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多乘鐵騎分成三路,藉着黃昏深沉的暮色作掩護,那麼靜悄悄的移動着,每匹馬的四蹄都裏着棉布,是以雖是如此眾多的馬匹,都沒有什麼聲息發出,馬上的勇士們,自然更加謹慎,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地形是起伏而崎嶇,天候又是如此惡劣,風括着,打着唬哨子旋過大地這分成三路的六百來騎,便越發弓背縮首,顯得瑟冷與渺小了。
在昏暗的光度下,龍尊吾回頭巡視着這三列形如長蛇般的隊伍,在他左右,是朱大業與那大板牙“瓜皮”韓正!
打了個羅嗦,大扳牙韓正抖瑟瑟的道:“媽的,天卻是這等寒冷法兒………陰沉沉的,這一去,只不知道回來得成不,好就好在我們孤家寡人一個,至今尚未娶上老婆………便是有個長短,好歹也就是我一個人拋罷了………”
朱大業“呸”的吐了口唾沫,道:“大軍正發,卻放的滿口喪氣屁,真他娘窩囊,如今你正該鼓着勁兒,盤算盤算怎生對付赤玉莊的那般狗腿才是!”
叮了口氣,韓正吱着它的大扳牙朝前一仰,有氣無力的道:“朱頭兒,他説的呢,當然是有道理,但咱們如今一批殘兵敗將,更大刺刺的先去攻殺人家,這,不是有點以小凌大,以弱打強的味道麼,我看哪,除非老天降下一大把天刀來宰剖對頭一陣,要不,咱們是瞎子聞臭屎(死)不遠啦………”
重重一哼,朱大業怒道:“瓜皮,你就少他娘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告訴你,兵在精而不在多,勝在志而不在勢,還沒等交鋒,你就先他孃的了氣,待到真接了手還得了,你小子不拔腿就開溜啦?”冷笑一聲,韓正道:“朱頭,你不用門縫裏看人,把我姓韓的瞧扁了,不論這一仗是勝是敗是死是生,我韓正這一把骨頭幾斤肉反正早豁了出去,大不了到閻王老子那裏掛個號,套句俗詞兒,他媽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朱大業呵呵笑道:“你小子説得英雄,不要到時成了狗熊便行啦!”
大扳牙漲紅着臉,悻悻的道:“朱頭,空口無憑,你老人家瞧着………”
前面的龍尊吾沉沉一笑,回首道:“樊家幫上上下下都是有骨氣,有血性的漢子,不用到那個時候,就是現在,也可以知道各位個個都是寧死毋屈的英雄!”
一磁牙,韓正伸出大拇指道:“龍大哥你確是明白人,樊家幫到了今天,流了多少血,多少汗,自創始至今,又有幾個不有種的!”
點點頭,龍尊吾輕輕的道:“到了大明城,我們依計而行,我沒有什麼話奉告各位,只有一點,寧可掉命,也不能折了樊家幫的盛譽!”
朱大業決然道:“我們曉得,龍大哥放心好了………”
大扳牙也急道:“江湖上講究的便是『忠義』二字,龍大哥,我們都是在江湖中滾了多年的老混混,這些,我們明白!”
龍尊吾淡淡笑道:“到時候,我只希望大家一命相關,一心相繫,奮戰到底,要知道,這是樊家幫成敗悠關的一戰,更是生死存亡的一戰,勝了,樊家幫重返舊地,再整基業,較以前更為發揚光大,敗了,則將陷於萬劫不復之境……”
沉重的點着頭,失大業道:“這,我們心裏都明白,龍大哥,反正我們都是一條命,一顆心,誓死拚戰到底,連龍大哥你都不顧危難的幫助我們,我們身為幫中一員,如果還裝歪扮熊,這還算是人麼?”
大扳牙連忙應合道:“朱頭兒説得有理,龍大哥,你放一千一萬個心,你老人家睜着眼看吧,看我們是不是貪生畏死的角色!”
龍尊吾頓首道:“我知道你們個個都是豪氣干雲的好漢………”
説着話,騎隊的行動更迅速了,他們急勁的朝大明城移近,當初更才過,大明城稀疏明滅的燈火在一千二百多雙眸子裏閃爍!
一盞孔明燈高高挑起,朝後搖擺了數,次於是,後面的兩路人馬靜默無聲的停了下來,沒有絲毫喧囂的各自覓地暫息………
龍尊吾獨立在一株枯樹之下,這枯樹生在一座隆起的山崗之頂,寒風吹括得孤樹的枝幹呻吟搖幌,龍尊吾卻有如一尊石像般默然不動,他目光炯炯的注視着腳下不遠的大明城,如今,城裏的人們大約多半已入夢鄉……
斜刺裏一條人影氣叮叮的奔了上來,龍尊吾目光一了,已看出正是那位老哥,朋三省!
微微側首,龍尊吾低沉的道:“朋大哥………”
答應了一聲,朋三省喘了口氣來到龍尊吾的身邊,他緊張的道:“老弟,再過去人家一定有眼線伏布着了,大明城裏燈黯光悽,情形不太樂觀,你看,是否還照原先的計劃行動?”
點點頭,龍尊吾道:“當然,豈可臨陣變計?”
了口唾沫,朋三省道:“那麼,時間就在眼前……”
淡淡一笑,龍尊吾道:“正是,老哥,你多留神,注意我的訊號!”
獨目圓睜着,朋三省低促的道:“你須先行潛入城裏,老弟,雖然你手下厲害,但也要多加小心,這次行動關係重大!”
微微頓首,龍尊吾道:“我明白,老哥,我即去了,你所率的另兩批人馬,請適時展開應合,以免我孤掌難鳴。”
朋三省道:“放心,我錯不了。”
伸出手來,二人緊緊相握,好一陣子,龍尊吾深沉的笑道:“城裏見,老哥。”
咬牙,朋三省道:“你,多珍重!”
拍拍胸前斜佩的阿眉刀,龍尊吾鎮靜有力的道:“別忘記我刀出命斷,百不失一!”
説罷,龍尊吾一擺手,捷如猩描般竄向山崗之下,他親率的一批人馬早已將坐騎交到後面,個個衣衫緊札,神情緊張的蹲伏於崗腳,近着他,朱大業低促的道:“二百步前,業已發現敵人明卡一處,有四個人,在大路上往來巡視,道路兩旁地形崎嶇,想亦有暗樁駐伏!”
略一沉吟,龍尊吾道:“朱兄,你設法收拾暗樁,明卡四人由我解決,記得一事,萬萬不能讓他們發出求救訊號!”
點點頭,朱大業道:“是,我這就去。”
眼看着朱大業指揮十餘名雜衣大漢分向兩側伏行而去,龍尊吾吸了口氣,“嚓”的一聲將外罩的一件黑色長衫脱下來輕提左手,緩緩的,他大搖大擺行出崗腳下的枯草隆堆,直朝前面的驛道走去。
丙然,在二百步左右的距離外,有四條黑衣大漠正執刀巡弋着,龍尊吾才一踏上大路,已被他們發覺!
龍尊吾穿着一襲銀白色的緊身衣,襟前的前排銀扣直綴到腰,阿眉刀斜斜懸配於左胸,那模樣,實在悍猛得緊!
四名黑衣大漢似是微感意外,但卻頓時提高了驚覺,四個人迅速分立兩邊,四柄鬼頭刀也“嗆”輕向着拔出鞘外!
靠近了,龍尊吾尚未表示什麼,四人中的一個攔着路中,冷冷的道:“朋友,那條線那個碼頭上的,請報個萬!”
龍尊吾停下腳步,硬生生的道:“我走陽關道,你過獨木橋,咱們兩不相犯,這又不是你家開的路,在下區區是幹什麼的大約犯不着向閣下稟告!”
黑衣大漢三角眼一瞪怒道:“你走夜道,配兵刃,顯見不是什麼好路數,朋友,大明城如今已是赤玉莊腳下地盤,你最好招子放亮點,別自討沒趣。”
冷冷一笑龍尊吾道:“普天之下俱是王土,你什麼赤玉莊莫不成還能改國易號麼,笑話,我就要走給你看!”
黑衣大漠神色條沉,大喝道:“站住!”
龍尊吾微微側身,不屑的道:“你不讓過?”
猙獰的一笑,黑衣大漢道:“正是此話!”
雙目黑沉沉向荒野一了,龍尊吾緩緩的道:“假如我非過不行呢?”
一搬手中鬼頭刀,黑衣大漢道:“簡單,留下你那頭狗腦袋!”
嘴角往下一掩,龍尊吾寒森森的道:“你要試試?”
目光一硬,黑衣大漢叫道:“老子活劈了你這混頭!”
隨着叫聲,鬼頭刀“呼”的攔腰斬來,龍尊吾退也不退,就在對方兵刃出手,他也即時揮手拔刀金芒猝閃,鬼頭刀斷為兩截分射空中,那出刀的黑衣大漢,唔,也分成兩截栽倒塵埃!
其他三名黑衣壯漢但見刀光一閃,自己的夥計卻已命喪血濺,他們剛剛呼了半聲,金爍爍的刀芒已“創”的一翻猝斜,有如一條極西的金蛇飛騰,甚至這三位仁兄尚未看清是什麼物體,他們那三顆大好頭傭已拋上了半天!
銀白色的衣衫連一點血跡也未濺上,龍尊吾早已還刀於鞘,他大步往前走去,尚未行出十步,路邊的黑暗裏,朱大業已一聲跳出!
微微一笑,龍尊吾道:“如何!”
失大業高聲道:“果然道路兩側俱皆隱伏暗樁,共有三處,每處兩人,就在龍大哥斬殺那四個混帳之前的一瞬,已被我們全部解決!”
龍尊吾頓首道:“下令所屬弟兄成一字扇形緩緩朝前掩進,千萬不可露出形跡,若是發現敵人暗樁便一舉滅之,由我獨自一人循大路前行!”
失大業忙道:“龍大哥,你留意了!”
淡淡一笑,龍尊吾大步向道路之前邁去,空中星月無光,四周一邊漆黑,除了風聲,甚至連蟲鳴烏揪之聲也沒有一丁點,好寂寞,好淒涼。
在前行了半里左右之後百步以外,又有十多名黑衣大漢把守路邊,他們竟還生着野火,大部份人都正圍在火邊取暖……
龍尊吾在這半里路的行程中,已多次聽到路旁黑暗裏傳來輕微卻刺耳的搏殺呻吟之聲,利刃斬肉之聲,他知道,敵人那些隱伏的樁卡,約莫已被朱大業他們收拾得差不多了。
幾乎已在來到那些黑衣大漢身前,這些黑衣大漢方才發覺,其中一個猛一抬頭看見了龍尊吾,不禁唬得“號”的一盤退了兩步,慌叫道:“站住……來人哪,有奸細………奸細!”
十多名正在閒散取暖的黑衣大漢猛然跳了起來,鬼頭刀“嗆”“嗆”出鞘,如臨大敵般分向四周散開,數十隻眸子緊張而又迷惑的朝龍尊吾身上打量不停。
一拱手,龍只吾安靜的道:“夜寒風悽,各位,辛苦了。”
十多名黑衣大漢有些徵忡的楞了片刻,其中一個高頭大馬的漢子排眾而出,他瞪着龍尊吾,懷有敵意的道:“你,是誰?”
龍尊吾唇角一撇,道:“猜猜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