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算不得帥氣,論相貌遠遠比不過管緒。
當然,更不如自己。
不過,他的整體氣質卻極佳。穿着灰sè的麻料休閒褲,粽sè休閒皮鞋,上面是一件帶有格子條紋的修身立領襯衣和一件英倫風格的西裝外套。
留着短髮,鼻粱上的無槓眼鏡又給他增添了一絲斯文儒雅的味道。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微笑,説話的表情很豐富,喜歡配上一些手勢,給人感覺是一個很有涵養的男人。
而林浣溪像是很忙的樣子,一直趴在桌子上寫着什麼,從來都沒有抬起頭過。
她不抬頭是正常的,可是,她沒有拒絕這個男人,並且把她趕走,就讓秦洛有些意外了。
“好啦,浣溪,時間也不早了。我有沒有那個榮幸能夠邀請你共進午餐?”男人從椅子上站起來,彬彬有禮地説道。
林浣溪抬起頭看了男人一眼,又繼續忙活起手裏的工作。根本就沒有開口説話的意思。
男人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愠怒,臉上仍然是那種善解人意的笑容,關愛地説道:“浣溪,不要這麼拼命。不按時吃飯的話,會把胃餓壞的。我知道你喜歡喝冬瓜湯,我出去幫你打包一份過來。”
“不用了。”林浣溪終於開口説説了。只不過,這一次她連腦袋都沒有抬。
男人點了點頭,説道:“那好吧。不打擾你工作了。記得按時吃飯。”
説完,這才轉身向外面走去。
説真的,看到這個男人如此温柔體貼的模樣,秦洛要是個女人都會動心了。
林浣溪竟然根本就不當一回事兒,由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看過別人。還真是典型的冰山啊。
男人走到門口的時候,從秦洛身邊穿過。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説話。
秦洛正準備進去的時候,沒想到背後卻傳來那個男人的聲音:“你是秦洛?”
“是我。”秦洛轉過身看過去,那個男人又返了回來。
“我是王子豪。”男人上下審視着秦洛,目光算不上善意。
“哦。”秦洛點頭。“沒聽説過。”
“你——”王子豪臉上的惱意一閃而過。他在美國名校以優異成績畢業,回來後就成為生物學院的一名老師,並且深受院系領導的重視。他也是院系裏面的王牌老師,因為教學水準極高,深受生物工程學院的歡迎。
也就是説,他在生物學院學生心目中的地位就像秦洛在中醫藥學院學生心目中的地位一樣。
不過,他比秦洛有優勢的是,他能夠得到院系領導的大力支持。而秦洛卻沒有這麼好的機會。
王子豪沒想到秦洛這麼傲氣,比自己還要傲氣。
他冷笑着説道:“聽説你教中醫有點兒水平?”
“不是有一點兒水平。是非常有水平。”秦洛糾正着説道。談到自己的強項上面的時候,他從來都不會認輸。
即便是自己的爺爺藥王秦錚,也不能輕易讓他認輸。
“是嗎?你倒不謙虛。”
“我為什麼要謙虛?”
王子豪點了點頭,説道:“不錯。看來你確實有些能力。過幾天,天森大學醫學院會來學校考察。我聽説中醫藥學院會安排你來做實驗課的主講?”
“不錯。”秦洛點頭。
“很榮幸,我也將代表院系主講。希望到時候我們能夠有切磋的機會。”
“隨便吧。我並不是很期待。”秦洛無所謂地説道。他忙着呢,哪有心情整天和這羣小屁孩兒比拼醫術。
嫉妒自己的人多着呢,要是一個個地都比過來,那還不是要累死?
“你還是稍微期待一下吧。或許,我會讓你很難堪呢。”
“隨便吧。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是不是可以進去了?”秦洛指了指辦公室的門,問道。
如果敵人讓你生氣,那説明你還沒有勝他的把握。秦洛真的沒有擔心過別人的挑戰。
王子豪斂了斂眼角,終於轉身而去。
秦洛敲了敲辦公室門板,林浣溪抬起頭看了秦洛一眼,又低下了腦袋。
秦洛一愣,沒想到林浣溪也會有這樣的態度對待自己。
再怎麼説,兩人也朝夕相處了那麼長的時間。而且,自己還摸過她的腳和大腿——
她怎麼可以這麼的不負責任?
沒有得到林浣溪的邀請,秦洛徑直走到林浣溪面前,笑着説道:“都下課了,怎麼還在工作?我們去吃飯吧?”
“不餓。你去吃吧。”林浣溪説道。
秦洛心中一喜。她對待自己還是和別人不同的。
“現在不餓,晚些就餓了。總是要吃飯的。”秦洛勸道。
“不用了。”
“餓壞了胃怎麼辦?要不,我去給你帶一些回來。冬瓜湯怎麼樣?”秦洛這一招還是從王子豪身上學來的。他就不明白了,那些男人怎麼就那麼會鑽營。都沒有機會和林浣溪一起吃過飯,竟然知道她喜歡吃什麼。
自己倒是時常有機會和她在一起吃飯,卻忽略了這個問題。
人啊,容易到手的東西總是不知道珍惜留意。
“不用。不餓。”
“那我們出去喝點兒東西?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談談呢。”秦洛説道。
“我很忙。”
“這——哈哈,剛才林爺爺來找過我。他還在擔心你的身體呢。你昨天——喝多了?”秦洛小心翼翼地問道。既不想觸碰到林浣溪的傷口,又想知道她現在的心理狀況。還真是一個高難度的問題。
“是的。”林浣溪説道。
“怎麼喝那麼多酒?你應該高興才對。”秦洛笑着説道。
“我很高興。”
“你——”
“你看到了。我很忙。”林浣溪突然間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到着秦洛説道。
看到林浣溪的眼睛,秦洛也是心臟猛地一沉。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林清源看到她的眼神後,會擔心地沒辦法工作,在上班的時候跑來找自己。
秦洛也發現了,林浣溪確實出了問題。
她的眼神太恐怖了。
怎麼形容呢?
就像是林清源説的那樣,像是人剛剛睡醒,沒辦法辨別眼前的人和物,對每一樣東西都帶着陌生感。
但是,這種形容還遠遠不夠。她的眼神就像是一池千年的寒潭,看人的時候不帶有任何的情感。即便你朝裏面丟進幾顆石子,也不會盪漾起任何的漣渏。
不熟悉的人,會認為她待人越來越冷漠。
但是,秦洛卻知道。她這是一種病。
這種病的名字叫做:情感閉合症。
人有七情六yù,而這七情又包括着極其廣泛的範圍。
無論是友情、愛情、親情、師生之情、同學之情等等全都包括在這七情之中。
而這情感閉合症的恐怖之處就在於,它能夠讓人摒棄一切情感。
不僅僅是愛情,還包括七情中的友情和親情。
一個人可以沒有愛情,但是,如果沒有了親情和友情,又要怎麼生活?
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明明她的‘厭男症’已經快要痊癒了才對。她又受到了什麼樣的刺激?
難道説,她昨天晚上又找過那個管緒,結果又被管緒拒絕?
不可能啊。秦洛看地出來,那個管緒好像對她還是很有感情的。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原因?一個人怎麼可能會無緣無故地進入這種無情無yù的狀態?
秦洛知道,事情變得越來越棘手了。
更重要的是,他還不能讓林浣溪知道她得了這種情感閉合症。
如果她知道的話,就會不斷的給自己心理暗示。
她會認為反正自己已經得了這種怪病,乾脆就破罐子破摔,變本加利的對待自己身邊的人。
那樣的話,病情就會越來越嚴重。最後,醫無可醫。只能任其孤寡一生的過活。
“還有什麼問題嗎?”林浣溪看到秦洛盯着自己的臉看,卻半天不説話。出聲問道。
“哈哈,沒有了。如果餓了,就出去吃點兒東西吧。打電話叫外賣也行。不要餓着肚子工作。”秦洛笑着説道。沒有把自己的震驚和擔心表現在臉上。
“還有事嗎?”
“沒有了。”
“我要工作了。”
“好吧。”秦洛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先走了。記得吃飯。”
等到秦洛的背景從辦公室門口消失,林浣溪握筆的手突然間停頓。
然後,以更凌厲的筆劃在稿紙上書寫着什麼。
因為用力過猛,鋼筆的鋼尖穿透紙背,在潔白整齊的紙面上劃出一道觸目驚心的口子。
林浣溪卻沒有就些停歇,而是繼續以這種力度刻畫着。
於是,那張紙便被筆尖割得殘破不堪,紙張一片狼藉。
上面橫七堅八地裂痕,像一個女人毀容過的臉。張開掙擰的口子,譏笑着她苦澀的人生和坎坷的愛情。
有些女人的愛情順風順水,好像世間所有的幸福都堆積到她身上一般,一切水到渠成,順利地讓人嫉妒發狂。
而有些女人的愛情卻要歷盡九九八十一難,一路跋山涉水,斬妖除怪。好不容易到達極樂世界取得佛經,卻還是一部假經。
這就是愛情:大概一萬人中才有一雙梁祝,才可以化蝶,其他的只能化為蛾、蚊子、蟑螂、蒼蠅、金龜子……就是不化蝶,沒有想象中的美麗。
出了生物工程學院的辦公大樓,秦洛重生地吐出口中的拙氣。
手機響了,是厲傾城打來的電話。
“小弟弟,在哪兒呢?不是説要一起看房嗎?怎麼找不到你人了?”
“房子遲些再看吧。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秦洛説道。
無論如何,他也不能在林浣溪落入這種危險境地的時候離開。
“我靠。又浪費老孃的感情。我才剛給一姐們打電話,讓她給我留一套好的。”
“對不起。我晚些請你吃飯給你賠罪。”秦洛苦笑着説道。
“你就欺負我吧。早晚老孃要全部都討回來。”厲傾城忿忿地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