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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劍若有神寒石膽

    原來趙南街剛一陷入石龍婆拐勢之際,耳邊又適時響起南魔的聲音,腳下如何反踩七星,手上如何遞劍發招?

    趙南珩身在極端劣勢之下,縱然不願聽他指點,但事實上,實逼處此,不得不照着他指點做去。

    説也奇怪,只要你循着南魔指點,不論左閃右讓,斜進後退,發劍出招,無不恰到好處,化險為夷,反守為攻。

    南魔的聲音,不絕如縷,不住在暗中指點,趙南珩也不由自主的隨着他指揮運劍。

    漸漸,已由惡劣形勢下,穩定下來,一套“辟邪劍法”,也由生疏艱澀,漸趨純熟,就是南魔不説,自己也能想到該用哪一招了,打到五十招左右,南魔已不再出聲。

    趙南珩信心大增,索性腳下不動,使出“千佛指”上身前後俯仰,左右搖擺的身法,手中長劍,連展絕學,把“辟邪劍法”反覆使用,一片青光,朵朵銀花,居然也使得有聲有色,絲毫不弱!

    石龍婆哪裏想得到趙南街是有南魔在暗中指點,心中越戰越奇,也越打越火,暗想:這小子縱然投到南魔門下,也不可能在三兩個月之內,練成如此奇奧劍法?

    她連聲怒嘯,拐勢一變,陡地展開一輪急攻,招式怪異,勢道猛惡。拐拐險絕,招招狠辣,光是從拐上湧出的暗勁潛力,就使人無法承當。

    趙南珩僅仗一套劍法,而且是沒有身法步法的劍法,總究難以和石龍婆這樣頂尖高手相抗衡,幾招之後,立感應付困難,剛才扳回的均勢,又在對方全方施為之下,陷入劣境。

    趙南珩知道自己功力和對方懸殊,無法硬拚,只得緩緩後退。

    高手過招,尺寸之失,就會影響全局,趙南珩這一後退,頓覺石龍婆一支龍頭拐,直若山崩海嘯般適來。

    百忙之中,連封兩劍,業已震得血氣浮動,心知如果再硬接一擊,定要當場受創,想起方才南世侯暗中指點的步法,立時倒踩七星,身形一偏,向分側閃去!

    要知方才南魔在暗中指點,乃是以步法配合劍法,身形閃出,劍招必然隨着攻出,使對方無可乘之隙。

    趙南珩經驗不足,閃出去,就是閃出去,身後門户,頓告敞開!

    石龍婆目光燈等鋭利,一見趙南珩向旁讓去,不禁獰笑一聲,龍頭拐振脱一抖,直擊過去!

    這一抖,乃是她全身功力所聚,宛如迅雷迸發,威勢奇猛。

    趙南珩身形堪湛閃出,就聽到身後石龍婆龍頭拐直擊而來所帶起的鋭嘯之聲,同時也聽到南魔低沉的笑聲,在耳邊重又響起:“好小子,還不快向右轉出半步,快,‘寒萼破春’,斜削右後方……”

    聲音入耳,石龍婆筆直搗來的龍頭拐,距離他後心,已只有尋尺光景,從龍頭上透出的勁力,幾乎已撞上背後!

    趙南珩知道自己危機一瞬,除了接受南魔指點,再也沒有第二條路。右腳立即向橫跨出半步,身形疾轉半圈,連看也不看,有腕一揮,倚天劍向右後方削去。

    劍尖立時漾起小半朵銀花,這是力聚劍尖,凝而未吐的劍式,當真像枝頭寒導,含苞待放!

    凡是這種凝而未吐的招法,多半隻是虛招,準備中途變招,但也有虛招實用之時,那必須和對方接實之後,才能發力擊出。

    趙南珩倚天劍向後揮出,他只當南魔指點自己使這招‘等等破春”,只是為了掩護身後門户,哪知長劍堪堪揮出,陡覺手上一震,“叮”的一聲,碰上了實物!

    劍招接實,劍尖上凝聚的力道,自然進發而出。趙南珩感到手上一震之後,接着又是一輕,急忙回頭瞧去。

    赫!他幾乎不敢相信,但這是事實,石龍婆龍頭拐上一顆龍頭,居然被自己這一劍,糊里糊塗的削了下來!

    原來石龍婆這一招,直取後心,自然是筆直搗來,自己右腳橫跨半步,又轉了半個圈,便已和石龍婆正面相對,轉到了龍頭拐的右側。再向右後方出劍,正好順着她搗來之勢,向龍頭上削去,所以才能輕而易舉的削落拐上龍頭。

    這一招説穿了原也並不稀奇,但在當時,若無精確計算,實難奏功,即此一點,可見南世侯在劍術上的造詣,當真已臻化境!

    難怪他在女兒面前誇下海口,説什麼十年之後,他們南家劍法,可以獨步武林了!

    這一劍,不僅趙南珩深感意外,就是旁觀的南玖雲,和那位南方教主令狐鈞,也大出意外,不敢置信趙南佈會削斷石龍婆的龍頭拐。

    石龍婆當然更不用説了,鐵青臉色,一雙水泡眼,充滿憤怒、狠毒、驚駭、疑慮之色,緊盯着趙南珩,半晌説不出話來。

    她做夢也想不到在江湖上橫行了數十年,會栽在一個弱冠少年之手!不,這小子明明已呈敗象,怎會奇招突出,一下把自己龍頭拐削斷?

    石龍婆雖是急怒攻心,恨不得一掌把趙南珩立斃掌下,但她總究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不肯有失身份。

    喉頭髮出一陣尖鋭厲笑,惡狠狠點頭道:“好小子,果然不錯,老婆子沒想到會栽在南世侯門人手下,嘿嘿!咱們這筆帳,老太婆會向南世侯算去!”

    話聲一落,左手一招,那頂軟轎,立即拍了過來,她怒匆匆的跨上轎去。

    南方教主令狐鈞同時雙腳一頓,騰空而起。

    趙南珩突然大喝道:“石龍婆,我是峨嵋門下,咱們今晚這場不算,我自會找上羅髻山去的。”

    軟轎如飛朝山下奔去,傳來石龍婆的聲音,吟道:“老婆子歡迎你去……”

    趙南珩因這場反敗為勝,全由南魔指點,自己雖然和他説不上有什麼仇恨,但也不願再和他見面。因此返劍入匣,立即朝南玖雲拱拱手道:“姐姐保重,小弟要告辭了。”

    南玖雲眼看他奮勇一戰,居然打贏石龍婆,心頭正是一團高興,聞言不禁一呆,臉色立黯,問道:“趙兄弟,你這般匆忙,要到哪裏去?”

    趙南珩道:“小弟奉乾坤一丐遊者前輩之命,有事終南。”

    南玖雲一雙妙目,瞧着他欲言又止,終於幽幽的道:“趙兄弟,我爹乎日言出如山,我耽心十日之後,爹會對你不利。”

    趙南珩道:“姐姐儘管放心,令尊人雖剛愎,也總是一派宗主,收徒之事,豈能強人所難?即使遇上了,小弟只要不和他頂撞,諒他也不致自失身份,向一個後輩動手。”

    他明知南魔隱身附近,故意把話扣地。

    南玖雲無可奈何的點點頭道:“但願如此,趙兄弟,你遇上爹的時候,就想起我這個姐姐,多多忍耐。”

    説到這裏,目中早已有了淚光。

    趙南珩不敢和她目光相對,低頭道:“小弟自當謹記,姐姐保重!”

    説完,躬身一鞠,就朝山下奔去。

    南玖雲和趙南珩有着同樣想法,認為方才聽到爹的聲音,猜想爹雖不願現身,可能仍未離去。

    她呆呆的望着趙南珩後影,漸漸走遠,不禁仰天嘆了口氣,幽怨的道:“爹啊,你老人家真要對趙兄弟不利,女兒也不想活了……”

    腳下一頓,低頭疾奔而去。

    就在兩人走後不久,他們立身之處的林中,緩緩踱出一個身形高大的紫施老人,一手負背,一手撫着領下花白鬍子,兩道深沉目光,只是仰首看天空,一言不發,沉吟有頃,方才自言自語的道:“終南山……趙啓潛夫婦反目之後,不是就住在終南山中……遊一乾要這小子到終南山去……啊……”

    他高大身軀,猛地一震,惕然若有所悟的道:“這小子……”

    深沉的臉上,登時浮現出不安之色,回頭喝道:“平兒,過來!”

    刷!從三丈開外一棵大樹上,應聲飛落一個二十出頭的勁裝青年,趨近紫施老人身前,狀極恭謹,垂手道:“師傅可有吩咐?”

    紫施老人鋭利目光,一瞬不瞬緊注在青年瘦削臉上,點點頭道:“為師有件事,派你前去,你自問辦得了嗎?”

    勁裝青年躬身道:“師傅交辦之事,弟子縱然愚魯,自當盡力去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紫飽老人臉上微有笑意,説道:“為師知你為人機智,此事也並無多大困難,只須隨機應變,也就是了。”

    勁裝青年聽師傅當面稱許,暗暗高興,但臉上更是恭謹,低頭應“是”,連師傅究要自己去辦什麼事兒,都不敢多問。

    紫袍老人瞧了他一眼,笑容一斂,沉聲道:“為師一向言出如山,除了玖兒姊妹,只你一個門人,如有違拗,決不寬貸。”

    勁裝青年撲的跪倒地上,惶恐的道:“弟子不敢。”

    紫飽老人滿意的道:“好,你起來,聽我吩咐。”

    勁裝青年依言站起,紫袍老人嘴皮微動,施展“傳音入耳”,指示機宜。

    勁裝青年垂手恭聽,直等紫飽老人把話説完,才抬頭道:“師傅還有沒有別的吩咐?”

    紫袍老人搖搖頭道:“沒有了,你照我吩咐行事,好自為之。”

    長袖一揮,一道紫影,破空飛起。

    勁裝青年目送師傅走後,也立即上路,朝西奔去。

    第二天的傍晚時光,斜陽古道,竹籬茅舍之間,炊煙四起!

    趙南珩由衡山向西,取道寧鄉、常德、由石門拆入湖北長樂,這是前往陝南的一條近路,他在一個時辰以前,早已過去了。

    在他身後半里之遙,一個勁裝青年,遠遠跟躡着。趙南珩和跟蹤他的勁裝青年,都是步行的,然而另有一位青年書生,騎着一匹駿馬,也朝這條路上疾馳下去。

    不管他們有何企圖,但至少是走了同一條路。

    這是申牌時光的事,如今酉時都快過去了,但這條平日行人稀少的土岡上,又有一條人影,施施而來!

    這人一身寬大紫袍,身材高大,面目深沉,腰間懸一口七星古劍,飄然行來,另有一股懾人威儀!

    他,正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二代南魔南世侯!

    這裏離長樂不到二十里路,那麼他也是往長樂去的?不,他敢情也是躡蹤趙南珩下來的了。

    從土岡下來,一路都是疏朗朗的松林,此時天色已逐漸昏黑,樹影翳翳,景物蕭然!

    正行之間,他突覺一陣急勁風聲,撲面襲來,心頭微證,飽袖一揮,倏然停步,兩道炯炯目光,隨着瞧去。

    他這一瞧,目光盯到左側一棵樹身上,臉色不禁一變,現出鬱怒之色!

    原來方才急襲而來的,竟是十來很鬆針,經自己衣袖一拂,居然會沒被震飛,僅僅移前尺許光景,釘在大樹身上。

    什麼人敢向自己偷襲?光憑這份手勁,決非尋常之土!

    他根據適才松針襲來方向,轉頭向身有兩立外一叢樹影,沉聲喝道:“什麼人敢偷襲老夫?”

    樹叢影中,寂然無聲!

    南世侯功力何等深厚,十丈之內飛花落葉,都瞞不過他的耳朵,何況對方只是隱藏在三數支內的樹叢之中?

    話聲方落,已隱隱聽到樹林中有人喘着粗濁的氣息。好像那人伏身樹根,竭力忍着呼吸,但越是連大氣都不敢透,越是呼吸急促,喘氣如牛。

    南世侯濃眉微蹙,暗道:原來只是個膿包,敢情那幾根松針,是被自己衣袖一捲之力,才釘入樹身的,可笑自己卻把他當作勁敵看待。想到這裏,不由嘿然怒笑道:“無知鼠輩,還不出來見我?老夫南世侯,豈會與你計較?”

    這話倒是不假,憑他的武功,數丈之內,真取對方性命,只是舉手之勞,但因聽出對方武功不高,他平日自視甚高,怎肯向一個武功和自己懸殊的人出手?

    南世侯這一報名號,果然聽到林中有人低呼道:“乖乖,不得了,碰上老煞星,我命休矣!”

    這話聲説得極輕,好像那人驟然聽到“南世侯”三個字,在極度驚駭之下,喊出來的。

    南世侯嘴角一撇,微露哂意。

    但就在此時,只聽樹叢後起了一陣悉悉索索的碎響,敢情那人一聽苗頭不對,三十六着,走為上着,立即腳底抹油,朝林後逃命。

    南世侯雖然自傳身份,不屑出手;但自己面前,豈容人輕易逃脱?口中微嘿一聲,身形未動,疾風颯然,人已原式飛入樹叢深處!

    這下當真快得無似復加!

    “啊,不好了,追來了,追來了!”

    那人武功不高,敢情地形熟悉,跑得卻也不慢,南世侯撲入林中,他居然逃出數丈之遙,腳下連絆帶跌,拖着鞋跟,梯梯他他的只是往林中鑽去。

    南世侯一撲未中,心頭不禁大怒,哪裏肯舍,飛身追去。他縱然內功精純,目能夜視,但林中有樹身擋着視線,那人跌跌撞撞的在林中亂鑽,卻也不易瞧得清楚。

    你追他躲,始終像捉迷藏似的,隔着數丈來遠。

    南世侯越追越怒,對方腳步雜沓,幾乎連輕功都不會,只是仗着許多樹身掩護,東閃西躲。自己要是連這樣一個人都截不住他,傳出江湖,真真是陰溝裏翻船,栽到了家。

    他陰沉目光射出森森冷芒,身形陡然拔起,覷準那人腳步之聲,電掣瀉落!

    這下,可真出那人意料之外,他惶惶急奔,沒想到南魔會在他身前飛落,等他瞧到黑暗之中南魔一雙閃閃發光的眼芒,人已撞到南魔跟前,不及三尺!

    “譁!”那人大叫一聲,百忙之中,右手拉住一棵樹身,身子一縮,拚命朝後退去。

    但是已經遲了,南世侯右手一探,五指箕張,像老鷹抓小雞般朝他肩頭抓落!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南世侯一手抓落,只見那人右手用力,拚命拉着樹身,往後縮去,左手亂舞,卻朝自己掌心湊來,一下抓個正着!

    五指一緊,陡覺不對,抓到手上只是尺來長的一段樹幹!

    南世侯一抓落空,但目光瞥過,業已瞧清那是一個身材瘦小,生相很瑣的黑衣老頭,此刻趁機一溜煙躲到樹後去了。

    這下當真把他激怒得七竅生煙,口中猛喝一聲,右手楊處,一掌猛劈過去!

    掌風狂飈,宛如排山倒海般湧出,叢林間,頓時有如地動山搖,但聽連聲“嘩啦啦”巨響,一排四五株高大松樹,全被他掌風掃得攔腰折斷,倒了下去。

    南世侯凜然卓立,喉間發出一陣嘿嘿陰笑,説道:“無知老兒,這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老夫!”

    話落,正待返身出林。

    只聽林外忽然傳來一陣梯梯他地的聲音,敢情那人業已逃出林去,正在發足狂奔,心中不禁一怔!

    方才這一掌,自己用足十成功力,迅如雷奔,黑衣老頭決不可能逃出手去,心念電旋,人也跟着飛縱出林。

    這一陣工夫,林外也全黑了下來。

    四野荒涼,一片昏暗,除了松風如濤,可説萬籟俱寂。黑衣老頭連走帶跑,梯梯他他的聲音,已到了十丈開外,一路朝西。

    南世侯簡直怒不可遏,循聲追了下去。

    這一追,他登時發覺那個黑衣老頭,並非常人,輕功幾乎不在自己之下!

    因為追了一段路之後,幾次眼看快要追上之際,只要前面黑衣老頭低頭疾奔,距離又會漸漸拉遠。愈是如此,南世侯自然愈不肯放鬆,但他心頭疑念也愈來愈重。

    武林中除了西妖羅髻夫人,就是二代東怪商綬和北鬼蘇如晦,在功力上只怕也要比自己遜上一籌,尤其輕功一道,全仗內力修為,這黑衣老頭既不施展輕功,只是兩腳奔跑,居然和自己跑得一樣快,光是這份內力,已是非同小可。

    只是江湖上從沒聽過還有這麼一個人物?他自然不會無故找事,那麼在半途上敵意挑釁,無非想引自己前去?

    前面梯梯他他的聲音,時快時慢,時近時遠,始終保持着一段距離。

    南世侯既已發現對方似是故意引逗自己追蹤,心下反而泰然,因為遲早總會追上,縱有埋伏,自己又何懼之有??

    這樣一前一後,足足跑了一個多更次,少説也跑出百來里路,前面黑衣老頭,突然腳步加快,低着頭朝樹林中衝去。

    南世侯豈肯放過,身如電發,掠近林前,瞥見迎面一棵大樹上,刻着一些字跡!

    他目光鋭利,一望之下,便已看清上面寫的是:“界牌樹到了,咱們也該休息了,如有興趣,明日一早,請再西行百里,我在奇峯關前等你,去不去悉聽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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