忍不住,就告訴她,如果她真的愛波威斯先生,她就不應該這麼想……”
“那她應該怎麼想?”鄒文喬終於把注意力找回來放在冉櫻身上了。
“是我就會想,雖然波威斯先生離開她去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她一定很難過,但至少波威斯先生會很幸福吧?如果波威斯太太是真愛她丈夫的話,那麼,能見到波威斯先生幸福,她就應該可以滿足了,即使心酸,但她還是可以笑得出來。”
冉櫻温柔地微笑。“可是,倘若波威斯先生就如同她所説的被車撞死什麼的,我想,她一定會痛苦到恨不得自己也跟着死了,可能這輩子她都再也笑不出來了也説不定,因為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是這樣嗎?”鄒文喬的臉上驀然泛起一抹詭異的神色。
“是啊!兩相比較之下,我寧願心痛,而不願心死,心痛有一天會平復,會變成一段值得回味的記憶,可若是心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冉櫻毫不懷疑地説。“所以,我勸波威斯太太往好的一方面去想,一個人傷心,總比兩個人痛苦來得好吧?更何況……”
冉櫻深情地注視着鄒文喬,“如果是我的話,我甚至不會感到心痛,只要你能幸福,我也會覺得自己已經得到幸福了。”
沉鬱的凝視駐留在冉櫻臉上許久後,鄒文喬才低喃,“你確定真是如此嗎?即使我們離婚了,你也依然能夠滿足的獨自生活,只要我幸福的生活在這世上的另一個角落,對你而言,這樣就足夠了嗎?”
“沒有錯,”冉櫻非常肯定地回答他。“這樣就足夠了!”
又凝視她片刻後,鄒文喬才咕噥道:“如果真是如此的話,我就不能不承認你真的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了!”
“結果如何?”
當雷峯一踏入幾近百坪的辦公室裏,發現厚厚的窗簾已然拉上,昏暗的空間裏,只有吧枱邊一盞小小的裝飾燈還亮着,整個辦公室裏陰暗靜謐得彷彿半夜裏的墳地似的,乍眼一見好像空無一人,那陰沉的問句更似從虛無中冒出來的,駭得他差點嚇得轉身奪門而出。幸好他膽子夠大,又提心吊膽地多看了兩眼,這才發現沙發上躺了一個人。
他不禁猛拍胸脯吐出一口大氣。“老天爺,人嚇人嚇死人你知不知道呀!”
沙發上那人沒有動、沒有説話,依然躺着。無奈地嘆了口氣後,雷峯悄然走到沙發前坐在矮桌上,就着昏暗的光線打量沙發上的人。
“累了嗎?到裏面去躺一下吧!”
“結果如何?”沙發上那人又重複了一次。
“兩百萬英鎊。”
“好,先叫他們簽字,隨後我會立刻把一百萬英鎊匯進他們的户頭裏。”
“一人兩百萬英鎊喔!”
“只要他們願意簽字就行了。”
“我懂了,我會盯着他們先簽字,之後再通知你。”
沙發上那人似乎瑟縮了一下,雷峯趕緊到辦公室附設的卧房裏拿了一條毯子出來。
“沒見過像你這麼固執的人!”雷峯嘟囔着替沙發上的人蓋上毯子。“好了,現在那一對混蛋兄妹應該可以算是解決了,接下來呢?”
“你知道的。”
雷峯沉默了,好半天后,他才有氣無力地説:“一定要那麼做?”
“是。”
“你沒有改變主意?”
“沒有。”
“我勸不了你嗎?”
“你認為呢?”
“……勸不了。”
“那就少-唆!”
雷峯沉重地嘆了口氣。“我實在搞不懂,有什麼理由我一定要幫你做這種討厭的事呢?”
“因為你欠我的。”
“……真是他媽的!”
無論是在哪個季節,倫敦的氣候都是多變不定的;有時二月會出現冬陽乍暖,七月也有可能會遇上冰冷的驟雨。就好像這日,連續十數日的綿綿細雨後,突然冒出個大太陽來,呵呵笑着掃去人們連日來的陰霾心情,讓人精神為之一振,亟欲出去跑一跑、跳一跳發泄一下。
所以,當明明是上班時間,雷峯卻突然跑來説要帶儂儂去買玩具,冉櫻也不覺有異,她還很開心地在他們離去後,自己一個人跑到中國城去買明爐燒鴨準備當晚餐。可是當她回家時,一進門,就察覺到鄒文喬居然已先行到家了。
不可思議的,工作狂竟然會蹺班?!
她小心翼翼地探頭進書房,發現他並沒有在工作,而是默默佇立在窗前冥思。
“文喬,你怎麼回來了?”
片刻後,鄒文喬才徐徐轉過身來,冉櫻有點下安,因為鄒文喬又出現他們剛認識時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淡漠神情了。
“進來,我有點事想告訴你。”
冉櫻遲疑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走進去在書桌前站定,面對已移身到書桌後的鄒文喬。
“什麼事?”
深黝陰鬱的目光又注視她半晌後,他才慢條斯理地問:“記得我要和你結婚時,你要我答應你的那一件事嗎?”
不安的心立刻往下沉,在這一剎那,冉櫻深深體會得到即將溺水的人那種窒息的感覺,她勉強吞了口口水。
“記……記得。”
“好,那麼……”
鄒文喬抬臂指向書桌上的一張文件,冉櫻機械性的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
“這是離婚證書,麻煩你籤個名,我已經在京都幫你買了一棟房子,還有兩百萬美金的分手費也匯進你的户頭裏了,以後每個月還會固定匯入一百二十萬日幣進你的户頭裏,如果……”
“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
“……”
“你到底有沒有看清楚她那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
“你究竟有沒有考慮到所有的後果?”
“你的心真的太狠了!”
“……”
“我真後悔當初勸你和她結婚!”
“……”
“以後她要是知道實情的話,她一定會恨死你的!”
“不,她不會恨我的,無論我如何對待她,她都不會恨我,因為她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