説到這裏,已是滿臉悽楚,珠淚盈頰,泣不成聲,迅快的轉過身去。
祝文輝聽了她一往情深,悽楚欲絕的低低傾訴,不覺也心動神搖,一下拉了飛燕姑娘的纖手,急急説道:“飛燕,你……”
他叫了聲“飛燕”,底下的話,就不知該如何説好?
地投有掙脱,被他拉着手,又慢慢的轉過身來,一臉悽楚的神情,已夠動人,再加一雙含着晶瑩淚光的妙目,似恐似愛的凝注着他,直把祝文輝看的如痴如醉!
在迎春閣,祝文輝也曾握着她的手,那時心頭並無感情的交流,但這回卻截然不同!
他只覺飛燕望着自己的兩道目光之中,好像發射出萬縷情絲,把自己一顆心,一層又一層的緊緊縛了起來!
尤其她那温軟如綿的纖纖玉手,好像通上了電一般,一般熱氣,流到全身,使人心旌動搖,情不自禁緩緩的把她拉了過來。
飛燕當然不會有什麼掙扎,她腳下移動的極為緩慢,全身卻起了一陣不可抗拒的微微顫抖,終於一下撲入了祝文輝的懷裏,口中嬌喊一聲:“公子……祝郎……”
緊緊的抱了祝文輝,嗚咽不已!
況文輝被她鬧得手足無措,扶也不是,抱也不是,輕輕扶着她散亂的秀髮,正想安慰她幾句!
正在此時,突然從遠處傳來了一聲叱喝。
這一聲叱喝,使得這一對沉浸在情愛纏綿中的少年男女,同時悚然一驚!
飛燕姑娘慌忙直起身子,低聲道:“快到林中去避一避,看看來的是什麼人?”話聲出口,嬌軀向後一翻,一個“金鯉倒穿波”,輕巧的退後丈許,一下閃入林中。
祝文輝更不打話,跟着她身後,相繼掠入樹林。
兩人堪堪蹲下身子,就見一道人影像流矢般射落林前。這人一身黑衣,長髮披散,飛落地上之時,臉色蒼白如紙,以劍支地,不住的喘息。
飛燕吃驚的道:“會是筱姨娘!”
她口中的筱姨娘,自然是迎春閣的老鴇筱如意了!
但聞一聲長笑,劃空飛來,又是一道人影,瀉落筱如意身前八尺來遠,冷森的道:“你還能逃到哪裏去?”
這人一開口,祝文輝就已聽出是殘缺門的外勤堂堂主天狗佟吉星。
筱如意一聲不作,突然身形撲起,劍光連閃,兩道寒光應手飛起,疾如掣電向佟吉星身前捲去。
原來她使的是雙股劍,不用之時,看去只是一柄,動上手就變成了兩柄。
佟吉星冷笑一聲,手中長劍迎着朝前推出,驟聽“鏘”“鏘”兩聲金鐵交鳴,筱如意刺去的兩支長劍,悉被盪開。
在劍影錯落之中,但見一隻鈎曲如鐵的怪手,乘隙而進,一把扣住了筱如意的右腕,右手長劍卻壓在筱如意的長劍之上,口中嘿嘿乾笑道:“你在花字門似乎身份不低,那就權且作人質,只要貴門肯把秦少堡主送回來,在下立可放你回去,否則就只好委屈你了。”
左手五指一緊,右手長劍運勁,往下壓去。但筷如意的武功也是不弱,她右手雖被對方扣住,但左手長劍,依然和佟吉星相持不下。
飛燕看的大驚,低低説道:“筱姨娘被他擒住了,我們快出去。”
祝文輝輕輕在她肩頭一按,噓道:“快別出聲,又有人來了。”
他話聲未落,驀聽一陣衣袂飄風之聲,人影參差!
祝文輝、飛燕兩人定睛瞧去,清澈的月光之下,樹林前一片草地上,已多了四個人。
那是身穿青袍的道人冷麪煞常道全,身穿百袖錦衣的錦衣鐵手王贊。
另外兩個一個手持鐵算盤的矮胖老頭叫刁林,另一箇中等身材,手持三節棍的叫做胡光祖,他們正是外勤堂的四個香主。
常道全打了個躬,陰聲道:“堂主抓到了一個。”抬手一指,朝筱如意點去。
哪知他指風出手,突覺身軀一震,好似被人憑空推了一把,身不由主的往後斜退兩步。
也就在此時,佟吉星突覺扣着筱如意的左手手背上一陣劇痛,宛如被針紮了一下,五指不由的一鬆!
筱如意本來就一直在運功掙扎,對方稍一鬆懈,就被她一下掙脱,飛快的後退了三步,但立時被王贊、常道全等四人疾圍而上,困在中間。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天狗佟吉星低頭看去,但見手背上不知何時被人打了一支松針,而且已被刺穿了手掌,鮮血正在順着掌心,直滴而下!
以一支松針,就能貫穿自己手掌,而反在自己貫注功力,緊初着敵人手腕之際,這人功力之深,高出自己豈非甚多?
他心頭暗暗驚凜,一面咬着牙齒,緩緩從手背拔出松針,然後迅快的從懷中取出刨藥,敷在傷口,目光掄動,厲聲道:“哪一位高人,躲在暗處,暗算在下,怎不請出來,讓在下瞻仰瞻仰?”
飛燕偏着頭,俏聲問道:“你用暗器傷了他?”
祝文輝搖了搖頭。
突聽一個尖細的聲音傳了過來,笑道:“你自已有眼無珠,在下不是好好的坐在這裏?”
飛燕聽到聲音,不覺嬌軀驚顫,低低的道:“是總監來了,這怎麼好?萬一給他知道我和你在一起,那就休想活命。”
祝文輝已經聽出來人是誰,低聲問道:“他是你們總監?”
飛燕點點頭,悄聲道:“他是惡魔……”
這時,佟吉星已經循聲回過頭去,但見左首山坡下,半躺半坐着一個身軀肥胖的漢子,眯着眼睛,似在養神。
這人正是賈五太爺,花字門的總監。
佟吉星身為殘缺門的堂主,在江湖上自然闖蕩多年,但他從沒聽説過有這麼一位肥胖到像牯牛一般的高人,心中暗暗嘀咕,望着他,冷冷的道:“閣下如何稱呼?”
賈五太爺眯着眼睛,道:“佟堂主不認識在下是誰,不妨回去問問你們門主就會知道。”
佟吉星臉現鬱怒,濃哼一聲道:“閣下口氣不小!”
賈五太爺並沒理他,只是尖細的叫道:“筱姨娘,你可以走了。”
筱如意雙劍還鞘,躬身一禮道:“閣下遵命。”
常道全鐵拂一擺,陰惻惻的道:“要走可沒這般容易。”
他這一開口,王贊、刁林、胡光祖三人同時兵刃斜指,準備出手。
賈五太爺依然緩吞吞的道:“佟堂主方才不是要抓一個身份不低的人做人質麼?在下留在這裏,你還嫌不夠?”説到這裏,揮揮手道:“筱姨娘,你只管走,誰要攔你,自有我來對付。”
筱如意應了聲“是”,舉步就走。
佟吉星大笑道:“好,有朋友這句話就夠了,你們讓她離去。”
常道全等人聽堂主這麼説了,果然並未出手阻攔。
佟吉星眼看筱如意去遠,目光注到賈五太爺身上,問道:“現在朋友該有個交代了吧?”
賈五太爺沒有回答,張着口響起一聲“呼哇”,原來他已經閉着跟睛,睡熟了,正在打鼾。
冷麪煞常道全冷森一哼道:“這傢伙是故意裝蒜。”
話聲出口,振腕一指,朝他胸前“玄機穴”上點去。
他果然是個城府極深的人,面前這肥胖如豬的人,雖然大家不知他的來歷,但只要看方才那個叫小(筱)姨娘的婦人對他神色恭敬,可知他在花字門中,身份極高。如若沒有幾分真實功夫,他敢在大家面前,託大到閉着眼睛打呼?
冷麪煞雖然點出一指,但他卻不敢逼的太近,這一指僅以指風取敵,但聽“嗖”的一聲,一縷帶着輕嘯的指風,不偏不傷,擊中賈五太爺的“玄機穴”上。
賈五太爺一身肥肉累累,敢情他油太多了。指風擊中他“玄機穴”,只不過使他身上肥肉往下陷了一下。他竟一無所覺,依然打着呼,理也沒理。
刁林滾動着他的矮胖身軀,笑了笑道:“常兄這指太輕了些,看兄弟給他一記重的。”
此人心機狠毒,出手也陰毒已極,口中説着,身形倏地一閃,朝左欺去。
別看他身軀又矮又胖,平時走起路來,就像一個矮東瓜在滾動一般,但這一閃,卻是輕靈已極,悄無聲息的到了賈五太爺身左,左手五指箕張,整個手掌,烏黑如墨,鋼鈎般的手指,閃電朝賈五太爺胸腹間抓落。
這一下如若賈五太爺不趕快躲閃,被刁林抓中了,怕不洞胸穿脂,連五臟六腑都抓出來了!但賈五太爺還是閉着眼睛打鼾如故,一動沒動。
刁林這一記可不是虛招,鋼鈎似的五指去勢如電,又急又猛,一下抓上胸腹,他原是生性陰狠之人,不抓上則已,抓上了決不會就只抓你一層皮肉就算。
動手過掐,又不是管人搔癢。
腕力一沉,直沉而入。
賈五太爺半躺半坐,身軀大得像一頭牯牛,渾身四周,都包着一層會淌動的肥油,刁林一把抓下去,一下就抓到底了,但鋼爪碰到的,都是軟膩膩的肥肉。
這人好像除了一身肥肉,就沒有心肝。
他出手奇快,五指用力一攏之後,就像抓了一把豬油,指縫間滑膩膩的就是抓不結實!
不,他至少有半載手腕,陷在肥肉堆裏,像被吸住了一樣,任你用力後扯,休想縮得回來。
賈五太爺依然鼾睡如故,鼾聲“呼哇”“呼哇”的,合着節拍,根本不像在運功。
肥胖的人,睡熟了,本來就和死去了一般,你把他丟到大海里,也不會輕易醒來。
但刁林身為殘缺門香主,可也是久經大敵之人,左手深陷在肉堆裏抓不動,縮不回,心知要糟,連念頭也沒轉,右手一舉,鐵算盤“啷”一聲,一下就擊在賈五太爺光禿禿的尖頂之上。
這一下勢沉力猛,他鐵算盤又是精鋼鑄制,就算砸在山石上,也得把山石砸成粉末!
那知賈五太爺這顆三角形的禿頂,竟然比山石還硬,鐵算盤猛然一震,連刁林一個人都被震得直跳起來三尺多!
最糟糕的還是他那隻左手,深陷在肥肉堆裏,用盡氣力,都拔不出來,這下人被震彈而起,“錚”的一聲,左臂齊肘勒斷!
刁林痛得大叫一聲,踉蹌後退。
這一段話,要説得詳細,自然就長了,其實從刁林探爪抓下,到縮腕不得,砸下鐵算盤,連人震起,也只不過是眨眼工夫之事。
而且在大家的眼中看來,刁林一連兩記殺手,同時使出,明明穩佔了上風,這聲慘叫,該是從賈五太爺口中發出來才對。
胡光祖和刁林私交較好,也站得較近,驟見刁林踉蹌後退,根本沒看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只當他被震得後退,還不知道他左腕已斷,口中大喝一聲,身形欺上,手中三截棍唰的一聲,橫掃過去。
賈五太爺被鐵算盤在他頭頂角敲了一下,總算把他敲醒過來,睡眼惶松,用袖角揩了一下嘴角上的口水。
他這一睡,根本忘了身前強敵環伺,口中迷迷糊糊的問道:“這是幹什麼?”
口中説着,右手不經意的往外一撩。
三截棍“啪”的一聲,正好擊在他手腕上,但卻迅快的彈了回去,又是“啪”的一聲,無巧不巧,同樣砸上了胡光祖的右腕。
胡光祖一條三截棍使用一二十年,也不是今晚第一天使,但被自己的三截棍砸上右腕,今晚實在還是破題兒第一道。
他一個人就像瘦皮猴,賈五太爺伸出兩根手指來,就有他手腕一般粗。
這下被三裁棍反砸,只有一層皮包着腕骨,如何禁受得起?隨着“啪”的一聲,腕骨立被擊碎,一隻手掌只有皮還連着,軟軟的垂了下去,三截棍脱手,口中發出狼嗥一聲慘叫,痛得他全身發顫,跌坐下去。
賈五太爺幾乎沒有還手,就連傷了兩個香主!
這情形,不但看得天狗星等人倏然變色。
就是躲在樹林裏的祝文輝也不禁大感驚凜,暗道:此人一身武功,竟然高不可測。
天狗佟吉星目中厲芒飛閃,色厲內荏,沉笑一聲道:“朋友果然高明的很。”
賈五太爺這回才完全醒過來了,望望他們,口中嗔了一聲道:“你們還沒走?”
佟吉星道:“咱們既然遇上了,佟某不自量力,倒要向你朋友討教討教?”
賈五太爺漫不經意的又“噢”了一聲。
就在此時,突聽傳來一個蒼勁的聲音叫道:“佟堂主不可魯莽。”
“嘶”的一聲,一道人影隨着話聲,來勢如箭,劃空瀉落!
佟吉星一拱手道:“柴老怎麼也趕來了?”
來人正是迎賓客棧的掌櫃九爪狼柴進,矮胖身材,禿頂,圓臉,八字鬍,穿着一件青羅紗長衫,還是一身商賈人打扮。他目光迅快一轉,含笑道:“佟堂主大概不認識這位甄五爺,他就是二十年前,名動大江南北的賽彌勒甄兆五甄大俠。”
祝文輝心中暗道:原來賈五太爺叫做賽彌勒甄兆五。
甄兆五(賈五太爺)呵呵一笑,尖聲道:“難得柴堂主還記得區區在下。”
九爪狼柴進連忙拱手,陪笑道:“大名鼎鼎的甄五爺,兄弟哪有不識之理?只是兄弟早在十年前,辭退了敝門堂主之職,現在西城開了一家客棧,做些小生意,不算是江湖人了。”
甄兆五喚了一聲道:“柴掌櫃不是江湖上人,今晚怎麼也趕來湊這場熱鬧。”
柴進苦笑一聲道:“兄弟是殘缺門出身,就算不在江湖上走動,也仍然是殘缺門的人。”
甄兆五噢道:“柴掌櫃的意思,那是來替他們撐腰的了?”
九爪狼依然一臉笑容,連連躬腰道:“豈敢,豈敢?只是兄弟説句公道話,敝門和貴門一向河水不犯井水,大家相安無事,秦少堡主是敝門請來的,貴門恃強從咱們手裏把人搶去,豈不傷了兩家和氣?”
甄兆五尖笑道:“江湖上一向講究見者有份,何況那幾件東西,敝門不無淵源,和貴門可説毫不相干,咱們把秦少堡主從你們手上接過來,這有什麼不可?”
祝文輝心中暗暗一動,忖道:他口中的那件東西,可能和二叔之死,大有關連!
柴進不悦道:“甄五爺這麼説,不嫌強辭奪理麼?”
甄兆五道:“在下説的是老實話。”
柴進微微一哂,{看武俠不付費,請到清風閣}道:“敝門不在江湖走動,已有多年,此次重出江湖,自然並不怕事,這檔事,釁由貴門而起,看來兄弟希望化干戈為玉帛的初衷,只怕很難達成了。”
甄兆五乾笑一聲道:“那好辦,秦少堡主人在敝門手裏,貴門有本領,只管來把人接回去。”
柴進臉色微沉,點頭道:“就憑甄五爺這句話,敝門自當遵照你的意思去做。”
甄兆五哈哈一笑,人也站了起來道:“既然如此,兄弟現在可以走了。”
柴進拱拱手道:“甄五爺只管請便。”
甄兆五也拱拱手道:“那麼在下先走一步了。”
雙足一頓,人如灰鶴凌空,劃空射去!
這時刁林和胡光祖兩人,一個左臂自肘而斷,一個右手自腕而折,兩人均已取出小刀,把四周連着皮肉之處切斷,敷上了刀刨藥。
天狗星佟吉星道:“柴老,你看此事如何一個處置?”
九爪狼柴進臉色凝重,説道:“此事咱們目前只有立時以飛鷹傳訊,向門主求援,唉,真想不到一向在江南活動的花字門,居然派來了這麼一位棘手人物,看來他們大有志在必得。”
佟吉星道:“但修羅門的人,卻已經真的走了。”
柴進笑了笑道:“修羅門也是旁門的人,但他們一向以正派自居,自然得遵奉‘貝葉玉牒’的約束了。”
説到這裏,接着“哦”了一聲道:“佟堂主,你最好派人捎個信給秦家堡。”
佟吉星聽的連連點頭道:“是,是,柴老這主意不錯,咱們先讓他們兩家鬥上一鬥才是道理。”
柴進陰沉一笑,道:“你們快些回去吧,我也要走!”
説完,當先掠起,飛馳而去。
佟吉星也向大家揮了揮手,一行人隨着相繼離去。
飛燕站起身,舉手掠掠鬢髮,説道:“我要走了,你多珍重……”
目含淚珠,陡然轉身,人如巧燕,一下掠出林去,急步如飛,瞬間消失在夜色之中。
松林前,只剩下祝文輝一個人怔怔的站在那裏,他不是因飛燕之去,心頭好像失去了什麼。他在默默的沉思着目前錯綜複雜的江湖糾紛,他要在歷亂如麻的頭緒中,理出一條殺害二叔的線索來。
回到橫西街興安客棧,已經快四更天了。
當然,他又恢復了中年人的面貌。
一個出門在外的中年人,尤其是集全國花花世界於一城的京都裏,只要你肯花錢,到處都有紙醉金迷的場所。四更天,興盡歸來,還算是最早回店的客人呢!
祝文輝跨進房間,發覺窗户有半扇開着,自己放置在牀頭的包裹,也有人移動過了。
不用説,自己縱然易了容,扮成一箇中年的商賈人,但仍然被人識破了,暗中盯着自己,還趁自己外出,進來檢查行囊!
他也懶得去看,連長衫都沒脱,就和身在牀上躺下。
他本想仔細的分析一下,殘缺門、花字門和已經離去的修羅門,誰是真正殺害二叔的兇手,他們殺害二叔的目的何在?
還有殘缺門和花字門爭奪秦少堡,好像是為了幾件東西,這幾件東西,又是什麼東西,但他和身躺下之後,好像很疲倦,不覺打了個呵欠,迷迷糊糊的睡熟了!
牀前燈盞未熄,忽然燈焰輕輕活晃了一下,就有一個形同鬼魅的黑衣老婦,似煙似霧,悄悄走到牀前。
她那張鴆臉上,充滿了詭譎的神色,一雙綠陰陰的眼睛,炯炯發光,直盯在祝文輝的臉上,緩緩從她大袖中伸出一隻像鳥爪的手指,朝祝文輝臉上抓去。
她手抓的很輕很緩,爪尖輕輕在他耳角上一剔,慢慢的揭起一張人皮面具。
黑衣老婦目光一注,鴆臉上立時浮現起一絲喜色,低低的道:“果然沒錯!”
隨着話聲,又把面具覆在祝文輝的臉上,替他貼好四角,然後對着他鼻孔,手指輕輕一彈。
祝文輝張口打了個呵欠,緩緩睜開眼來,只是睡眼惶松,不見一點神光。
黑衣老婦一隻鳥爪般的手指,在他面前伸屈不停的做了幾個手勢,然後發出如夢般的聲音,問道:“你叫祝文輝?”
祝文輝點點頭。
黑衣老婦又道:“是金眼神鷹祝天佑的兒子?”
祝文輝又點點頭。
黑衣老婦道:“鐵翅雕陸福葆已經離開了京城,你怎麼又回來了?”
祝文輝道:“二叔已經死了。”
黑衣老婦吃驚的道:“他如何死的?”
祝文的道:“有人冒充陸軍統領衙門的戈什哈,送了一封信給二叔!那信上含有劇毒,二叔是中毒死的。”
黑衣老婦問道:“你是偵查兇手來的?”
祝文輝應了聲:“是!”
黑衣老婦想了想,向道:“你有沒有聽你二叔説起幾件東西?”
祝文輝搖搖頭道:“沒有,不過我聽賽彌勒甄兆五好像提起過。”
“賽彌勒甄兆五,他也到了京城?”黑衣老婦口中唔了一聲,問道:“他怎麼説?”
祝文輝道:“他和九爪狼柴進説的,江湖上一向講究見者有份,何況那幾件江西,和敝門不無淵源,和貴門可説毫本相干,咱們把秦少堡主從你們手上接過來,這有什麼不可。”
黑衣老婦點點頭道:“東西果然落在秦家堡了!”
一面問道:“照你説,案少堡主先是被殘缺門的人所劫持,今晚又被花字門搶了過去,對麼?”
祝文輝點點頭。
黑衣老婦朝他藹然一笑,柔聲道:“很好,你很疲倦了,那就睡吧!”
她右手五指在他眼前輕輕舒展晃動了幾下。
祝文輝打了個呵欠,果然倒下身去,呼呼的睡熟了。黑衣老婦一揮手,熄去燈火,身如魅影,像輕煙般從窗口一閃而逝。
第二天,祝文輝起來,已是日上三竿,他覺得頭腦有些昏脹,好像昨晚做了許多夢。
最奇怪的有一個黑衣老婦問自己知不知道那幾件東西!
這老婦自己從未見過!
啊!這老婦的聲音很熟,自己好像在哪裏聽見過……”
對了!是那賣花的老嫗,就是她!
想到這裏,不覺啞然失笑,也許連日來太疲累了,才會有這樣奇奇怪怪的夢境,自己又怎麼把夢境認了真?
盥洗完畢,吃過早點,住在隔壁房中的趟子手魏小七,早已改扮成商人模樣,從門口經過之時很快的塞進一張紙。
祝文輝拾起紙條,只見上面寫着:“張總捕頭已派人在對街轉角上等候。”
祝文輝心中一動,暗忖道:張其泰莫非有什麼消息?
當下,就急步下樓,走出客店,只見魏小七已經走過對街,朝站在轉角上的馮大海使了一個眼色。
馮大海也沒説話,轉身自顧自朝前行去。
魏小七等他走了一段路,才遠遠跟了去。
祝文輝則和魏小七隔了一條街,跟蹤尾隨。
祝文輝易了容,如今是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馮大海自是認不出來,他是奉命和魏小七聯絡的,這樣一個跟一個的走法,就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
不多一會,已經到了關帝廟前面。馮大海腳下一緩,逕自朝廟中走去。
魏小七卻在廟前停了下來,暗暗留心看祝文輝身後,是否有人跟蹤?
祝文輝卻腳下一緊,急匆匆的越過魏小七,跟着馮大海往裏行去。由大殿左腰門,折入一條長廊,這裏是一排五間精舍。
馮大海走到第三間精舍,腳下忽然一停,回過身來,拱拱手道:“祝少鏢頭請進。”
祝文輝連忙含笑道:“馮兄請。”
馮大海壓低聲音道:“總座已在裏面恭候大駕,少鏢頭請進,兄弟還要在門外照顧。”
祝文輝點點頭,這就舉步掀簾而入。
這是一間斗大的小房間,屋中只放着一張方桌,兩把木椅,別無他物。
降龍手張其泰早巳坐在椅上等候,看到祝文輝立即站了起來,招呼道:“祝少鏢頭請坐,兄弟已經恭候多時。”
祝文輝拱拱手道:“有勞總座久候了,總座召見,必有見教。”
張其泰道:“祝少鏢頭坐下來再説。”
伸手取過茶壺,替祝文輝倒了一盞荼。
祝文輝連説不敢,就隔着方桌,在他對面椅上坐下。
張其泰拿起茶盞,輕輕喝了一口,説道:“兄弟到統領衙門去查過了,那封信確是統領衙門的,但統領衙門裏的公文封,押籤房裏多的是,少了一個,誰也查不出來,倒是那老仵作的住址,卻給兄弟查到了。”
祝文輝道:“那麼老仵作不知住在哪裏?”
張其泰道:“此人姓商叫做錦堂,三年前告休之後,就一直住在關帝廟後面一條衚衕裏,兄弟怕被對方發覺,才要馮大海把祝少鏢頭請來。”
祝文輝道:“這姓商的家裏還有些什麼人?”
張其泰道:“商老兒只是一個人,好像並無家小。”
説到這裏,就站起身道:“時間不早,咱們這就找他去。”
祝文輝跟着站起。
張其泰道:“兄弟替祝少鏢頭帶路。”
祝文輝道:“不敢,總捕頭請。”
兩人出了精舍,張其泰走在前面引路,由長廊折入後進,再從廟後一道小門出去,便是一條狹仄的小巷。
小巷很曲折,有一口石井。
張其泰走到石井對面一間破舊的矮屋門口,腳下一停,舉手叩了兩下,問道:“裏面有人麼?”
木門呀然開啓,一個面貌娟秀,梳着兩條長辮,一身紫花布衣褲的少女,當門而立,眨動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着兩人,問道:“你們找誰?”
張其泰道:“我們是找商錦堂老爺子來的,他在家麼?”
紫衣少女點點頭道:“在,二位貴姓?”
張其泰道:“在下姓張。”
伸手一指祝文輝道:“這位是周爺。”
紫衣少女退後一步,側着身道:“二位請進。”
張其泰,祝文輝隨着走入。
紫衣少女掩上木門,領着兩人越過小天井,迎面是一間簡陋的小客堂,放着一張方桌,幾把木椅。
兩人剛跨進客堂,就聽裏面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秋兒,敲門的是什麼人?”
紫衣少女叫道:“乾爹,有二位客人,來看你的。”
“嗯。”那蒼老聲音輕喚一聲道:“乾爹很少有朋友交往,莫要是隔壁的王老爹,又來邀我吃過飯聽大鼓去吧?”
紫衣少女道:“乾爹也真是的,我來了這麼多天,連隔壁主老爹還會不認識?這二位客人,好像從前沒有來過,乾爹自己出來瞧瞧,就知道了。”
“好!好!”那蒼老聲音接着道:“乾爹就來,你請他們先坐一會。”
其實張其泰、祝文輝早已在木椅上坐了下來。
紫衣少女朝他們嫣然一笑道:“乾爹就出來了,二位請寬坐吧!”
説完,翻然朝左首廂房中走去。
祝文輝雖是初出江湖,但他最近接連遇上的幾個姑娘,個個都是年輕貌美,身手極高,因此對這位紫衣少女也特別留上了心。
這一留心,果然被他發現了這位姑娘步履輕盈,足不揚塵。尤其她臨去那一旋身,輕如飛絮,分明武功不弱!
就在他思忖之間,只見從屋後走出一個身穿藍布短褂,札腳褲,身軀矮瘦的老頭。
此人生得臉長如驢,頭頂盤着一條花白小辮,手提一根竹節旱煙管,腰背挺直,雙日炯炯有光,他才一跨進客堂,看到坐在椅上的張其泰,{看武俠不付費,請到清風閣}不覺臉色微微一變,緊接着腳下急趨而出,惶恐的道:“是張副總座大駕光臨,小老兒有失遠迎,實在該死。”
説着,右手一垂,打下扦去。
他退休已有三年,自然不知道張其泰已經升任了總巡察。
張其泰慌忙攔住,笑道:“商老哥不可多禮,快快請起。”
商錦堂“喳”了一聲,垂手起立,一面叫道:“秋兒、秋兒,快燒茶水,咱們家來了貴客。”
只聽紫衣少女裏面應聲道:“女兒已經在燒了。”
商錦堂惶然道:“副總座蒞臨寒舍,小老兒家裏,除了現成的茶水,連瓜子也沒有。”
張其泰笑了笑道:“商老哥不用張羅,我給你引見,這位周兄,是在下的好友。”
商錦堂連連抱拳道:“周爺光臨寒舍,真使小老兒感到蓬篳生輝。”
説話之時,紫衣少女已經端着三盞荼走出,一起放到方桌上,才自行退去。
商錦堂恭謹的道:“副總座、周爺請用茶。”
張其泰道:“咱們來找商老哥,實是有一件事,想請教商老哥。”
商錦堂陪笑道:“這請教二字,小老兒斷斷不敢,副總座有什麼事要小老兒效勞的,只管吩咐就是了。”
張其泰呵呵一笑道:“好説!好説!商老哥在九門提督衙門當了十多年差,經驗豐富,對辨認各種毒藥,尤其有獨到之處,因此才來向商老哥請教的。”
商錦堂道:“副總座這話,不是折煞小老兒了,這些年,小老兒多蒙總座、張副總座的照應,小老兒縱然不在巡捕營,但也等於在你們二位的手下做事,副總座有什麼事,只管吩咐。”
張其泰道:“在下想請教商老哥的,是有關毒藥方面的事……”
商錦堂目光一抬,問道:“不知副總座垂詢的是哪類毒藥?”
張其泰道:“是哪一類的毒藥,在下就因為弄不清楚,才來找商老哥的。”
商錦堂連應了兩聲是,又道:“小老兒的意思,不知副總座在哪裏發現了毒藥?”
張其泰道:“在下要問的這種毒藥,毒性甚烈,只要放在任何東西上面,經人手接觸,就會毒發身死,這類毒藥,商老哥是不是知道?”
商錦堂道:“據小老兒所知,只要人手接觸,就會中毒身死的毒藥,就有七八種之多,常見的也有兩三種,如果沒有直接的物證,或者檢驗死者的中毒時候,憑空就很難説的出來。”
張其泰點點頭道:“商老哥説得極是,事情是這樣的,在下有一個朋友,接到一封書信,他只拆開來看了一眼,就毒發身死,但這封書信上,卻是不着一字,成了無頭公案,在下是以來向商老哥請教。”
商錦堂一陣咳嗆,沉吟道:
“副總座可曾把那封書信帶來了麼?”
紫衣少女聽到商錦堂的咳聲,趕緊三腳兩步奔了出來,替他捶着背道:
“乾爹你又咳嗽啦,快喝口水,潤潤喉嚨。”
商錦堂唉了一聲道:
“不要緊,這是老毛病,人老了,就不中用了,秋兒,你給我裝一筒煙。”
紫衣少女道:“乾爹,咳嗽還要抽煙?”
商錦堂藹然笑道:“抽口煙,順順氣。”
紫衣少女只好替他裝了一筒煙絲。
商錦堂打着火石,吸了口煙,才緩緩的道:
“你進去吧,這裏沒你的事了。”
紫衣少女答應一聲,俏生生的朝屋後走去。
張其泰已從懷中取出用油紙包着的信箋,遞了過去,説道:
“信箋在此,老哥是否看得出這上面是什麼劇毒?”
商錦堂雙手接過信箋,放到桌上,小心翼翼的打開油紙,雙目凝注在紙上,仔細察看了一陣,然後又取起信箋,湊近鼻尖,聞了聞,抬頭道:
“這紙上已經沒有毒粉了,但小老兒從它餘留的一些氣息上約略還能聞出一點來……”
他吸了一口煙,沉吟道:“這種毒藥,江湖上極少見到,叫做七……”
忽然一陣咳嗆,打斷了他的話頭。
這一陣咳嗽,極為猛烈,直咳得他雙目圓睜,虎的站起身來,大聲叫道:“秋……
兒……”
砰然一聲,往後便倒。
張其泰只當他咳得厲害,一時緩不過氣來,這就俯下身去,正待把他扶起,瞥見商錦堂雙目圓睜,一眨不眨,嘴角間已經緩緩流出一縷黑血,分明已經氣絕!
一時大為驚凜,急忙回頭朝祝文輝道:“他中毒死了!”
祝文輝心頭不覺一沉,奇道:
“他不是説信箋上已經沒有毒了麼?”
張其泰臉色凝重,問道:“你看看他死狀,是否和陸總座相似?”
祝文輝看看僵死地上的商錦堂,微微搖頭道:
“有些不一樣,二叔中毒之後,手腳有些牽動,他手足沒有牽動,口中流出黑血,二叔沒有……”
説話之時,瞥見商錦堂手中還握着那根旱煙筒尚未吸完,還在冒着一縷嫋嫋黃煙,心中突然一動,低聲道:
“總捕頭,他吸的煙中有毒。”
張其泰辦案多年,心頭頓時明白,商錦堂方才猛烈的一陣咳嗽之中,所以臉有怒容,大概那時他已經發覺煙中被人做了手腳,所以才雙目圓睜,虎的站起身來。
一念及此,急忙一揮手道:
“少鏢頭,咱們快去截住那個紫花布衣衫的女子。”
人隨聲發,一個箭步,朝左首廂房中掠去。
祝文輝自然也想到了,口中答應一聲,飛身撲近右廂,繞到屋後,依然不見紫衣少女的蹤影,這就十分明顯,這紫衣少女,必和毒害二叔有關。
想到這點,哪肯輕易放過?雙足一點,縱身躍上牆頭,舉目朝四周眺望。
牆外是一條十分狹窄的小弄,幾乎只可容得一個人通行。
就在他眺望之時,瞥見一條人影,一閃而沒!
祝文輝雖沒看的清楚,但晴天白日,太陽底下,那人縱然身形一閃,至少可以看到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紫花布衣衫!
準是紫衣少女!
祝文輝這時追人要緊,那還顧得大白天,猛吸一口丹田之氣,長身掠起,一個人就像一隻飛鳥,從牆頭射起,一連幾個起落,踏着民房,追掠過去。
眨眼工夫,就追到轉彎角上,但見那身穿紫花衣衫的人,已經放緩了腳步,低頭疾走。
(這是説她方才一定跑的很快,但為了不使人發現,現在腳步已經放緩下來,只是在低頭疾走而已)祝文輝口中冷笑一聲,突然身形加速,一下從她頭頂掠過,落到面前,口中沉喝一聲:
“站住!”
這一下,自然大出那人意外,口中驚“啊”一聲,連連卻步,目瞪口呆的望着祝文輝,過了半晌,才尖聲大叫起來:
“強盜……強盜……”
這一瞬工夫,祝文輝也看清楚了!
這人雖然也穿着紫花衣衫,但卻非紫衣少女。那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少婦,臉上薄施脂粉,只是一張臉已被嚇的發黃。
這條狹窄的小弄,轉了個彎,這裏已經寬敞了不少,兩面對門而居的都是些貧苦人家。
這時經那少婦一嚷,早有鄰近的幾户人家,衝出三四個手待扁擔、木棍的大漢來,朝那少婦奔了過去。
祝文輝為人機警,看到認錯了人,那少婦又大聲叫着“強盜”,心知不妙,當下立即飛身上屋。
但聽身後那少婦説道:
“強盜會飛,從屋上逃走了。”
那幾個大漢不會輕身功夫,當然追不上祝文輝。
祝文輝回到商錦堂家後院,飛身落地。
張其泰已經要馮大海找來地保,看到祝文海回來,就含笑道:
“少鏢頭可曾追上那紫衣少女?”
祝文輝搖搖頭,苦笑道:
“沒有,在下追錯了人。”
“追錯了人!”
張其泰似極為留心,問道:
“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祝文輝就把剛才之事,説了一遍。
張其泰道:“少鏢頭確定她沒戴面具麼?”
這下,倒把祝文輝問住了。
他自己精擅於易容之術,經常使用面具,但是卻並未注意那穿青布衣衫的少婦,是否戴了面具?那是因為他總究是初出江湖,麪皮較嫩,一下攔住在人家少婦面前,又認錯了人,心頭難免發慌,何況人家還在大聲叫着“強盜”!
祝文輝臉上一紅,微微搖頭道:
“這個在下倒是沒有看的清楚。”
張其泰道:“據在下推斷,那少婦極可能就是紫衣少女,她時間勿促,來不及換衫,只戴了一張面具……”
祝文輝矍然道:“總捕頭,咱們再追上去,還來得及!”
張其泰道:
“來不及了,據我看附近可能潛伏着他們的羽黨,此時咱們追上去,也是白追的了。”
祟文門外舊貨古董買賣這一行,多少年來,一直以求古齋為箇中巨孽。
求古齋的老闆裘好古,今年已經六十多了。
他本是書香門第,父親做了一世京官,頗有積蓄,到了裘好古手裏,他淡薄功名,唯一的癖好,就是蒐集古董,不出幾年,把家財全變了古物。
古物究竟不能當飯吃,眼看滿屋琳琅,俱是古物,而他將要捱餓,於是窮則變,變則通,他靈機一動,就在祟文門外開了一家古齋,做起古董生意來。
一來他是讀書人,精於賞鑑,二來是他資金雄厚,因此凡是內庫堆積不下,發交祟文門變價的東西都由他獨自承包下來,等他揀剩的,才以廉價轉讓給同行。
這些內府裏賣出來的東西,有明代宮中舊物,也有各省進貢之物,宮中當然揀好的留下來,較次的就進了庫存,年代一久,跟着發賣出來。
因此發賣的東西,有玉器、銅器、瓷器、衣着、用具、文房四寶、名人書畫、精細雕刻,應有盡有。
運氣好的時候,其中不乏精品,運氣壞的時候,這一批全是腐蝕蟲齧之物。
但不論蟲齧腐蝕,你賣出去的價格,總比收進來高,因為蒐集古玩的人,大家都有一種心理,這是大內之物,皇帝老子用過的。就因這一心理,使裘好古發了大財。二十年間,裘好古不但已成了京裏首屈一指的古董店老闆,而且也是五家銀號,三家綢緞莊、和兩家糧食行的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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