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手陸鳳翔道:“這藥味似乎十分霸道!”
萬雨蒼點頭道:“老前輩説得不錯,這辛辣氣味,乃是專解百毒的‘烏風草’,出在雲霧山温玉巖。先師在日,曾從雲霧山一位採藥人的手中,得到過一片,合入‘八寶祛毒散’中,對祛毒可説百發百中,可惜此種藥草,極難覓取,以後就再也找不到了。”
果然,這解毒丹極為靈驗,太極圈孫皓南服藥之後,過了約摸一盞熱茶光景,只聽他腹內一陣雷鳴,全身蔓散的絲絲黑氣,逐漸退去,剛才經萬雨蒼敷上藥末的傷口,此時又流出大量黑水。
萬雨蒼趕緊撕下長衫,替他揩抹,一面用手在傷口周圍不住的輕按,一會工夫,黑血出盡,漸漸流出淡紅血水!
萬雨蒼面露喜色,輕吁了口氣,再用“八寶祛毒散”敷好,又用布包扎妥當,才搖搖頭道:“這毒掌好生厲害!”
一面又向乾坤手陸鳳翔道:“孫老前輩已經不礙事了,只要休息一兩天,就可復原。”
陸鳳翔一張紅光滿面的臉上,此時也隱見汗水,徐徐跨下牀來。
孫正扶着老父睡下,蓋好棉被,撲的一聲,對着萬雨蒼跪下,叩頭道:“萬大叔盛德,晚輩……”
萬雨蒼慌忙一把拉住,道:“孫兄弟快不可多禮,此許微勞,何足掛齡?今晚要不是韋兄弟巧得蛇居士的解毒丹,事情真還不知道如何呢。”
孫正沒等他説完,又撲的往衞天翔的面前跪拜下去,慌得衞天翔連拉帶抱,才把孫正挽起,一面説道:“這解毒丹乃是臧老前輩逼着蛇居士索來,小弟只是借花獻佛而已,孫兄怎好如此多禮。”
七步連環孫正,感激得只是流淚,説不出話來。
乾坤手陸風翔微微笑道:“你們青年朋友,應該肝膽相照,不謝也罷!”
説話之間,大家已退出房間,到外邊一間客室中落坐。
萬雨生和齊長治兩人,巡視了一轉,聽到太極圈孫皓南被毒掌所傷,也急急的趕來。
陸風翔向大家問起前面情形,萬雨蒼把兩處發現賊人的經過,詳細説了一遍,乾坤手聽完之後,不覺聳然動容,暗想:“今晚來人,只不過是對方几個魔頭的門下弟子,已把自己這邊攪得天翻地覆,看來人妖郝飛煙這次所約幫手,倒真不可輕估!”
他兩道精光四射的眼光,望着衞天翔,呵呵笑道:“今晚如無韋老弟出手,後果真還不堪設想,這麼説來,前晚暗中除去五條‘虎斑毒蟒’的,敢情也是老弟所為。哈哈,長江後浪推前浪,老朽這一輩的人,已經沒有可為的人,替莽莽江湖,維護正義的責任,今後就落在你們年輕人肩上。韋老弟,但願你能和眼前的這些青年朋友密切合作,互相砥礪,替烏煙瘴氣的武林,做番大事業出來。”
衞天翔給他這一番話,説得連連應是,心中也着實激起一股豪氣。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陸鳳翔因大家折騰了一晚,想必腹中飢餓,吩咐廚下熬了一鍋稀飯,和幾件精美點心,一起送上。大家邊吃邊談,聽乾坤手陸鳳翔説出昨晚交手的情形來。
原來乾坤手陸鳳翔和太極圈孫皓南,原是對室而居,陸鳳蓀、孫正兩人,卻住在兩老後面一間小房之中。
昨晚二更才過,陸鳳翔堪堪運功完畢,方想入睡,忽然聽到精舍二十來丈外,前面似有夜行人飛掠而過的聲息!
乾坤手陸鳳翔還是崑崙前代掌門一陽子的師弟,在武林中算得齒德俱尊的人物,他年已八旬以上,望之只有六十光景,內功精湛,自然毋庸説得,這一警覺,立時迎將出來。果然發現兩條人影,身法奇快,瞬息之間,業已掠到精舍前面。
月光之下,看清前面一個綠袍布履,年約四旬,後面一個也有三十以上,身穿一襲青衫,兩人全空着雙手,背上也沒帶武器。
乾坤手陸鳳翔心中暗暗驚奇,這兩人看來身手不弱夤夜闖入後園,自然是敵非友,何以不帶兵刃?心中想着,不由乾咳了一聲。
那兩人不防人家會來得如此快法,舉頭一瞧,只見草坪上已站着一個鬚眉花白,面色紅潤的偉岸老頭,面上不期微微一怔!
那前面一個綠袍布履的中年漢子,打量了乾坤手一眼,嘿道:“尊駕就是崑崙陸老頭嗎?
果然還有點門道!”
乾坤手陸觀翔一見來.人出言不遜,雙目精光暴射,沉聲道:“不錯,老朽正是陸鳳翔,兩位何方朋友,衝着老朽而來,有何指教?”
綠袍漢子還沒答話,那身穿青衫的漢子,已冷嘿道:“木老哥,他既然就是陸老頭,咱們收拾了他就是,何用多説?”説話才落,突然雙手一揚,欺身撲來。
陸鳳翔看他手掌如漆,恐有劇毒,衣袖一拂,打出一股罡氣,把來人逼退一步。
那知人家果然來者不善,對方雖被逼退了一步,自己也居然震得身形晃動,後退半步,心中不禁一愣,怒喝道:“爾等到底是何人門下,敢對老朽如此無禮?”
那青衫漢子身法極快,腳一點地,右掌迥掃,又已攻到,口中厲笑道:“陸老頭,用不着多問,拿命來就是。”
綠袍漢子一見青衫漢子搶先出手,而且雖然只有一招,已看出乾坤手內力精深,僅憑一個人極難討好,也立即雙掌驟發,加入戰圈。
陸鳳翔幾十年來,那曾遇到過如此不按江湖禮數的賊子,不由氣得鬚髮飄動,怒極而笑:
“想不到近日江湖上,竟然出了你們這些沒有師門教訓的小輩,老朽今日倒要教訓教訓你們!”
他怒喝聲中,立即展開崑崙秘學三十六招“天罡手”向兩人搶攻。
但那知這兩人一個掌法怪異,一個爪上有毒,七八招過去,依然沾不到半點便宜,反而有兩次還被青衫漢子的毒爪逼退!
“哈哈,陸老哥,兄弟好久沒和人動手了,你分個小輩給我喂喂招罷!”
發話正是太極圈孫皓南,他和兒子孫正及陸鳳蓀三人,因聽到喝聲,出來了一會,他自然知道乾坤手陸鳳翔功力深厚,認為憑兩個後生小子決難在他手底下走得出十招。
那知瞧了一陣,只覺這兩人年事雖輕,武功竟然不弱,尤其手法古怪,不類中原武學,這才拂袖而出。
兩個漢子一見對方來的,又是一個老頭,立即分出一人,由青衫漢子迎着接住。
四個人分做兩對,掌風爪影,打得異常激烈!
乾坤手陸風翔因太極圈孫皓南分去了一個賊人,自己單獨對付綠袍漢子,三十六招“天罡手”源源攻出,已然佔了上風。但對方路數怪異,打了二三十招,還摸不清對方來歷,心頭一怒,運足全力,呼呼劈出兩掌。
綠袍漢子驟不及防,果然立被迫退了三步,他站住身子,冷嘿一聲,雙手旋動,發出一陣陰森森的寒氣,透過對方掌風,往身前迫去!
乾坤手陸鳳翔微微一怔,喝道:“小輩,你是蒼須叟何人?”
綠袍漢子雙手掌心向外,加速推出陰寒之氣,口中傲然説道:“陸老頭,你還有點眼力,大爺正是陰山門下木靈子便是。”
陸鳳翔聽他出言不遜,更被激怒,突然雙目精光暴射,仰天一陣大笑,道:“孽畜,憑你區區‘凝血陰功’,如何傷得了老朽?”
喝聲之中,只見他右手徐徐舉起,中指如戟,遙遙向木靈子點去!
這一指,正是乾坤手陸鳳翔數十年潛心精練,崑崙派威震武林的無上絕學“乾元指”憑一個陰山門下的木靈子,如何能擋?
他只覺隨着對方一點之勢,立有一股勁急無比的陽和之氣,從對方中指激射而出,自己師門的“凝血陰功”,如湯沃雪,頓時消失殆盡!
正在驚惶失措之際,陸鳳翔點出中指,忽然收轉,沉聲喝道:“老夫不想傷你,你去罷!”
木靈子這才知道自己和人家差得太遠,那裏還敢作聲,連同伴也顧不得招呼,身形飛起,急匆匆往牆外掠去。
木靈子鍛羽而退的同時,那青衫漢子也被太極圈孫皓南一雙肉掌,逼得險象環生!
他練就烏黑有光的毒爪,原以為所向無敵,那知碰上武當名宿孫皓南使的是一套武當鎮山絕技“兩儀掌法”,雙手一左一右,划着圓圈。不但無法近身,有時還被推得東轉西轉,被人家圈在掌風之下,頭昏眼花,孫皓南如果存心斃敵,兩個青衫漢子,也早已傷在他“兩儀掌”下。
無如他眼看乾坤手已把木靈子放走,憑自己的身份,對一個後生小輩,不願展施殺手,趕盡殺絕,反正一個已經逃走,剩下的一個,也自然會知難而退。
那知青衫漢子雖被圈在一片掌風之中,依然不知進退,兇狠發招,兩隻毒爪,兀自舞得呼呼有聲。太極圈孫皓南長眉微皺,覷準青衫漢子抓來右腕,一下就扣對方脈門。
青衫漢子只覺右腕一緊,全身功力,再也無法使出,被太極圈輕輕一帶,往外推出!這原是放他逃走之意,那知青衫漢子兇性已發,孫皓南右手一鬆,他順勢橫閃,落勢極快,身形半旋,厲吼一聲,左掌猛向太極圈右肩劈到。
太極圈孫皓南再也想不到對方並不逃走,反會突起發難,再想躲閃,已是不及,一時忘了對方掌上有毒,仗着自己功力深厚,一見避招不及,索性手臂一抬,迎着揮出!
啪!孫皓南右肩被青衫漢子一掌擊中,但青衫漢子也被孫皓南這一揮手,摔出了四五步。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的事,孫皓南摔出青衫漢子,陡覺中掌之處,突然一麻,才想起對方掌上有毒,不禁心頭暴怒,大喝一聲,左掌運起功力,往青衫漢子劈出!砰!青衫漢子摔出的身形堪堪站住,悶哼一聲,整個身子,直震出一丈開外。
那和陸鳳蓀站在一起的七步連環孫正,瞧到自己父親中了賊人一掌,心頭火發,那裏還待吩咐,青衫漢子被太極圈一掌震出,身子才一落地,他左手連揚,七隻精鋼鑄制的小型太極圈,脱手飛出,連環打到。
青衫漢子原已身受重傷,那想躲閃,七隻鋼圈,悉數擊個正着,一聲慘號,立時氣絕。
但太極圈孫皓南也覺得傷處奇癢難忍,恍似千百條毒蟲,在體內鑽動,任你內功精深,閉住穴道,依然擋不住毒氣散佈。
乾坤手陸鳳翔看他神色不對,立即吩咐孫正鳳蓀兩人,把他扶入卧室,撕開衣衫一瞧,只見肩頭上一個紫黑掌印,絲絲黑氣,正向四外蔓延。心中一凜,登時想起點蒼派秘傳的“八寶祛毒散”,來,就吩咐孫兒趕快去請萬雨蒼進來。
乾坤手陸鳳翔説到這裏,一面感慨的道:“郝飛煙重出江湖,不想竟還勾出隱跡多年的蛇居士屈七,而且連遠處西域的碧眼神君和陰山蒼須叟等人,也會派門下弟子參加,即使這次能把人妖除去,江湖上也從此多事!”
萬雨蒼忽然想起方才他曾説太極圈孫皓南中的是“翻覆毒手”,心中一動,忍不住問道:
“老前輩方才曾説孫老前輩中的是‘翻覆毒手’,那麼和孫老前輩動手的賊人,就是當年傳説中毒身死的羅淵的傳人了。”
乾坤手道:“誰説不是,翻覆毒手羅淵,和蛇居士屈七,原是五毒教餘孽,以豢養毒蛇毒蟲,練取毒液見長,和四川唐門的練製毒草毒藥,雖屬同一用毒,但方法各異。當年五毒教猖獗江湖,武當前代掌門松溪真人的師弟諸葛雲中毒身死,松溪真人一怒之下,就邀約毒叟唐炎常的祖父慈心閻羅唐寧共同對付五毒教。
那一戰,差不多把五毒教豢養的毒物,悉數毀去,除首腦人物當場格殺外,連次要人物,也全都被廢去一身武功,逐出中原,五毒教從此銷聲匿跡了將近百年。
之後,海南崛起蛇居士屈七,蟠冢山也出現了翻覆毒手羅淵,他們同樣以用毒成名,二十年前,羅淵找上西川,聲言要和毒叟唐炎常一較毒技,那知他還沒走近無毒山莊,就中了毒叟預撒林中的無形之毒。毒叟警告他一百天內,當斷腸而死,如果不死,再找他比鬥不遲,羅淵也自知中毒甚深,含憤而退,從此江湖上就不再見到他的蹤跡。”
衞天翔啊了一聲,道:“那麼他現在已經有了專門剋制無形之毒的藥物了!”
乾坤手驚異的道:“難道韋老弟曾見過翻覆毒手羅淵?”
“晚輩月前途經成都,發現有三個千面教的人,一路向無毒山莊奔去,晚輩一時好奇,跟蹤前去。他們對面之後,曾聽毒叟唐炎常説了一句‘無毒山莊有毒林,諸位不妨運功試試!’其中一個青袍老者笑道:‘這個不勞費神,百步斷腸之毒,老朽已代為清除。’唐炎常當時臉色大變,喝了句:‘你是翻覆手羅淵?’後來晚輩悄悄退走,就不知他們結果如何?”
陸鳳翔點頭道:“這樣説來,羅淵果然沒死,唔!他被千面教羅致,恐怕就是郝飛煙邀去的,那麼昨晚的賊人,是他門下,更無疑問。”
萬雨蒼道:“老前輩,你還不知道他們又新創了一個七老會呢!”
説着就把衞天翔聽到蛇居士兩個門人的一段對話,重複説了一遍。
乾坤手陸飛翔捋須沉吟了半晌,道:“七老會?難道就是十三邪中幾個老魔頭攪的花樣?”
正説之間,只見門外飄然跨進兩個人來。前面一個是五短身材,穿着一襲青緞長袍,面貌猥瑣,年約六旬的老頭,他身後是一個身穿深灰道裝,頭挽道髻,黑髮飄胸,揹負長劍,手執拂塵的道人!
兩人才一進門,乾坤手陸鳳翔站起身來,拱手道:“有勞董老哥俠駕。”
青袍老頭趕緊還禮道:“陸前輩好説,咱們十三門派,誼如一家,所以接到通知,立即趕來,不想正好和清徽道友做了一路。”
説着環目一掃,又哈哈笑道:“萬老哥賢昆仲倒來得好快。”
點蒼雙雁早已站起身子,一齊躬身為禮,萬雨蒼答道:“晚輩兄弟,湊巧正在江南,趕上這裏熱鬧。”
衞天翔不知這兩人是誰,但聽雲中鶴齊長治,掌上珠宋秋雲兩人向道人叫着“師傅”,敢情他就是崑崙掌門清徽道人!
這時只見他恭恭敬敬走到陸鳳翔身前,跪下行禮,口中説道:“弟子恭請師叔金安。”
陸風翔含笑還了半禮,道:“掌門賢侄一路辛苦,快坐了好説。”
一面又忙替在座諸人,一一介紹。衞天翔才知那個五短身材的老頭,是大名鼎鼎的邛崍怪叟龐大千!
那邛崍怪叟瞧到衞天翔,臉上似乎微微一怔,但經陸鳳翔説出衞天翔是修靈君的門下韋行天,才啊了一聲,嘴中連説“久仰”。
衞天翔心中一動,知道自己沒帶面罩,面型又和父親極像,所以他看到自己,才會面露怔容。
大家見禮之後,邛崍怪叟龐大千望着白飛燕呵呵笑道:“老朽和尊師二十年不見,聽説簡老弟在閉關潛修,不想卻調教出一個如花似玉的的女弟子來。”
白飛燕不好答話,只是低低的應了聲“是”。
中午時分,又來了華山派梅花道人,少林寺羅漢堂住持智本禪師,大家又是一番引見,之後話題就轉到千面教頭上,乾坤手陸鳳翔隨着把兩晚來賊人騷擾情形,大致説了一遍。
直聽得清徽道人憤然作色道:“十三邪中幾個魔頭,當年就是因少林百了老禪師,武當紫雲道人,和貴派一陽老前輩等人在日,咱們十三門派實力雄厚,才銷聲匿跡了幾十年,如今咱們十三門派,確實不如從前,他們乘機再出,自是意料中事!”
乾坤手陸鳳翔微微皺了皺眉。他因眼前這位修羅書生的師傅修靈君,也列名十三邪之中,深怕引起多心,連忙笑道:“説起十三邪這個名稱,乃是當年一班江湖朋友,把不在咱們十三門派以內的武林頂尖高手,湊在一起,統稱十三邪。其中雖不乏窮兇極惡之人,但像無量山忍大師,南天一雕臧荼,和韋老弟尊師修靈君等人,又豈能列在邪惡之例?即如蒼須叟龍古希,白駝派碧眼神君,也只是性情怪僻,自視極高,並無惡跡可言。”
智本禪師雙掌合什,低誦佛號道:“阿彌陀佛,陸老施主所説的,自是持平之論,貧衲以前曾聽武林盟主衞大俠,也如此説過。”
邛崍怪叟龐大千卻瞧了衞天翔一眼,道:“兄弟聽説數月之前,衞大俠派他侄子攜帶金劍令,替雪山、華山兩派釋嫌,到底衞大俠隱居何處,在座諸位可曾有人知道?”
萬雨蒼接口道:“衞大俠隱居何處,還沒聽人説起,不過據江湖上一般猜想,衞大俠可能就在浙江幾處名山之中。而且數月前,他派侄子持着‘金劍令’,出面調解兩跟糾紛一節看來,衞大俠本身容或不願再在江湖走動,但分明有讓他一手調教出來的侄子,行道江湖之意。”
衞天翔聽得暗暗點頭,心想:“萬大哥這話分明在替自己開路!”
邛崍怪叟懷疑的道:“難道衞大俠自己無後嗎?”
萬雨蒼道:“晚輩這就不知道了。”
説到這裏,正好陸鳳蓀進來,説筵席已經擺好,請大家到前面入席,席間,衞天翔發覺邛蛛怪叟龐大千一雙目光,不時的在注意自己。
最使他不安的還是對面宋秋雲和白飛燕兩位姑娘,她們不時低頭細語,四隻水汪汪眼珠,也只管朝自己瞟來。
一個含情脈脈,一個瓠犀半露,但自己下首還坐着一位多心眼的南宮姑娘,這可真叫修羅書生極其尷尬,差幸老一輩的只顧談話,年青的也忙着吃喝,沒人注意。
不!注意的人當然也有,那是對白姑娘蝕骨傾心的銀鱗劍客陶琨!
他眼看姑娘連正眼也沒瞧自己一下,相反的,那盈盈秋水,若有意若無意的只是向修羅書生韋行天瞟去,心頭暗暗切齒,這姓韋的小子,論武功固然比自己高一籌,哼,一個旁門左道的修靈君門下,有什麼了不起,自己出身名門正派,人品相貌,那一點比不上他?
為了女人,古往今來,多少大英雄,大豪傑,都無法忍受,何況銀鱗劍客陶琨,又是心胸狹仄的人,因此他和修羅書生,存下芥蒂。
飯後,乾坤手陸鳳翔和師侄清徽道人,陪同邛蛛怪叟龐大千,華山掌門梅花道人,少林智本禪師等人到後園精舍中休息,並探望太極圈孫皓南傷勢,萬雨生,雲中鶴齊長治,陸鳳蓀三人負責接待賓客,需要前後照顧,也各自走開。萬雨蒼卻拉着衞天翔在花廳上沏好香茗,下起棋來。
南宮婉從昨晚到現在,始終沒有休息,她倒不是感到疲乏,而是念念不忘自己懷中揣着的兩本小冊子,尤其是“易形經”,急於先讀為快,此時一見大家走散,也藉口休息,獨自迴轉賓舍。
只有宋秋雲和白飛燕,卻移了兩把椅子,坐在一旁作壁上觀,銀鱗劍客陶琨,也幹瞪着眼,站在萬雨蒼邊上。
花廳一片清靜,只有叮叮敲子之聲!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萬雨蒼沉着下子,漸漸稍微佔了優勢,銀鱗劍客巴不得衞天翔輸,自己也好出口沒處出的氣憤,忍不住拈起一顆黑子,道:“萬老哥,下這裏,這是妙棋,畫龍點睛,這條大龍活透啦!”
原來他這着子沒下以前,衞天翔雖然稍現敗象,黑白雙方兩條“大龍”,還是互殺之局,雙方誰被吃掉,誰都有六十餘子,這下給他兩眼一活,白龍悉數就成了死子。
一局下來,萬雨蒼果然大獲全勝,陶琨得意的哈哈大笑。
掌上珠宋秋雲櫻唇一噘,白了他一眼,道:“棋旁不語真君子,白姐姐來,咱們也幫韋少俠參謀參謀!”
衞天翔站起身子含笑道:“萬大哥果然高明,宋姑娘還是你來下一局罷!”
宋秋雲嫣然笑道:“啊,要我下可不行,我只會在一旁替人打打歪主意的。”
陶琨被她説得臉上一紅。
白飛燕接口道:“對咯!韋少俠,還是你下的好,我們只會在旁瞧瞧。”
萬雨蒼笑道:“韋兄弟,有兩位女將替你押陣,我是非輸不可。”
衞天翔只好重新坐下,開始佈局,這會,兩位姑娘蹲在一旁,開始嘰嘰呱呱的參加意見,青葱般纖指,不時指點,修羅書生只覺鶯語如簧,香澤微聞!
銀鱗劍客更氣得暗自切齒!
過了一會,萬雨生,齊長治,陸鳳蓀也陸續走來,大家圍在一起,七張八嘴的替衞天翔出着主意。
這一局當然是萬雨蒼滿盤皆輸,他笑笑道:“韋兄弟,我説如何,兩位女將,替你陣前擊鼓,當真殺得我片甲不留!”
説着抬起頭來,瞧着萬雨生三人,不禁咦了一聲,道:“噫!你們什麼時候來的?外面沒事了?”
萬雨生哈哈笑道:“大哥,虧你平日十丈之內,飛花落葉,也逃不過你的耳朵,小弟和齊陸兩位老弟,在這裏參了半天戰,你還一無所覺,天都快黑啦!”
萬雨蒼瞧瞧天色,果然已快是上燈時候,不由笑道:“好快,我還覺得剛吃過午飯呢!”
一面回頭道:“來!韋兄弟,咱們三盤兩勝,這會該定輸贏,大家只准看,不準開口。”
白飛燕瞧着萬雨生、齊長治、陸鳳蓀道:“萬大哥,就是他們不準開口咯,我和宋姐姐,本來就是韋少俠的參謀呀!”
萬雨蒼搖頭道:“不行,説實在你們該幫我萬大哥的忙才對。”
白飛燕道:“那又為什麼?”
萬雨蒼瞧了對面修羅書生一眼,輕笑道:“你幫了我的忙,到時候,萬大哥也會幫你的忙呀!”
白飛燕被他説得粉臉驟紅,急的道:“萬大哥,人家説正經,你……”
她雖然滿臉嬌羞,但還是坐在衞天翔身邊,捨不得走開。
宋秋雲貝齒微露,咬着櫻唇,扭頭道:“白姐姐,別理他……”
那知她“他”字還沒出口,衞天翔突然冷哼一聲,手中拈着的一粒白子,忽的向窗外輕輕彈去!
“撲咚!”窗外一棵大樹上,立即如斯響應,跌下一個人來。
點蒼雙雁,雲中鶴齊長治,銀鱗劍客陶琨,陸鳳蓀等人,聞聲警覺,紛紛往外面縱出。
兩位姑娘也“啊”了一聲,閃身出去。
只見階前樹下,躺着一個黑衣勁裝漢子。
陶琨蹩了一肚子氣憤,暴喝一聲:“好個不知死活的癟三小丑,你膽子倒不小!”
他嗆的抽出長劍,正待往漢子攔腰揮落!
萬雨蒼急忙一把握住陶琨右臂,低聲説道:“陶老弟不可魯莽,咱們還得問問清楚,再行定奪。”
説着走近黑衣大漢身前,低頭一瞧,只見一顆白色棋子,深深嵌在大漢胸前“玄機”穴上,連身上衣服也隨着棋子深陷肉中,不由面露欽佩,回頭道:“韋兄弟不但耳目過人,認穴奇準,就是出手也輕重得宜,輕了無法制穴,梢重即送了他性命,咱們真自嘆勿如。”
陶琨聽他當着眾人,一面制止自己,一面又稱讚着修羅書生,心中大是不快,怏怏的收回長劍。
萬雨蒼俯身起下白子,拍了大漢一掌。
黑衣漢子手腳舒展,立時一躍而起,瞧着許多人圍在自己面前,橫目喝道:“你們暗箭傷人,算得什麼人物?”
萬雨蒼冷笑道:“朋友,你這時就來,未免太早了點罷!”
黑衣漢子嘿道:“大爺是找陸老頭送信來的。”
陸鳳蓀揮手就是一個耳光,喝道:“你口上乾淨一點飛鳳鏢局容不得你撒野。”
黑衣漢子被他打得歪了歪頭,悍然道:“飛風鏢局果真厲害的話,也不會大夥子跪到金陵街上,小子你發什麼橫?”
陸鳳蓀氣得俊臉通紅,正待發作,萬雨蒼喝道:“朋友找陸老前輩究有何事?萬某自問還作得了主,有話儘管直説!”
黑衣漢子朝萬雨蒼打量了幾眼,遲疑的道:“尊駕可是點蒼萬大俠,兄弟奉家師之命,有書信在此。”
説着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柬,雙手遞去。
萬雨蒼接過一瞧,只見信封上寫着陸鳳翔和清徽道人的字樣,自己未便擅啓,一面向黑衣大漢點頭道:“朋友請稍待。”
隨手把信柬遞到陸鳳蓀手上,道:“老弟快送給陸老前輩和清徽道長過目,聽他們有什麼吩咐?”
陸鳳蓀領命飛奔而去。
大家依然圍着那黑衣漢子,生似怕他逃走,只有衞天翔負手立在廳前,態度極為悠閒。
他身旁站着宋秋雲和白飛燕兩位姑娘,敢情着了修羅書生的迷,四隻杏眼,睜得又圓又大,痴痴地望着他出神,俏面上笑意盈盈!
掌上珠宋秋雲忽然開口向衞天翔道:“韋少俠,你這手暗器功夫,手法神妙極啦,可肯教我嗎?”她還怕人家當面拒絕,是以話聲極低,一雙杏眼露出希求之色。
衞天翔不想宋姑娘會如此大方,目光和她一對,不禁俊臉一紅,含笑説道:“雕蟲小技,宋姑娘既然想學,在下那敢藏私?”
白飛燕連忙搶着道:“韋少俠,我也想學,啊,還有接暗器的手法,你也要一併教,不知行不行?”
衞天翔忙道:“兩位姑娘要學,那有什麼不行的?”
説話之間,只見陸鳳蓀已如飛而來,望着黑衣漢子喝道:“告訴人妖郝飛煙,我爺爺説,三日之後,準在鐘山南麓候教。”
黑衣漢子嘿了一聲,轉身大搖大擺的往前進大門走去。萬雨蒼向萬雨生遞了個眼色,萬雨生就一路跟了出去。
白飛燕聽衞天翔一口答應,不禁笑上眉梢,喜孜孜的道:“韋少俠,時間還早,那末快點教咯!”
衞天翔實逼處此,不好推託,只得緩步向庭中走去,宋、白兩位姑娘,也一左一右俏生生跟在他身邊,一同到中間站定身子。
衞天翔把無敵金錢謝海的獨門絕技,“蝴蝶金錢”的手法如何出手取敵,如何接人家暗器,詳細替兩人解釋了一遍。
好在兩位姑娘,一身武功,原也不弱,人又聰明,是以一經衞天翔不厭其詳的解説之後,即以體會其中道理。
但暗器一道:“主要還是刻苦勤練,手法嫺熟,才能隨意中的,舉手克敵,衞天翔講解的也只是手法訣竅而已。
白飛燕等衞天翔説完之後,忽然美目流轉,嫣然一笑,咬着櫻唇,一副欲説還羞的神情!
但她這一笑,笑得十分嫵媚,好像有無限柔情蜜意,盡在不言之中,衞天翔只覺心中一蕩,俊臉驟熱,趕緊避開眼神,耳中聽到一個嬌曼的聲音低低的道:“韋少俠,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你肯不肯答應?”
衞天翔心頭一陣跳動,赧顏笑道:“白姑娘有什麼見教,請只管明説。”
白姑娘眨着眼睛,嬌笑道:“那麼你是答應了,我……我想學你昨晚對敵時的神奇身法咯!”
宋秋雲點頭道:“對了,韋少俠,我也要學。”
衞天翔聽得一呆,這兩個姑娘當真得寸進尺,自己昨晚使的身法,那是婉妹妹教自己的“紫府潛形”,黔靈山黔靈神君的不傳之秘!
因為她要學自己一發七劍的“修羅七劍”,就逼着自己非學她的“紫府潛形”不可。
這個……自己沒有得到她同意,豈能隨便傳人,何況她又是最會多心的人!
他正感為難,忽然靈機一動,急中生智,暗想:丁十八丁叔叔傳自己的獨門武功“沾衣十八跌”,雖然及不上“紫府潛形”身法”,但熟練之後,一樣進可以攻,退可以守,自己何不把“沾衣十八跌”傳給她們,免得糾纏,心念一轉,立即笑着應道:“在下昨晚使的乃是‘沾衣十八跌’,不過仗着熟能生巧罷了,這種身法,只要敵人一碰上身,即可跌撲出去,而且同時還暗寓擒拿手法和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姑娘要學,在下自然不敢藏拙,不過此時已將進餐,飯後再和兩位細説罷!”
白姑娘和宋姑娘一聽“沾衣十八跌”竟有這般好處,自然大喜過望,連連點頭。
三個人一齊走回花廳,萬雨蒼有意無意的朝衞天翔笑了笑,衞天翔被他笑得臉上一熱,四下一瞧,只見南宮婉正在和萬雨生説話,瞧到自己,故意別過頭去。
衞天翔知道婉妹妹因自己和兩位姑娘一起進來,多上了心,但此時在人面前,又未便向她解釋。
那知萬雨生一眼瞧到衞天翔,卻一把拉住,輕聲笑道:“韋兄弟,你本領可不小,放着這許多英俊不凡的小兄弟,兩位花朵般姑娘,卻偏偏瞧上你一人,當真豔福非淺!哈哈,我説南宮兄弟,這方面,你該向韋兄弟請教請教才好。”
衞天翔聽得心頭大急,暗暗跺腳,婉妹妹已在多心,你再這麼一説,豈不是火上加油?
只聽南宮婉冷冷道:“他自命風流,我可不敢領教。”
衞天翔俊臉通紅的道:“萬二哥,不可説笑,其實……”
萬雨生不待他説完,截着道:“韋兄弟,你平日爽朗大方,這會怎地扭扭捏捏起來,你倒説説,兩位姑娘,你看上那一個?”
衞天翔臉上差點急出汗來,忙道:“萬二哥,小弟沒有這個意思。”
萬雨生奇道:“咦!你們下午不是有説有笑的,談得很好嗎?其實這兩個姑娘,人品武功全是千中挑一之選,你別害羞,真要有意思的話,保在我萬老二身上。”
他越説越黑,南宮姑娘越聽越氣,暗想:好啊,我一走開,你就和人家有説有笑了!她眼圈一紅,回頭道:“你還不謝謝萬二哥?”
説着迅速轉過身去。正好大家已在紛紛入席,乾坤手陸鳳翔把郝飛煙方才派人送來的書信,讓大家過目。
信上大意,是説:風聞十三門派,已在金陵集會,正好他幾個老友,也趕巧都在江南、大家為了想見識見識“名門正派”的武學,和被目為旁門邪道的功夫,孰優孰劣?特訂三日後午夜,在鐘山南麓,一較短長,同時也正好和崑崙了斷數十年的過節,最後具名卻只有郝飛煙一人。
大家看完來信,紛紛揣測,郝飛煙信上所説的幾個老友,不知究竟是些什麼人?
當然在座的人,都聽説過蛇居士兩個門人的對話,對方除了千面教,最近又攪出一個七老會來,七老會自然有七個老魔頭湊夥在一起的,那麼這七個老魔頭又是誰呢?
除了人妖郝飛煙之外,已露面的,只有蛇居士一個,就是翻覆毒手算上,也只有三個。
不過,大家都知道這七個人,身份地位,決不會相差太甚,乾坤手陸鳳翔衡量敵我形勢,總覺自己這邊,實力尚嫌單薄,但在座的年輕朋友,因有了日期,反都顯得興高采烈,準備及時而試。
這一頓飯,吃了好一陣工夫,方始散席。
南宮婉在席間始終沒和衞天翔説話,散席之後,迅速站起身子,獨自往賓舍而去。衞天翔要想追上去説話,宋秋雲和白飛燕兩位姑娘,已在笑盈盈的等着自己。
先前答應過人家,那得説了不算,當下就和兩位姑娘一起走到中庭,先把“沾衣十八跌”
口決,解釋清楚,然後自己緩緩展開身法,把如何借力把力,如何擒穴拿穴,詳細解釋了兩遍,就讓兩女自己研究,自己正待迴轉賓舍!
只聽身後有人陰惻惻的笑道:“丁十八名震江湖的‘沾衣十八跌’,不知韋少俠從何處學來的?”
衞天翔聞聲一驚,轉身瞧去,只見邛崍怪叟龐大千兩道閃爍眼神往自己臉上直瞧,心中不由一怔,暗想:聽他口氣,敢情和丁叔叔還有着過節!一面抱拳道:“原來是龐老前輩,這套‘沾衣十八跌’,據家師説是昔年無意瞧來,傳了晚輩,實在見笑之至。”
邛崍怪叟陰笑道:“這就是了,老朽因為這套身法,不類修羅門的武學,一時覺得奇怪,才動問一聲罷了,其實丁十八這套功夫,融合移形換位和擒拿佛穴等法而成,一個人要在江湖上享名二三十年,自非幸致,嘿,嘿!”
説着揹負雙手,緩緩而去。
衞天翔不再耽擱,匆匆趕到賓舍,只見房門虛掩,自己榻上,橫放着自己那柄松紋長劍,卻不見南宮婉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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