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簫客閔汝賢一下摘下懸掛腰間的亮銀洞簫,喝道:“閔某還沒聽到過江湖上有修羅書生這號人物,小子,你亮劍吧!”
修羅書生沒等他説完,冷嘿一聲:“少爺還用不着使劍!”
身影突然欺近,左腕一揚,手背向外,往前拂出!
銀簫客閔汝賢,成名多年,武功經驗,十分老到,修羅書生左肩一動,他早已瞧到眼裏,右腕一振,銀簫灑開一片銀光,向身前飛出,把對方掌勢,一下擋住,驚詫的道:“紫雲手!
你是黔靈君何人?”
修羅書生韋行天只覺自己隨手拂出的綿綿潛力,悉數被人家擋住,心頭一怔,右手隨着急揮而出。
“哈哈!”銀簫客敞笑一聲,那容對方逞強,簫招未收,身形疾轉半圈,一片簫影中突然激射出一縷銀絲,快如掣電,往韋行天右肩點去!
“呃!”他這招“鬼箭飛磷”,堪堪要點上修羅書生右肩“肩井”,喉頭突然呃了一聲,一個身子,驀地向後倒去!
韋行天只覺對方根本沒有被自己擊中,那會無故倒下?
一時防他有詐,身形一閃,橫躍三尺,凝目瞧去,銀簫客閔汝賢洞簫脱手,身子直挺挺的,一動不動,分明業已死去!
不由心頭大奇,急忙回頭四顧,夜色蒼茫,二三十丈遠近,那有半點人形?即使有人自己也決不可能一無所覺!
難道他真是被自己拂中要害?心念轉動,探手入懷,掏出火摺子,隨風晃亮,俯身細看,只見銀簫客胸口正中,赫然印着一個手指大小的焦痕,生似被燒紅的鐵筆烙過一樣,還隱隱可以聞到焦臭之氣。
這是什麼功夫所傷,竟有如此厲害!”
啊!莫非就是焚心指?自己在無毒山莊,曾親眼目睹那個假扮毒叟唐炎常的人,在千面教三個紫品護法環視之下,被人暗算,突然死去,當時曾聽身穿黑袍的智覺禪師叫出“焚心指”來。
不錯!這準是“焚心指”,那麼今晚定然是那個殺死假唐炎常的人,在暗中出手,幫助自己。他為什麼要暗助自己呢?
韋行天收起火摺子,怔怔的站了一會,返身往來路迴轉。大街上,許多茶館酒肆,還在笙歌喧譁,但行人已少了許多,西大街的長安客棧,風燈半暗不明的隨風搖曳,客人多半已入睡鄉。
修羅書生一條人影,宛如一縷輕煙,直奔後進上房,目光一瞥,忽然發現自己鄰房的兩扇窗户,完全洞開,房中一片漆黑。
他瞧得不禁心中一動,那個自稱袖裏劍姬士選的,不是呆在房中,並沒出去,隆冬臘月,逆風正勁,怎會開了窗户,不點燈火?
如果他出去了,那麼也應該關上窗户才對,憑他們多年老江湖,這點夜行人的起碼常識,自然知道。
他覺得其中定有蹊蹺,這就閃到暗處,隱蔽住身形,以便瞧瞧究竟。
那知等了一會,房中絲毫沒有動靜,客店四周,也瞧不到半點人形,心頭更是大疑,但還是耐心等候。
這樣又過了一陣,他實在忍耐不住,悄悄蹩近窗前,屏息凝神,用心傾聽,只覺房中果然空無一人!
袖裏劍姬士選當真不在……哼,除非你永遠不回來,七閔五逸,一個也別想漏網!
轉念之際,掣劍在手,人已飄然飛入,左手火摺子,也同時幌亮!
眼前一亮,修羅書生不由大吃一驚,原來寬袍大袖的袖裏劍姬士選,雙目圓睜,大馬金刀的赫然端坐在藤椅之上!
這下,韋行天就是藝高膽大,但驟出不意,眼看人家守株待兔,生似存心在等候自己,也不禁口中驚噫一聲,暴退三尺。
袖裏劍姬士選可並沒作聲,依然端坐如故,分紋不動!
韋行天橫劍護胸,定睛瞧去,立時覺出不對,姬士選雙目圓睜,定得一霎不霎,分明已氣絕多時!他壯着膽子,仔細一瞧,前胸赫然印着一個指頭大小像被火燒焦的烙印!“焚心指!又是焚心指!”
他口中低低説着,目光瞥過,只見近窗一張橫桌上,除了姬士選的一柄袖裏劍,另外還有一隻青玉小瓶,瓶下壓着一張白紙,依稀有字!
近前一瞧,好像是用木炭寫着兩行大字!“瓶中化骨丹,為行走江湖不可或缺之物,姬士選袖中劍,一名斷虹,乃是劍中之劍,無論何種神兵利器,碰上此劍,無不立斷,可留作防身之用。”
紙上並沒具名,但這口氣好像正是對自己而言,尤其瞧到筆跡,已知此人是誰。
韋行天心中一陣感激,暗想:“啊!不錯!‘焚心指’,自己那天在無毒山莊的小山坡上,就想到會這種獨門火功的,除了他老人家,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他收起長劍,點上油燈,隨手取過斷虹劍,一按吞口,只聽錚的一聲,短劍出匣,那八寸長的劍鋒,宛若一泓秋水,精光奪目,知是一柄寶劍。
當下小心翼翼的納入鞘中,把鋼箍套上小臂,衣袖下垂,果然誰也瞧不出自己帶着利器,心中喜不自勝。
一面把白紙,在燈上燒了,然後取過“化骨丹”,旋着瓶塞,用指甲挑了少許,彈到姬士選屍身之上,吹熄燈火,從窗口退出,回到自己房中,蒙被大睡。
第二天清晨,韋行天起身不久,便聽到叩門之聲,只見店夥慌慌張張的進來,一眼瞧到修羅書生,便偷偷的道:“相公,你老可知道昨晚隔壁房中,住的兩人是誰?”
韋行天搖搖頭道:“我沒瞧到,想必他們已經走了?”
店夥壓低聲音道:“不瞞你老説,那兩個是江洋大盜,飛賊。”
韋行天故作吃驚的道:“你怎會知道的?”
店夥聳聳肩,諂笑道:“你老是讀書相公,文人,對江湖上事兒,是不會知道的,今天早晨,門不開,户不啓的就不見啦,他們是打窗口飛出去的,昨晚咱們城裏大户人家,可能就失了竊。”
韋行天啊了一聲,店夥齜牙一笑,才退出房去,韋行天洗盥後,用過早膳,便結算飯帳,把碎銀子賞了給店夥走出客棧。
一會工夫,已走近江邊,只見埠頭上,帆牆林立,還泊着許多小船,供遊客泛湖之用,船家瞧到韋行天風度翩翩,儀表出眾,像是富貴人家的讀書相公,早就紛紛圍了上來,詢問韋行天要去那裏?
那知等韋行天説出要去君山,一干船家全都臉上一變,現出疑懼之色!
韋行天瞧在眼裏,心中立時明白,段初陽在三湘七澤,乃是首屈一指的人物,沒有得到允許,誰也不敢胡亂搭載乘客,上君山去。不由微微一笑,方待開口,只見人叢中走出一個船家打扮的彪形漢子,向韋行天一陣打量,抱拳笑道:“相公上君山去,不知有何貴幹?”
韋行天看情形,敢情這船家打扮的漢子,就是段初陽手下,這就微微哼道:“我是路過此地,順便瞧瞧段當家,既然諸位不便,也就算了。”
説着返身就走,那漢子瞧着韋行天一表人材,氣宇不凡,腰間又掛着長劍,可能大是有來頭之人,一時不敢得罪,急忙陪笑道:“少俠請恕小的不知之罪,少俠是段當家的貴客,就請上小的船吧!”
韋行天緩緩轉過身子,瞧了他一眼,微微頷首。那漢子那敢多説,立即顛着屁股在前面引路,伺候韋行天上船,就往君山駛去。
舟行迅速,差不多頓飯光景,已到君山腳下,遠遠見到依山而築的一片巍峨莊院,一條青石砌成的大道,直通大門松柏夾道,一道青水磚牆,高聳門樓,宛如閥閲世家,十分氣概!
大門兩邊,蹲着兩隻高大石獅,石階上一排四扇朱漆大門,正中兩扇緊緊閉着,只開了左側一扇。
韋行天瞧得暗嘿一聲:“三湘七澤的總瓢把子,也不過是獨霸一方的黑道人物罷了,居然如此氣派!”
他隨着漢子,拾階而上,那漢子轉身陪笑道:“少俠請稍等,容小的入內通報。”
韋行天不理不睬,只鼻孔中哼了一聲。
漢子心中暗暗嘀咕,這位少俠好大的架子,好冷的面孔,但他那敢多説,慌忙往裏走去,走沒幾步,忽然又回身轉來,陪笑道:“少俠上姓大名,不知身邊可帶有名貼?”
韋行天劍眉微微一軒,冷笑道:“區區三湘七澤的一個瓢把子,竟然也染上了官僚習氣,你告訴他,我叫衞天翔就是!”
他忽然説出真名,原因段初陽乃是當年圍攻父親之人,自己要以武林盟主衞大俠侄子的名義,向他當面問罪。
那漢子瞧他面藴怒意,口氣奇大,一時吃不準這少年人是什麼路數。
尤其他雙目炯炯,射出懾人精光,有如兩柄利劍,瞧得心頭髮毛,口中連連應是,轉身就往裏奔去。
不多一會,那漢子重又走出,神色傲慢的道:“莊主此時正在會客,小的未便通報,你是何派門下,謁見莊主,不知有何貴幹……”
衞天翔不待他説完,陡地一聲朗笑道:“段初陽好大的架子!”
右手從懷中掏出一支金光燦然的小劍,隨手揚起,奪的一聲,已端端正正釘在大門正中的門方之上!
它,正是昔年武林盟主號令江湖的正義之劍——金劍令!
衞天翔金劍出手,左手同時一抬,手背向外,往正中兩扇大門拂去!“蓬”!正中兩扇大門,那裏經得起他這麼一拂,只聽一聲巨響,立被震開。
正當此時,從側門走出一個五十來歲手執旱煙管的老者,沉聲喝道:“張阿六,什麼人敢到青龍莊撒野?”
那漢子一見此人,立即躬身道:“李總管,就是這姓衞的小子……”
“砰!”他話聲才出口,衞天翔反手一掌,打得他眼前一黑,身不由已的摔出去七八尺遠!
被叫做李總管的老者,連人家如何出手,都沒瞧清,張阿六已被人家一掌震出,心頭着實一凜。
但看到衞天翔只是一個二十不到的少年,不由幹嘿兩聲,徐徐的道:“好,好!尊駕年紀輕輕,敢到青龍莊惹事,膽子真還……”
“不小”兩個字,還在口裏,沒有説出,目光一轉,驀然瞧到門框上釘着的燦然金劍,臉上神色,頓時一變,口中驚訝了聲:“金劍令!”
身子不禁後退半步,望着衞天翔道:“這位少俠高姓大名?攜帶武林盟主衞大俠的信符,遠蒞敝莊,不知有何見教?”他語聲帶顫,顯見隱含恐懼!
衞天翔凜然卓立,冷冷的道:“少爺叫衞天翔……”
李總管身軀又是一震,驚啊道:“原來少俠就是最近轟傳江湖,衞盟主衞大俠的賢阮!”
衞天翔劍眉一剔,不耐的道:“你叫段初陽前來見我!”
“哈哈!”驀地響起一聲蒼勁的狂笑,一個洪鐘般聲音,接口道:“何人提及賤名?要見老夫?”
衞天翔回頭瞧去,只見從正門大踏步走出一個鬚髮花白的老人,身穿一襲團花藍緞長袍,足登薄靴,舉止威武,果然不愧三湘七澤的領袖人物!
他身後跟着一個面目清秀,身著青緞勁裝的少年,他們敢情聽到大門的那一聲巨響,才親自出來瞧瞧究竟。”
李總管一見來人,趕緊趨前兩步,躬身道:“驚動莊主,小的該死,這位少俠就是武林盟主衞大俠的賢阮,衞天翔衞少俠,他帶着衞大俠信符‘金劍令’前來,要回見莊主。”
説着,用手指了指釘在大門門框上的“正義之劍。”
段初陽領袖三湘七澤,江湖上稱他“鎮三湘”,乃是當年湖廣怪傑武陵樵子的傳人,手上一柄短戟,縱橫江湖,數十年來,甚少敵手。
此時聽李總管説出找上門來的,竟然就是當年武林盟主衞維峻的侄子,心頭不由一陣波動,目光依着李總管手指瞧去,這一瞧,臉色驟然一變。
原來這種用兵刃暗器,釘上對方門框,就是表示尋仇之意。但他只瞥了一眼,瞬即平復,裝出一臉高興,呵呵笑道:“原來是衞老弟,老朽失迎之至。”
一面回頭低聲喝道:“衞盟主的‘金劍令’,何等神聖,李總管,你快快把它請下來,送還衞老弟收起。”
鎮三湘果然不愧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十分老到,處理這種尷尬場面,不失自己身份,也不傷對方自尊,三言兩語,輕輕揭過。
他話聲才落,早有人取過梯子,李總管親自上去,恭恭敬敬的起下金劍令雙手送到衞天翔跟前。
衞天翔在此種場面之下,也不得不伸手接過,揣入懷中。
鎮三湘段初陽又打了一個哈哈,誠摯的道:“衞老弟,此處不是談話之所,請到裏面奉茶。”
衞天翔面情冷漠,心中暗想:“這老賊十分狡猾,但自己豈是怕你,既然來了,倒要瞧瞧你如何説法?”
這就一言不發昂首闊步,跟着段初陽往裏走去。進入客廳,鎮三湘段初陽肅客入坐。
衞天翔舉目一瞧,只見大廳上首,一張酸枝大圈椅子,踞坐着一個面目枯槁,一身土布裝束的老人,闔着雙目,不理不睬,好像老僧入定一般。
心知方才那漢子説莊主有客,不便通報,想必就是此人,不由多看了一眼。
段初陽幹嘿一聲,滿臉春風,親切的道:“老朽風聞衞盟主重出江湖,派老弟持同金劍令,替雪山華山排解糾紛,老朽甚感雀躍;不想衞老弟卻翩然蒞止,實感榮幸!哈哈!衞老弟總聽盟主説過,老朽當年全仗盟主恩德,主領三湘,這多年來,無日或忘,不知盟主現在何處,可容老朽拜謁?”
衞天翔見他詞色十分誠摯,不禁心頭大疑,據他口氣,好像領袖三湘,還是盟主全力支持,感恩圖報,念念不忘。
何以袖裏劍姬士選和銀簫客閔汝賢兩人,卻説他也是當年圍攻武林盟主之人?而且還説他還依仗黔靈山的靠山,目空一切!
揆諸情理,自然是袖裏劍和銀簫客説的較為可靠,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隔牆有耳,而且偷聽的又是自己。
江湖上不乏口蜜腹劍之徒,段初陽反覆小人,老奸巨猾,他見自己明仗而來,分明言不由衷!心念轉動,只是淡淡的道:“家叔息影山林,不履江湖已久!”
鎮三湘臉上微露喜容,點頭道:“盟主高風亮節,使人益增景仰,哈哈,盟主調教出老弟這樣一位賢阮,出道江湖,主持正義,可謂繼起有人!”
説到這裏,微微一頓,上身略作前俯,又道:“衞老弟此來,既然齎有盟主劍令,想必盟主有什麼差遣,老朽身沐厚恩,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老弟只管吩咐。”
他説得堅決激昂,使人無法不信。
衞天翔初來時的尋仇殺機,也不禁漸漸動搖,略一沉吟,方待開口!
瞥見鎮三湘段初陽嘴角之間,依稀閃過一絲獰笑,心中惕然一凜,故作不見,緩緩抬起頭來,抱拳道:“段當家好説,在下此來,實是奉家叔之命,擬請段當家賜助。”
段初陽呵呵一笑道:“老朽早已説過,只要盟主有命,段某敢不效勞。”
衞天翔突然面色一寒,雙目之中,射出兩道精光,冷峻的道:“家叔要段當家説出當年圍攻他老人家的人來!”
段初陽想不到對方會開門見山,有此一問,任他平日老奸巨猾,一時也不由全身一震,臉色大變,口中嚅嚅的道:“這……這……”
衞天翔不待他再往下説,緊接着嚴峻的道:“段當家,不必顧慮,家叔要在下奉告,只要段當家照實説出當年圍攻之人,段當家這場過節,可以不再計較。”
段初陽經過一瞬之間的鎮定,臉色即以復原,苦笑道:“衞老弟,這真是誤會,試想老朽當年全仗盟主支持,那有這等忘恩負義之舉?這……真使老朽百口莫辯。十三年前,老朽風聞盟主遭人圍攻,尊府同時付之一炬,老朽曾經多方查探,無奈參與之人,全都守口如瓶,從無一人泄漏口風,老朽……”
衞天翔暗暗罵了聲:“好狡猾的老賊!”
一面卻冷冷一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段當家在江湖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當年既敢參與,今日何用否認?不瞞段當家説,在下來此之前,七閔五逸的林老大,和袖裏劍姬士選,銀簫客閔汝賢,江北老賊閻北辰,都已在家叔面前,坦白承認。家叔因段當家交非泛泛,當年段當家的參與其事,或是受人之愚,是以在下前來,無非想證明他們所説,是否屬實,段當家堅不承認,豈非辜負家叔一片心意。”
鎮三湘段初陽聽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顯示出他內心的愧,一面卻故作鎮定,憤然的道:
“衞老弟,此事真不知從何説起,老朽曾和袖裏劍姬士選有隙,七閔五逸,難免挾嫌相誣。
閻北辰更是無恥小人,當年為了和老朽互爭副盟主地位,幾乎成仇,向盟主進饞,自在意中,還望老弟賜告盟主隱居之地,容老朽當面直陳……”
衞天翔心細如髮,這一陣工夫,察言觀色,已知段初陽所説,全非由衷之言,不由心情激動,倏地站起身來,沉聲喝道:“段初陽,事實俱在,你用不着虛情假意,口蜜腹劍,在下臨行時,家叔有命,你如敢違抗劍令,要在下帶你首級覆命。”
話聲才落,那一直侍立在鎮三湘身後的藍緞勁裝少年,驀地暴喝一聲:“好狂的小子,你有多大能耐,敢在家父面前如此無禮?圍攻了衞維峻,又待怎樣?”
原來他正是鎮三湘段初陽的獨子,玉面煞神段其俊,他見自己父親對這姓衞的少年如此忍耐,一肚子怒火,早已按捺不住,此時玉面煞神,迅速從肩上撤下短戟,厲聲叫喝,躍躍欲試。
段初陽微微擺手,回頭道:“俊兒,諒他也逃不出青龍莊去,為父自有道理。”
説到這裏,驀地回過臉來,面露獰惡,哈哈長笑,道:“衞老弟,老夫對你一再忍讓,無非因你乃是後生小輩,不值計較,你當老夫真個怕你不成?令叔既然不念舊誼,老夫也只好不義,段初陽的首級,就是衞維峻親來,也未必能如願取去,何況你後生小子?哈哈!實言相告,當年令叔,身受圍攻,家遭火焚,無非狂妄自大,樹敵太多,該説咎由自取。別説黑道中人銜之入骨,即如十三門派中,也一樣有人覬覦秘笈,和心生嫉妒之人,峨嵋靈飛,崆峒黑石,就是一例,其他像……呃……”
他洪鐘般笑聲,正在越説越響之際,突然喉間“呃”了一聲,身往後倒!
“鼠輩敢施暗算!”喝聲響起,一條人影,比電還快,往廳外射飛出去!
方才閉目端坐在上首的老人,倏忽之間,不見蹤跡!
這真像電光石火,變起剎那!
威鎮三湘的段初陽;陳屍大廳,枯槁老頭的人隨聲出,都不過只是眨眼之事,連瞧都來不及瞧清!
“焚心指,又是焚心指!”
衞天翔目光瞥注段初陽胸前那一點焦灼指印,心念方動,猛聽一聲暴喝,金風劈面!
“小子,你拿命來!”玉面煞神段其俊雙目噴火,手上短戟一掄,連人帶戟,急撲而來,刷刷刷,一招三式,快逾閃電,向衞天翔“咽喉”,“心坎”,“玄機”三處大穴攻到。
來勢凌厲狠毒,正是鎮三湘段初陽家傳絕技“龍門三擊”無論敵人如何閃躲,它可立時化為“左右逢源”,或“天羅地網”,三招連環,江湖上可説能夠破解的也為數不多!
衞天翔連拔劍都來不及,對方三溜精光,閃電撲到,他略一遲疑,身形晃動,腳下微一錯步,施展“紫府潛形”身法,一個轉身,便閃到段其俊身後,大聲喝道:“姓段的住手,你父雖死有應得,但並非韋……衞某暗算!”
玉面煞神心切父仇,短戟驟施殺着,滿以為對方絕難逃出手去,那知眼前一花,不但一招落空,連衞天翔身影也頓時不見!
他此時仇怒交熾,那還聽得進對方説些什麼,身子急旋,厲吼一聲:“小子,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身形直欺而上,短戟疾灑,幻出一片戟影,“左右逢源”,急急揮出!
衞天翔心頭雖怒,依然覺得暗殺對方父親的並非自己,總該説清楚了再動手,是以段其俊一輪急攻,他依然沒有還手,直等一片戟影,灑到身前,他人影一晃,再次閃開,口中喝道:“姓段的,你該放明白些,爾父可不是死在我手下……”
玉面煞神段其俊發覺自己兩招急攻,都被對方閃開,更是急怒攻心,聞言獰笑:“暗算賊人,也逃不出我大師伯之手,小子,你先拿命來吧!”
喝聲之中,手中短戟,又已刷刷攻到!
衞天翔心頭另有仇怒,鳳目倏轉,清叱道:“爾父死有餘辜,你要找死,可怨不得我心狠手辣!”
身形旋動,反手掣出長劍,一振一抖,灑出朵朵銀花,往段其俊短戟迎去。
段其俊喝聲:“來得好!”短戟奮力擊出!
“噹!”“噹!”金鐵交鳴聲中,人影倏分,段其俊大喝一聲,左掌疾然向前推出!
衞天翔也冷哼一聲:“你是找死!”
左腕一招,手背向外,對準來勢拂去!
他這一手,看去美妙輕盈,力道不大,其實潛力綿綿,隨手而出,玉面煞神段其俊如何能擋,他拍出的掌力,還沒和人家按實,陡覺一股異常柔和的力道,綿綿不絕,已湧到身前,再想躲閃,已是不及!
只覺心脈脹震,呼吸立感困難,一個身子,直被推出了三四步,這還是衞天翔不忍傷他,手下留情,半途裏收轉勁力,才算無事。
那知玉面煞神可不知對方收轉掌勢,自己才沒受傷,他倒退了四五步,急提一口真氣,雙腳一頓,拔起兩丈多高,揮動短戟,戟先人後,頭下腳上,一招“天網恢恢”灑下漫天戟影,宛如網罟般往衞天翔當頭罩落!
他這一招,那是同歸於盡的拼命打法,凌厲無比。
但見一片精光中,隱隱射出無數戟尖,當真像一座刀山,蓋頭而下,尖風絲絲,聲勢極為懾人!
衞天翔幾次不與計較,對方竟然不識好歹,連下殺着,不禁心頭大怒,長劍疾翻,對空揮出。
這一下,果然不同凡響,但見朵朵銀花,冉冉升起,宛如一片慶雲,把壓頂而下的無數戟影,一齊托住!
雙方劍戟乍接,發出一陣金鐵擊撞之聲
這可較上了內力,試想玉面煞神那是修羅書生的對手,衞天翔只不過後退了一步,但段其俊一個凌空撲下的身子,卻直被擊飛出去!
他身在半空,一連翻了三個跟斗,方始把對方震力消卸,落到地上,已是滿面發赤,氣喘連連!“俊兒,你且退下,這小子已得南宮老兒真傳!”
一個陰森的聲音,突然從大廳上響起!
衞天翔心中一驚,依聲瞧去,只見大廳上首那把酸枝大圈椅上,方才追蹤飛出的枯稿老人,不知何時,已經迴轉,依然大馬金刀,踞坐其上!
只是一張枯槁臉上,滿布獰惡,兩隻深陷的眼睛,也隱隱射出淡紅色精光,盯着自己,似笑非笑,陰聲問道:“小子,方才那偷使‘焚心指’的是誰?”
衞天翔瞧得悚然一怔,這怪老人幾時回到椅上,自己怎會一無所覺!啊,聽他口氣,分明沒有追上那個暗使“焚心指”的人!
他凝神戒備,斜抱長劍,冷冷的道:”尊駕何人?恕區區眼拙。”
枯槁老人仰天發出一陣桀桀陰笑,慢吞吞的伸手從身邊一個豹皮囊中,取出五支精瑩奪目的奇形短劍,一支支筆直插到面前一張紫檀茶几之上。
然後又從身邊抽出一柄長約四尺,劍身細如拇指的長劍,擱到几上,醜臉上露出得意之色,陰聲笑道:“小子,這會你總該知道老夫是誰了罷?”
衞天翔瞧他裝模作樣,好像賽寶似的,在茶几上擺上五支短劍和一支長劍,心中暗暗奇怪。
當然他知道這五短一長的奇劍,一定和這位枯槁老人的來歷有關,也許是他的成名絕技,但自己卻從沒聽人説過!
唔,只要瞧他來去如風,自高自大的模樣,一定是身懷驚人之技的魔頭!
不錯!方才段初陽的兒子,不是稱他大師伯嗎?那麼他是段初陽的大師兄了,但自己“段初陽”三個名字,也是昨晚才聽到的,段初陽的出身來歷,自己到現在還一無所知。
心念轉動,不由微微搖頭道:“區區沒聽人説過!”
枯槁老人驀地臉露殺機,獰惡的道:“豎子,你敢蔑視老夫?”
衞天翔輕哼道:“難道區區説不知道,就損了你威名不成?”
枯槁老人幹嘿了兩聲,用手指了指茶几上直豎的五支短劍,陰側側的道:“小子,以老夫的身份,不能不告而誅,這就是老夫的名號,五雷神劍!”
“五雷神劍!”
衞天翔聽得一驚,五雷神劍駱公明,自己前在金陵飛鳳鏢局,曾聽乾坤手陸鳳翔等人説過,他也是十三邪中人物,隱居湘西武陵山,很少在江湖走動,不想自己會在這裏遇上。
原來鎮三湘段初陽,自從聽到江湖上傳説,失蹤多年的武林盟主衞大俠,重出江湖,還派他侄子攜同“金劍令”,在懷玉山下替雪山華山兩派,調解糾紛,他因當年自己所以能夠當上三湘七澤的總瓢把子,實出衞大俠全力支持。
但自己因受人脅迫,參與圍攻,此時一聽到當年突圍之時,身中劇毒的衞盟主,不但沒死,而且又重出江湖。
這下,可把鎮三湘驚得坐卧難安,惶惶不可終日,這才親上武陵,把自己大師兄五雷神劍駱公明請來。
正好五雷神劍也風聞多年不出的人物,紛紛重出江湖,自己許多年來,功力大進,不禁也起了爭勝之心,便答應同赴君山。
閒言表過,卻説衞天翔聽到面前這個枯槁老人,就是五雷神劍駱公明,不由劍眉微微一挑,輕哼道:“五雷神劍,又待怎的?”
駱公明陰笑道:“老夫要你雷殛劍誅,替段師弟報仇,但你只要説出方才偷使‘焚心指’的是誰,老夫還可給你一個痛快。”
衞天翔輕笑道:“噫!你方才不是已經追出去了嗎?憑你五雷神劍的身手,還沒截住人家,區區身在廳上,怎會知道此人是誰?不過區區可以奉告,衞天翔雖是武林末學,自從銜家叔之命,行道江湖,仗劍天涯,只是獨往獨處,從沒約人暗中助拳。”
五雷神劍駱公明被他説得老臉一紅,驀地陰笑一聲道:“豎子,你真不知道老夫厲害!”
説話之際,左手緩緩從茶几上拔起一支短劍……
“火!”
“火!”
“走水啦!”後進入聲鼎沸,濃煙火舌,剎那之間,竄上樓房!
衞天翔心中有數,暗使“焚心指”的人,已去而復回,在後進縱起火來!
五雷神劍似乎對廳外喧騰,後院起火,漠然無聞,右手抓起那支細長之劍,劍尖直豎,左手短劍卻向上丟起。
衞天翔心中明白,對方這一舉動,敢情那五支短劍,就是脱手飛擊敵人之用,那麼對方發難在即,一念及此,立即功聚右臂,凝神卓立。
果然,五雷神劍駱公明那支短劍丟起之後,右手細長長劍,隨即緩緩點出!
“叮!”短劍經長劍劍尖一點,登時發出一陣尖鋭厲嘯,迅若雷電,向衞天翔激射而來!
光聽那震耳嘯聲,就知威勢極強!
衞天翔那敢怠慢,把全身功力,悉注劍尖,針對着快要擊到的短劍,凝神不動。
五雷神劍駱公明,也瞪着一雙淡紅精光眼神,緊緊注視着空中短劍,一瞬不瞬。
這當真説時遲,那時快,衞天翔目注短劍,等劍光射到三尺光景,手腕一震,依樣葫蘆,劍尖猛向短劍劍尖上擊去。
“噹!”暴響過處,那柄短劍,居然一下被他震退回去,但衞天翔手上一柄百練精鋼的長劍,卻被震成數截,衞天翔也被震退了三四步之遠,一條右臂,隱隱痠麻!
只聽駱公明陰聲笑道:“哈哈,能擋得老夫五雷神劍,可算得上江湖高手之列!”
“叮!”説話之際,那柄短劍,已然飛了回去,他右腕一揮,細長長劍,再次點出,同時左手又從几上拔起第二柄短劍,如法炮製。
“叮!”第二支短劍,接連飛出!這一會,和方才情形,又是不同,兩劍同發,厲嘯震耳,聲勢更是驚人!”
衞天翔眼看自己新買的一柄精鋼長劍,一下就被震斷,心知這枯稿老人的五雷神劍,果然威力極大,他只發一支,已是如此,如若五劍同發,那還得了?
他趕緊擲去斷劍,右手往左袖一探,迅速去取長僅八寸的斷虹寶劍,但已是不及,第一柄五雷神劍,業已射到心口。
這當真險到極點,他百忙之中,身形閃動,施展“紫府潛形”身法,奇快無比的一個急旋,耳聽懾人厲嘯,挾着陰森寒氣,打身邊擦過!
“錚!”一泓秋水,同時從袖裏飛出,堪堪碰到第二支短劍,迅雷般擊到,幸好他及時旋迴,右腕一揮,使了一招“金針飛渡”,劍光乍閃,挑上短劍!
一聲輕震,火星四濺,終算又把擊來的短劍挑開。
但他凝目一瞧,不由心頭猛震!
原來第一支短劍,被自己閃開之後,照理,劍上來勢奇猛,只要自己不是把它點回去,就應飛出老遠,落到地上,那知它擦身而過,射出不到五尺,劃了個弧形,又自動飛了回去!
此時耳中又聽到三聲“叮”“叮”清響,駱公明長劍連點,不但把飛回去的短劍,重新打出,而且又增加了一支!
“小於,你能擋得住老夫五雷神劍,就是江湖一流高手!”
衞天翔方才擋過第一劍,發覺對方威力奇大,但自從掣出斷虹劍來,震力就無形減弱。
心知這柄長僅八寸的斷虹劍,果然不同凡響,敢情斷虹劍本身的森森劍氣,就有破除對方發出的真氣之功。
如果再施展“紫府潛形”身法,即使他五劍同發,諒來也勉可應付,一念及此,不由精神陡振,冷笑一聲道:“駱公明,你就是五劍同發,又能奈我何?”
説話之間,斷虹連揮,發出噹噹輕響,又把連續飛來的三支短劍,一齊擋開,但饒是如此,一個身子,還是被震得連連後退!
五雷神劍駱公明做夢也想不到眼前這個乳臭未乾的少年,竟有如此功力,能夠擋得住自己五雷神劍!
他深陷雙目,不禁射出兩道稜稜紅光,驀地厲笑一聲,手中細長長劍,向空一圈,只聽“嗒”“嗒”輕響,三支短劍,一齊釘在他長劍劍尖之上。
左手同時迅速從几上拔起最後兩支短劍,往空丟起,一面獰笑道:“小子,你就試試老夫五雷神劍厲害!”
話聲才落,細長長劍,突然抖動,這一下,當真非同小可!
只見五支短劍,一離長劍劍尖,頓時精光刺目,化作五道長虹,一片劍氣,宛如雷霆迅擊,異嘯四起,整座大廳,全被呼呼勁風,隱隱雷聲所籠罩,當真天地晦暝,雷電大作之勢!
衞天翔瞧到這般聲勢,也不禁凜然色變,他想不出如何破解之法,只好咬緊牙關,運集全身真力,拼命一搏!
五道短劍,來勢何等迅速,森森劍氣,耀眼寒光,離身前只有一尺光景了!
衞天翔鳳目圓睜,一霎不霎,驀地大喝一聲,斷虹劍清光暴漲,化作七道劍光,分頭迎出,他使的正是修羅門絕學“修羅七劍!”
劍劍相接,一連串響起五聲金鐵狂鳴,直震得衞天翔虎口流血,右腕若折,胸頭氣血,一連翻騰,跌跌撞撞,往後退出一丈來遠!
震驚寰宇的“五雷神劍”,終算被他一齊擋了回去!
這可並沒算完,五雷神劍,在第一回閤中,雖被悉數擋退,但短劍飛回之後,駱公明仍然會接二連三的擊出!
衞天翔五臉通紅,汗如雨下,再也接不住第二個回合了!
駱公明雙目圓睜,厲笑又起:“嘿嘿,好小子,難怪你這般狂法,原來還身兼南宮老兒修靈君兩家之長,可惜也難逃厄運!”
叮、叮、叮、叮、叮!輕響又起,五雷神劍五道精光,再次橫挾風雷而出!
衞天翔奮起餘力,握劍侍發,但奇事就在此時發生!
儘管異嘯刺耳,雷聲隱隱,但一到中途,好像被什麼東西阻住,停在空中,不住的顫動,就是刺不下來!
五雷神劍駱公明鬚髮戟張,全身倏然起立,右手一柄細長長劍,遙遙作勢,不住的加強勁力!
一陣工夫,他枯槁獰惡的臉上,已隱隱可見汗水,他好像忍無可忍,厲聲喝道:“何方朋友,和老夫作對!”
話聲才落,大廳前面,同時飄然走進三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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