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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古墓逞殘

    衞天翔心頭一怔,自己這柄松紋劍,前在成都因婉妹妹的長劍,被毒叟唐炎常削斷,就給她使用,婉妹妹一直佩在身上,此刻何以又放置自己榻上,難道負氣走了?

    他一念及此,立即轉身撲到對面南宮婉榻前,仔細一瞧,南宮姑娘的隨身包裹,也已不見?她果然負氣而去!

    衞天翔木然站在榻前,口中喃喃的説道:“婉妹,你太多心了!”

    “韋兄弟,你們睡了沒有?”

    那是萬雨生的聲音,話聲未落,人已一腳跨了進來,他瞧到衞天翔一個人失魂落魄的立着出神,不由心頭大奇,問道:“咦,南宮兄弟呢?”

    衞天翔定了定神,痛苦的道:“她走了!”

    萬雨生道:“他無緣無故的走到那裏去?”

    衞天翔苦笑道:“萬二哥,小弟不該瞞你,她……她是女的!”

    萬雨生睜大眼睛,驚奇的道:“她是女的,唔,難怪她嗓子尖細,帶點孩子聲音,她是黔靈神君的女兒!”

    衞天翔點了點頭,萬雨生忽然一拍後腦,哦道:“糟糕,她是燃了飛醋,負氣走的?”

    衞天翔脹紅着臉,又點點頭。

    萬雨生頓腳道:“那麼還不快追?”

    衞天翔頹然的道:“婉妹輕功極佳,又走了好一會,此時怕已追不上啦!”

    萬雨生急道:“女孩子家的心事,難説得緊,可能還沒走遠,咱們快追上去試試!”説着拉了衞天翔就走!

    兩人出了飛鳳鏢局,萬雨生因衞天翔腳程比自己要快得多,南宮婉如果迴轉黔靈,必然往南而去,這就要衞天翔趕快往南追趕,自己則在金陵附近搜索,不論是否找到,天亮以前,務必趕回。

    衞天翔答應一聲,立即施展輕功,一逕向南疾奔,少時,出得城外,順着官道,不住的提氣猛追。

    這一陣急掠飛騰,當真像一縷輕煙,快如閃電,一個更次不到,已奔了將近百來里路,依然不見南宮婉的影子!

    不禁心中懷疑她,到底是否從這路奔來?當下停住身子,略一打量,發覺自己來到一座山腳之下,暗想何不登上山顛,周圍一二十里情形,當可盡收眼底!

    心念轉動,人已往山上掠去,這座山峯,原不太高,何消幾個起落,便已躍登峯頂,凝目四望,只覺田舍如株,官道如帶,籠着濛濛夜色,那有人跡?

    但就在他回身之際,瞥見山麓右側一片樹林間,忽然有一條人影,一閃而沒!

    衞天翔目光何等犀利,雖然只是一瞥,仍可瞧清那人身材纖小,極像是一個女子!心中一動,猛地拔步飛追而下!

    那是一片平坦山崗,參天古柏,林木扶疏,等他落飛崗前,人影已渺,空山荒林,份外幽寂!正待穿林而出,忽然心靈乍生警兆,只覺離自己十丈外,正有兩個人緩緩走動!

    衞天翔這幾個月來,獨闖江湖,已有經驗,身子一閃,輕飄飄落到一棵大樹之後,隱蔽身形,往外瞧去。

    原來這片樹林之外,是一座佔地頗廣的高大古墓,墓碑已被移在一邊,露出黑黝黝的一個墓門。

    此時石砌台上,正有兩個長裙曳地的窈窕女,手上各自捧着一隻朱漆盒子,並肩緩行,蓮步姍姍地往墓前走去。

    衞天翔瞧得心頭大奇,這兩個少女,怎地在深更半夜,前來祭墓?不對,瞧她們雖然緩緩而行,但步履輕穩,分明是身懷武功的人!

    這一陣工夫,兩個女子漸漸走近供桌,一左一右,面向墳墓,站住身子,一齊躬下身去,鶯聲嚦嚦的道:“弟子奉家師之命,替老前輩送來夜點,恭請法駕。”

    衞天翔暗暗啊了一聲,敢情這古墓之中,還住着活人?好好的人,怎會住到墳墓裏來,這倒真是一件怪事!

    他心念轉動,急忙凝目望去,原來這一瞬之間,兩個女子,話聲一落,穴中驀響起一陣桀桀怪笑,這笑聲陰森刺耳,難聽已極!

    衞天翔雖然身懷絕世奇學,也不禁毛髮直豎,暗暗打了一個寒噤!

    奇事還有!衞天翔聽到怪笑,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但那張供桌上,卻不知何時,已端端正正擺了一個笆斗大的人腦袋!

    不!那是蹲坐着一個古怪的人!

    他生成一個笆斗大的人頭,頭髮鬍鬚,絞做一團,好像亂草窩一般,但底下身子,卻生得又瘦又小,穿了一件黑袍,長還不滿三尺,而且左手只剩了半截臂膀,右手黑瘦得生似鳥爪!

    此時兩隻眼睛,發出碧綠的光芒,咧着一張闊嘴,向兩個女子,似笑非笑,神情獰惡,難看已極!

    衞天翔這一驚,非同小可,憑自己的眼光,居然還沒瞧清他是如何出來的,光憑這份身手,已夠震駭武林。

    這時站在右邊那個女子,急忙恭恭敬敬走近供桌,揭開硃紅盒蓋雙手捧着木盒,送到怪人面前。

    衞天翔運足目力,遠遠望去,木盒中放着的,好像是一隻活生生的黃羊!

    大頭怪人兩眼眨動,一隻鳥爪般的大手,緩緩往羊腹抓去,掏出心肝五臟,回手送到闊嘴,一陣嘴嚼,嚥了下去。那女子隨手拋棄羊屍,又把滿滿一盤羊血,捧上與他飲用,然後躬身退下。

    站在左邊的那個女子,等右邊的退到原位,立即俏生生捧着朱盒,走了上去,揭開盒蓋。

    這會,大頭怪人綠陰陰的目光,向盤中注視了一下,問道:“這是你去取來的?”

    那女子躬身道:“弟子奉家師之命,特為老前輩準備的。”

    大頭怪人口中桀桀陰笑:“老夫親自動手,豈不更妙?”

    那女子低頭應了聲“是”,怪人伸手從盤中抓起一個蜷曲着的東西,張開血盆大嘴,咬了一口,大嚼起來。

    衞天翔先前瞧他吃着血淋淋的黃羊心肝,已覺大頭怪人茹毛飲血,生性殘忍,那知這會他撈在手上啃嚼的是一個尚未滿足十月的胎兒!

    不由瞧得勃然大怒,這怪人果然是滅絕人性的妖邪一流,那麼這兩個女子,也決非善類,自己碰上了,正好為世除害!

    衞天翔心念轉動,正待……

    “衞少俠不可妄動!”一縷細若遊絲的聲音,陡在耳邊響起,那聲音極為低沉,但又十分清晰!

    衞天翔聽得悚然一驚,趕緊往發音之處瞧去,只見離自己七八丈外,正有一團矮小黑影,一閃而沒!

    此人能夠練音成絲,出彼之口,入己之耳,足見功力深厚。

    原來今晚除了自己,還有武林高人,隱身林中,想來是友非敵,他既然出聲攔阻,要自己不可妄動,也許另有用意,自己不如就看下去再説!

    這一陣工夫,大頭怪人早已把手上胎兒,啃嚼殆盡,他舔着嘴唇,似乎猶有餘味,兩道綠光閃爍的眼睛,瞧着身前那個女子,饞涎欲滴,忽然怪笑一聲,鳥爪般大手,閃電一樣往面前那個女子抓去。

    那女子正待躬身退下,做夢也想不到怪人會伸手向自己抓來,只覺一陣劇痛,怪人五個手爪,已像鐵爪般深深嵌入左肩,心頭更是大駭,尖聲叫道:“老前輩……”

    大頭怪人瞧着她花容失色,手爪並沒放鬆,獰笑道:“郝老三叫你們兩人,伺候老夫飲食,你們今晚送來這點東西,老夫如何填得飽肚子?瞧你們肌膚細膩,想來膏腴可口,老夫正好一塊吞下!”

    説到這裏,忽然回頭向右邊一個女子道:“你回去就代老夫向郝老三交代一聲吧!”

    他説來稀鬆平常,但在他手中的女子,聽他這麼一説,早已三魂六魄,悉數出竅,不僅沒有半點掙扎餘地,連叫都叫不出來!站在右邊一個也嚇得臉無人色,連連後退。

    正當此時,忽然嘶嘶兩聲輕響,劃空飛來,人還未到,就厲聲喝着:“老查,手下留人!”兩條人影,倏然墮地!

    衞天翔又是一驚,這兩人身法奇快,不知是誰,急忙舉目瞧去,只見發話的是一個星冠羽衣,神采奕奕的道人,另一個卻是身穿紫袍,腰束罩帶的中年文士。

    兩人才一落地,中年文士手上摺扇向怪人一指,笑叱道:“你這老不死的殘廢,那裏不好尋人享用,卻要吃起後輩來了,咱們要是來遲一步,瞧你如何向郝老三交代?”

    大頭怪人瞧着兩人,桀桀怪笑了幾聲,鬼爪一鬆,放開女子,一面獰笑的道:“你們倒來得湊巧,老夫只是氣郝老三供養不周,和她鬧着玩罷了,那是有心吃她?”

    説着一腳跨下地來,這一落地,只見他除了一顆大頭,身子總共不到三尺來長,看去更顯得矮小古怪!

    中年文士哼了一聲,搖頭道:“老不死,你吃過雪山老尼的大虧,這份德性,也應該改改才好!”

    大頭怪人笆斗大的腦袋,頭髮根根倒豎,厲喝道:“姓文的,老夫怕過誰來?雪山老尼要是活着,老夫照樣折掉她半隻左臂。”

    道裝羽士因兩人言語衝突,不由長眉一皺,插口道:“你們兩位一見面就頂起嘴來,豈不給後輩瞧着好笑,老查,你既然來了幾天,當知郝老三這會硬把咱們拉出來,到底對方有些什麼厲害人物?值得如此大張旗鼓?”

    大頭怪人陰笑道:“老夫雖然來了兩天,但一直住在這裏,行情不大熟悉,只聽郝老三説起,要脱離千面教創立七老會。”

    中年文士笑道:“卞道友,你不是不知道查老怪喝醉人血,就要沉睡,問他還不是白問,走,咱們自己尋郝老三去!”

    那兩個女子等三人談完了話,才向道裝羽士和中年書生叩見,一面道:“家師已和崑崙派約定三天之後,在鐘山南麓相會,目前正在盼望着兩位老前輩金駕。”

    大頭怪人桀桀笑道:“你們快去吧,我要等到正日才去,睡在這裏舒服得多。”

    道裝羽士向兩女揮手道:“郝老三現在何處,你們還不在前面引路?”

    兩女“唷”了一聲,向怪人躬身退下,立即引着道裝羽士和中年文士,向山下飛馳而去。

    大頭怪人打了一個哈欠,眼皮直往下搭,微微露出一點綠光,似乎十分怠倦,懶洋洋地正待往墓門走去。忽然,他笆斗大的腦袋,向空中一陣亂嗅,雙目綠光暴漲,口中“噫”了一聲:“生人,果然還有生人!”

    一隻細長手臂,如同鳥爪一般,伸出大袖,睜着一雙碧綠眼睛,向四處亂轉,一搖一擺,緩緩走下拜台,朝着衞天翔隱身之處,筆直走來!

    衞天翔心頭一驚。知道大頭怪人已覷破自己行藏,當下默默運起逆天玄功,雙掌凝聚功力,全神戒備!

    忽聽方才那一縷聲音,又在耳邊響起,而且聲音極急!“衞少俠,快請後退,這魔頭已練成‘五鬼爪’,硬接不得!”

    這原是瞬息間事,那人話聲才落,大頭怪人已獨爪當胸,滿面獰惡的逼近林前。

    衞天翔也自恃“逆天一掌”威力極強,那肯後退?

    “嗤!”一聲輕微得幾乎無法聽到的指風,突然往大頭怪人身後射到!

    大頭怪人雖然裝模作樣,一搖一擺,走得十分緩慢,其實十丈方圓,有什麼動靜,那想瞞得過他?

    指風還沒近身,他笆斗大的腦袋一晃,身軀如風,已轉了過去!

    不!他矮小身軀,似乎震動了一下!

    “硃砂指!桀、桀、桀、桀,老尼姑,原來你並沒死去,老查正要……”

    “嘶”!對面林中,忽然飛起一條灰影,在空中一閃而沒!

    大頭怪人怒吼一聲,雙足點處,頭先人後,宛若一顆流星,奇快無比的往灰影銜尾追去!

    衞天翔聽怪人口中叫出“硃砂指’,心中一動,莫非時面那條灰影,就是崔大嬸?

    “衞少俠,此地不宜久留。”衞天翔轉頭瞧去,只見林中走出一個身如孩童的道人,他手足舒展了幾下,身子立即暴長,轉眼已與常人無異。

    衞天翔瞧清來人,正是嶗山清福宮三手真人李成化,趕緊抱拳道:“原來是李道長,方才我蒙傳聲示警,道長想必知道這大頭怪人來歷?”

    三手真人李成化還一個稽首,訝道:“韋少俠,原來你還不知道這魔頭來歷?此地不是談話之處,咱們邊走邊説吧!”

    衞天翔心中大感驚異,三手真人李成化,在江湖上也算得首屈一指的高手,怎地碰上大頭怪人,就好像談虎色變,盡是催着自己離開。

    他心念轉動,還沒開口,三手真人李成化已然察覺,邊走邊道:“説起這魔頭,原是十三邪中出名,難惹的黑袍老怪查元通,一身功力,已入化境,因他生性嗜殺,又要活吃人心,當年被雪山神尼斷去左腕。據説他匿居苗嶺,苦練“五鬼爪”,誓找神尼復仇,曾兩次尋上雪山,均沒和神尼相遇。

    尤其這魔頭嗅覺特別靈敏,貧道如非縮小身形,早就被發覺,即以衞少俠而言,和他相距少説也有二十來丈。但星環羽士和鐵扇相公等人一走,他立時嗅到墓前還隱有生人,即此一端,就可想見老怪物何等厲害。今晚要非另有高人,把他引走,哈哈,不是貧道泄氣,恐怕衞少俠和貧道兩人,還不是他對手呢!”

    衞天翔見他把黑袍老怪,説得如此厲害,心頭未免不信,一面問道:“道長方才説的星環羽士和鐵扇相公,又是何人?”

    李成化道:“這兩人也是十三邪中的人物,道裝的那個,叫做星環羽士卞道玄,文士裝束的叫做鐵扇相公文紫宸,都是人妖郝飛煙一黨。哈哈,衞少俠,別看他們年齡比貧道還輕,其實這些魔頭,最少也全在七十以上了。”

    他邊説邊走,腳下像行雲流水,絲毫不停,眼看衞天翔跟在自己身手,依然若無其事並沒落後。

    心中不禁暗暗嘆息,眼前這位少年論內力輕功,全都不在自己之下,難怪師傅稱他得天獨厚,果然不錯!

    走了一陣,衞天翔忍不住問道:“道長此來,想必也是應陸老前輩之邀前來?”

    三手真人李成化微笑道:“衞少俠只猜對了一半!”

    衞天翔怔得一怔,只聽李成化續道:“家師因當日無意説出毒叟唐炎常視如珙壁的一柄毒吳鈎,和令叔的純鈎劍極相近似,深怕衞少俠一時衝動,尋上西川。毒叟唐炎常為人陰險,擅於用毒,尤其他的‘無形之毒’,最為厲害,才要貧道追蹤趕來,設法勸阻。不想貧道因觀中俗務耽延,遲了一步,並沒追上。

    最近江湖上聽説出了一位修羅書生韋行天,武功卓絕,身形年貌,又和少俠相似,貧道猜想可能就是少俠化名。方才見衞少俠一路飛馳而來,沒戴面罩,但少俠身形,貧道自然認得出來,悄悄跟了下來,不想黑袍老怪會在這裏現身,而且少俠大有出手之意,貧道心中一急,才出聲招呼。”

    衞少俠被他説得臉上一紅,暗想,原來自己行藏,已被他看出,心中一急,忙道:“在下實因為追查六丁甲六位叔叔的死因,改名韋行天,自稱修羅門下,以免引起江湖注目,還望道長代為守密。”

    三手真人李成化道:“即使衞少俠不説,貧道也決不會把少俠身份,在人前吐露。”

    衞天翔連連稱謝,這一陣工夫,已趕返金陵城下,三手真人李成化住在城外白鶴觀中,就和衞天翔分手。

    衞天翔回到飛鳳鏢局賓舍,萬雨生已在房中等候多時,一見衞天翔回來,急忙問起情形。

    衞天翔把一路追趕,並沒發現南宮婉影子,卻在一處古墓,遇上黑袍老怪之事,詳細説了一遍。

    萬雨生聽到黑袍老怪,也在附近出現,而且還是人妖郝飛煙邀來的幫手,不禁神色大變,匆匆的道:“韋兄弟,南宮婉姑娘既然賭氣而去,定然迴轉黔靈,憑她那份身手,路上決不會出事,你也無須忙在一時,等此間事了,再上黔靈找她不遲,不過今晚你親眼瞧到黑袍老怪這魔頭已被郝飛煙請來,卻是一件十分重大之事,我此刻急須趕去報知陸老前輩,以便早作準備,韋兄弟,你先休息吧!”説着站起身子,往外就走。

    衞天翔見萬二哥聽自己説出黑袍老怪,就如此慌忙,才知三手真人所説不假,這老魔頭當真使人談虎色變,有恁地厲害?三日之後,自己就非鬥他一鬥不可?心念轉動,但目光瞥到自己那柄松紋劍橫放榻上,不禁又想起負氣而去的婉妹妹來!

    人去樓空,心頭泛起一陣惘然。收起長劍,正待和衣上牀,忽見枕下依稀露出一點紙角,急忙翻起枕頭,只見端端正正放着兩本薄薄的小冊子,那正是南天一雕臧老前輩送給自己的一冊“五禽身法”,和一冊“易形經”。那天自己交由婉妹妹收藏,敢情她臨走之時,怕被人發現,才壓在枕下的。

    衞天翔徐徐取過,怔怔地望着兩本冊子,眼前不期浮起南宮婉的倩影,她噘着小嘴,好像在負氣説着:“我才不稀罕你的東西,都還給你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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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山,一名紫金山,山麓矗立着一座相當高大的岡陵,四周籠罩着參天松柏,巍然蒼秀,氣象壯嚴!

    那就是金陵最大的古蹟——明陵!

    一位了不起的開國英雄,僅憑赤手空拳,驅除異族,打平天下的明太祖朱元璋的歸宿之地。陵墓前面,宛若一條康莊大道兩邊立着高大肅穆的大石人、大石獸、在荒煙蔓莫,一輪斜月之下,越發顯得古老陰森!

    這是一個明月將圓之夜,人跡久稀的明陵,(自滿入關之後,各地反清復明的義師,不時起事,也有許多前陽遺老,約在陵前聚會,也有人偷偷的哭陵,清室便把陽孝陵列為禁地,不準人們遊覽,人妖郝飛煙所以約在這裏,便是因為地勢隱僻,人跡不到的緣故)松濤清響,樹影迷離之中,陸續出現了一行人影。

    他們,正是前來赴約的各大門派中人!

    由崑崙派乾坤手陸鳳翔為首,其次是少林智本禪師、武當太極圈孫皓南、華山梅花道人、邛崍怪叟龐大千、點蒼萬雨蒼、崑崙清徽道人,以及修羅書生韋行天、銀鱗劍客陶琨、掌上珠宋秋雲、青城白飛燕等十一個人。

    只有點蒼雙雁的老二萬雨生、和雲中鶴齊長治、陸鳳蓀三人,留守飛鳳鏢局,沒有同來。

    一行人走近陵墓,只見月光如水寬廣的平台上,靜寂如恆,沒有半個人影,敢情人妖郝飛煙一干妖黨,還沒到場。

    乾坤手陸鳳翔走到平台中央站定,一雙精光熠熠的眼睛,向四外一轉,回頭笑道:“看來還是咱們來先了一步,郝飛煙尚未到場,諸位就請隨意憩息吧。”

    他在十三門派中,齒德俱高,所以話一説完,便和少林智本禪師、太極圈孫皓南首先席地坐下,梅花道人,清徽道人相繼在三人面前坐下,這樣圍成一圈,從那一方有敵人出現,都可立時發覺。

    邛崍怪叟龐大千卻站在陵墓左側,負手閒眺!

    這三天來,他似乎對衞天翔極為注意,這時因為衞天翔和萬雨蒼兩人,在陵墓左側散步,所以他故意裝作閒眺模樣,在兩人不遠,站停身子。

    白飛燕、宋秋雲兩位姑娘,早已手牽着手,跑到馬皇后的梳妝枱去了。銀鱗劍客陶琨也拉着七步連環孫正,遠遠跟在兩位姑娘身後,緩步徐行。

    一行人有席地圍坐,有負手閒眺,有緩緩散步,也有嬌聲笑語,在表面看來,這倒有點像唐人的春遊圖,其實每個人心上,都懷着一份刺激情緒,盼望賊人早些出現。

    月到中天分外明,江南有臘月,雖然沒有北國天冰地凍,但朔風凜烈的午夜,也着實寒砭肌骨。尤其在這蒼涼古陵,林深樹密,一對對翁仲,月移石影,似乎蠢蠢欲動,越發增加了陰森之氣!

    大家等了一會,依然不見人妖郝飛煙前來,漸漸感到不耐!

    太極圈孫皓南抬頭望望天,已到子牌時光,不禁濃眉微皺,向乾坤手陸鳳翔道:“郝飛煙此時不來,不知是否另有陰謀?”

    清徽道人聽得臉色一變,急急的道:“不錯,如果他故意把咱們約在這裏,他們卻去偷襲鏢局,豈不可慮?”

    萬雨蒼也因久候敵人不至,心中生疑,聞言大怒,立即躬身道:“那麼晚輩此時趕去瞧瞧,不知老前輩以為如何?”

    衞天翔也道:“晚輩願意跟萬大哥同去。”

    乾坤手陸鳳翔手捋長髯,沉吟了一下,點頭道:“有萬老弟和韋老弟兩位同去,自是最好不過。”

    萬雨蒼、衞矢翔兩人,領命躬身,遙聞山頂上響起一聲長嘯,嘯聲如巫峽啼猿,尖鋭刺耳,只聽羣峯迴鳴,餘音不絕!

    乾坤手陸鳳翔面色微微一變,萬雨蒼也自警覺,右腕一擺,低喝道:“韋兄弟,咱們快走!”

    衞天翔點了點頭,兩條人影,飛也似往陵外掠去,堪堪奔出二十來丈,忽見前面人影閃動,走出一個星冠羽衣年約四旬的道人,攔在當路,輕哼道:“山人在此,那想漏網,你們還是乖乖的回去吧!”

    萬雨蒼長劍急出,一招“流雲出峻”,往對方飛刺過去!

    星冠道人身形不動,左手毫不經意的向劍鋒一揮,隨手發出一股潛力,竟然把萬雨蒼的青鋼劍逼開。萬雨蒼心頭一驚,回手又是一劍,急掃而出。

    星冠道人一聲冷哼,袍袖一抖,伸出一隻潔白如玉的手掌,對準一片劍光中捉來!

    要知萬雨蒼雖然只有四十出頭,但身為點蒼掌門,對點蒼一十九式“流雲劍法”,少説也下過二十年苦功,出手迅疾沉穩,已得劍術神髓。

    第一招出手,被人逼退,還可説出於不意,這第二招,已用足功力,劃出一片寒芒,不想人家竟然透過劍光,伸手往劍身捉來,不由暗暗罵了聲:“妖道,你也太小覷點蒼萬老大了!”

    心念轉動,力貫劍光,加速往前削去!那知劍尖才發,耳中只聽“嗒”的一聲輕響,劍尖已被對方左手中食兩個指頭緊緊夾住!

    不!萬雨蒼這才瞧清對方白皙細長的五個指頭上,原來全套着鏤刻精細狀若齒輪的白金指環。自己劍尖,正好被他兩個齒輪鉗住,絲毫動彈不得,不由心頭猛震,同時也忽然想起一個人來!

    他的這兩招工夫,説來較慢,其實何等快速。衞天翔瞧清星冠道人手指上戴着鋼環,往萬雨蒼劍尖鉗去,手法十分詭異,人家如果沒有一手,那會魯莽從事,心知要糟,趕緊叫道:

    “萬大哥,快請後退,他是星環羽士,讓小弟來對付他吧!”

    他話聲未落,萬雨蒼的劍尖,已被對方兩指挾住,星冠道人聞言一怔,望了望衞天翔,兩指一鬆,冷嘿道:“憑你這點能耐,也敢在山人面前賣弄!”

    萬雨蒼用盡全身之力,那想抽得回長劍,此時對方手指一鬆,身不由主震得往後退出兩步。

    低頭一瞧,只見自己一柄青鋼劍劍頭上,已被軋了兩個極深的環齒印!

    星冠道人朗目一轉,射出炯炯精光,向衞天翔頷首道:“小娃兒,你眼力不錯,山人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動,你如何認得出我來?”

    衞天翔還沒來得及答話,只聽有人大笑一聲,接口道:“星環羽士數十年前,已名滿武林,江湖上還有誰不識?”

    話聲中,飄然從大樹上飛落一個頭戴道帽,身穿黑袍的頎長道人。

    星環羽士瞧清來人,微微一怔,稽首道:“原來是李道兄,多年不見,不知杜師叔可好?”

    那來的正是三手真人李成化,他聞言連忙拂塵一豎,答禮道:“家師不問塵事已久,尚託粗安,貧道此次下山,就是奉家師之命,找道兄而來。”

    星環羽士臉色一寒,詫異的道:“杜師叔不知有何見示?”

    三手真人李成化向衞天翔、萬雨蒼使了一個眼色,笑道:“萬大俠,韋少俠請罷,貧道和卞道兄還有事呢。”

    萬雨蒼略一抱拳,就和衞天翔飛掠出林,星環羽士礙着三手真人李成化,一時倒未便阻攔。

    李成化等兩人走遠,才稽首道:“家師風聞人妖郝飛煙兩次出山,蓄意和江湖各派為敵,道兄息隱茅山多年,正好靜參玄功,善保真如,何苦與郝飛煙查元通等人交往,自墮清譽。”

    星環羽士突然朗聲笑道:“清譽?哈哈!卞道玄就因不是十三門派出身,數十年來,一直列名十三邪中,清譽兩字,又作何解?山人等創設七老會,就是要和自詡名門正派之流,一較短長,李道兄此來,如果不想和山人為敵,最好還是置身事外。”

    三手真人為難道:“卞道兄連家師的勸告,都不肯接納,這樣使貧道作難了。”

    星環羽士敝笑道:“人各有志,杜師叔豈能勉強山人?何況當年先師因偶遊嶗山,見尊師少年有為,結下忘年之交,其實,尊師年齡,和山人也大不了多少,可笑此後數十年來,尊師就一直以長者自居,屢次干涉山人行動。李道友替山人覆上尊師,卞道玄一切行徑,用不着尊師費神。”

    三手真人李成化聽他譏諷尊師,心下不由大怒,雙目圓睜,憤然的道:“如此説來,倒是家師多事了,不過自古邪不勝正,查元通、郝飛煙之流,在江湖上無惡不作,多行不義,必自斃。道兄逍遙自在,何苦與他們沉瀣一氣,同作在劫之人,貧道良言盡此,聽與不所,悉聽尊便。”

    星環羽士卞道玄氣得冷笑了幾聲,道:“李成化,今晚鐘山南麓,不知誰是在劫之人?

    別人怕你師徒少陽神功,我卞道玄卻是不怕!”

    李成化見他一再辱及師傅,心頭火發,怒道:“家師因當年和尊師有過一面之緣,怕你誤墮魔道,才苦口婆心,屢次點化,不想你冥頑不靈,自甘墮落,難道我李成化怕你不成?”

    星環羽士更是大怒,朗朗大笑聲中,凌空劈出一掌喝道:“那你就接山人一記百步掌試試!”

    三手真人李成化右掌一推,硬接了對方一掌,冷冷的道:“我道茅山百步掌,如何厲害,原來也不過爾爾!”

    星環羽士連聲獰笑,雙掌一緊,便是發掌搶攻。李成化起初只是接架,並不還攻,直待星環羽士攻過三招之後,他雙臂一抖,全身骨節,格格作響,剎那之間,身形暴長,大聲喝道:“卞道友,貧道顧全雙方師門友誼,三招之後,恕貧道不再多讓。”

    星環羽士目睹對方身形暴長,分明業已練成“九轉玄功”,但自己仗着“輪迥星環”無堅不摧,也並不在意,聞言大笑道:“九轉玄功,能奈我何,你儘管使來就是。”

    説話之間,業已互展殺手,兩人功力悉敵,但見雙掌翻飛,潛力激盪,這一場龍爭虎鬥,聲勢確非小可!

    再説陵墓前面的平台上,自從萬雨蒼、衞天翔兩人走後,異嘯過處,平台左側突然現出一個身穿紫袍,腰束玉帶的中年文士,身形落地,目光掠過平台,手中摺扇一指,哈哈笑道:

    “可憐,可憐號稱江湖十三門派,甘願來送死的人,卻少得可憐……”

    “呼!”中年文士話聲未落,猛覺一陣勁風,從斜刺裏打到,他不避不讓,嘶的一聲打開摺扇,斜斜一扇,擋開襲來勁風。

    這出手攻敵的正是邛崍怪叟龐大幹,他因對方一付目中無人的模樣,才拍出一掌,原也只想把來人逼退一步,殺殺他鋭氣,是以出手只用了三五成力道。

    那知人家扯開摺扇,輕描淡寫的扇了一扇,把自己掌風,悉數化解,而且一股勁風,反向自己撲來!

    邛崍怪叟不防人家會有如此一着,一念輕敵,不但沒有把人家逼退,自己卻反被逼的不得不往後斜退!

    這一下,可把龐大千惹怒,一張老臉,登時氣成豬肝色,大喝一聲,搶掌就劈。

    中年文士呵呵大笑,把摺扇往頸上一插,立還顏色。邛崍怪叟原是出名難惹的人物,但和中年文士對拆了四五個照面,心中暗暗吃驚,只覺對方出手掌力極大,為生平僅遇的高手,一時那敢半點大意,集中精神,全力對付。

    又拆了十招左右,那中年文士竟然越打越狠,雙掌連綿,展開快攻,每一掌都藴蓄着強猛勁力,邛崍怪叟竟被他一陣搶攻,迫的連連後退!

    這時,又是一聲劃天長嘯,從右邊林木中響起。

    龐大千也厲吼一聲,雙手使起十成功力,呼呼兩掌,逼住中年文士攻勢,怒氣咻咻的道:

    “尊駕何人,何不先報個萬兒?”

    中年文士冷冷説道:“你到此時才想起要區區報萬兒來?嘿嘿!你可是邛崍怪叟龐大千嗎?”

    邛崍怪叟沉聲道:“不錯,老夫正是龐大千,你呢?”

    中年文士大笑道:“龐大千,你真是徒有虛名,連區區這付長相,都還認不出來?”

    邛崍怪叟冷嘿道:“江湖後輩,老夫那會認識?”

    中年文士又是一聲大笑,道:“龐大幹,你難道沒聽人説過:‘消魂蝕骨,鐵骨招魂’,這兩句話嗎?區區就是其中之一!”

    邛崍怪叟聽得心頭一震,這魔頭還有恁地年輕?他總究是久經大敵之人,臉上絲毫未露,反而狂笑道:“原來尊駕就是文相公,龐大千失敬之至!”

    原來“消魂蝕骨,鐵骨招魂”這兩句話,是指當年黑道上兩個專使摺扇的魔頭而言。

    上句“消魂蝕骨”,是説人妖郝飛煙的消魂扇,中藏“蝕骨散”,無色無臭,任你武功再高,聞上一點,就全身若廢。

    下一句“鐵骨招魂”,是指鐵扇相公文紫宸,三十六支鐵骨,能在發招之間,同時飛擊人身三十六處大穴,是出名的閻王貼子——

    peacockzhu掃校,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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