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小鬍子臉上變了色:“是嗎?”
郭解道:“應該錯不了。”
黑衣小鬍子道:“這麼有把握?”
“一旦起了手,你認為貴會不會有傷亡?”郭解道。
“當然會有!”黑衣小鬍子道:“只是恐怕那要比貴局輕得多。”
郭解道:“我看未必!”
黑衣小鬍子臉色又一變,霍地轉望諸總鏢頭:“他的話,也是總鏢頭你的話?”
諸總鏢頭道:“郭鏢頭的話,正是我的話。”
黑衣小鬍子一點頭:“那好,咱們就等着看吧!”
他又要轉身,郭解道:“我倒有個避免雙方有任何傷亡的法子。”
黑衣小鬍子沒轉身:“什麼法子?”
“外頭那些‘鐵血會’的人,是你帶來的?”郭解道。
“不錯!”黑衣小鬍子道。
郭解道:“我要是制住你……”
黑衣小鬍子截口道:“我明白你的法子了,你以為只要制住我,讓‘鐵血會’的人羣龍無首,我的弟兄們就不能動,也不敢動了。”
郭解道:“不錯,我就是這法子。”
黑衣小鬍子道:“你想制住我?”
“不錯!”郭解道。
“你在唐人青這個鏢局,是個幹什麼的?”黑衣小鬍子問。
郭解道:“鏢頭!”
黑衣小鬍子冷然一笑:“就憑你一個鏢頭?恐怕連你們總鏢頭都差點兒”
諸總鏢頭淡然道:“我雖然是總鏢頭,可是比起我們這位曾經誅沙匪,殺鬼、狐的郭鏢頭,我可是差多了。’黑衣小鬍子一怔!郭解道:“總鏢頭……”
諸總鏢頭道:“郭鏢頭,我説的是實話。”
只聽黑衣小鬍子道:“你誅沙匪,殺鬼、狐?”
郭解道:“不錯!”
“你姓郭?”
“不錯!”
“我打聽一個人,郭解!”
諸總鏢頭道:“就是我們這位郭鏢頭。”
黑衣小鬍子瞪大了眼:“你,你閣下什麼時候到唐人青這家鏢局來的?”
郭解道:“剛來。今天是頭一天。”
黑衣小鬍子深深一眼:“這件事,你閣下要管?”
郭解道:“要是在今天之前,我不會管。可是,今天,我不能不管。”
黑衣小鬍子道:“唐人青不仁、不義,説大一點,他也不忠、不孝,你閣下也要管?”
郭解道:“我管的是我們東家梁和堂的事。”
黑衣小鬍子又深深一眼:“‘鐵血會’敬重的是漢子,你閣下是條漢子,何況‘鐵血會’也欠你閣下的情,衝着你閣下,只要唐人青交出原屬於‘鐵血會’的東西,我帶着弟兄們馬上撤走。”
諸總鏢頭深深看了郭解一眼。郭解道:“謝謝你,不知道你説的是什麼東西?”
黑衣小鬍子道:“你閣下可以去跟唐人青説,他知道!”
郭解道:“總鏢頭跟我這就去見我們東家,你……”
黑衣小鬍子道:“我外頭等!”
他轉身走了,倒真乾脆。
諸總鏢頭跟郭解一直望着他轉過影背牆不見,一場血腥廝殺轉眼消弭於無形,收回了目光,諸總鏢頭道:“多虧了郭鏢頭!”
郭解道:“總鏢頭好説,我不敢居功。”
“郭鏢頭客氣!”諸總鏢頭道:“要不是郭鏢頭,這一場血腥廝殺難免,鏢局有損失。
郭解道:“總鏢頭認為,鏢局的損大?”
諸總鏢頭道:“‘鐵血會’不好惹,一旦廝殺起來,鏢局的傷亡絕輕不了,這還不説,事過之後,‘鐵血會’的人走了,鏢局走不了,此地是京城,官裏追究起來,倒黴的是鏢局。
郭解道:“鏢局規規矩矩的做生意,是‘鐵血會’來尋仇。”
諸總鏢頭道:“官裏要講理不就好了,雖説咱們兩邊都不沾,但畢竟咱們是漢人。”
郭解明白了,他沒有説話。
只聽諸總鏢頭道:“剛聽他説,‘鐵血會’欠郭鏢頭的情……”
郭解道:“我無意中救過他們‘鐵血會’一個人。”
這不能實説,説了鏢局上下就知道他有個王爺跟郡主朋友了。
諸總鏢頭老江湖了,郭解沒多説,他也沒多問,道:“咱們去聽聽東家怎麼説吧!”
他轉身行向後,郭解跟了上去。
走着,諸總鏢頭道:“沒想到東家原是‘鐵血會’的人!”
郭解也沒想到,只是如今他知道,梁和堂為什麼會是個練家子而深藏不露了,他沒説話。
只聽諸總鏢頭又道:“不知道東家為什麼脱離‘鐵血會’?據我所知,‘鐵血會’幾乎從沒有人脱離。”
郭解仍然沒有説話。
就這兩句話工夫,兩個人已進了後院,陳、楚兩位副總鏢頭馬上迎了過來。
陳副總鏢頭道:“總鏢頭,還沒有動靜。”
諸總鏢頭道:“我知道,我有事來跟東家説説。”
他跟郭解行向堂屋。
陳、楚兩位副總鏢頭沒跟。
進了堂屋,梁和堂帶着梁倩已經站在門邊了,梁倩還好,梁和堂一付驚慌害怕樣,忙問:“總鏢頭,怎麼樣?”
諸總鏢頭道:“鏢局上下已經都準備好了。”
梁和堂道:“那就好,那就好,全仗諸位了。”
諸總鏢頭道:“東家別這麼説,我們應該的。”
梁和堂道:“他們是那條路上的?”
諸總鏢頭道:“郭鏢頭説吧!”
梁和堂望郭解。
郭解道:“‘鐵血會’的。”
梁和堂臉色一變。
梁倩臉色也一變:“‘鐵血會’的?他們這是幹什麼?‘京華鏢局’兩邊都不沾……”
梁和堂道:“他們管你幾邊不沾?想要錢就搶,簡直就是強盜。”
梁倩道:“京城所在,難道他們就不怕官……”
梁和堂忙道:“不能報官,絕不能,報了官還是咱們倒黴……”
他女兒可沒説要報官!梁倩道:“我沒説要報官,我是説……”
梁和堂道:“你什麼都不要再説了,有他們諸位呢!何況郭鏢頭也是咱們的人了,咱們還怕什麼?”
梁倩沒有説話。
梁和堂強笑忙抬手:“坐,坐,請坐!”
這是讓諸總鏢頭跟郭解。
諸總鏢頭道:“東家,我們不坐了,我跟郭鏢頭只是有些事上後頭來跟東家説説。
梁和堂道:“什麼事?”
諸總鏢頭轉望郭解:“還是請郭鏢頭説吧!”
梁和堂跟梁倩都望郭解。
郭解道:“他們有個帶頭的,進來跟總鏢頭説過話。”
梁和堂忙道:“怎麼説,他們有個帶頭的,上鏢局來跟總鏢頭説過話了?”
郭解道:“那人説這是個人恩怨,要我們這些鏢師不要插手。”
梁和堂道:“個人恩怨?”
郭解道:“那人説,他們找的這個人,原是他‘鐵血會’的人,多年前做了對不起‘鐵血會’的事逃離了,他們好不容易才打聽出,這個人改名換姓躲在京裏咱們鏢局裏,所以才找了來……”
梁倩道:“原來是……不是搶咱們來了。”
梁和堂道:“聽他們説的,他們能大明大白的説行搶來了?”
郭解道:“東家,那人是這麼説的。”
梁和堂道:“他們當然會這麼説。”
梁倩道:“郭鏢頭,那人説了麼?他們找的人是誰?”
梁和堂忙道:“丫頭……”
梁倩道:“我問問。”
梁和堂道:“你怎麼相信……?”
梁倩道:“我信,不只我信,總鏢頭跟郭鏢頭也信,不然他們兩位不會上後頭來跟您説。”
梁和堂道:“小孩子家懂什麼,不要胡説!”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梁倩道:“不信您問他們兩位!”
梁和堂沒有問,喝道:“丫頭!”
“您幹嗎不許我説?”梁倩道:“我説的是理,我説的是江湖道義,鏢局要是真有這麼個人,咱們就該把他交給人家。”
梁和堂沉喝:“丫頭!”
郭解説了話:“東家,總鏢頭也是這麼説的。”
梁倩道:“您聽聽,是不是?”
梁和堂沉默了一下,轉過臉來:“郭鏢頭,你跟諸總鏢頭信麼?”
郭解道:不能説信,只是知道了這件事,不能不跟東家説。”
這是實情實話。
梁和堂又沉默了一下:“那人説了麼,他們找的人是誰?”
郭解道:“他們找的人叫唐人青。”
梁倩道:“咱們鏢局那有這麼個人?”
梁和堂道:“這就是了,他們根本就是胡説八道,明明是搶,又不承認。”
郭解道:“那人説,這是他們要找的那個人的真名實姓。”
梁倩道:“對了,你剛説他們要找的那個人,已經改名換姓了!”
梁和堂道:“丫頭……”
“郭鏢頭剛才是這麼説的。”梁倩道:“這是那個人説的。”
郭解道:“不錯,我是這麼説的。”
梁和堂沒説話了。
梁倩道:“郭鏢頭,知道他們要找的那個人,改換的是什麼姓名麼”
郭解道:“知道!”
“咱們鏢局有這麼個人麼?”
“有這麼個人。”
“是誰?”梁倩忙問。
郭解道:“東家!”
梁倩一怔:“怎麼説?我爹?”
梁和堂也叫:“郭鏢頭……”
郭解道:“那人説,東家這第三個字‘堂’,諧音正是‘唐’,姑娘這個‘倩’字,拆開來正是‘人青’。”
梁倩轉過臉去:“爹……”
梁和堂叫:“他們胡説!”
諸總鏢頭道:“東家,那人是這麼説的。”
梁和堂道:“諸總鏢頭,怎麼你也……”
“東家!”諸總鏢頭道:“請放心,我們這些人不會不管。”
“總鏢頭……”
郭解道:“東家,總鏢頭是這麼跟那人説的。”
梁和堂道:“可是……”
諸總鏢頭道:“東家,一場血腥廝殺本來在所難免,可是當那人知道是郭鏢頭當面後,他‘鐵血會’敬重郭鏢頭,也因為他‘鐵血會’欠郭鏢頭的情,衝着郭鏢頭,他願意就此罷手。”
梁倩忙道:“怎麼説,衝着郭鏢頭,他願意就此罷手?”
“是的,姑娘!”諸總鏢頭微點頭。
梁倩忙轉望郭解:“郭鏢頭……”
諸總鏢頭道:“那人説,只要東家把原是‘鐵血會’的東西還給他們,他馬上帶着人撤離。”
梁倩忙又轉望梁和堂:“爹……”
梁和堂冷然搖頭:“我不是他們要找的唐人青。”
粱倩一怔:“爹……”
“他們只是想搶我的錢。”梁和堂道:“他們是強盜!”
“爹……”
“你是信你爹,還是信他們?”
“那我這個倩字……”
“那是巧合,唐人青三個字隨口可以編。”
還真是!梁倩轉過臉來:“他們會不會弄錯……”
諸總鏢頭道:“那人説,他們也怕弄錯。只是,他們已經看過東家了。”
“沒有錯?”梁倩問。
諸總鏢頭道:“那人説沒有。”
梁和堂道:“諸總鏢頭,你也一樣,信我還是信他們?”
諸總鏢頭肅然道:“東家,養兵千日,用於一時,我們這些人為東家拚死拚活都是應該的,可是東家有沒有想過,一旦廝殺,絕瞞不了官裏,官裏一旦追究,東家知道那後果。”
梁和堂臉上變了色,不説話了。
梁倩叫道:“爹……”
梁和堂道:“你們等等!”
他轉身進了耳房。
沒一會兒工夫,梁和堂又從耳房出來了,手裏捧了個紅綾包,道:“這就是了。”
梁倩道:“爹……”
梁和堂道:“他們要的就是這個了。”
這就是已經承認了。
梁倩道:“您真是……”
梁和堂道:“丫頭,這會兒還問什麼?”
真是,這會兒還問什麼?”
“您怎麼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這又有什麼好説的,我本來打算把它帶進棺材,讓你一輩子認為你姓梁叫倩的,奈何天不從人願……”
梁倩凝目望紅綾包放在桌上,打開,裏頭是摺疊整齊的一件黑衣,一付面具。梁和堂肅穆道:“真説起來,這不是‘鐵血會’的東西,我也不是‘鐵血會’的人。”
梁倩道:“怎麼説,您……”
梁和堂道:“那時候還在先朝,韃虜入侵,我們十幾個志同道合朋友聯手抗敵,專殺韃虜,號稱‘鐵血十三友’……”
梁倩道:“‘鐵血十三友’?”
“是‘鐵血會’的前身。”梁’和堂道:“這衣裳、面具,就是‘鐵血十三友’所特有,也是‘鐵血十三友’的標記。”
他打開了衣裳,郭解臉色一變,神情震動。
衣裳是絲織的,釦子也相當講究,竟是金絲編的,釦子跟扣絆都是,都閃閃發亮。
只是,領口一個扣絆沒有了,只剩下一邊那顆釦子。
郭解道:“扣絆少了一個。”
梁和堂道:“掉了,不知道掉那兒去了。”
郭解道:“他們要的就是這個?”
“是的!”梁和堂道。
郭解道:“當年‘鐵血十三友’每人一套?”
“是的!”
“這一套是東家的?”
“是的!”
“如今他們要要回去?”
“應該是!”梁和堂又把黑衣疊好、包好,道:“勞郭鏢頭大駕,跑一趟吧:”
他雙手遞出。
郭解接了過去,道:“東家不要客氣,我應該的。”話鋒微頓,他轉望諸總鏢頭:“總鏢頭還要去麼?”
諸總鏢頭道:“我去看看!”
郭解轉望梁和堂:“東家,我們去了。”
梁和堂道:“有勞兩位了。”
郭解沒再説什麼,跟諸總鏢頭轉身往外行去。
出了堂屋,在院子裏又碰見陳、楚兩位副總鏢頭,諸總鏢頭把事情跟他倆説了,然後又告訴他倆,在他跟郭解沒回到鏢局之前,仍不能放鬆戒備,在陳、楚兩位副總鏢頭答應聲中,兩人這才又往前走。
經前院,到大門,大門已經緊緊關閉了,門裏有兩名鏢師帶着原站門的四名趟子手守着,諸總鏢頭命開了門,跟郭解行了出去。
一出大門就看見了,黑衣小鬍子揹着手就站在大門外,只他一個人,沒見其他的人,他一見諸總鏢頭跟郭解出來,立即抱起雙拳:“郭鏢頭!”
原先他眼裏只有諸總鏢頭,沒有郭解,如今他眼裏只有郭解,而沒有諸總鏢頭。
郭解跟諸總鏢頭走到近前,郭解道:“你也是‘鐵血十三友’中人?”
黑衣小鬍子道:“梁和堂承認他是唐人青了?”
郭解道:“不錯!”
黑衣小鬍子道:“我不是‘鐵血十三友’中人,算起來我是個後生晚輩。”
郭解道:“這麼説,你是奉命行事?”
黑衣小鬍子道:“不錯!”
郭解打開了紅綾包:“你要的東西可是這個?”
黑衣小鬍子看了一眼,點頭:“正是!”
“沒錯麼?”郭解道。
“我見過別的。”黑衣小鬍子道:“錯不了。”
“那就好,你可以拿去了。”
郭解掩上紅綾包,雙手遞出。
黑衣小鬍子神情肅穆,雙手接過,道:“多謝郭鏢頭,有緣再謀後會。”
他轉身要走。
郭解道:“請留一步!”
黑衣小鬍子回過身:“郭鏢頭還有什麼指教?”
“不敢!”郭解道:“剛聽你説,你是奉命行事“不錯!”黑衣小鬍子點頭。
“恕我失禮,我不能不問一句,你説其他的事就此算了,可算數?”
黑衣小鬍子道:“原來郭鏢頭是問這個,請放心,這件事我還做得了主。”
郭解道:“那就好,請!”
“黑衣小鬍子一聲“告辭”,又仰頭髮出一聲短嘯,然後轉身行去。
望着黑衣小鬍子消失在夜色中,郭解道:“其他的人也都撤了。”
諸總鏢頭瞿然道:“郭鏢頭果然好修為!”
顯然,他沒能聽見什麼。
郭解道:“總鏢頭誇獎!”
諸總鏢頭道:“多虧了郭鏢頭,不然今夜血風腥雨,鏢局逃不過這一劫。”
郭解道:“總鏢頭,不過是趕巧了。”
諸總鏢頭道:“郭鏢頭客氣,東家跟我們這些人,心裏有數。”
郭解還待再説,諸總鏢頭道:“咱們進去吧!”
兩個人轉身行向大門。
進了鏢局,一名鏢師飛步來報:“總鏢頭,他們撤了。”
諸總鏢頭道:“告訴各處的弟兄們,該回家的回家,該歇息的也歇息了。”
那名鏢師領命而去。
諸總鏢頭跟郭解又去了後院,見着了陳、楚兩位副總鏢頭,也是同樣的吩咐,陳、楚兩人走了,諸總鏢頭跟郭解上了堂屋。
梁和堂跟梁倩父女還在堂屋,梁和堂站了起來:“郭鏢頭,交給他們了?”
郭解道:“是的!”
梁和堂道:“偏勞了!”
“東家不要客氣,我應該的。”
郭解又將情形告訴了梁和堂。
聽畢,梁和堂道:“多虧了郭鏢頭了!”
梁倩望郭解,目光有點異樣,令人難以意會。
郭解道:“東家好説!”
諸總鏢頭道:“還真是多虧了郭鏢頭了,不然鏢局的損失在所難免。”
梁和堂道:“我一定會好好謝謝郭鏢頭。”
郭解道:“東家這麼説,我就不敢當了,維護鏢局,是我份內事,何況我只是趕巧了。”
梁和堂道:“郭鏢頭也不要這麼説了,究竟怎麼樣,我心裏有數。”
還真讓諸總鏢頭説着了。
郭解還待再説。
梁和堂忽一搖頭:“慚愧,這是我個人的事,我自己不敢去面對,卻讓諸位……”
諸總鏢頭道:“東家也別這麼説,我不説了麼,養兵千日,用於一時,誰叫我們是京華鏢局的人。”
梁和堂道:“不管怎麼説,我謝謝大家了。只是,這麼一來,大家都知道了,叫我往後拿什麼臉面對大家。”
諸總鏢頭道:“東家也別這麼説,相信東家一定有東家的不得已。”
梁和堂臉上閃過一絲抽搐,點頭道:“我的確不得已。不過我是逃離‘鐵血十三友’,並不是叛離‘鐵血十三友’,因為這麼多年來,我始終沒有沾官,我兩邊都不沾。”
原來如此!這是實情。
諸總鏢頭道:“這是鏢局上下都知道的,所以東家沒有什麼不好面對大家的。”
梁和堂道:“謝謝總鏢頭,只是我總覺得……唉!如今説什麼也沒有用了,不説了,總鏢頭快請回,郭鏢頭也請歇息去吧!”
他並沒有説當初他有什麼不得已。
他既然不説了,諸總鏢頭跟郭解也沒再説什麼,兩個人雙雙告退走了。
到了前院,諸總鏢頭準備回家,郭解也回了西院。
屋裏燈亮着,周展跟秦明在屋裏等他。
一進屋,秦明就問:“完事了?”
郭解道:“完事了。”
周展道:“聽説是‘鐵血會’的?”
郭解道:“沒錯!”
“他們怎麼會找上咱們?”秦明問。
郭解説了。
聽畢,周展道:“原來咱們東家是‘鐵血十三友’的。”
秦明道:“真行,這麼多年了,咱們居然沒瞧出他是個練家子。”
郭解沒説他看出來了。
周展道:“東家這是犯了江湖大忌,難怪事隔這麼多年,人家仍然找上門來。”
秦明道:“還真是!”
周展道:“東家沒説,當年他為什麼脱離‘鐵血十三友’麼?”
郭解道:“沒有!”
秦明道:“別是他改投……”
“不,沒有。”周展道:“這麼多年,咱們都看見了,東家是兩邊都不沾,不然咱們這些不入會上他這兒來。”
秦明道:“要不是這樣,恐怕‘鐵血會’饒不了他。”
周展道:“‘鐵血會’放了手,是因為咱們這個兄弟。”他凝目望郭解:“聽説兄弟你跑前跑後,他們這才撤了,怎麼回事?”
郭解説了。
聽畢,周展道:“原來如此,不是兄弟你,鏢局恐怕逃不過這一劫。”
秦明道:“還真是!”
周展道:“兄弟剛説,是因為你救過他們‘鐵血會’一個人?”
“不錯!”郭解道。
周展道:“兄弟救的這個人,在他們‘鐵血會’恐怕還不是等閒角色。”
秦明道:“不錯,等閒角色不足以讓他們如此。”
郭解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他不是不知道,他是不説。
周展道:“不管怎麼説,咱們東家是多虧了咱們這個兄弟,大傢伙也都沾了光。”
秦明道:“真是,真是!”
“郭解道:“兩位大哥這麼説,我實在當不起。”
周展道:“不是我們兩這麼説,這是實情,只要是知道的,誰都會這麼説。”
郭解沒再説什麼。
又坐了一會兒,周展跟秦明走了,他們倆一走,郭解熄了燈,出了屋。
該歇息不歇息,郭解他上那兒去?郭解去了後院。
後院,堂屋裏,燈也點上了,天已經黑了半天,還能不點燈。
郭解行向堂屋,到了堂屋門口,他微揚聲:“東家在屋裏麼?”
只聽梁和堂的話聲傳了出來:“那位?”
郭解道:“郭解!”
垂簾倏掀起,梁和堂當門而立:“郭鏢頭快請進!”
郭解行了進去,進了堂屋,梁倩從耳房出來,郭解叫了一聲:“姑娘!”
梁倩也叫了聲:“郭鏢頭!”
梁和堂忙過來招呼:“郭鏢頭請坐!”
郭解道:“不坐了,我有件事來告訴東家。”
梁和堂道:“不管什麼事,坐下説!”
郭解猶豫了一下:“謝謝東家!”
他跟梁和堂坐下了,梁倩站在梁和堂身旁。
郭解道:“姑娘也請坐!”
梁倩道:“我不坐。”
梁和堂道:“郭鏢頭不是外人,你也坐吧!”
梁倩猶豫了一下,也坐下了,就坐在梁和堂身邊。
梁和堂轉望郭解:“郭鏢頭,什麼事?”
郭解道:“剛才見東家那件黑衣上,掉了一個扣絆。”
梁和堂道:“是呀!”
郭解道:“東家説,不知道什麼時候掉的?”
梁和堂道:“不錯,我沒留意。”
“這麼説,東家也不知道那個扣絆掉在了什麼地方。”郭解道。
梁和堂道:“不知道。”
郭解沒説話。
梁和堂道:“郭鏢頭問這……?”
郭解道:“我知道東家那個扣絆掉在了什麼地方,也知道是什麼時候掉的。”
梁和堂訝然道:“郭鏢頭知道?”
梁倩嬌靨上也現訝異色。
郭解道:“東家黑衣上那個扣絆,遠掉在大漠一帶一户民宅裏,那時候遠在十幾年前。”
梁和堂臉色大變。
梁倩詫聲道:“大漠一帶一户民宅?十幾年前?”
郭解道:“東家在十幾年前去過那個地方。”
梁倩轉望梁和堂:“爹……”
梁和堂直直的望着郭解:“郭鏢頭怎麼知道?”
郭解探懷取出一物,攤開手,手裏託着一個金絲編成的扣絆。
梁和堂臉色又一變。
梁倩叫:“你怎麼會有……?”
梁和堂道:“郭鏢頭是從剛才那件黑衣上,揪下來的吧!”
郭解道:“東家,剛才當着諸總鏢頭,我就想提這件事,可是我不願落個乘人之危。”
梁倩道:“乘人之危?你……”
梁和堂道:“那你……?”
郭解道:“所以我等到如今,單獨來見東家。”
梁和堂道:“我是問,你……”
郭解道:“十幾年前,我還是個孩子,我放羊回來,見到我爹孃慘死,並且見到了這個扣絆。”
梁倩霍地轉望:“爹……”
梁和堂猛可裏站起:“你是……”
郭解道:“死的是我的爹孃,東家説我是什麼人?”
梁和堂砰然坐下,一時沒説出話來。
梁倩道:“爹,難道是您……?”
梁和堂沒説話。
梁倩又叫:“爹……”
梁和堂轉望郭解:“可是他們不姓郭。”
郭解道:“我的爹孃從沒告訴過我,我姓什麼、叫什麼,只叫我兒子,所以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叫什麼,可憐不?”
梁倩叫:“爹,您……”
只聽梁和堂道:“你爹姓崔,他也是‘鐵血十三友’裏的一個。”
郭解道:“怎麼説,我爹也是……?”
梁和堂道:“當年你爹的情形跟我今天一樣,‘鐵血十三友’的其他十一個都去了。”
郭解道:“十二個人對付我的爹孃?”
“不!”梁和堂道:“只兩個人動手,其他的人防着你爹孃逃跑。”
郭解道:“東家是兩個人裏的一個?”
梁和堂道:“這顆扣絆,就是那時候讓你爹揪下來的,回去以後我才發現,我沒有折回去找,沒想到……”
郭解道:“沒想到會落在我手裏?”
梁和堂道:“我們根本沒想到,你爹已經有了你這個兒子。”
郭解道:“要是你們想到了,恐怕也就沒有今天的我了。”
梁和堂沒説話。
恐怕這是默認。
只聽梁倩道:“為什麼?爹,這是為什麼?”
梁和堂道:“丫頭,‘鐵血會’為什麼今天找上我?”
梁倩沒説話。
郭解道:“我爹當年為什麼脱離?”
梁和堂道:“很簡單,因為你爹有了你娘。”
郭解道:“這不能跟他們説麼?”
梁和堂道:“‘鐵血十三友’根本不容許有家累、不容許有後顧之憂。”
郭解道:“我明白了,所以我爹只有脱離。”
梁和堂道:“不錯!”
郭解道:“不是叛離。”
梁和堂道:“跟我一樣。”
郭解道:“遠躲到大漠去,還是沒能躲掉。”
梁和堂道:“所以説跟我一樣。”
“不一樣!”郭解道。
“不一樣?”梁和堂問。
郭解道:“我的爹孃沒有東家幸運。”
“不錯。”梁和堂一點頭:“你爹當年因為脱離,我殺了他夫婦,如今我也因為脱離,‘鐵血會’找上了我,我卻仰仗他的兒子死裏逃生。”
郭解道:“這就是為什麼我説不一樣。”
梁和堂悲笑不語。
梁倩道:“爹,您為什麼都沒告訴我?”
梁和堂道:“丫頭,這種事,有什麼好説的?我能説麼?”
的確!梁倩轉望郭解:“我爹對不住你……”
郭解道:“姑娘……”
梁倩道:“不要再這麼叫我,我不敢當。”
郭解道:“讓我跟東家説話。”
梁倩道:“我為什麼不能説?”
郭解道:“這是我跟東家的事。”
梁倩道:“那是不是可以説,這根本就是你爹跟我爹之間的事?”
還真是!郭解道:“姑娘……”
梁和堂道:“郭鏢頭,找我説話。”
梁倩忙道:“爹……”
梁和堂不理,道:“郭鏢頭,你找到我了。”
郭解道:“我一路往內地來,就是為找兇手,我知道不容易,蒼天見憐……”
梁和堂道:“真是蒼天見憐,你不為我的事,也見不着我這件掉了扣絆的黑衣。”
郭解道:“我就是這個意思。”
梁和堂道:“你是善有善報,我是惡有惡報。”
郭解道:“東家能殺脱離的人,自己為什麼又要脱離?”
梁和堂道:“就是因為我參與殺了你的爹孃。”
郭解道:“東家是説……”
梁和堂道:“我領悟到了,‘鐵血十三友’冷酷無情。”
郭解道:“這麼説,東家並不願意這麼做?”
梁和堂道:“都是志同道合,情如兄弟的朋友啊!”
郭解道:“東家,其實這種事都是無情的。”
梁和堂道:“郭鏢頭是説……”
郭解道:“多少歷朝歷代的慘事,東家難道沒有聽説過?”
梁和堂瞿然道:“真是,一旦沾上了這種事,父子、手足間又如何?”
郭解道:“這種事不能沾?”
梁和堂道:“所以我才兩邊都不沾。”
郭解道:“東家這是明智之舉。”
梁和堂道:“但是卻未能保身。”
郭解沒有説話,剎時間,堂屋裏陷入一片靜寂之中,靜寂得隱隱令人有窒息之感。
令人受不了。
梁倩打破了這片靜寂:“爹……”
梁和堂不讓她説話,抬手攔住了她,向郭解道:“既然欠下了債,總是要還的。”
郭解沒有説話。
梁和堂又道:“郭鏢頭,你已經找到了殺你爹孃的兇手。”
郭解沒説話。
梁和堂道:“躲過了那一劫,沒能躲過這一劫,這是天意。”
郭解仍沒説話。
梁和堂道:“郭鏢頭,我要還債了,你就動手吧!”
郭解仍沒説話,可是他一雙目光落在了梁和堂臉上。
梁倩霍地站起“等一等!”
郭解轉望梁倩。
梁倩只覺得郭解一雙目光冷芒閃射,鋭利如刀,但並不怕人,她道:“我爹的債,讓我來還。”
梁和堂又抬手一攔:“丫頭!”
梁倩道:“父債子還。”
梁和堂道:“那是子還。”
梁倩道:“您沒有兒子。”
梁和堂道:“那也得等到我死了以後,只要我還在一天,就輪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