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目有些迷濛,空茫茫的注視着大明城尚未熄盡的火光煙霧,漆黑的夜空映着黯紅一片,有焦糊的息滲合着腥臭的生血味飄浮於周遭,就是這樣子,江湖中的日子,寸寸含着辛酸,日夜提着心膽,每一段每一段都是用淚滲着血寫成的,寫在生命的紙頁上,龍尊吾籲着,手掌在胸側光滑的阿眉刀刀柄上摩挲。
朋三省必切的看着他,低沉的道:“心裏不好過度,老弟。”
緩緩的,龍尊吾將面孔上的金色面具取了下來置於懷中,他唇角漾着一抹苦澀的,嗓子有些沙啞:“只是有些空虛罷了,老哥,空虛。”
搓搓手,朋三省道:“好在我們勝了,我已日遣人飛騎前往通告合小樊………”
點點頭,龍尊吾道:“白崇賢白兄已經戰死,你知道?”
朋三省黯然道:“他們已告訴我………老弟,你自己也傷幻了。”
頓了頓,他靠近一步道:“雙雙人狼裏那個姓應的已叫你宰了?”
龍尊吾淡淡看了自己的傷處一眼沉重的頷首:“但還有兩個。”
拍拍寵尊吾的眉羽朋三省道:“他們逃不掉,老弟,你一定可以叫他們伏誅刀下。”
強顏一笑,龍尊吾道:“但願如此了。”
説到這裏,他突道:“樊家幫的“九轟雷”,除了白兄戰死之外,可還有其他的人受到傷害?”
舐着嘴唇,朋二省遲緩地道:““人熊”焦桐帶了傷“大皮索”孫成也掛了彩“瘦猴”潘偉在激戰中吃人敲了悶棍,一條右膀子折骨,其他,苟望波就傷在眼前,一些兒郎們死傷了三百多人,就是這樣啦,別的都沒有事,只累了點,乏了點。”
露齒一笑,朋三省又道:“聽小兄弟們説,那坑了白崇賢的兩人全已叫你給擺平啦!”
龍尊吾吁了口氣道:“適逢其會,自是不能饒過………但,唉,白兄實在死得太慘。”
朋三省輕輕的道:“不要難過,老弟,在黑道上闖江山,原本就是這樣一回子事,流別人的血,或血被別人流,拿人家的地盤,或地盤被別人拿,這裏頭就塾着一條條的性命,死了,落得個忠義雙全,受幫裏上下追悼敬仰,活着的用淚水滲着酒祭他一杯………説起來很淡渺,但人人不也全是如此的和他孃的煙霧一樣,就那麼一陣,也轉眼沒處尋找………”
抿抿唇,龍尊吾道:“説得對,老哥,我因此不適宜在這條路上混。”
朋三省諒解的笑笑道:“為兄的我曉得,只要時候到了,老弟,我也陪你一道洗手歸隱,做他孃的釣公去………”
龍尊吾靜靜的注視着這位一見即如故的草莽豪士,真摯的展顏一笑他道:“歡迎之至。”
於是,就在這時,苟望波被兩個手下扶着一拐一拐的來到了二人身側,他一張臉孔泛着灰青,疲乏的道:“二位大哥,方才弟兄們回報,赤玉莊在這一戰吃我們擺平了五百多,連死帶傷的全在內,白王樓因為火勢猛烈,正在搶救,裏頭有多少個跑不出來還不知道,恐怕不會少了………”
龍尊吾沉沉的道:“大約近一百多兩百了。”
眨眨眼,苟望波搖着頭道:“這一下,老曹可是損失慘重,得不償失啦!”
笑了一聲,朋三省忙道:“老苟,你掛了彩就少操點心,先歇着,把傷裏一里,外面的事讓我和別的人來。”
倍望波眼看着四處忙亂的人們,有的在救傷患,有的在抬死人,還有的急着提水撲上,大呼小叫之聲合着呻吟哀笑一片熱哄哄的嘈雜與喧譁,他苦笑了一下,沙着嗓門道:“朋大哥,龍大哥還不是也帶上彩,而我,我這人就是閒不下,招子亮着,就非管事不又放心,還挺得住,唉,天生的勞碌命啊……”
在紛擾的人影裏,嗯,“玄鶴”牟遲德已滿頭大汗的與“人熊”焦桐奔了過來,一朝面,焦桐便哇啦哇啦的叫道:“差不多了,二位大阿哥,這一仗真叫熱鬧,如今全城已重歸我們掌握之中,剛才我業已敲開了城中所有大夫的大門,一個個請他們出來救傷濟難,孫能也哼唧着帶了十名弟兄去給縣太爺先請了安,道了擾,六扇門下的鷹爪兒亦打點過了,他們那位捕快頭子老張連那臉盤兒也驚成紫的啦,還有,凡在城中的各商號大户,也都自動派了人手出來幫着我們清理善後,紀斌和羅胖子兩個正忙活着………”
頓了頓,他又想起什麼似的忙道:“對了,還有馬員外他老人家,先時已着府裏的管事來道了賀,天亮以後他更要親來拜見二位大哥,聽那位管事説,馬員外在探明瞭我們反襲得勝的滄息之笑欣慰得幾乎大跳起來,明晨馬員外的十六家買賣行號全要大放爆竹以為慶祝,只怕還得請二位大哥到府裏喝上兩盅哩!”
朋三省炳哈笑道:“小樊卻怎生交到這麼個忘年好友,老弟,馬大員外乃本城有數鉅商大户,他的十六家生意行號全由小樊負責衙護,遠近貨物運送也都是幫裏的哥兒們保鏢,多少年來交情可深着哩,這位老先生不是道上人卻識得道上的一個“義”字,對待小樊也如子如弟,他也六十來歲啦,為人慷慨得緊,上次因為與赤玉莊第一遭對疊燒掉了小樊的房子,便遷在馬員外的一楝巨廈裏,那裏曉得沒有幾天連馬員外的這棟大房子也燒了個乾淨,可是人家連眉頭也沒皺一下,還直擔心樊家幫上上下下的安全,這位老先生可真叫不差!”
微微點頭,龍尊吾低沉的道:“真正的朋友沒有界線的,不管是那一行那一路,不管出身如何,年齡的懸殊多大,是麼?”
朋三省笑道:“自然,呵呵,這個自然………”
獨眼一轉,朋三省靠近了點,悄聲道:“現在,老弟,外面有老哥哥我在照應着,不用你煩心了,你還不到那裏去看看麼?”
有些怔,龍尊吾迷惘的道:“到那裏去看看?”
一吱牙,朋三省眯着眼道:“別他媽的裝迷糊了,那妮子,你不想她?”
恍然大悟,寵尊吾有些尷尬的道:“當然想,但是,這裏的事情還沒有完全妥善,我怎好為了自己的事情先行擅,況且………”
他笑笑道:“一兩個月的長久時間都忍下來了,也不在乎這區區的幾個時辰,老哥,你説是不是?”
一瞪眼,朋三省低吼道:“烏毛,你給我快快前去,唐潔那妮子只怕已經急瘋了心了,這裏我能應付下來,你甭管啦,別忘了山上廟裏頭還有一個等着,如今你不先去打點打點,道路,到時兩罐醋子全打翻了可別怨我姓朋的沒有事先招呼過!”
遲疑了一下,龍尊吾終於微紅着臉道:“但是………我還不知她被隱藏何慮?”
嘿嘿一笑,朋三省捉狹的道:“我就曉得你他奶奶是牛鼻子插葱裝大象,叫什麼………呃,什麼欲擒故綜?”
説着,他一招手叫道:“把錢頭目找來!”
一個樊家幫弟兄答應一聲,勿勿去了,在這空隙裏,朋三省幫着龍尊吾在傷處敷藥,又細細的以淨布包扎妥當,另外,龍尊吾又隨便找了一件長衫披上………
片刻之後,人羣裏一位瘦高條的漢子跑了過來,朝各人躬身行禮道:“錢富聽候大哥差遣。”
朋三省對這混身染滿血跡,汗透重衣的頭目道:“錢富,你帶幾個人陪同龍大哥前往“蓮花衚衕”尚師爺那裏去,去了後就不要離開,和你的人守在那裏,護着屋子裏的安全,知道麼?”
錢富忙垂着手道:“小的懂得。”
轉朝龍尊吾,朋三省笑吟吟的道:“成了,你請吧,天亮以後我再去看你,記着可得多温存點,講些中聽的一話,他奶奶女人心腸都軟,為了你那一位,你就不妨矮半頭,扮回狗熊算啦………”
龍尊吾也不再猶豫,他微微拱手,道:“如此,老哥,我就暫行告辭了。”
朋三省伸伸手,做了個“請”的表示,龍尊吾朝一雙肅立着的錢富點了點頭,於是,在錢富的吆喝下,又過來了八名樊家幫弟兄,一起十個人,迅速往目的地而去。
走在路上,天色已經微微透着沉沉的魚肚白了……
龍尊吾神色沉凝的注視着街巷尾的淒涼景像,就這一夜的攻殺,一座大明城已是滿目蒼夷,四處焦殘,火焰的餘煙尚在嫋嫋飄蕩,多少棟屋字已成為敗坦頹礫,地下,上,溝邊,到處有斑斑的血跡,有偶而映入目光中的斷肢血肉,間或發現一兩具變了形的體,一路上人來人往,這冷天,卻都揮着汗,呵着白濛濛的熱氣,兵刃在周遭拋甩着,倘眨着淚光似的瑩瑩芒彩,顯得如此的落寞與生冷,人們叱喊着,叫笑着,還有隱約的呻吟聲,總算是結束了,這一夜,襯着那些狠酷與悲厲,真是好長的一夜啊。
八名樊家幫手下分開兩邊行走着,每人手上仍然毫不鬆懈的抄着傢伙,那錢富,便亦步亦趨的跟在龍尊吾身邊。
低沉的,龍尊吾道:“錢頭目,還有多遠?”
錢富趕忙搶前一步,恭謹的道:“快到了,經過這條長街,向右拐,進一條穿堂衚衕,第六家便是尚師爺的宅子。”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尚師爺舊日在『清河府』府衞裏做過十八年文案,是而退隱改遷來城裏大家仍還沿用以前的稱呼,叫他師爺,尚師爺與當家的平素交往極厚,幫裏有些事也是他拿的點子。”
龍尊吾笑笑道:“幸虧赤玉莊的人霸佔大明城不久,否別待他們一切安定下來,開始清查掃除貴幫的舊有勢力之時,這位尚師爺只怕免不了要遭殃。”
錢富也笑着道:“説不定,知道尚師爺的人不多………”
龍尊吾深沉的道:“錢頭目,連你也知道,赤王莊的人要查詢便不太難了。”
微微一怔,錢富道:“但是,他們要對付尚師爺沒有意思哪,他又不會武功,手無縛雞之力,又為了他與當家的不錯便要整治他,這……説起來似乎有些不值!”
徐徐走着,龍尊吾淡淡的道:“他們會這樣做的,因為他們還想從他口中逼問出些樊家幫的消息來………”
長長“哦”了一聲,錢富連連點頭,於是,龍尊吾便明白了,他明白唐潔隱藏在尚師爺那裏的這擋事,連這位頭目都不知道,鬼眼樊盛行事之間,也頗夠得上嚴小心了呢。
片刻後,他們一行人已來到一條僻靜的衚衕之內,這條衚衕一共只有二十多户人家,分成兩邊居住着,每棟房子的形式都差不了多少,實無華卻安寧堅固,一色的風火磚牆,一色的大麻石台階,一色的黑漆大門。
看情形,這裏沒有經過戰火的洗劫,也找不着殺戈後的痕跡,好平靜,他們來到靠左的第六個門户之前站定,錢富已大步踏上石階,有節奏的在黑漆大門上重重拍了六下,三急三緩。
十分迅速的,大門啓開了一縫,一隻眼睛形色緊張的朝外瞄了瞄,然後,門兒便立即拉開,一位身材高大,穿着藍袍的書生型年青入急跨而出,他一見面前各人,面容上頓露喜色,朝錢當道:“錢老哥,你們可是打勝了!”
錢富豁然大笑,得意的道:“若是吃了敗仗,如今還能這般大模大樣的站在此地麼?”
年青人雙手連拍,高興的道:“恭喜恭喜,你不知道呵,錢老哥,這一夜爹與全家老小可連眼都不敢合,只聽着外面殺喊震天,金鐵交擊,一下子一羣人追了過去,一下子又一羣人跑了過來,不消多時大火就燒紅了半邊天,劈劈啪啪的好不嚇人,還挾着一陣陣的慘號厲叫,老天,可把人的心全吊在屋樑上了,天傍晚,我想出來探探,爹又不準,可好你們來了,我早就告訴爹,樊家幫一定輸不了的………”
一拍年青人的肩膀錢富笑道:“託你福了,老弟,且請通報令尊,就説我們當家的好友龍尊吾龍大哥前來拜謁!”
“龍尊吾?”年青人嘴裏喃喃了一遍,猛古丁的跳了起來叫道:“錢老哥,就是在紅崖混沼下獨力砍殺赤玉莊啓百鐵騎好手的“金面修真”龍尊吾?”
錢富回頭看了看站在台階下微笑無語的龍尊吾,輕輕的點了點頭,於是,這年青人急步走了下來,朝龍尊吾倒頭便拜:“晚生尚文秀有幸叩見龍大叔”雙手扶起這位名叫尚文秀的青年,龍尊吾低沉而温和的道:“不敢當,未知小兄令尊可在府上?”
尚文秀站了起來,一壁直生生的看着龍尊吾,一面連連點頭道:“在,在,我這就去稟告家父………”
他話還沒有説完,門扉之後已傳來一聲低咳,同時,一個六旬左右,面目清世故的老人已出現在門口。
尚文秀急忙回身奔向老人身邊,老人正想説什麼,目光卻已觸及滿面含笑的錢富,錢富彎着腰,抱拳道:“師爺,小的給你老請安來了。”
這位老者果然正是尚師爺,他怔了怔,隨即一把拉着錢富,喜的道:“成啦?”
錢富笑道:“成了。”
尚師爺不住的點着頭,不住的道:“好,好,好………”
一邊,尚文秀暗中扯扯他父親的衣角,小聲道:“爹,那位龍尊吾大叔也來看你啦………”
尚師爺聞言之下不禁一楞,但他隨即有所了悟的大笑起來,一沒快步走下台階一面向龍尊吾連連拱手道:“龍少兄可好,老夫怎敢擔得少兄這般禮遇,呵,快往裏請,一切都如舊,沒有絲毫異變,呵呵呵………”
龍尊吾心中明白尚師爺話中暗指的是唐,人家雖未道破,他卻也不由臉上微熱,還着禮,他有些客套的道:“還得多謝師爺的辛苦照拂………”
攜着龍尊吾的手共上石階,尚師爺笑謙道:“少兄説那裏話來,這是應該的,應該的,慢説樊當家與老夫還有一段厚交,就是沒有,只憑你龍少兄一句話,老夫還不是仍會傾力效勞,呵呵呵………”
走進門之前,他又回頭道:“錢老弟,招呼你的弟兄們進來坐呀,辛勞了一夜,也好洗把熱水臉,喝杯茶,吃些點心了………”
錢富忙笑道:“不用客氣啦,師爺,朋大哥還交待小的們守護在尊府四周呢,師爺就先與龍人哥談正事吧。”
又推讓了一會,錢富們就是不肯進門,尚師爺只好交待他的兒子去張羅茶水點心出來招待樊家幫的各人,他自已挽着龍尊吾行向裏面,二人進入前廳之後,尚師爺卻並不停下,竟穿過前廳側門,沿着一道小巧的迥廊直朝後面行去,走到迴廊盡頭的一個月洞門前,尚師爺慢下了卻步,他指指月洞門裏面的一片庭園,庭園中,在幾株老松的枝影掩映下,正有一角屋舍現出,嗯,卻是好安靜的一處所在。
笑吟吟的看着龍尊吾,尚師爺低聲道:“唐姑娘便獨居該處,那裏本是老夫的書屋,臨時騰相來讓給唐姑娘棲身的,地方僻靜了些,卻也不會有聞人干擾………”
向尚師爺抱拳致謝,龍尊吾懇切的道:“説不出多感激師爺,擔着風險和危困收藏龍某的故人,師爺,累你負贅了………”
尚師爺開朗的大笑道:“那裏話,那裏話………少兄,你先去,與令友唐姑娘多談談,呵呵,老夫看得出你一定心急了,唐姑娘口中雖然不説,但老夫明白她確然也與少兄你一般,這用不着害羞,年青人誰都一樣,過一陣,老夫再來請二位共進朝食,不要急,慢慢聊,少兄,請。”
龍尊吾面龐微赧的再次抱拳,然後,轉過身來,大步往庭圍中那棟隱在松樹枝影裏的精舍行去。
這時,他心頭有一種奇異的,微妙的感覺,這種感覺包含了一些兒迷惶,一些兒忐忑更有一些歉疚,他相信他並未做錯什麼,但他卻直覺的有着不安,近兩個月的分,數十個白晝黑夜的思念,凝結成了一面罩在他心上的相思的,這是純真而坦率的,是誠,而懇切的,沒有虛假,沒有做作,更沒有欺騙,,龍尊吾可以鐵一般的青定,但是,為什度他會覺得有些不安呢,其非,是為了那另一抹影子徐美媚。
是了………是了………龍尊吾苦輕的吁了口氣,他知道他是在奢求,在越份,但是,他有什麼辦法呢?”
輕緩地,輕緩地,他來到了這棟小巧的屋宇之前。
這棟精雅的房子不大,四周被七八株盤乩的古松圍繞着,古松清奇的松枝趣味盈然的伴掩在周遭,隨眼一看,也是一幅自成風格的脱俗畫面,而這棟小巧的房舍便在其中,有綠色的欄干,絹紗與白宣的雙層窗户,別有風趣的飛澹,碧色的瓦面,以及,一扇栗木小門。
默默的站在門邊,龍尊吾怔怔的看着眼前這扇陌生的小門,腦海裏想着在前往紅崖混沼之前,他與唐潔在樊盛府宅中定情的一些片斷,那些永生永世也忘不了的一些片段:那張美麗清減的絹秀面龐,朦朧的在自已懷中仰起臉來,抖索着,夢樣的呢喃:“我愛你………你應該早知道的………你必定早就知道的………但是………你為何折磨我………為何?”
在淚水中,又有一個斷續的咽聲:“你不要畏懼,只要你知道我對你………只要你知道我多愛你………”
那張臉是變得悽楚而越加嫵媚了,幽幽地,再響着那如夢的聲音:“………説真心話,打在紫蘆山區第一眼看見你,我雖然與你是初次見面,在悸和惶恐中卻有一種………一種好似早已相識的熱稔感覺…………這種感覺十分奇妙,便是和你沒有什麼陌生感,沒有什麼距隔閡………”
於是,這温柔地,幽怨地語聲像一根絲纏着心,一朵雲隔於與,縈迴在神魂之間,那該很長久了,但卻就似仍在耳邊:“尊吾………你一定要回來,你需要知道你在我心中是如何重要,別叫我再孤獨下去…………那無告無望的時光我真害怕極了………尊吾,告訴我你一定回來,一定要我跟隨在你身邊………”
猛地打了個寒凜,龍尊吾目眶中有些濕潤的感覺,他回味着那一段一段的過往,而那些回億像蜜,像糖,但又何沒有黃蓮似的苦澀,用力摔摔頭,他心中叫着:“我回來了,潔,我回來了,從今以後,我不會再任你飄零,不會再令你孤獨,我要一生伴着你………”
輕輕地,但急促地,他舉手敲門,手指叩擊在門扉上,每一聲沉實的迴響都似撞着他的心絃!”
沒有等他敲完第五下,屋裏,一個輕柔地,細軟而隱含憂感的聲音巳傳了出來,那麼熟悉又陌生的傳了出來:“是那一位,我就來開門………”
片刻後,門兒啓開了,唐潔明媚中藴着抑鬱的美麗臉龐出現在面前,她的臉色是蒼白的,愁悒的,清減多了,只這不到兩個月的日子裏………。
龍尊吾踏上了一步,愛憐的注視着她,低沉的道:“潔,是我。”
一下子怔在那裏,唐潔像不相信自已的眼睛一樣痴痴迷迷的看着龍尊吾,於是,微蹙的眉心迅速舒展,緊抿的唇兒勾成一個喜過望的弧度,她不可自制的顫抖着,眼圈兒在剎那間變紅,淚水頓時盈了雙目。
微微張開雙臂,龍尊吾親切的叫道:“潔………”
再也控制不住了,唐漢的眼淚奪眶而出,她撲到了龍尊吾懷裏,雙手緊緊摟着龍尊吾的腰身,哭泣得連聲音都變了。
“尊吾…………尊吾…………你好狠心唷…………尊吾…………我以為再………再也見不着你…………了………”
輕拍着一她,龍尊吾柔和的道:“不要難過,潔,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的面前嗎,我答應你平安回來,現在,我不是回來了?”
抽噎着,緊緊的依偎在龍尊吾的胸前,好一陣子,唐潔才幽幽的道:“你沒告訴我你要去那麼久………連朋俠士與樊叔叔也瞞着我,但我知道他們也在憂慮,自從樊府被赤玉莊派人來燒了之後,我就不知道你到了那裏………樊家三位嫂嫂也搞不清楚………後來,還是我央求尚師爺設法打探,才曉得你一個人獨自去了紅崖混沼………”
龍尊吾輕輕的道:“他們不告訴你,只是怕你過於擔憂………”
猛地仰起那張淚痕斑斑的臉蛋兒,唐潔的唇角在抽搐,小巧的鼻翅兒也在急速的吆動,她嚥着聲道:“瞞着我我更擔憂…………他們,包括你,永不知道這種在恐裏的等待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那不是在等,是在熬,像抓着心,提着膽,把一條抖着的命脈擱在頭上,好苦啊………”
擁着唐潔,龍尊吾安慰地道:“都是我不好,現在,總算一切都成為過去了,潔,我以後決不再輕易你遠去………”
仍在抽噎,唐潔吸着氣道:“他們好狠,竟任由你一個人跑去冒這種大險邊,事後,朋俠士帶着人去幫你,我不顧一切的央着尚師爺那位大公子尚文秀前去聽消息,那天一直到晚他才回來,不用多問,我一看他苦着臉,鎖着眉,我就知道事情不對,他還編出一番話安慰我,我商直急瘋了,一再逼他説,他無奈之下才吞吞吐吐的告訴我你已失去了蹤跡,紅崖之下混沼之內到處都是殘斷肢,就是找不着你,當時我只覺得眼前一陣黑便昏了過去,待醒了過來已經是半夜了………我認為今生已不會再見到你,我………我想到的只有一個”死”宇,那一剎,像是任什麼全成了空洞洞的了,任什麼全要做沒有意義了………我摸着一把剪刀但是……我忘了樊家的第二位嫂子就睡在傍邊………她拚命給我奪了來,當時,我恨死了她……”
龍尊吾吃了一,他心頭蹦跳着,微微推開了唐潔一點:“潔,你怎麼這樣魯莽,沒有見着我的體,你怎能肯定我已死去,這………這簡直太可怕了,萬一那天你真的出了錯,你,你叫我怎麼辨?”
着白沾淚的面頰上湧起一抹紅暈,唐潔羞怯的將臉兒貼在龍尊吾胸膛上,她輕輕摩娑着,輕輕的道:“那時我都急瘋了,那裏還會想到這許多,後來還是尚師爺一再給我分析説明,給我打氣,安慰我,我才萌起了一線希望,但剛剛振作了一點,樊家幫就出了大禍,被人家一夜之間打得潰敗出城,幾乎全都瓦解,,我當時又急又怕,若不是心裏還指望與你再見,又差點要想不開了………”
用衣袖為唐潔拭着痕,龍尊吾微笑着道:“傻丫頭,你看,我們不是在一夜之間又打回來了麼,如今赤玉莊已經全被擊敗,束手就縛了,連幫着他們的『九如』一極』兩派的高手也無一倖存,大明城已重歸樊家幫,前些日子的羞辱也湔雪了…………。”
第一次,在唐臉孔上,展開了一朵白合初放般的笑顏:“這就好了,這就好了………”
她甜蜜的將身子全依在龍尊吾懷裏,喃喃的道訴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