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夜晚,微有月色的夜晚。
這麼一個夜晚,在有的人眼裏,它是美而動人的,但是在有些人眼裏,它卻是悽慘、陰冷而令人傷心的,這完全是因人而異,因當時的情形而有所不同。
此時此地,對這兩個人來説,應該就是屬於後者了。
這裏是京畿西山的一個荒涼地方。
所謂荒涼地方,只是説它不是個出名的風景區,至少離風景區遠了些,遊人絕不會到這兒來。
可是這兒視野絕佳,居高臨下,可以俯覽山下那好大一片田野。
這裏,藉着那微有的月色看,可以看見有一坯黃土,一片新墳,墳前立着一塊墓碑,由於月色黯淡,看不清墓碑上的字跡。
那兩個人,就是在這座新墳前,沉默着,悲痛的祭弔着。
兩個人,一個是年輕人,一個是中年人,不管是年輕人或中年人,都有着一副頎長、挺拔的身材,俊逸不凡的相貌,也都有着一股平常人所沒有的氣質。
突然,那個年輕人開了口,劃破了這個地方的靜寂:“我沒有想到,怎麼也沒有想到,我剛走,就發生這種事!”
那中年人也説了話,話聲低沉,還略帶沙啞:“少主應該説,沒想到他們會這麼做,他們會下這種毒手。”
年輕人沉默了一下:“恩叔,確定他們是查緝營的人?”
“錯不了的。”中年人道:“下手的是他們,沒有上頭的令諭,他們不敢這麼做,至於是誰下的令諭,是宮裏那老少兩個女人,還是統領京畿禁衞的玉貝勒,那就不得而知了。”
年輕人兩眼中閃出了一道懍人的光芒:“我會弄清楚的,我一定會弄清楚是誰的指使,白叔死的太冤、太不值,我不能讓他就這樣含恨九泉。”
中年人道:“走吧,咱們現在就去。”
年輕人道:“恩叔,我不打算像您想的這麼做。”
“怎麼説?”中年人道:“你不打算像我想的這麼做?”
年輕人微點頭:“是的。”
“你知道我想怎麼做?”
“當然知道,馬上查出是誰在背後指使,馬上替白叔報仇。”
“少主又打算怎麼做?”
“慢慢來,我要讓他們就在不知不覺中,我要讓他們死得沒話説!”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恩叔,咱們勢單力薄,而且,我在十年內不能離開北京,將來有時候我甚至得公開露面。”
中年人為之愕然:“少主,你還要管他們的事?”
年輕人道:“恩叔,畢竟福臨對我不薄,他甚至還不惜重建李家宅院,尤其我答應過他!”
中年人道:“少主,畢竟咱們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啊!”
年輕人道:“我知道,可是福臨都能重建李家,把他的阿哥託給我這個漢族世胄,前朝遺民,我又為什麼不能替他……”
“不能,少主。”中年人道:“公仇、私恨,為了這,其他的可以置諸腦後。”
年輕人道:“恩叔原諒,我的看法跟恩叔不一樣。”
“怎麼説,少主的看法跟我不一樣?”
“是的,再請恩叔原諒。”
中年人臉色劇變,沉默了半晌,才道:“少主已經藝成,也已經長成,而且大仇也報得差不多了,我總算對得起主人了,請就此辭。”
他一個“辭”字出口,也不等年輕人有任反應,就躬身之勢陡然撥起,天馬行空般疾射面去。
年輕人絕沒想到他會有此一着,急喊:“恩叔!”
喊聲震盪夜空,傳出老遠,但已經來不及了了,中年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茫茫夜色裏不見了。
年輕人臉上閃過抽搐,身軀泛起顫抖,啞聲道:“恩叔,你這是何苦……”
他曲膝向着中年人逝去的方向跪了下去,接道:“謝恩叔當年救我,以後送我學藝;撫養我長大成人,復又讓我天下奔波,覓仇報仇之恩。”
同樣的一個夜晚,在寂靜,只有少數幾盞燈光的“肅親王府”
的後院裏,揹着手立着一個頎長、挺拔、俊逸的人影。
他就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任由夜風吹得他衣袂飄揚,宛如一尊石雕的人像。
從長廊上下來一個人影,那是個容貌、風韻動人的中年女人。
她一直走到那個頎長、挺拔、俊逸人影的身邊:“幾天了,沒有一點動靜,應該不會有什麼了,睡覺吧。”
有着頎長、挺拔、俊逸人影的,自然是個挺拔、俊逸的年輕人,他仰望着夜空道:“沒有動靜,他居然會沒有動靜,難道説我會料錯他?”
中年女子也道:“我也認為他不應該是個善罷干休的人,尤其死了一個跟他關係非比尋常的人,除非他沒有想到‘肅王府’,沒有想到你。”
“他是個聰明人,”俊逸年輕人搖頭道:“不會想不到,就算他想不到我,想不到‘肅王府’,他也應該知道下手的是‘查緝營’,可是這些日子了,‘查緝營’也沒有什麼動靜。”
“除非……”中年女子道:“他是知道胳膊鬥不過大腿,民不能跟官鬥,北京城裏他無法立足,咬牙忍一忍,走了。”
俊逸年輕人冷冷一笑道:“您真這麼想麼?”
中年女子道:“我希望是這樣,可是你知道,世間事如人意的不多。”
俊逸年輕人又冷冷一笑:“您我都知道,他不是個這麼算了的人,他可是個指作隱忍,躲在什麼地方待機而動,我不會讓他如願的,我不會讓他如願的!”
中年女子也道:“最好是不能讓他如願,最好這件事也別讓紀翠知道。”
“她現在怎麼樣?”
“好一點了。”
“真是莫名其妙,讓我趕他走的,也有她一份,我真那麼做了,她又不對了。”
“女孩子不都是這樣,只要稍假時日,她就會把他淡忘了!”
俊逸年輕人沒説話。
羅家,是個大户,尤其是在這南城,可是就整個天子腳下的北京城來説,只是能算個不大不小的人家,只因為京城裏有錢有勢的大户人家太多了。
羅家,這座大宅院的門口,貼着一張紅紙,上頭寫着幾行拳頭大的字跡,寫的是顏體,挺不錯的顏體,寫的是:“誠徵護院數名,男女不拘,籍貫不拘,年歲不拘,維須家世清白,出身正派,意者內洽。”
取情是招募護院。
護院是幹什麼的?誰都知道:北京城是個卧虎藏龍之地,要龍有龍,要虎有虎,可也就因為“北京城”是個卧虎藏龍的地兒,識貨的行家特別多,不是自信真有兩下子,是不敢輕易應徵護院,端這碗玩命碗的。
所以,雖然不知道羅家這張紅紙是什麼時候貼上去的,可是至少今天這時候都快正午了,才來了一個。
這一個,是年輕人,穿得很普通,一點兒也不像個練家子,人也不像是幹護院的材料,只是人有點黑,讓人看上去很順眼,越看越順跟,看久了,任何人都會覺得這傢伙長得挺俊,在男人裏是數得着的。
他叫開羅家的門,側門,開的是四十上下,模樣兒就像個護院。
“幹什麼的?”粗聲粗氣,一對牛眼。
年輕人倒很從容、泰然,指指門邊:“府上不是招募護院麼?”
“你應徵護院?”那人似乎不信。
“是啊!”
那人上下打量年輕人:“會武?”
“學過幾年。”
“有把握?”
“招募護院總得經過比試吧?”
“那當然。”
“誰會願意沒事來找打玩命!”
那人怔了一怔.又上下打量了年輕人一陣:“説得有理。你這個人有意思,進來試試吧!“年輕人進去了,進門看,眼前是個大院子,一挑三間東廂房前擺了張長桌子,上頭還鋪着紅桌巾。
那人一路嚷:“又有人應徵來了!”
又有人應徵來了,這表示前面已經有人來過了。
這一嚷嚷,結果廂房裏出來了幾個人,一個五十多歲的乾癟瘦老頭,兩個個頭兒挺壯的中年粗漢,還有一個是皮白嫩肉,眉清目秀的小夥子。
開門的粗漢衝老頭兒一哈腰道:“總管,又來個應徵的。”
瘦老頭眼皮也不抬:“我看見了。”
他不慌不忙的坐在長桌子後面,坐定,這才抬眼打量年輕人,只一眼,他眉頭一皺:“你是來應徵護院的?”
“是的。”年輕人從容的點了一下頭。
“你要知道,應徵護院是要經過比試的。”
年輕人道:“我知道。”
“要是有什麼死傷,可怨不了別人。”
死傷!怪嚇人的。
年輕人仍然從容點頭:“我知道。”
瘦老頭又看了看他,一點頭道:“好。”
中年人從桌子底下端出個木盤來,木盤裏現成的文房四寶,瘦老頭兒攤開一本簿子,提筆濡墨,然後問:“姓什麼?叫什麼?”
年輕人道:“姓嚴,在家行四,就叫嚴四。”
這麼樣個人怎麼叫這麼個名字!瘦老頭禁不住也皺了一下眉:“嚴四!”
他登記在了簿子上。
“今年多大了?”
“不是説年歲不拘麼?”
“只是問問。”
“廿二了。”
“廿二。”瘦老頭又登記在簿子上:“哪兒人哪?”
“直隸。”
“直隸哪兒啊?”
“保定府。”
“保定府,好地方,家裏幹什麼的?”
“莊稼人。”
“莊稼人,你學的是那門那派的武藝呀?”
“-門-派。”
瘦老頭一怔抬眼:“沒門沒派?”
“我師父只教我武藝,從來沒跟我提過門派,我也沒敢問。”
這是可能的,也不是沒有這種事。
“你師父高名上姓,怎麼稱呼呀?”
“我只知道我師父是個和尚,別的就不知道了!”
瘦老頭忽又皺了眉:“那怎麼行,我們要的是出身正派,你連個門派也沒有,師父也不知道是誰。”
開門粗漢説了話:“總管,沒門沒派可不一定就不是正派。”
他還挺幫忙的,八成兒是看年輕人順眼。
“不行!”瘦老頭搖搖頭:“沒門沒派,不知根兒,不知底兒。”
有門有派就知根兒知底兒了,隨便胡謅一個,上那兒查去?年輕人嚴四説了話:“你們要的是真本事,是不是?我看出身有門有派的,本事不見得比我好。”
幾個人聽得都一怔!瘦老頭兒“呃”了一聲,一指那皮白肉嫩的小夥子:“他出身少林,是剛錄用的,你跟他比比。”
小夥子兩眼直瞪着嚴四,大概是不愛聽嚴四的話。
嚴四一搖頭:“我要是沒錄用,犯不着,我要是錄用了傷和氣,這樣的比試不好。”
瘦老頭兒笑了,笑得輕蔑:“那我們怎麼見得着,你那比別人好的真本事?”
嚴四道:“那就看諸位是不是識貨了。”
他上前一步,伸手按了按桌子,只聽一陣吱吱響,桌子的四條腿竟然陷進了黃泥地裏一兩寸。
黃泥地有多硬!
這,不必是識貨的行家也知道厲害。
幾個人都傻眼了,瞪着嚴四看的,不只是那小夥子了。敢説,此時再讓小夥子跟嚴四比,他絕不幹。
開門的粗漢叫出了聲:“內功,好厲害的內功,嚴老弟,你年紀輕輕的,內外雙修呀!”
嚴四笑笑“談不上內外雙修,只不過練過幾年。”
瘦老頭兒等定過了神來。
只聽瘦老頭兒忙叫:“錄用,你錄用了,你錄用了!”
開門的粗漢不但粗而且直,他咧着大嘴,蒲扇似的大巴掌在嚴四的肩上:“老弟,恭喜了,往後咱們就在一塊兒共事了,我叫趙奎,你叫我老趙就行了。”
開門的粗漢趙奎這一領頭,瘦老頭兒等都過來了,你拍肩,我拉手,熱絡得像似多年的老朋友。
還好人不算太多,嚴四-個個也都記住了,小夥子叫孫秀,另外兩個一個叫周標,一個叫錢大武。
瘦老頭兒殿了後,他滿臉堆笑,似乎有意巴結:“嚴老弟,我叫唐天星,是這兒的總管。”
嚴四叫了一聲:“總管。”
瘦老頭兒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我們這兒管吃管住,你在京裏要是沒家,可以住進府裏來!”
嚴四道:“我住進府裏來。”
瘦老頭兒一喜:“好極了。”
趙奎拉着嚴四要走:“走,我給你打點去。”
唐天星攔住了:“趙師父,我話還沒説完呢,況且這事兒我會派人料理,怎好偏勞你。”
趙奎道:“不要緊,我跟嚴老弟投緣。”
“我知道你跟嚴老弟投緣,”唐天星道:“可是你知道我打算安排嚴老弟往那兒?”
趙奎傻眼了,不好意思的咧嘴一笑,不説話了,也不急着拉嚴四走了。
唐天星轉望嚴四:“我們這兒新來的護院師父跟老的護院師父,各有不同的月俸,你的情形跟別人不一樣,我會請準老爺,多-你一-“總管。”
嚴四截了口:“該怎麼辦怎麼辦,別人拿多少,我拿多少,我只一個人,多了也用不了,至於我住的地方,大夥兒住那兒,我就住那兒。”
幾個人都用一種推許目光望嚴四,本來嘛,這種話聽在誰心裏不舒服?
唐天星忙道:“嚴老弟,你弄擰了,關於住,我不是對你特殊,而是錢師父跟周師父都有家,住在府裏的只有趙師父一個人,他管的是前院跟兩個跨院,所以,他住在東跨院,而你,我想安排你管後院,所以我打算安排你住在後院西邊的一個小院子裏。”
原來如此。
嚴四明白了,道:“既是這樣,那就聽您總管的安排了。”
唐天星道:“你什麼時候搬過來?”
“我隨時都能搬過來。”
“那就這樣。”唐天星道:“今兒個你辦辦自己的事兒,明兒個就搬進來,來的時候找我就行了。”
嚴四點頭答應。
“還有件事。”唐天星道:“得麻煩你找個保。”
嚴四怔了怔道:“總管,我一個人在京裏,人生地不熟,沒辦法找保。”
唐天星微微一怔:“你以前在這兒……”
“我沒在京裏待過。”嚴四道:“剛剛到京裏來沒兩天,現在還住在客棧裏呢。”
唐天星皺了眉:“那就麻煩了”
趙奎道:“一點也不麻煩,我保他。”
唐天星又是一怔道:“那就行了,不管誰保,有保就行。”
萍水相逢,素昧平生,緣只這一面趙奎居然敢拍胸脯作保,可知他這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光只證明他跟嚴四投緣。
嚴四暗暗有點感動,道:“趙大哥,這怎麼好”
“你叫我什麼?”趙堂眼都瞪圓了:“就這聲大哥,我也非保你不可,不讓我保怎麼辦,你能找到別的保麼?”
要能找到還説什麼?嚴四道:“趙大哥,那我就謝了!”
趙奎道:“既叫我一聲大哥,那就是自己兄弟,還謝什麼,你辦自己的事去吧,要不要幫忙拿什麼?”“不用了。”
嚴四道:“沒什麼東西。”
趙奎道:“那你就去吧,明兒個什麼時候來,我等你。”
嚴四道:“我吃過早飯就來。”就這麼説定了,嚴四走了。
嚴四是走了,可是趙奎等沒散。
幾個人談起了嚴四的本事,個個都説好極了,自嘆不如,年紀輕輕,這麼好的內功,怎麼練的,有這麼好的內功,對敵過招根本不必用兵刃,雖沒見着他的身手,他的拳腳功夫,可是見這麼好的內功,其他也就可想而知了。
趙奎聽得好樂,比聽別人誇他自己都受用。
可是談着談着,話鋒變了:有這麼好的本事,幹嘛到這兒來屈就護院?不免猜測起他的來歷。
趙奎不愛聽了,臉、沉,眼一瞪:“怕什麼,凡事有我這個保人呢,我兄弟的來歷你們不清楚,我趙奎你們可是知根知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
這麼一來誰也不好再説什麼了,散了,唐天星匆匆的去了後院。
嚴四真住在客棧裏,離“天橋”不遠的一家“老王記客棧”。
他回到客棧,有些奇特的客人剛走,他看見了那些客人的背影。
他進門問夥計:“剛走的那些人,幹什麼的?”
“查緝營的。”夥計驚魂未定,臉色還有點發白,道:“查店的爺們兒,來查我們這兒,有沒有一個叫李豪的,交待不許收留這個人,這兒有那個人的畫像,您瞧!”
他把手裏的一個紙卷攤開來,果然是張畫像。
下頭寫得清楚:畫上的人叫李豪,因案緝拿,軍民人等不許收留窩藏,舉發或密告者有賞,當然,違紀者自是重罰。
畫得實在不怎麼樣,凡是五官端正的年輕人,都有點像畫上的李豪。
嚴四沒再多説什麼,往後去了。
夥計則把那張畫像,貼在了櫃房牆上,凡是進出“老王記客棧”的人,都看得見。
其實,找李豪的,不只是“查緝營”,另外還有三路人馬在找李豪。
這三路人馬,一是“肅王府”的翠格格,她帶着紀明、紀亮,三人三騎“北京城”到處跑。
翠格格自認為了解李豪,她認為李豪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在這種情形下,他絕不會離開“北京。”
怪的是她那位哥哥玉貝勒,居然沒反對她出來找李豪。
另二路人馬,一路是褚姑娘跟戴雲珠,一路則是皇甫家的人。
褚姑娘跟戴雲珠只兩個人。
皇甫家則派出了大批人手,或明查,或暗訪。
褚姑娘跟戴雲珠之所以去李豪,原因只有她們兩個人自己明白。”
皇甫家為什麼找李豪,其用意外人也不得而知。
可是,官也好,民也好?這兩路的搜尋都沒有收穫。
除了翠格格,大家都有了這麼個結論,那就是李豪已經走了,已經離京了。
嚴四吃他的,睡他的。
人家找的是李豪,跟他沒關係,他也不願意去管那種閒事兒,當然該吃則吃,該睡則睡了。
一夜無語,第二天,嚴四吃過了早飯,算過了店錢,他揹着他那再簡單也不過的行李,去了羅府。
到了羅府,一叫門,沒錯,等門的正是趙奎,他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兄弟,您真是信人行李都在這兒?”
嚴四道:“趙大哥還指望有什麼?”
趙奎笑着説:“不要緊,不要緊,反正這兒要什麼有什麼。”
他伸手要接嚴四的行囊。
嚴四抬手一擋:“這還用得着趙大哥伸手麼?”
趙堂急紅了臉道:“兄弟,這不在輕重,是我一番心意,你就讓哥哥我拿吧!”
誠心誠意,真情流露,令人感動。
嚴四沒再説話,就把行囊交給了趙奎。
趙奎滿意了,接過行囊又咧了嘴,關上門,拉着嚴四往裏走,又嚷嚷上了:“總管,總管,我兄弟來了,我兄弟來了!”
唐天星已從東廂房裏迎了出來,身後仍然跟着錢大武、周標,還有剛錄用的孫秀,唐天星笑哈哈的説:“來了?”
嚴四叫了一聲:“總管。”
錢大武、周標、孫秀圍着嚴四又是一陣熱絡,嚴四這才知道,孫秀在京裏有家,沒有搬進來住,可是從今天起,已經開始“當班”了。
這兒的護院,各有所司,管後院的管後院,管前院的管前院,遇有大事互相支援,現在管後院的共有三個人。
除了嚴四外,還有錢大武、周標,前院則由趙奎、孫秀管,分兩班,不住在府裏的,當白天班,從早飯過後到晚飯前,晚班則由住在府裏的人當。
由於嚴四一來就被安排管後院,而且後院的班一共三個人,白天兩個,晚上一個,可見嚴四多麼被重用,可見後院比前院重要。
也可見錢大武跟周標比趙奎行。
話説的差不多了,唐天星一聲:“走吧!”他帶着幾個人往後走去。
這是安排嚴四的住處,可是都跟來了,可見嚴四的份量,也可見沒有一個不想跟嚴四深交。
唐天星所説的小院子,在後院西,唐天星不叫它跨院,而叫它小院子,或許是因為它小,不成“跨”的格局吧。
這個小院子,在前院底,後院牆上,有扇門,過門再看,院子不算小,寸也不能算大,有樹有花,挺幽靜,挺雅緻。
院子裏座北朝南有間屋,不管屋裏屋外,都已經收拾過了,屋子裏放一張牀,一付桌椅,所有的器用都是新的。
在屋外的東牆上,也就是東邊的後院牆上,只有扇門。那是通後院的,到了夜晚,巡弋後院,可以走這扇門進出。
都看過了,嚴四相當滿意,這還不滿意嗎?換誰誰都會滿意。
只聽唐天星道:“嚴老弟,擺下手裏的東西跟我走吧。”
跟他走?嚴四忍不住問:“總管,上那兒去?”
“見老爺去呀!”唐天星道。
見老爺。
“我已經見過了。”孫秀道:“昨兒個晚見面的。”
那是昨兒個嚴四走了以後。
嚴四明白了,這是禮。家裏新來的護院,總得見見主人,做主人的也應該認識認識新來的護院。
都出了屋後,嚴四跟着唐天星走了,就是走東牆上那扇門。
進那扇門看,眼前就是後院了,樹木濃密,花草扶疏,長廊縱橫,房舍一間間,算得上是個大户人家。
唐天星帶着嚴四往一間大屋走,進了這間屋,才知道這間屋是間待客廳,也就是內院花廳,這間廳是主人招待知近親友賓客的,如今在這兒見嚴四,不知道是看重嚴四,還是看重護院。
跟進來了一個老媽子,等唐天星走了,嚴四坐下,給嚴四倒了杯水來,便侍立在一旁。
沒一會兒工夫,步履聲響動,唐天星陪着一個人進來。
這個福福泰泰、白白淨淨,五十上下,稀疏疏的好幾綹鬍子,帶幾分書卷氣,一看就知道,不是粗俗的暴發户,也不是那腦滿腸肥,滿身銅臭的生意人之類的人物。
嚴四站了起來。
老媽子行了一禮:“老爺。”
這位就是主人羅老爺了。
只聽唐天星道:“嚴老弟,快來見見老爺嚴四上前一禮:“嚴四見過老爺。”
羅老爺連忙抬手:“嚴師父不要多禮!”
接着,他讓嚴四坐下,態度祥和,十分客氣,頗有點禮賢下士的味道。
這是對的,護院不是下人,是憑本事掙飯吃,流血流汗,隨時準備賣命,必要時能保主人身家性命的。
而且護院十九出身江湖,江湖人不是受管的,而是待之以禮,動之以情的。
坐定,老媽子獻茶後告退了。羅老爺開始問了話,當然,語氣十分客氣“嚴師父府上是……”
嚴四道:“直隸保定。”
“府上還有些什麼人?”
“父母過世早,沒有兄弟姐妹,家裏已經沒人了。”
“來這ㄦ之前是在……”
“在下剛到京裏來沒兩天,以前在鏢局裏待過。”
“怎麼會想到到這兒來應徵護院?”
“在下到京裏來,本來就是為了謀職。”
“照嚴師父的本事,在京裏謀職並不難。”
嚴四懂羅老爺的意思,道:在下在鏢局待過,在江湖道上跑過,見過的,聽過的,都不及護院來得單純,也不必一天到晚東奔西跑,而且,在下到京里人生地不熟,想謀別的職,也並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