衞天翔連忙抱劍道:“老伯伯,你對晚輩恩深義重,晚輩自當牢記在心,決不有負你老人家。”
修靈君含笑道:“這就是了,老夫和你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自不會……唉!
不説也罷,老夫這就傳你‘修羅神爪’!哈哈!‘修羅神爪’,就是老夫方才把你金劍令攫進洞來的功夫,茲因老夫下盤已僵,氣機未能流注,所以雖然把劍平空抓入,但中間受到瀑布巨大沖力之阻,真氣不繼,墮落洞外,只此一事,已使老夫感到就是來日無多的徵候,年歲不饒人,一個人功力再高,也難與天爭!以你娃兒的資質,如能專心虔修,不難大成,要知這‘修羅神爪’,雖然比不上玄門正宗的先天真氣,但威力卻介乎先天真氣與後天真力之間,比之武林各大門派任何一種上乘後天氣功,卻要勝過多多,現在你好生記着口決。”
衞天翔收起長劍,興高采烈的用心諦聽。
修靈君直到衞天翔把口決全都記住,中間毫無疑問,才算完成,一面向洞外瞧了一瞧,緩緩的道:“此時已是午刻,老夫須運功一個時辰,你趁這段時間,再把老夫所傳兩種口訣,慢慢温習一遍,待老夫醒來,再替你打通經脈。”
衞天翔唯唯應是,依言把“修羅七劍”和“修羅神抓”的口訣,默默背誦了一遍,然後又照訣習練。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修靈君已緩緩睜開眼來,伸手拍着石榻説道:“娃兒,你坐到我跟前來,老夫此刻就要替你打通經脈了。”
衞天翔只覺老人聲音和藹,心頭不禁泛起一陣親切之感,依言走近石榻,在老人身前盤膝坐下。
當下修靈君傳他獨門內功心法,以及如何調運真氣,抱元守一,一面又慎重告誡,在打通他經脈以前,不論發生何種現象,譬如酷寒酷熱,或無限痛苦,必須咬緊牙關,守定心神,聽其自然,熬過此關,才算完成。
衞天翔跟六個叔叔十二年時間,修練了六種內功,自然知之甚諗,不過他奇怪老人的內功心法,不但和六個叔叔所傳內功,大異其趣,尤其是運氣位置,竟然完全反其道而行,他此時對修靈君已十分信賴,是以雖覺奇怪,並沒出聲相詢。
這一來,他功力固然速成,但卻幾乎因此送了性命,此事後話。
卻説衞天翔依言坐定,堪堪垂簾內視,只覺自己腳心“湧泉穴”上,突然有兩股氣體,衝入穴道。那兩股氣體,左腳一股,奇熱如火,右腳一股,奇寒澈骨,逆着經脈,溯流而上,宛如無數利刃,往脈胳刺入,直痛得他喉間發出一聲低呻,人便立即昏死過去。
只有心頭似乎還有些明白,這是老人在替自己打通經脈,不管如何,須要堅定忍耐,聽其自然!
漸漸地頭腦開始模糊起來,只仗着十二年朝夕勤練的內功基礎,護着他一點靈台,渾然入虛。
不知經過了多少時日,也許只是個把時辰,衞天翔從痛極而昏,現在卻又從一個極其神妙的境界中,清醒過來。
他只覺渾身舒泰,精神充沛,驀地睜開眼睛,如果不是震耳欲聾的洞外飛瀑,和晶瑩照眼的洞頂鍾乳,他幾乎不知身在何處?
當下一躍而起,立即往榻上瞧去,只見長髮散披的老人修靈君,此時臉色灰敗的跌坐榻上,瞑目調息!
這分明為了自己打通經脈,消耗他無數真元,以致如此!心中一陣感激,不禁熱淚盈眶,撲地往榻前跪去!
修靈君慢慢睜開跟來,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説道:“小娃兒,別哭,你起來,老夫雖然耗去二十年苦練的真氣,但替你做了一件大事,就是老夫以本身功力,把你經脈悉數逆轉,使本門從沒有人練成過的‘倒轉乾坤逆天玄功’,七日工夫,在你身上完成!哈哈!
小娃兒你覺得驚奇嗎?一個練武之人,花了幾十年勤奮苦練,還不能打通他全身經脈,遑論逆經而通?你此時功力,比之七日以前,可説何止十倍,只要按我口訣心法,勤加練習,短期之內,雖不能大成,但‘逆天玄功’,和武林所有功夫,完全不同。即使你遇上一流高手,無論他施展何種點穴拂穴手法,都莫想傷你分毫,這一點,正是你目前最為需要之事。”
衞天翔感動得流下淚來,顫聲説道:“老伯伯,你對翔兒如此厚恩,翔兒不知如何報答你才好!”
修靈君笑道:“痴娃兒,老夫豈是望報之人?唔!你來此已有七日,正該出洞去了,老夫此時也急須調元運功。哦!還有一點,娃兒身邊這支金劍令,在沒上雁蕩之前,還宜慎藏勿露,尤其行走江湖,該戴上人皮面罩!”
説着,忽然又“哦”了兩聲,從身邊取出一塊黑色玉符,遞到衞天翔手中,道:“你他日如果碰上一個左手使劍,而劍身又奇闊的人,她要強迫你説出老夫的下落,你就取出這塊玉符,她就不會和你為難,好!娃兒,你去罷!”
修靈君説到這裏,眼皮漸漸闔上。
衞天翔接過玉符,心中又是一陣激動,雙腿一屈,撲的又拜了下去,道:“老伯伯,翔兒走了,但翔兒一定在一年之內,替你老人家辦到‘百盈丹’………”
修靈君眼皮一抬,搖頭道:“娃兒,你的情意,固然可感,但‘百盈丹’求取非易,而且你千萬不可用‘金劍令’去換,老夫二十年已經過去了,來日無多,有丹無丹,也是一樣,不過你一年之後,如果要來,老夫自然高興,因為老夫要瞧瞧你那時的‘逆天玄功’已修到了何種境界?”
衞天翔唯唯應命,拜了幾拜,站起身子,懷着無限依依,走出洞外,然後撤下長劍,凝神運氣,功運全身,右手一振,猛地點足往瀑布衝去!
身形才起,只覺自己這一衝之力,竟然和往常大不相同,不!右手這一劍勁風嗡然,把飛瀑的沉重衝力,毫不費力的輕易化解,人已穿瀑布而出,輕飄飄地落到對崖之上!
這一份輕功,簡直連自己都不敢相信!心頭不由大喜若狂,自己功力,果然比數日之前,精進了幾倍!當下依然在原來坐過的大石上坐下,取出一張淡金色的人皮面罩,往臉上戴好,才背起包裹,向紫蓋峯下奔去!
由衡山沿官道到醴陵,再往東走,就是江西萍鄉,衞天翔按着古叔叔所開路程,第二天晚,便到了萍鄉縣城,一進街頭,只見迎面走來一個店小二模樣的人,朝自己瞧了一眼,立即滿臉堆笑,哈腰道:“爺台才來,小店上房,早給你準備好了!”
衞天翔愣了一愣,心想一定是店小二認錯了人,這就搖頭道:“店家,你大概認錯了人?”
店小二笑道:“你老真會開玩笑,小的伺候過多少貴客,那會弄錯,你老的房間,小店昨天就準備好了,陸總管還特別吩咐,爺台你的金臉……”
衞天翔道:“店家,你準認錯了,我……”
店小二微微一愕,道:“爺台難道不是衡山下來的?”
衞天翔點頭道:“我是從衡山來的。”
店小二連連哈腰,諂笑道:“那絕錯不了,昨天陸總管恐怕小店弄錯,特別説過你老的長相,嘻嘻!連你老的小包裹和長劍,都沒遺漏一樣,小的那會認錯?爺台路上辛苦,快到小店休息罷!”
説着不待衞天翔再説,早巳接過包裹,口中説道:“你老請隨小的來!”顛着屁股,在前面引路!
衞天翔給他弄得滿頭霧水,茫然失措的隨着店小二走入一家門面裝璜十分氣派的客店,穿過兩重院落,後面是一進獨院,天井中還有一座假山,和一個小小的金魚池,兩邊放着許多盆景,當真十分幽靜,迎面是一個長方形的客廳,掛着楹聯字書,左右兩間上房,兩邊兩間廂房,敢情全有人住。
店小二領他走入客廳打開左邊一間房門,讓衞天翔入內,然後把包裹放好,返身出去。
一會工夫,端上臉水,砌上香茗,才滿堆笑臉的道:“你老需要什麼,儘管吩咐,小的就在外面伺候!”
衞天翔覺得這家客店,當真招待周到,使人有賓至如歸之感,當下點點頭道:“我要休息一會,有事再叫你好了。”
店小二連聲應是,退出房去。
衞天翔取下面罩,洗了個臉,驀一抬頭,從窗口望去,只見一位嬌如春花的姑娘,正倚在西廂房門口,眨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瞧着自己!
也許是晚霞映照,更見嫵媚,當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紅!姑娘櫻唇綻笑,露出雪白的貝齒,和逗人的雙渦,像一朵盛開的百合,清麗絕俗!
衞天翔才和姑娘一對眼,他好像被人家吸住了似的,一雙俊目,牢牢的盯在姑娘粉臉上,連霎都不肯霎一下!
姑娘似有所覺,驀地雙頰緋紅,細腰兒一扭,翩若驚隅,閃進房去!叫人連她衣飾都沒看清,倩影已杳!
衞天翔也驀地驚覺,自己方才沒關窗門,就除下人皮面罩洗臉,敢情已被姑娘瞧去,才會對着自己發笑,想到這裏,不禁又暗暗自責,真是初次出門,連這點江湖經驗都沒有,今後該處處小心才好!
當下趕緊戴上面罩,但那姑娘的倩影,卻在這一瞥之後,使得他着了魔似的,眼光不時往對門廂房射去!
“雲想衣裳花想容,
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羣玉山頭見,
會向瑤台月下逢!”
他低聲輕吟李白的清平調,覺得正和自己此時的情景,十分相同,心頭也不期泛着一絲説不出的滋味,不知是驚喜?還是惘然?反正全是被那姑娘勾起來的情思!
“你……你老晚飯在裏邊用,還是移駕上前面酒樓?”店小二的聲音,忽然從身後響起,敢情他已恭立身側,等候着回覆。
衞天翔着實被他嚇了一跳,自己怎失魂落魄得連有人進來,都沒聽到,這就點了點頭道:
“店家,你就替我送進來吧!”
店小二沒命應是,接着端來許多菜餚,和一壺陳酒,放到桌上。
衞天翔瞧得呆了,一個人那用得着這許多菜,而且件件都是香噴噴的,自己從小到大,瞧都沒瞧過,自然不知名稱。
店小二滿堆諂笑的道:“你老且嚐嚐小店名廚,保管適你老口味,這都是特地為你老做的,當年劉大莊主在日,白水莊來往的貴賓,一向都在小店落腳,你老住過一次,就知道小店伺候周到,嘻嘻!”
衞天翔一再聽他提到什麼陸總管、白水莊,心頭大感納罕,白水莊陸總管怎會知道自己從衡山下山,怎會特別關照店家,替自己準備食宿,難道白水莊的主人,和古叔叔是好友,他怕自己初入江湖,才要他們沿路照顧自己?
心中越想越對,也就坦然放心,獨個兒大吃大喝起來。這一餐,當真是衞天翔從小到大,吃得最好的一頓。
他喝了幾杯,就覺得有點飄飄然之感,登牀就寢,這一晚他只要闔上眼皮,那張清麗絕俗花一般的笑臉,和那雙黑白分明亮晶晶的大眼,就會浮上心頭。
一覺醒來,已是朝陽滿窗,連忙一躍而起,推窗一瞧,西廂房還是門窗緊閉,那姑娘敢情還沒起身?
就在他怔怔出神之際,店小二已經送來臉水,一面滿堆笑容道:“你老怎麼不再睡一會兒,還早着呢!”
衞天翔指了指西廂,問道:“店家,對面住的客人走了沒有?”
話一出口,又覺得自己無端端打聽人家姑娘,不禁耳根微微發赧,好在他戴着人皮面罩,別人瞧不到他。
店小二卻擠着眼睛,神秘的笑道:“咳!你老瞧到啦?説實在,這位姑娘真美極了,小的伺候過多少過路的官宦小姐,就是從沒看見過這般美人兒,哦!你……你老是問她幾時走的,那可走得早呢,天剛一亮,就動身啦……”
衞天翔等店小二出去,洗了把臉,吃過早點,要待會賬,掌櫃含笑道:“尊客的賬,白水莊陸總管前天就付下了,尊客只管請吧!”
衞天翔愣了一愣,跨出店門,只見店小二牽着一匹駿馬,已在門口伺候,一見衞天翔連忙牽過馬來,笑道:“這馬也是陸總管替你準備的,白水莊還有一天路程,爺快請上馬吧!”
衞天翔雖然不知白水莊的主人是誰,但他一心以為這是古叔叔替自己安排的,也就坦然不疑的接過繮繩,跨上馬鞍。
他雖然還是第一次騎馬,但身負上乘武功,倒也並不覺得困難。
離開萍鄉,沿着官道走去,忽聽背後車聲轔轔,有人大聲吆喝,回頭一看,只見一簇乘馬的人,擁着六輛轎車,一路吆喝而來,一下就擦身而過。
衞天翔目光敏鋭,早已看清第一輛大車前面,掛着一面四周鑲有黃色流蘇的旗子,中間繡一支鳳凰,六輛大車後面,是一乘駿馬,端坐着一個年約二十五六,揹負長劍的青年,生相威武,他斜着眼睛,看了衞天翔一眼,就策馬一掠而過。
衞天翔以前聽古叔叔説過,江湖上情形,暗想這敢情就是鏢車了,光瞧那漢子,耀武揚威的神氣,一定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心中不禁悠然神往!
中午時分,到了臨江,在大街上瞥見一家名叫臨江檔的酒館,門前正停着那六輛大車,鏢局的人,已紛紛趕來!
一陣撲鼻香風中,只見六個長裙曳地的窈窈少女,花枝招展,蓮步姍姍的各目跨入車中,青年鏢頭炯炯雙目,瞪了路旁的衞天翔一眼,跨上馬匹,一簇人又呼喝而去。
衞天翔暗暗稱奇,原來這家鏢局,保着的竟是六個美女,不知是那家官宦人家的眷屬?
心中想着,就在酒館門前下馬,上樓選了個臨街座位,點過酒菜,忽見鄰近自己的一張桌上,此時緩緩站起一個身穿錦袍的中年文士,手執一把摺扇,意態瀟灑,袍袖飄飄的走過自己座位,面露笑容,向自己微微頷首。
衞天翔也連忙含笑點頭,那知這一照面,頓覺此人眉目姣好,很像一個女人,再待看看仔細,那人已會過酒賬,飄然而去!
正好店夥送上菜飯,這就不去再想,獨個兒吃了起來。
這時正當中午,食客眾多,人聲極為嘈雜,但衞天翔卻聽到左邊角落上,正有二個人在低聲説話:“唉!看來這魔頭極可能是衝着‘飛鳳旗’來的,陸氏兄弟,這趟鏢,十成裏有七成棘手!”
聽説這魔頭已有二十年沒有在江湖上出現,照年齡來説,比咱們得大上三十來歲,大哥,你別瞧錯人了!”
“二弟,旁的不説,光是他手上那柄“消魂扇’,不是這魔頭還是誰來?咳,你總記得他二十年前為什麼突然銷聲匿跡?”
那個小弟自然聽説過,他是給崑崙一陽子破去了‘九陰掌’。”
這就是了,你該知道飛鳳鏢局,乾坤手陸老鏢頭是一陽子老前輩的師弟,還是當今崑崙掌門的師叔,砸了飛鳳旗,不就是直接砸了崑崙派的台?何況這趟又是陸老前輩的令孫親自押鏢……”
“哦!那麼大哥,我們遇上了該什麼辦?”
“這……”衞天翔循聲望去,果然發現在左邊不太被人注意的角落座位上,有兩個四旬漢子,正在邊談邊説!
這兩人生得儀表不俗,敢情同胞兄弟,臉型差不多,年長的一個同字臉,年輕的一個卻稍微瘦了一點,太陽穴全都微微隆起,一看即知是武林中的高手!
年長的一個“這”字下面還沒出口,目光恰好和衞天翔一接,口中忽然‘噫”了一聲,立即推凳而起,往自己走來,一面抱拳道:“兄台莫非就是衡山杜大俠了,兄弟萬雨蒼,久仰大名,今日幸會之至!”
衞天翔眼看對方衝着自己而來。
什麼?衡山杜大俠?
萬雨蒼!啊!自己曾聽古叔叔説過,萬雨蒼是點蒼雙雁的老大,點蒼名列四大劍派……
他一陣錯愕,只覺耳根一熱,囁嚅的道:“萬……萬大俠敢情認錯了人,小可衞……
天……翔……”
萬雨蒼也不禁一愕,訕訕的道:“衞兄請恕兄弟冒失,實因衞兄和衡山金面二郎杜大俠極為相似!”
衞天翔心中一動,衡山金面二郎,啊,莫非昨晚店小二也因為把自己當作了金面二郎招待?一面抱拳道:“小可久聞點蒼雙雁大名,今日認得萬大俠,實感榮幸!”
萬雨蒼目光掠過衞天翔身邊的松紋劍,呵呵笑道:“原來衞兄也是武林中人,如不嫌棄,請移到一處,以便暢談。”
店夥一見他們攀談起來,也就把衞天翔桌上杯筷,一齊送到萬雨蒼桌上。萬雨蒼忙着替衞天翔和兄弟萬雨生相見,大家説了些久仰的話。
萬雨蒼點頭道:“衞兄神光內藴,看來內功造詣極深,不知尊師是誰?”
衞天翔略一遲疑道:“萬大俠千萬不可如此稱呼,小可只是跟隨家叔,練了幾年,這次還是初次出門,要請萬大俠多多指教才好。”
萬雨蒼在江湖上成名十年,但為人卻十分爽朗,聞言呵呵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萬某託長几歲,就稱你一聲老弟,咳!不過老弟也得改改稱呼,大俠大俠的,豈不見外了。”
衞天翔道:“萬老哥,既然如此吩咐,小弟恭敬不如遵命。”
萬雨蒼又道:“衞老弟此次出門,不知有何貴幹?”
衞天翔遲疑的道:“小弟是奉家叔之命,前往雁蕩。”
萬雨生拍手道:“那倒巧極,咱們還有一段同路呢!”
衞天翔道:“那麼兩位也是去浙江的了。”
萬雨蒼搖頭道:“愚兄弟從點蒼趕來,原來是應鄱陽白水莊之邀,趕去助拳的。”
“白水莊?”衞天翔啊道:“原來萬老哥賢仲是到白水莊去的,不知白水莊發生了什麼事情?”
萬雨蒼笑道:“衞老弟也和白水莊有舊?”
衞天翔搖頭道:“小弟正有一事感到奇怪,此時聽萬老哥提起白水莊,才出口相問。”
當下就把昨天投宿,受到客店殷勤招待之事,詳細説了一遍。
萬雨蒼聽得哈哈大笑,道:“無獨有偶,他們一定把老弟當作金面二郎看待,照這麼説來,杜大俠果然也答應來了!哦!衞老弟,這件事説來話長,白水莊劉家,原來當地望族,大莊主風雲劍劉建樹,説起來還是華山掌門梅花道人的師弟。十八年前,劉建樹雖然已是三十來歲,在濟南開設一家鏢局,江湖道上提起風雲劍來,卻赫赫有名,據説那年他保了一位卸任府台攜眷回籍,不想路上竟然出了岔子,被當時一處佔山立櫃的大盜飛天龍王卜大成攔擊。
劉建樹雙拳不敵四手,叫那姓卜的殺死府台全家,劫走財物,只有府台新過門的兒媳崔氏,因生得有幾分姿色,才留下性命,擄上寨去。風雲劍劉建樹自然不肯甘休,入晚之後,孤身犯險,劍誅卜大成,自己也負了幾處刀傷,才把崔氏救了出來,崔氏孤身一個女流之輩,無依無靠,又是感恩圖報,才嫁給風雲劍為室,劉建樹經過這場風險,便偕妻室,回到白水莊,不再在江湖走動,崔氏也替他生了一個女兒。”
萬雨蒼微微一頓,又道:“那崔氏平日為人,原也十分賢淑,婦道人家,多數信佛,後來不知怎的拜門口一個遊方老尼為師,虔心學佛。哈!你當那老尼是誰?衞老弟,你總聽説過武林中傳説的‘方丈二奇’?”
衞天翔脱口道:“萬老哥説的,可是天山一僧,雪山一尼?”
萬雨蒼點頭道:“咳!那老尼據説就是雪山神尼,她説她和劉建樹的女兒有緣,但因塵緣將了,而女孩子那時還只有二歲光景,無法親自傳授,要崔氏跟她先練習,等女兒大了,再傳授給她,崔氏這就得了神尼真傳……”
“啊!”衞天翔啊了一聲!
萬雨蒼繼道:“那知十五年前的一個晚上,突然有人找劉建樹尋仇,兩人一去不返,後來有人在白水莊外,發現劉建樹和九頭梟褚子豪的屍體,褚子毫原是飛天龍王卜大成的拜弟,當時人稱黃河雙兇,但奇怪的這兩人全身並無傷痕,只有眉心中間發現粟米大一點硃紅,分明這兩人全死在一種厲害指功之下。”
“啊!”衞天翔這會聽入了神。
萬雨蒼又道:“崔氏母女也在那一天失了蹤。不!她帶着女兒連夜趕上華山,向掌門人聞天翁哭訴經過,下山之後,就攜女遠走,並沒轉回白水莊去。那時劉建樹的胞弟劉家樹,年齡不到二十,還在華山習藝,聽到他胞兄的噩耗,痛不欲生,幾次向聞天翁哭求下山尋仇,他師傅只是不準,説這是一場冤孽。
不久聞天翁仙去,梅花道人繼承掌門,他一心替師弟復仇,到處查訪,十五年來,不知仇家是誰?直到最近才找出線索,那殺害風雲劍的兇手,竟然就是崔氏!”
“啊!她竟然殺害親夫!”衞天翔聽得全身一震!
萬雨蒼嘆息一聲,道:“那還是最近才知道的,因為南天一雕臧荼,有一個弟子叫做花衫客冒荊,武功已得乃師真傳,而且生性好色,臧荼本人除了剛愎之外,還無惡跡,但他門人卻仗着乃師盛名,為非作歹,江湖上人人側目。
也不知怎的會闖到懷玉山去,遇上一母一女兩人,敢情他見到小姑娘姿色秀麗,可能言語輕薄,結果被老的隔空一指,廢去武功,被點之處,就是有半粒大小一顆紅斑點,南天一雕自然認得出這是雪山神尼的獨門絕技‘硃砂指’。此事傳出江湖,梅花道人再一打聽老少兩人形狀,證實正是崔氏母女,這才由梅花道人出面,邀人助拳。
愚兄弟因先師在日,和華山聞天翁老前輩交誼極深,才連夜趕來。衞老弟如果不急於趕赴雁蕩,正好前去湊湊熱鬧,而且這次各大門派,可能有不少人趕來,在江湖上走動,大家多認識幾個人,也是好事。”
衞天翔不由給他説得砰然心動,暗想自己雁蕩之行,還有四十來天,像點蒼、華山等正派門下之人,自己能認識幾個,自是好事,想到這裏,正待答應。
萬雨生好像忽然想起一件什麼事來,急急的道:“大哥,尋陸家兄弟之事,咱們到底應該如何?”
萬雨蒼點頭道:“照説崑崙和我們點蒼,不無淵源……”
萬雨生道:“那麼他們鏢車已經去遠了,咱們快走!”
萬雨蒼毅然道:“好!咱們既然碰上,總不能眼睜睜讓崑崙的人栽跟斗,不過二弟,那魔頭委實厲害,你可不得燥進!”’
衞天翔初入江湖,此時一聽前面有事,心中極感興趣,忙道:“小弟同去,不知是否礙了兩位手腳?”
萬雨蒼笑道:“如果不是我走眼的話,衞老弟,你身手決不在愚兄弟之下。”
衞天翔忙道:“萬老哥兩位,成名多年,小弟初入江湖,怎好和賢昆仲相提並論?”
説話之間,三人會過酒賬,各自上馬,沿着官道追了下去。
果然他們三匹馬,縱繮疾馳,追到樟樹鎮附近,只見前面六輛大車,業已靠路邊停了下來。
萬雨蒼不愧多年老江湖,一見情況,立即揚手製止後面兩人前進,三人同時勒住馬頭,遠遠的停了下來!
萬雨蒼飄身落馬,萬雨生、衞天翔也跟着躍下,三人站到一處高崗上,縱目瞧去,來這條大路前面,倒下兩棵合抱樟樹,正好攔住去路,那青年鏢頭此時正好指揮着十來個趟子手,搬運阻路樟樹。
萬雨生雖然覺得這兩棵合抱樟樹,倒得有點蹊蹺,但又不像有人生事,因為此時一班鏢局的人,已經把一棵樟樹搬開,而正點卻沒有露面,心頭正感納罕,不期回頭向他兄長望去,可是萬雨蒼卻神色凝重,只微微的擺了擺頭!
一聲陰森的乾笑,從樟樹林中傳出,接着緩緩走出一個袍袖飄飄,摺扇輕搖的錦袍文士來!
萬雨生站得和衞天翔較近,壓低聲音道:“衞兄弟,那話兒來了!”
衞天翔已然瞧清,他正是酒樓上和自己點頭微笑,很像女人的人,不由心中大奇,低聲問道:“這人是誰?”
萬雨生道:“我還是方才聽大哥説的,這人就是二十年前的江湖敗類,人妖郝飛煙。”
衞天翔奇道:“為什麼叫他人妖?”
萬雨生道:“因為他時常扮成女人,去迷惑大家閨秀,有人還説他是陰陽人,所以叫他人妖,聽説武功奇高,又善使迷藥,當年各大門派要想除他,都給他逃掉,後來給崑崙一陽子老前輩破去他‘九陰掌’才銷聲匿跡了二十年。”
衞天翔疑惑的道:“萬二哥,瞧他年齡,還只有三十來歲呢!”
萬雨生道:“這就是他採補駐顏,説實際年齡,最少也在六十以上……”
兩人剛説到這裏,那人妖郝飛煙已緩吞吞的走到第一輛大車前面,斜睨着插在車上的“飛鳳旗”一眼,臉露不屑,陰聲細氣的道:“飛鳳旗,嘿!陸鳳翔來了沒有?”
別瞧他陰聲細氣,但聲音鏗鏘得中如有物,連站在二十丈外的萬雨蒼、萬雨生,都好像有東西鑽進似的,不禁心頭一凜,暗驚這魔頭好精深的內功。
那青年鏢頭正是乾坤手陸鳳翔的孫兒陸鳳蓀,一見對方直呼自己爺爺之名,心中不禁有氣。何況他仗着崑崙派的招牌,和爺爺乾坤手的威望,那會把對方瞧在眼裏,聞言微微抱拳道:“尊駕何人?恕在下眼拙,敝局‘飛鳳旗’所到之處,武林朋友,誰都賣個交情,何用家祖親自出馬!”
人妖郝飛煙慢條斯理的扇着摺扇,“唷”了一聲道:“原來是少鏢頭,才有這大的口氣。
其實要是陸鳳翔親自在場,可就不敢誇此海口了,不過這也難怪,少鏢頭出道得太遲了,認不得我老人家,這也沒關係,我自然會讓你帶點東西回去,給崑崙派瞧瞧!”
這話挑明找渣來的,陸少鏢頭年輕之人,血氣方剛,是可忍,熟不可忍!勃然怒道:
“衝着‘飛鳳旗’,還敢如此放肆,閣下倒真吃了豹子膽,你報個萬兒,陸少爺手下,不鬥無名之輩!”
嗆!青虹乍閃,肩頭長劍,業已掣到手上,只要瞧他撤劍之快,果然不愧崑崙派後起之秀!
人妖郝飛煙又陰聲怪氣的笑了一笑,説道:“少鏢頭火氣倒真不小,我老人家又不是劫你的鏢來的,我是接我的孩子們來的,難道是我的人,你都不讓我接回去?”
陸鳳蓀給他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手執長劍,愣愣的道:“那麼你待怎的?”
郝飛煙冷冷一笑,尖聲道:“噫!你車上除了到南昌交卸的二十萬紅貨,難道忘了還有順道託你們飛鳳鏢局保護的六個娃兒?”
陸風蓀驀然想起在岳陽接下鏢銀的當天,正好有一富商,説賣了六個使女,也是到南昌去的,順道要自己沿路保護。
那六名少女,全在十七八歲光景,瞧模樣弱不禁風,絲毫不像會武的人,此刻一聽對方的口氣,這六個少女,如果不是對方瞧上了眼,那麼難道就是他的羽黨?心念轉動,長劍一橫,正待喝問。
只見郝飛煙摺扇手掌上輕輕一拍,口中尖聲喊道:“孩子們還不出來?”
“唷!”六輛大車裏面,齊聲嬌唷,連轎簾都不見掀動,六條人影,像六支花蝴蝶似的,從車中飛出,落到郝飛煙身前,一齊躬下身去,嬌聲説道:“婢子參見壇主!”
郝飛煙摺扇一擺,扭扭捏捏的點頭媚笑道:“你們一路辛苦,回去休息吧!”
六個白衣少女,又嬌“唷”了聲,轉身欲退!
陸鳳蓀一瞧情形不對,大喝一聲:“且慢!”
一掄手中長劍,倏然躍起,往六個少女身前攔去!
點蒼雙雁的老大萬雨蒼心知要糟,向身邊老二,低喝了一聲:“快去!”雙腳一頓,當先凌空往場中飛去!
萬雨生、衞天翔也毫不怠慢,跟蹤掠出!
卻説陸鳳蓀仗劍攔出,動作雖快,還是慢了一步!
那六個白衣少女,當真身如輕絮,陸鳳蓀身形堪堪一動,她們早已搶先一步,飛入樹林,一閃而沒。
不!眼前一花,人妖郝飛煙,不知何時已面帶陰笑站在他眼前,尖聲説道:“少鏢頭別急,我自然會還你公道,帶點彩頭回去,向陸鳳翔交賬!”
他話聲緩慢,右手摺扇,也極其緩慢的往陸鳳蓀右肩點來!説他來勢極慢,那只是當事人的一種錯覺,其實何異掣電?
陸鳳蓀別説舉劍封架,連閃避都嫌不及,右肩驟然骨痛如裂,悶哼一聲,手上長劍嗆啷墮地!
郝飛煙順手拔過“飛鳳旗”。
刷!刷!刷!
三條人影也同時落地!
不!衞天翔越過萬雨蒼,還先到了一步。
郝飛煙瞧到衞天翔:“臉露出訝異之色,隨着含笑點頭,一面卻又不屑地瞧了點蒼雙雁一眼,嘶的把“飛鳳旗”撕成兩片,擲到地上。
突然雙目含殺,望着陸鳳蓀尖聲喝道:“小子,你告訴陸鳳翔,崑崙門下如果有人再在江湖上走動,你就是榜樣!”
陸鳳蓀出道以來,幾曾受過如此折辱,而且右臂若廢,痛得他額角上綻出黃豆般汗珠,咬緊牙關,沉聲應道:“好!陸少爺技不如人,雖死無怨,咱們青山不改,江湖道上,後會有期,朋友,你總該亮亮萬兒!”
郝飛煙陰惻惻笑道:“好極!瞧不出嬌生慣養的少鏢頭,還會説幾句硬話,老夫來歷,陸老頭只要瞧到你傷勢,自會明白。”
陸鳳蓀嘿了一聲,向點蒼雙雁微微頷首,左臂一揮,領着趟子手,頭也不回的上馬而去!
萬雨蒼想不到乾坤手陸鳳翔嬌孫夙有崑崙後起之秀的陸鳳蓀,竟會連人家一招都接不住,自己慢了一步,他就身負重傷,狼狽而去,此時正主已走,自己三人站在場中,當真進退失據,極為尷尬!
人妖郝飛煙等陸鳳蓀去後,回頭冷冷的道:“你們兩人,就是江湖上人稱點蒼雙雁的嗎?
嘿嘿!從酒樓上跟到這裏,還是專為瞧瞧熱鬧來的?還是想替崑崙小輩找場?”
他老氣橫秋,咄咄逼人,萬雨蒼雖已瞧出人妖兩次出山,功力之高,簡直非同小可,但點蒼一派,自師傅仙逝,自己已是繼承道統之人,豈能臨陣而退?聞言傲然答道:“都可以説!”
郝飛煙尖笑道:“點蒼流雲劍客在日,尚非老夫之敵,爾等不怕差得太遠嗎?”
萬雨蒼、萬雨生見他辱及師門,同時掣出長劍!
郝飛煙只是陰惻惻的乾笑了兩聲,連理也不加理會!
衞天翔初入江湖,經過六個叔叔十二年頭傾囊傳授,最近又得修靈君打通經脈,練成“逆天玄功”,本來就恨不得有人給他試試,好知道自己的武功,究竟到了何種地步?
—這機會豈肯錯過,何況對方又是一個江湖敗類,心念一轉,驀地人影閃動,一下搶到點蒼雙雁前面,道:“兩位老哥,是否先讓小弟試試?”
萬雨蒼心頭一急,他不知道衞天翔的底細,深恐郝飛煙驟下辣手,急忙叫道:“衞老弟,你……”
話聲未落,只見郝飛煙忽然後退一步,口中陰聲細氣,喃喃自語的吟着:“佛法無邊,廣大靈感!”
衞天翔不知他説些什麼,微微一怔!
人妖郝飛煙卻驀地一聲尖笑:“你這會總該明白了吧?”
話聲一落,雙腳點處,人已嗖地騰空而起,腰身一折,斜刺裏飛上樹林,踏着樹梢枝葉,眨眼工夫,走得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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