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59
洛枳安靜地聽着我顛三倒四地講話。
我也不知道我有什麼好説的,不過就是我有一個同桌,我喜歡他,我想留在他身邊。可我知道我應該去學文。
我跟她講我叫耿耿,他叫餘淮。我跟她講餘淮有多麼優秀,多麼沒有架子;我跟她講那本田字方格,講我們一起演的《白雪公主》,講他和陳雪君,講他對我説不要學文,講他幫我止住的鼻血……
許多許多瑣碎的小事。
洛枳微笑着聽,沒有一絲一毫地不耐煩。
“你喜歡他,可他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歡你,所以你留下來,前途和他都不一定能回報你。你也知道沒回報的事情就沒意義,不應該做,可你捨不得,只能飲鴆止渴,是嗎?”
我點點頭:“相比之下,我真是夠廢話。”
“不是的,”洛枳搖頭,“你説的那些,不是廢話。”
太陽漸漸隱沒在樓宇間,可距離真正的天黑,還有好長的一段時間。
“我幫不了你。我真的不知道。”她説。
我以為她會説,人生很長,喜歡的感覺是會改變的,不值得犧牲前途,你會後悔。或者她會説,學文了也可以繼續喜歡他啊,學業為主,你要分清主次。甚至她可能會説,學理科也未必不好,你要好好努力,追上他的步伐,未必沒有奇蹟。
可她説她不知道。
“我自己都沒活明白,我又能教你什麼呢。”她轉頭看着背後落下的太陽,神情肅穆,又有些哀傷。
“學姐,你也有喜歡的人嗎?”
她沒説是也沒説不是:“耿耿,其實我很羨慕你。”
又有人説羨慕我。
“我真的很羨慕,喜歡一個人是剋制不住想要跟他親近,跟他説話,瞭解他的一切的。你有這個機會,把你的喜歡包裹在同桌的身份下,常常開個玩笑,互相貶損,再互相關心。即使治標不治本,也比見不到摸不着,假裝不認識要好得多。”
“學姐……”
“你以為現在不認識沒有關係,因為還需要時間準備,總有一天你會讓他認識最好的你。但是有時候感情和好不好沒有關係,就差那麼一秒鐘,即使你再好,他的好也早就都給了別人。”
她轉過頭笑着看我。
“所以,我真的幫不了你,不是因為我妒忌你。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才是更重要的。”
放學的鈴聲打響了。
我很抱歉耽誤了她兩節自習課,洛枳搖搖頭,拍拍我的腦袋。
她坐在窗台上看我走遠,我回過頭,看到她朝我笑,像校慶那天的時候一樣。
忽然想起,高一剛開學的時候,我對着人海隨便亂按了好幾次快門,當中有一張就是洛枳。她凝神看着某一個方向,可我不知道是在看誰。
可她是不會將她的故事告訴我的。
No.260
很多人都問過我會不會學文,我的回答都是還沒想好。
可餘淮一次也沒問過。
不過後來也不用問了,張平來收學文志願表,我們班一共有七個人站起來交表,當中就有簡單、文瀟瀟和我。
β當場就爆炸了。
“沒義氣!我也要學文!”
“你不是説,誰學文誰是孫子嗎?!”好脾氣的簡單也白了她一眼。
β迅速抬手指着簡單:“孫子!”
在講台相遇的時候,文瀟瀟向我投來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有遺憾,也有些慶幸,像是找到了一個同伴。
我走回座位的時候,一路上餘淮都在看着我。我餘光躲避不及,只好抬起頭也看着他。
然後他就偏過頭去了。
六月就這樣匆匆過去了。
No.261
期末考試最後一科結束的那天中午,β突然和簡單衝進一班考場來找我。
“我們出去玩吧!”β興高采烈地提議,“慶祝你們兩個孫子要背叛五班去學文了!”
我一邊收拾書包一邊説好啊,就咱們仨嗎?
簡單突然紅了臉,囁嚅着説:“還有韓敍。”
β補充道:“可是韓敍這孫子居然把徐延亮也叫上了。太不地道了。”
她們兩個走過來,一左一右架着我,大聲説:“別磨磨蹭蹭的,走吧,一起吃個飯,然後去唱歌或者看電影怎麼樣?可以看《十面埋伏》或者《千機變》,我聽説《十面埋伏》可難看了,章子怡死了半天還沒死乾淨……”
我忽然轉過身,説:“你們等等我,我也要叫一個人。”
我正邁步要往考場裏衝,差點兒撞上一個從班裏大步走出來的人。
是餘淮。他看着β和簡單説:
“你們要出去玩?怎麼不帶我一個。”
No.262
β在肯德基排隊的時候又被帶孩子的男家長插隊了,吵了幾句嘴之後就掀了盤子,拉着我們所有不明狀況的人跑出了店門。
“怎麼了?你幹嗎罵他傻×?”徐延亮疑惑不解。
“不罵他怎麼辦!”β氣急敗壞,“我又打不過!”
於是我們大家重新回到了烈日街頭到處遊蕩。簡單看到韓敍頭上的汗珠立刻就心疼了,建議我們不要挑挑揀揀了,隨便進一家飯店吃點兒東西算了,反正都不餓。
β不樂意了:“你以為我是為了挑挑揀揀嗎?把你們這麼多人拉出來,當然要負責,這是母性!如果只有我自己,我吃包裏的奧利奧不就行了。”
“吃奧利奧的時候拉屎真的是黑的嗎?”徐延亮突然問起。
“閉嘴!”“你有毛病啊!”
我們大家都怒斥他在飯點兒説這麼噁心的話。
只有β興致盎然地點點頭,説:“可不是嗎,你回家試試,吃五個甜甜圈還能拉出奧運會呢!”
全程餘淮都走在我身邊,卻從不跟我説話。
大家的確都不是很餓,於是就在電影院附近隨便吃了點兒,趕上了下午三點多的那一場《十面埋伏》。
放映廳裏竟然只有我們六個。
“包場欸!”β跳下台階,學着國家領導人一樣笑呵呵地指着空蕩蕩的放映廳,“來來來,不用客氣,隨便坐隨便坐。”
於是簡單就隨便找了一排和韓敍坐在了一起。徐延亮以為大家還是應該坐一起呢,也湊了過去,卻被簡單一記眼刀殺跑了——“離我們倆遠點兒”。
簡單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成長為一個會用眼神説話的女子……
我轉頭看了看還站在最後一級台階上的餘淮,問:“你想坐哪兒?”
“你管我,我坐哪兒不行啊。”
有毛病啊你逮誰咬誰!我白了他一眼,不搭理他,隨便找了一個地方坐下。
然後,他就坐到了我右手邊。
和以前在班裏的時候一樣。以後也許再也不會了。
No.263
我還沒來得及咂摸那心底剛泛上來的喜悦和傷感,徐延亮和β就一屁一股坐到了我的左手邊。我瞪了β一眼,她湊到我耳邊很輕很輕地説:“你得體諒我,如果我再給你倆也創造機會,那我和徐延亮就真的要被現實逼成一對兒了,你忍心嗎?”
電影很快開始了。我無比懊悔地發現,跟他倆坐在一起看電影真是個錯誤。
“金城武真是好看啊。”β一邊吃爆米花一邊感慨。
“得了吧,都是盲目跟風。”徐延亮指着屏幕,“你仔細看,他某些角度比我還醜呢。”
“徐延亮,我是真欣賞你這種捨身也要把對方拉下馬的一精一神啊。”
過了一會兒,徐延亮又説:“我聽説張藝謀和章子怡談過戀愛,因為章子怡長得特別像鞏俐。”
“真的嗎?”β的語氣非常心不在焉。
“誰知道,當事人肯定不承認啊,要麼解釋説是特別敬重的前輩,就是‘特別好的朋友’,切。欸,你相信男生和女生之間有純潔的友誼嗎?”
“別人説不準,你肯定跟誰都特純潔。”
“你憑什麼這麼説?”
β哈哈大笑:“憑你的長相。”
聽着他倆一來一去的相聲表演,章子怡扮演的盲女在黃葉林中死去的悽美鏡頭居然也能讓我看笑了。
後來這部電影我已經記不清楚內容了,章子怡到底死了幾次,為什麼一直死不了?她到底喜歡劉德華還是喜歡金城武?我一個都記不得。
我只記得,中間我好多次微微偏過頭,用餘光悄悄地看餘淮,不敢動作太大,怕他看到。
電影院黑暗的環境是天然的保護,和明亮的大屏幕相比,我的目光是太過暗淡的存在。
可還是會好奇。他知道我在看他嗎?他知道我為什麼在看他嗎?
餘淮,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