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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霜花九月下揚州

    衞天翔既是存心把他激怒,自然早有準備,此時敞笑一聲:“陸乘,少爺在外面候教。”

    足尖輕點,嗖的倒縱出廳,落到大天井中!

    這真是眼睛一眨的工夫,衞天翔身子堪堪落地,鬼見愁陸乘如影隨形,也已撲到,雙掌一揮,但見滿場都是他的身影,掌勢如山,朝衞天翔周身大穴罩去。

    衞天翔見鬼見愁恁地快法,心頭不禁暗暗驚凜,難怪他口出狂言,要糾合黑道中人,替關洛三煞的老大老二報仇,看來果然厲害,自己倒真不可輕敵!心念疾轉,雙掌同時翻起,把童叔叔成名絕技“天星掌法”,源源施出。

    鬼見愁陸乘,三十年前,已是關洛一帶,著名的煞星,自從敗在江南大俠衞維峻手下,三煞之中,只有他僥倖不死。這二十來年,匿居邙山,痛下苦功,武功火候,已臻上乘。同時武林盟主衞維峻又在十三年前,突告失蹤,他少了這個對頭,邙山鬼見愁的名頭,重又在江湖上響起,而且還遠超過當年關洛三煞之上。

    二十年未遇過對手,這該養成他如何的自高自大?黑白兩道,除了寥寥兩三人之外,誰都不在眼裏,今晚一來被衞天翔激怒於先,再則對方又系衞維峻嫡傳侄子,像南天一雕臧荼,傳聞還敗在他手下,心中不無顧忌。

    是以一上場,就使出他除非遇上強大仇敵,否則從不出手的“五鬼幻影掌”。他這套掌法,陰柔詭毒,幻影迷影,每一招從想不到的地方攻到,使人防不勝防。

    在他想來,對付後生小子,自己一經出手,對方決難封架,那知衞天翔絲毫沒有誇口,他只使出過天星童恕的“天星掌法”,就把自己抵住,一連拆了七八個照面,居然還無懈可擊。心中不禁為之一凜,雙掌突然加緊,掌影吞吐,旋擊如電!

    衞天翔連接他一輪疾攻,也感到鬼見愁功力深厚,難以力拼,趕緊運起獨步武林“逆天玄功”,護住全身,見招拆招,不敢輕忽燥進。

    轉瞬之間,已打了二十招左右,雙方忽進忽退,以快制快,但見滿場人影,勁氣四溢。

    直瞧得站在廳前觀戰的賈老五,和白麪狼劉大鏞,穿山甲吳智三人,目眩神搖,摒息噤聲!

    鬼見愁陸乘自視極高,如今竟然讓一個後生小子,僅僅使出過天星童恕傳他的武功,就在自己手下,走出二十來招,只此一點,傳出江湖,已是大損顏面,他一陣嘿嘿陰笑,掌勢突然轉緩。

    不!他雙掌十指微屈,身形前傾,似有作勢撲擊之狀,一雙凹目,滿怖殺氣,凝視着衞天翔,尤其臉上,隱隱泛起灰白之色,神情可怖,活像一具殭屍!

    衞天翔見狀,知道對方這份神色,正在暗運他最厲害的“九幽陰功”,要一舉撲殺自己,心頭不期一陣緊張,不知自己的“逆天玄功”,是否抵擋得住?

    這時鬼見愁“九幽陰功”,已布達周身,雙目吐出綠色光芒,一步步向衞天翔緩逼過來!

    衞天翔也一步步的緩緩後退,兩人虎視耽耽,一退一進,繞圈而走。

    鬼見愁只當他懼怕自己的“九幽陰功”,面現獰笑,走了約莫半圈,驀地開氣吐聲,喉間發出一聲厲吼,兩掌欺風賽電,奇快無比的往衞天翔胸前按到。

    衞天翔不閃不避,在這一瞬之間,左掌倏然揚起,也把凝足十成功力的“玄天一掌”迎着劈去!

    要知“玄天一掌”乃是“太清心法”的玄門正宗,威力極大,衞天翔把它用“逆天玄功”

    練習,又顯得霸道無匹!

    兩人這一同時發動,只聽一聲大震,鬼見愁陸乘頓感自己使出的“九幽陰功”,好像碰上一團陽剛無匹的勁風,被對方強震了回來,心念都來不及轉,身形已被撞得後退了七八步!

    總算他內功精湛,只悶哼了一聲,便強行站住,面色慘白,雙腳釘在地上,動也不動,再看衞天翔,卻在這一震之間,突然舉步向自己走來。

    鬼見愁大吃一驚,暗暗運集全身殘餘氣力,硬把胸口間翻騰的血氣壓住。

    其實衞天翱也被鬼見愁發出的力道,震得往前站出幾步,然後仰天朗笑一聲,道:“關洛三煞的鬼見愁,原來也不過如此!”

    鬼見愁似是驚奇對方這點年紀,居然功力會有恁地深厚,凝立了半晌,忽然雙足一點,身形拔起,往牆外飛去!

    衞天翔並不追趕,驀地轉身朝站在廳前旁觀的三人走去!

    賈老五和白麪狼劉大鏞、穿山甲吳智三人,眼看連大名鼎鼎的邙山鬼見愁,都已折敗,一聲不作的飛走,心頭大駭,要待後退,已是不及。

    眼前人影一閃,每人似乎覺得自己“命門”穴上,被人點了一下,定睛瞧去,衞天翔不知何時已站在自己三人面前!

    穿山甲吳智急吼一聲,還待捨命一拼,那知喝聲未落,口中發出悶哼,雙手陡然垂下,臉色驟變,額下汗珠,像黃豆般一粒粒綻了出來!

    衞天翔面情冷漠,輕哼一聲,向賈老五喝道:“姓賈的,像你這等江湖敗類,原來死有餘辜,但少爺不願沾污了手,就容你苟全性命罷!”

    説着,雙道冷電般目光一轉,瞥着白麪狼穿山甲兩人,道:“我知你們兩人,也作惡多端,如今已被我散去一身功力,如妄想運用真力,就得逆血攻心而死,從今日起,立即自動撤銷白沙分堂。”

    白麪狼劉大鏞,聞言大驚,試一運氣,只覺體內血逆氣散,手足一陣麻木,心知一身功力,果然全散。

    心中一急,怒道:“姓衞的小子,你手段如此毒辣,咱老子生不如死,你殺了我吧!”

    可是衞天翔卻在他話聲未落之時,抖臂長嘯,身如電射,在黑暗中一閃而逝!他雖然擊敗鬼見愁,挑了千面教白沙分堂,但他心中,也充滿了重重心事。

    他從鬼見愁口中,得知自己父親,就是為了玄門秘笈“太清心法”引起許多黑道中人覬覦聯手圍攻,身負重傷而且在突圍之際,還中了無藥可救的厲害毒物。

    雖然鬼見愁曾説這不過是江湖的一種傳説,因為這許多年來,連他也不知圍攻的是誰?

    更從沒聽同道中人説過,似乎只是自己父親退出江湖的藉口。

    但自己從天柱峯瘦老頭所講的故事互相對照,當年有許多人聯手想搶“太清心法”已是千真萬確之事,只不知師叔祖(不知名的瘦小老頭)的所謂“釜底抽薪”,取走心法之後,事情如何發展?

    自己父親的突然失蹤,到底還是被人所害,還是另有原因?可惜那天沒聽師叔祖把故事再講下去。

    衞天翔迴轉客店,取下人皮面罩。暗想:“自己這次原想找人妖郝飛煙,打聽兩張人皮面罩的來歷,便不難找出送自己面罩和約六個叔叔到雁蕩相會的人。不想千面教卻因金品護法面罩,落在自己手上,而懷疑他們護法之中有人被自己殺害,那麼自己這一想法,業已落空。

    第二條路,只好從古叔叔臨死時寫的那個‘十’字上着手,嶗山清福宮三手真人李成化和他師傅杜清風,都是十字起頭,極可能是殺害六個叔叔和當年圍攻父親之人,自己不如上嶗山一行。”

    衞天翔這晚輾轉思維,終於作了最後決定,第二天清晨,會過店賬,便行首途。

    這天渡過長江,從瓜州趕到揚州,已是傍晚時分。只覺這繁華名邑,大小街道,燈光如畫,商店林立,行人若織。

    他在街上逛了一會,心中暗想這幾天來自己老覺得暗中似乎有一個人,綴着自己。

    這一種心靈感應,好像僅僅是幻覺,因為自己幾次回頭察看,都沒有瞧到什麼?但這個幻覺,卻一直如影隨形,不時的警惕自己。

    到底是自己疑神疑鬼呢?還是確實有其人?自己始終弄不清楚。如果確實有人跟蹤,那麼這裏行人往來,摩肩擦背,自己正好擺脱。

    衞天翔邊走邊想,忽然靈機一動,見到一家客店,便很快的進去,要了一間上房。

    他盥洗甫畢,忽然聽到左邊房間,有客人住進,那是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正在吩咐着店夥。

    過不一會,又有客人投店,住到右邊一間,那是一個聲音洪亮,步履有力的人。

    衞天翔暗自失笑,自己怎會如此多疑,無端端把左右兩房,當作了暗中跟蹤的人。

    哼!其實即使有人跟蹤,自己又何懼之有?心念轉動之際,店夥已推門進來,伺候着道:

    “客官是外面用餐,還是由小的替你送來。”

    衞天翔點頭道:“你替我送來就是。”

    店夥連連應是,去了不多一會,送來飯菜。

    衞天翔吃畢,店夥收過碗筷,又替他換了一壺熱茶,才退出房去,側耳一聽,原來左右兩房的客人,也在進餐,心下不由又起了一絲疑念。

    古人有腰纏十萬貫,跨鶴上揚州,除非像自己急於趕路,普通客人,身在紙醉金迷的繁華勝地,不出去逛逛,豈非辜負名城?但左右兩邊房間的人,一經住下,便躲在房中,毫無聲息,豈非怪事?

    為了應付萬一,便吹滅油燈,盤膝坐在牀上,閉目調息,默運“逆天玄功”心法,真氣逆走全身經脈。

    大約到了三更左右,他正在忘我的空靈境界之中,突然如有所感!

    這種心靈上的感應,是最近有的現像,如果不是幻覺,那一定是自己“逆天玄功”火候大進,耳目之靈,高出視聽以外,尤其在運功之際,靈台空明,一二十丈之內,即使繡針墮地,也清晰得宛如見諸。

    他想到這裏,心頭大感驚喜,但就在他警兆乍生的剎那之間,果然發覺有人及窗而止!

    衞天翔心頭驀地一震,此人居然能在行動之際,沒有絲毫聲息,不想自己察覺,這份輕功,無疑高出自己不少!

    這是誰?他為什麼要覷伺自己行動?他想到這裏,再也忍耐不住,輕輕睜了一條眼縫,向窗望去!那是一對燦若明星的眸子,正在往自己凝視。

    目光一對,衞天翔心頭不期生出一種微妙之感,覺得這對眼光,好像十分熟悉,在那裏見過?

    窗外那人,似乎也有了警覺,晶瑩眸子,一閃即隱!

    衞天翔見他驟然隱去,便凝神傾聽!“嘶!”忽然聽到一絲極其輕微的聲音,那不是在窗前偷覷的人,那是另有一人侵入二十丈之遠,此人疾若飄風,直向上房撲來。來勢極快,如果不是留意的話,決不易在二十丈遠,便被發覺。他這才知道先前那人的倏然隱去,原來是為了發現另外有人,才匿向暗處!

    衞天翔越想越奇,這兩人看來並非一路,光憑飛來的身手,武功已臻上乘,難道真是衝着自己來的?他們又是些什麼人呢?

    他不想倒也罷了,這一尋思,可就忍耐不住,好歹我也要瞧瞧你們到底是誰?

    衞天翔心念一動,那還待慢,他趁第一個人還未掠進窗前的一點空間,猛吸一口真氣,身子浮掠,閃電般打後窗飛出,抖臂縱上屋脊!但就在他飛掠出窗之際,耳中忽聽傳來有人輕“噫”了聲。

    嘶——一陣颯颯微風,去得極快,霎時遠去,緊接着又有人發出極輕的冷哼!

    衞天翔縱身上屋,發現一條人影,正像流星般在黑暗中一閃而逝!

    不!離他身側不到五丈,有人驚“嗯”,聞聲瞧去,那人早已一扭身子,往另一個方向躍出!

    衞天翔在這眨眼之間,瞧清此人身材纖細,但輕功極為高明,去勢快速!這時那還容他輕易走脱,鼻中低哼一聲,吸氣點足,跟蹤躍起!兩條人影,一先一後,在屋面上飛縱疾掠!

    晃眼工夫,已越過不少房屋,衞天翔不住的提吸真氣,銜尾急追,前面那人,發覺衞天翔緊迫不捨,顯得心中有點慌張,本來保持着五丈距離的,因為他不時回頭的緣故,漸漸只剩下四丈光景。

    衞天翔瞧得暗暗心喜,原來你也只有這點能耐,正待提吸真氣,加緊速度。

    驀見前面黑影,突然佇足,手腕一揚,一縷勁風,往自己劈面打來!心中一驚,百忙之中剎住身子,左手向前一抄,把打來暗器,接到手中。

    但前面黑影,卻在此時口中發出一聲脆笑,身如落葉,飄然往一條黑巷中落去,等衞天翔追到,人家早已走得無影無蹤!

    衞天翔知道自己中了對方狡計,立在屋頂微微發怔,但覺對方那一聲脆笑,發音雖細,卻嬌美得十分悦耳!

    他……她原來是女的,難怪身形有那麼纖小!

    他忽然想起自己左手,還接了對方打來一枚暗器?因為輕若無物,差點把它忘了!

    心念一轉,立即低頭瞧去!咄!那是什麼暗器?只是一個小小紙團!

    又是一個紙團!他想起半月之前,自己在白沙關,千面教的人塞了一個紙團給自己的往事,不由恍然大悟,原來一路綴着自己的,竟是千面教的人!

    他嘴角上浮起一絲冷峻的微笑,暗想:“瞧你們又有什麼花樣,又要約我到那裏去了?

    當下隨手把紙團塞入懷中,返身奔回客店,堪堪打後窗躍入,忽然發覺又有一個人在窗前鬼鬼祟祟的窺視!

    這人,鼻息甚粗,敢情武功平常,但一支賊眼,卻湊在窗孔裏,向房內骨碌碌亂轉。

    衞天翔瞧得心頭大怒,左手屈指輕彈,一點勁風,隔窗打去!

    只聽一聲殺豬般尖叫,緊接着有人破口大罵:“小娼根,你敢在歪頭阿塗頭上放潑,還不給大爺滾出來?”

    衞天翔聽得一怔,原來窗外不過是一個地痞流氓!敢情是衝着左邊那間的單身女子來的,誤打誤撞,找到自己房外!不由劍眉陡然一軒,暗想:“揚州府治所在,還敢如此公然調戲單身女客,足見這些流氓地痞,平日裏橫行不法已極!

    當下打開房門,踱出身去,口中問道:“誰是塗大爺?你三更半夜,吵吵嚷嚷的意欲何為?”

    窗下站着一個酒氣醺醺的漢子,一手掩着左眼,瞧到開出門來的竟是一個少年書生,似乎微微一愣,大聲喝道:“小子……”

    他想説“你小子是找死”,但話還沒説出!

    “啪”的一聲,那自稱歪頭阿塗的,連人家如何出手,都沒有瞧清,右頰上被人重重摑了一掌,身子往左衝出幾步,口中“啊”了一聲,哇的吐出三四口門牙!

    只聽少年書生喝道:“你嘴上再敢不乾不淨,少爺就摘下你歪頭來!”

    這一爭吵,把東西跨院內的旅客,全都驚動,大家紛紛探首出來,瞧到歪頭阿塗滿口鮮血的那副狼狽樣子,人心大快,有幾個還哈哈大笑。

    歪頭阿塗平素在地上欺善怕惡慣了,這下可大為丟面,厲喝道:“小子,揚州地面上你敢發橫,這幾天咱們閻老闆過生,你倒是存心找渣來的?”説着,當胸就是一拳,往衞天翔衝來!

    衞天翔淡淡一哼,右腕一抬,伸出三個指頭,一下扣住來拳脈門,雙目凝煞,冷笑道:

    “少爺可不管什麼閻老闆狗老闆,姓塗的,你大概就是狗仗狗勢,在揚州橫行不法,今晚少爺權且饒你狗命,去罷!”

    隨手一揮,歪頭阿塗一個人像燈心草扎般被摔出一丈來外,碰的一聲,仆倒地上。

    衞天翔説完之後,再也不理他死活,返身往房中踱去。

    店夥瞧到歪頭阿塗仆倒地不起,心下大驚,連忙前去把他扶起,歪頭阿塗滿口鮮血,一條右臂,已又腫又脹,口中不住的低哼,痛徹骨髓,但情知今晚碰上了硬點子,那裏還敢再放半個屁,夾着尾巴,由店夥架了往門外溜之大吉。

    衞天翔返身入屋,點上油燈,取出懷中紙團,打開一看,只見紙上寫着:

    “揚州是非之地,不宜逗留。”字跡娟秀,果然出之女子手筆!

    不!紙團上還隱約可以聞到一縷淡淡幽香,敢情在她纖掌上握了一陣,才染上的脂香!

    衞天翔瞧着紙條,不禁怔怔出神,同時想起方才那一聲嬌笑,多麼悦耳動人,生似縈迴耳際,歷久不散!

    呆想了一會,暗忖自己路過揚州,原無逗留之意,但寄字之人,既説這裏是是非之地,不管她是好意,抑或另有用心,自己倒偏要留下來瞧瞧到底有些什麼是非?主意已定,就熄滅油燈,上牀睡覺,這一晚不再有什麼事情發生。

    第二天早晨,店夥送來臉水,一面苦着臉道:“客官,你昨晚出手摔傷塗大爺,還得罪了閻老闆,這事可就大呢,萬一閻老闆責怪下來,小店……小店……”

    衞天翔俊目乍睜,朗笑道:“什麼閻老闆,大不了是魚肉一方的土豪劣紳罷了,他縱容爪牙,為非作歹,少爺既然伸手管了,就要瞧瞧姓閻的是什麼三頭六臂的東西?”

    店夥給他大聲一嚷,臉色嚇得臘黃,急忙搖手道:“我的爺,你……你老息怒,閻……

    閻老闆就是江湖上人稱淮揚大俠閻北辰,今年是他六十大壽,三天後就是壽期,閻老闆大發請帖,説是要在壽誕之期,當眾封劍。”

    淮揚大俠閻北辰,衞天翔倒聽古叔叔説起過,是以微哼了一聲,店夥好像説的十分得意,接着又陪笑道:“客官,你老可真不知道,閻老闆在咱們蘇北,卻沒有人叫他淮揚大俠。”

    衞天翔好奇的道:“那叫他什麼?”

    店夥雙肩一聳道:“這裏的人,都叫他閻老闆,又叫他蘇北大俠,因為聽説他老人家和江南一個什麼大俠最好不過,江湖上天大的事兒,只要他們兩位説過就算!”

    衞天翔聽得心中驀然一動,脱口問道:“你説的可是江南大俠?”

    店夥突然點頭笑道:“對對!江南大俠,一點沒錯!天下的事兒,有一南一北兩位大俠,點上個頭就算。”

    説到這裏,另外房中,有人在叫“店夥”,他連忙顛着屁股就走。

    衞天翔從店夥口中聽出被叫做“閻老闆”的淮揚大俠,和自己父親還是“最好不過”的朋友,也許這是他手下的人,故意把他蘇北大俠和江南大俠併為一談,藉以提高閻北辰的身份,也許確實是事實,當年和父親名重一時。

    這麼説來,這機會自己倒不可放過,正好以祝壽為由,瞧瞧他究竟是何等樣人,也許他知道當年圍攻父親的人,也説不定。

    心中想着,腳下不由跨出房門,只見右邊那間的客人,正好也負手站在走廊之上。那人身材修偉,年約三十三四,兩目透神,身穿一襲藍色夾袍,看去氣度不弱!

    此時見到自己,點頭微笑,抱拳道:“兄台請了,昨晚得瞻名家手法,令人好生欽佩。”

    衞天翔見人家先打招呼,還禮道:“兄台好説,小可獻醜之處,不值方家一哂。”

    那漢子又道:“兄台如不嫌棄,請進裏面一談如何?”

    衞天翔也並不客氣,一同進入屋內落坐,那漢子自我介紹道:“兄弟岑峯,敢問兄台如何稱呼?”

    衞天翔目前曾聽點蒼雙雁説起,各大門派第二代中,要算泰嶽老人門下首徒石敢當岑峯掌力最為雄厚,泰山一派以“磐石掌”,馳譽武林,為外家最上乘的功夫。

    聞言連忙抱拳道:“幸會,幸會,小弟久聞岑兄大名,實在失敬!”

    説着微微一頓,又道:“小弟姓韋,草字行天。”

    原來衞天翔這一路行來,曾聽茶飯酒肆,都在傳説着金劍令重出江湖,武林盟主派他侄兒衞天翔在懷玉山下替雪山、華山,排解糾紛,還連贏南天一雕臧荼,白沙關掌震鬼見愁陸乘。

    大家繪聲繪影,把淡金臉的衞天翔説得武功少有。是以不想露出真名實姓,以免引人注意,妨礙自己行動。

    石敢當岑峯聽得微微一怔,暗想瞧他昨晚出手,分明是武功造詣極深之人,何以説出姓名,竟然江湖上從沒聽人説過,但他總究江湖經驗較豐,面上絲毫不露,一面笑道:“哈哈,原來是韋兄,久仰得很……”

    他話聲未落,只見店夥三腳並作兩步,慌慌張張的探頭來,一眼瞧到衞天翔,立即滿臉堆笑的道:“啊!客……官,你……你老在這裏,閻……少莊主特來親自拜會。”

    衞天翔還沒回答,店夥身後,忽然跟進一個華服少年。一眼瞧到石敢當岑峯,立即面含笑容,十分恭敬的道:“原來岑大俠俠駕也在這裏,小弟有失遠迓,多多恕罪。”

    接着又向衞天翔深深一揖,道:“這位敢情就是韋少俠了,昨晚敝莊手下,多有冒犯,家父聞悉之後,深感不安,特命小弟負荊前來,還望韋少俠海涵。”説着又是一揖。

    衞天翔這陣工夫,早已瞧清這位閻少莊主生得眉宇俊朗,身長玉立,目中清光隱藴,英氣逼人,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同時對淮揚大俠閻北辰的成見,也立時消除,暗想昨晚那歪頭阿塗,許是喝多了酒,一時倒反覺自己不該出手太重。當下俊臉一紅,慌忙還禮道:“昨晚小弟出手孟浪,已深感愧疚,怎敢還勞少莊主屈駕。”

    石敢當岑峯笑道:“韋兄,這位就是閻老前輩的賢郎,人稱摘星手閻休閻少莊主,你們兩位都是少年英俊人物,大家全非外人,正好多多親近。”

    一面又替衞天翔介紹,兩人互説了些久仰的話。

    閻休又道:“小弟原是奉家父之命,一來向韋兄陪罪,二來因後日就是家父六十壽辰,意欲奉邀兩位駕蒞寒舍略盡地主之誼。”

    石敢當岑峯忙道:“閻老前輩華誕,兄弟自當趨賀,只是兄弟實因身有要事,急須趕回山東,所以只好……”

    閻休急忙搶道:“岑大俠縱使身有要事,也不急在一天兩天,既然到了揚州,過門不入,豈不見外,何況恭請不如偶遇,無論如何也得暫留俠駕,等過了家父壽辰再走。”

    衞天翔因店夥説過淮揚大俠和自己父親有舊之言,正想設法探聽當年圍攻父親之人,如今既然有人相邀,大好機會,豈肯放過,這就幫着説道:“閻少莊主既然這麼説了,卻之不恭,岑兄不如耽擱一兩天再走,小弟也是前往山東,大家正好有伴,豈不是好。”

    岑峯只好點頭答應。

    閻休心中大喜,立即欠身肅客,一面吩咐店夥,把兩人行囊送去,自己陪同兩人,跨出房門。

    衞天翔走在最前,堪堪跨出門去,目光一瞥,瞧到一個身穿綠衣的少女背影,翩若驚鴻般閃進自己左首那間房去,光瞧她後影,身材婷勻,婀娜多姿,而且身法十分眼熟,好像正是昨晚自已追了半天,沒有追上的女子!

    衞天翔心頭驀然一震,但這只不過眼角一掃之間的事,自己身邊,還有兩位初次相識之人,一時那好多看?其實人家早已閃進房去,再看也看不到什麼。只好裝作沒事一樣,和石敢當岑峯、摘星手閻休一同走出客店。

    門外早有閻家下人,牽着馬匹等候,三人上馬之後,因為街上行人頗多,大家只是策馬徐行。

    衞天翔瞧到兩邊行人,一見馬上的閻少莊主,都似乎神色極恭,紛紛讓路,不由想起店夥所説,覺得淮揚大俠,果然名不虛傳!

    一陣工夫,便到了東城一座大莊院前面,越過廣坪,早有莊丁過來伺候。三人直到門前下馬,閻休側身肅客,引着兩人步入二門。

    迎面一座廣大的敝廳,正中卦着一幅壽星,長供桌上除了兩盤桃面,前面一排排堆着的全是各方送來的壽禮,五顏六色,珠光寶氣,極盡奢侈,兩邊高燒一對落地大壽燭,足足有一人來高。

    大廳上已經擺了十數桌席面,坐滿了各式各樣的武林豪客,一見他們走進,不少人紛紛和石敢當岑峯點頭為禮,岑峯也連連抱拳還禮。

    摘星手閻休躬身向衞天翔、岑峯兩人道:“家父十數年前,患了足疾,不良於行,兩位請到裏面相見。”

    岑峯忙道:“兄弟禮應先替閻老前輩拜壽!”説話之間,業已穿過大廳,走進二廳。

    這第二進廳上一共只設了左右兩席,廳上踞坐着十個老人,年齡全在五旬以上,一個個神完氣足,太陽穴鼓得高高的,分明都是內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閻休卻引着兩人轉過迥廊,走入一座月洞門,裏面雕攔曲折,青磚小徑上,兩邊羅列着許多盆花,清風徐來,湘簾低垂,顯得甚是幽靜。

    這時,有一小僮掀起簾子,讓三人入內,客室中佈置雅潔,明窗淨几,纖塵不染,落坐之後,小僮送上香茗,閻休起身道:“兩位且請坐,容小弟入內稟過家父。”

    岑峯欠身道:“少莊主只管請便。”閻休又告了罪,才向裏間走去。

    不過盞茶光景,只見閻休已扶着一個身材高大,臉上白皙的老人,緩緩走出,他當然就是名滿蘇北的淮揚大俠閻北辰了!

    但衞天翔卻直覺的感到此人生得粗眉大口,隼目鷹鼻,雖然面上帶着笑容,似乎城府極深!

    石敢當岑峯一眼瞧到閻北辰出來,立即趨前一步,躬身道:“晚輩岑峯,替閻老前輩拜壽!”

    “哈哈!”閻北辰發出夜梟般笑聲,道:“岑老弟不可多禮,尊師可好?”

    岑峯躬身答道:“家師幸託粗安,多謝閻老前輩關心。”

    “嘿嘿!”閻北辰乾笑了兩聲,目光一轉,瞧到衞天翔,霎時臉色大變,但瞬即恢復常態,依然含笑點頭,唔道:“這就是韋少俠了?”

    衞天翔連忙躬身作揖道:“晚輩韋行天,承蒙寵召,叩見閻老前輩。”

    閻北辰一雙精光炯炯目光,只是打量着衞天翔,陰笑道:“韋少俠光風霽月,眉宇之間,英華內斂,想見身手不凡,不知尊師是誰?”

    衞天翔自從取下面罩,化名韋行天,這一路上早已想好了應會之詞,這就躬身道:“晚輩恩師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走動,他老人家叮囑晚輩不準在人前吐露,閻老前輩垂詢,晚輩不敢隱瞞,恩師人稱修靈君便是。”

    閻北辰似乎一震,粗眉軒動,呵呵笑道:“韋少俠原來已得修羅門真傳,難怪身懷絕藝。”

    説到這裏,忽然陰笑道:“韋少俠和老夫昔年一位故友,極相神似,不知仙鄉何處?尊府還有何人?”

    衞天翔聽得心頭咚的一跳,暗忖店夥之言,果然屬實,看來閻北辰和自己父親真是知友,不然,怎會認出自己面貌?

    他差點就想直説,但因在直覺上,總感對方生相陰鷙,尤其下山以來,接觸過許多事情,使得他敏感起來,所以雖然心頭波動,臉上卻絲毫不露,含笑答道:“晚輩世居衡陽,家父屢試不中,晚年好道,這次晚輩是奉家師之命,前往山東,路過貴地,巧逢老前輩壽辰,實感榮幸。”

    這一番話,説來自然,一張俊臉,神氣率直,教人無法不信。

    顯然閻北辰被他輕易瞞過,高聳的顴骨兩邊,皺紋一舒,笑道:“老夫只是隨便問問,韋少俠切勿見怪!”

    衞天翔也暗暗鬆了口氣,連稱“不敢”。

    閻北辰回頭向岑峯問道:“岑老弟,最近江湖上可曾聽到什麼事故?”

    石敢當岑峯微微一怔,道:“事故最近倒有幾件,不過前輩可能早已聽到?”

    淮揚大俠閻北辰摸了摸下巴,呵呵笑道:“老夫自從十幾年前,患了足疾,不良於行,和江湖同道,早已隔開,今日雖然來了些老友,也半多是兩淮之間的人,老弟近年在江湖上跑了不少地方,見聞較多,不妨擇要説説。”

    岑峯連忙欠身道:“老前輩過獎,最近江湖上第一件大事,自然首推失蹤十三年的武林盟主江南大俠衞老前輩,有了消息,他曾在一月之間,派他侄兒持了‘金劍令’替雪山神尼的傳人調解一件沉冤。”

    閻北辰點頭道:“這件事老夫已有耳聞,可惜不知衞老哥下落,多年未晤,老夫倒真想渴欲一晤。”

    衞天翔心中又是一動,裝作傾聽模樣,並沒開口。

    只聽岑峯又道:“第二件大事,也足以震撼武林,就是衞老前輩的那位賢阮,據説武功之高,比之當年衞老前輩,已並無遜色。一月之前,在懷玉山下,當着各大門派之人,掌劍兩場,連贏盛名久著的南天一雕臧老前輩,日前據説又在白沙關掌傷邙山鬼見愁陸乘。”

    閻北辰身子輕震了一下,驚奇的道:“老夫正在奇怪,南天一雕臧荼,怎會敗在一個後生小輩手上,啊!啊!連鬼見愁陸老頭也傷在他掌下?此子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

    他説話之中,眼光瞥了衞天翔一下,衞天翔只作不知。

    石敢當道:“聽説衞老前輩的侄子,叫做衞天翔,年齡倒不大清楚,最多也不過二十左右。”

    閻北辰深鷙雙目,又瞧了衞天翔一眼,急急問道:“生相如何?”

    岑峯道:“晚輩聽人傳説,衞少俠似乎練功過度,臉淡金色,略帶蒼白。”

    閻北辰才略含微笑,點了點頭。

    岑峯又道:“第三件也是最近才盛傳開來的,那是六丁甲全在雁蕩絕頂,遭人殺害……”

    衞天翔聽得大為震驚,六個叔叔之死,乃是自己親手埋葬,當時山頂上並無第二人,這消息又從何來的?

    閻北辰雙目一睜,道:“老夫終日家居,當真孤陋寡聞,不知六丁甲是死在何人之手?”

    岑峯搖搖頭道:“江湖上只是這樣説着,究竟何人曾親眼目睹,誰也弄不清楚。”

    閻北辰嘆息道:“六丁甲各有擅精,如果六人聯手,武林之中,恐怕誰也無法傷得他們,這倒真是一件大事!”

    岑峯微微一笑,又道:“還有一件大事,説來也足以震撼江湖,那是銷聲匿跡了四十年的千面教,近日突然又在江湖出現,而且行動詭秘,內中詳情,目前還不得而知,不過據説還牽連極廣……”

    他説到這裏,只見湘簾掀動,閃進一個小僮,手中捧着一個錦盒,欲言又停,站在那裏——

    peacockzhu掃校,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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