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黝黑如墨,風颳得很緊,還在飄着雨絲。
白鶴峯南麓的一條山徑上,正有一個人,腳步踉蹌地,冒着斜風細雨,朝山麓間走來。
這人是個年約三十左右的紫膛臉漢子,他只是中等身材,卻生得濃眉虎目,一看就知是個堅強沉毅的人!
他,就是鶴壽山莊莊主李松濤門下大弟子楊繼功,他雖是回來了,只是傷得實在不輕,換一個人,也許根本回不來了。
那是因為他知道師門已遭大故,他非回來不可。就憑這股堅毅不拔的心志,他終究從死亡之神的手中,掙扎着回來了!
斜風冷雨,打在他臉上,他本來是昏沉沉的頭腦,也漸清醒過來。
就在他走過右側樹林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輕微的呻吟!
楊繼功腳下一停,目注林中,沉聲道:“是什麼人?”
林中沒人答應,但卻又傳來了一聲微弱的呻吟,算是答應了楊繼功的喝問。
楊繼功只覺這聲呻吟,聽來極熟,心頭不覺一凜,他長長吸了口氣,注目瞧去,林中一片黝黑,根本伸手不見五指;但只因這呻吟之聲,似是極為熟悉之人,使他不自覺的舉步向林中走去。
師傅已死,鶴壽山莊全已毀在敵人手中,這呻吟未死的人,自然是自己人。
而且可以在聲音聽出此人傷勢極重,他決無坐視不救之理,雖然他自己也傷得不輕,但也總算還能行動。
他摸索着走了幾步,只聽又是一聲呻吟,傳了過來!
這回他聽的更清楚,呻吟發自左方,離自己並不大遠,他摸到一棵合抱大的樹身,終是繞過這棵大樹,朝左首尋去。
楊繼功不敢走得太快,雙腳緩慢的划着地上砂石,試探行進,這樣又走了三四步路,恰好那人又響起一聲呻吟。
楊繼功愈聽愈覺聲音熟悉,決非外人,當下腳下一停,又緩緩吸了口氣,凝足目力瞧去。
黑暗之中,他發現前面不遠,又有一棵合抱大樹,他雖然看不清人影,但從呻吟的聲音判斷,那人可能就躺在大樹底下。他耳目井用,摸索着走到樹下,緩緩俯下身去,果然發現一團黑影,躺卧在樹根之間。
楊繼功一身武功,已得乃師真傳,換在平時,以他的內功修為,也許可以看清對方面貌。
但此刻他本身也負了極重內傷,目光自然也差得許多,他伸出手去,摸到那人的身軀,徐徐問道:“閣下是誰?”
那人身子輕微的掙動了一下,口中呻吟着道:“你……是繼功……”
這句話説得十分吃力,聲音也十分微弱,但楊繼功卻驀吃一驚,單腳屈膝,跪了下去,急急説道:“你是師叔?弟子正是楊繼功,你老傷在哪裏?”
原來這呻吟的正是白鶴門掌門人李松濤的師弟宋天健!
只聽他微弱的道:“繼功,你……來的正好,大師兄……沒事吧?”
楊繼功聽師叔問起師傅,不覺心頭一酸,淚如雨下,躊躇半晌,才道:“師傅他……他老人家……”
宋天健傷勢雖重,但他江湖經驗,何等老到,聽到楊繼功吞吞吐吐的説不下去,仰卧着的人,突然雙目一睜問道:“繼功……你師傅怎麼……了?你……快,……説……不……許瞞……我……我知道……大師兄……也……也不是老魔……頭……對手……他究竟怎麼……
了……”
他這幾句話,想是心頭一急,喘得十分厲害。
楊繼功原困師叔傷勢極重,不想告訴師傅已死的噩耗,但經師叔這一道問,知道事情瞞不了師叔,只得含淚道:“師傅他老人家……已經死了。”
“啊!”
宋天健猛地全身一震,一口鮮血,直噴出來,人也跟着閉過氣去。
“師叔,師叔……”
楊繼功咬緊牙關,勉強運集功力,右手抱着師叔,左手順着他的胸口,緩緩朝下推動。
但他這一運氣,頭上汗水已如黃豆般直落下來,口中低低喊道:“師叔,你老清醒清醒。”
宋天健經過楊繼功一陣推拿,總算悠然醒轉,他噴出一口鮮血之後,人也清爽了許多,有氣無力的道:“他……大師兄……是……是……飛……天……神魔殺死的?繼……功……
白鶴門……這付……重擔,如今全……落在你……肩上……了……咱……們此……此仇……
非報……不可……”
楊繼功道:“師叔,你老傷在哪裏,不礙事吧?”
宋天健喘息了一陣,才斷斷續續的道:“師叔……被飛天神魔……‘透骨掌’……所傷……已經……沒救了……有一件……事,你……必須……記着……”
楊繼功道:“師叔將息一陣,不要説話了。”
宋天健道:“師叔是……是……快要去……的人了……這件事……十分重要……咱們……
白鶴門有一句……世世相傳的遺言……就是……萬一本門……遭到大劫……可去……祖師洞……跪求師祖開恩……繼功你是……首徒……你要去……跪求……祖師爺……開恩……千萬記住……”
楊繼功道:“弟子記下了。”
宋天健吁了口氣,微弱的道:“如……此……就……”
“好”字未出口,聲音漸漸低弱下去,終於闔然無聲,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了。
楊繼功連叫了幾聲:“師叔、師叔。”
宋天健已經瞌然長逝。
楊繼功跪倒地上,拜了幾拜,説道:“師叔,你老人家只管安心去吧,弟子會給你老人家報仇的。”
當下把師叔的遺體背起,腳下踉跑走出樹林,一路朝東麓宋家村而來。
從鶴壽山莊到宋家村,只不過三里來路,換在平時,楊繼功用不着盞茶工夫,但今晚他自己本已負傷不輕,勉強支持。
如今肩頭上又揹着師叔的遺體,當真愈走愈重,足足走了一刻工夫,才趕到宋家村。
他努力跨上宋家老宅的三級石級,舉手只叩了一下鐵環,已經用出他最大的力氣,突覺雙眼一黑,咕咚倒了下去。
等他醒來,已經躺在宋家廂房的一張木榻上,耳中聽到廳上一片哭聲,他緩緩吸了口氣,翻身坐起。覺得自己傷勢,似乎好了許多,心知二嬸已經給自己服了本門傷藥,這就跨下木榻,朝廳上走去。
廳上燈火通明,師叔宋天健直挺挺的躺在牀板上,二嬸陸夫人和她一子一女圍着師叔嚶嚶哭泣。
陸夫人身旁,站着一個老媽子,和一個使女,也在陪着流淚,全家籠罩在一片悽切哀號的氣氛之中。
楊繼功忍不住目含淚光,走到陸夫人面前,突然雙膝一屈,跪了下去,口中叫道:“弟子叩見二嬸。”
陸夫人淚眼婆娑,回過頭來,問道:“繼功,你傷勢不輕,才服了傷藥,快起來,你師叔究竟被誰害死的?”
楊繼功依言站起,恭敬的道:“弟子聽師叔他老人家臨終時説出,好像傷在飛天神魔的‘透骨掌’下。”
陸夫人原是昔年威震江淮的老縹頭金刀陸安江的女兒,武林世家出身,聞言臉色慘變,但卻閃過一絲詫異之色,問道:“怎麼,你師叔遇害之時,你沒在場?”
楊繼功點點頭道:“弟子不知道師叔也趕去了,弟子是剛才發現師叔躺在樹林子裏,傷勢沉重,他老人家只説出傷在飛天神魔掌下,就瞌然長逝,弟子是送他老人家遺體來的。”
陸夫人拭着淚水,問道:“你師叔是掌門人派人來召,匆匆趕去的,難道掌門人也不知道?”
楊繼功聽她間到師傅,心頭一酸,一時淚如泉湧,説道:“師傅也已遇害了。”
陸夫人身軀猛震,驚駭的道:“什麼?掌門人也過世了?”
楊繼功應了聲“是”。
陸夫人道:“也是飛天神魔害死的麼?”
楊繼功道:“弟子當時並未在場,等弟子趕出去,師傅已經氣絕,殺害師傅的兇手,已經不見了。”
宋天健只有一子一女,女名旋,年方二十,子名衍,今年才十五歲。這時只聽宋衍大聲道:“娘,我要替爹報仇,去殺死害死爹的飛天神魔!”
陸夫人叱道:“小孩子不許亂説。”
宋衍道:“娘,孩兒要替爹報仇,難道惜了。”
陸夫人一把把宋衍摟在懷裏,垂淚道:“乖兒子,替爹報仇,並沒有錯,只是你年紀還小。”
楊繼功躬躬身道:“二嬸如果沒有什麼,弟子告辭了。”
宋衍哭得雙目通紅,站在娘身邊,這時聽説楊繼功要走,接口道:“大師兄剛服了傷藥,不宜行動,還是休息一回,等天亮了再走不遲。”
楊繼功望望他,説道:“不用了,莊上沒人料理,我立時得趕回去。”
陸夫人黯然嘆口氣,點頭道:“不錯,你是白鶴門的大弟子,你快去吧!”
楊繼功朝陸夫人躬身一禮,便自退出。
他服過傷藥之後,傷勢已好轉許多,出了宋家村,一路朝鶴壽山莊趕來。
快到南麓,(白鶴峯南麓即白鶴門的鶴壽山莊所在)正在奔行之間,突聽有人沉喝一聲:
“站住。”
楊繼功站定下來,目光一凝,問道:“什麼人?”
就在喝聲出口,路旁樹林中已疾快的竄出兩條人影,一下攔住去路,喝道:“朋友,此路不通。”
楊繼功聽了甚是氣惱,此地是白鶴門所在,平時縱有武林人物經過,到了這裏,無不肅然起敬。如今師傅初喪,居然有人攔路,不準自己通行,這真合了時衰鬼弄人!
他凝望了兩人一眼,這兩個漢子一式青灰勁裝,胸前繡了三個金線圓圈,一望而知是三元會的弟兄。
三元會屹立江湖,已有百年之久,據説當時立會之初,原是由三個武功極高的義士所組成,結納天下豪傑,志在反清復明,怎奈時過境遷,那三位創始人先後去逝之後,三元會也漸漸變質,如今的三元會,已成為黑道巨擘,三個當家的,也俱是黑道上的頂尖高手。
楊繼功勉力鎮定心情,打量着兩人,冷冷説道:“二位是三元會的哥兒?”
只聽左首一人説道:“沒錯,朋友識相的,還是快些滾吧!”
這人敢情仗着三元會的聲勢,出言無禮已極!這也難怪,三元會近年來在江湖上聲勢顯赫,手下跋扈已慣,叫你快滾,還是客氣的。
楊繼功屹立不動,沉聲道:“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右首漢子道:“這裏是武功山,白鶴峯。”
楊繼功凜然道:“朋友知道就好,白鶴峯南麓,是白鶴門所在,並非貴會地界,二位攔住楊某去路,意欲何為?還不給我讓開去?”
雙手一分,兩個漢子身不由己的跌跌撞撞的後退七八步。
楊繼功沒再理會,大步朝前行去。
只聽身後兩個漢子大聲喝道:“好小子,你是活膩了!”
兩人一躍而上,隨後追到,鋼刀金刃劈風,直向身後砍來。
楊繼功冷笑一聲,倏地一個轉身,讓過左首漢子劈來的刀勢,右手閃電探出,使了一記“白鶴望月”,反手抓住刀背,順勢朝右首漢子劈來的刀上推去。這一着快速無比,但聽“當”的一聲,金鐵大震,兩個漢子互接一招,幾乎撞在一起。
楊繼功嘴角微露冷笑,哼道:“原來只是兩個膿包。”
話聲方落,突見四五條人影,飛馳而來。
前面一個身材矮小,頭戴瓜皮帽的中年人,穿一套青綢褂褲,腰束青色絲中,生得蜂頭鼠目,瘦削臉上,滿是奸詐的皺紋,但雙目卻是炯炯有光,身法也相當快捷,在他身後,跟着四名身穿青灰勁裝的漢子。
那瘦小中年人趕到當場,一雙鼠目打量了楊繼功一眼,忽然雙手抱拳,呵呵笑道:“原來是青鶴楊老哥來了,真是巧極了。”
楊繼功道:“閣下何人?”
瘦小中年人滿臉堆笑,説道:“兄弟史秉賢,江湖朋友給兄弟取了個外號叫做筆帖式,忝為三元會總管,楊老哥,多多指教。”
筆帖式史秉賢,楊繼功自然聽人説過,據説他精於近搏,手中一支鐵筆,施展開來,好像是貼着敵人身子飛舞,遂有筆帖式之名。
楊繼功聽説他是筆帖式史秉賢,微一抱拳道:“原來是史總管,如此正好,兄弟要想請教,敝門很少在江湖走動,也從未和貴會有甚過節,貴會今晚行動,侵犯敝門,究竟是何居心?”
這幾句話,問得義正詞嚴!
筆帖式史秉賢聽的不覺一怔,接着笑道:“楊老哥這是誤會,敝會原是追蹤晉陝雙義河東鐵枴來的,並無侵犯貴門之意。”
楊繼功冷冷一笑道:“貴門弟兄在白鶴峯鶴壽山莊前面布樁設卡,還説沒有侵犯敝門麼?”
筆帖式史秉賢聳聳肩説:“敝會二當家就在這裏,楊老哥有話最好跟二當家説去。”
繼功冷嘿一笑道:“好吧,你們二當家現在在何處?”
筆帖式史秉賢陪笑道:“二當家就在鶴壽山莊裏面。”
楊繼功聽得大怒,大步朝鶴壽山莊走去,筆帖式史秉賢也不多説,緊跟着楊繼功身後而行。
鶴壽山莊大廳上,燈火輝煌,上首一把交椅上,大馬金刀,坐着一個身穿華服,臉如死灰的中年人。廳上還有五六個胸繡三元會標記的漢子,正在忙碌着。
青鶴楊繼功,筆帖式史秉賢並肩走人,史秉賢忽然趨上一步,躬身道:“二當家,白鶴門首徒,人稱青鶴的楊繼功回來了。”
楊繼功舉目瞧去,只見那幾個勁裝大漢動作敏捷,他們從廳外把一具具的屍體扛入大廳,然後在大廳右首地上,有規律的排列起來。此刻已有二十來具屍體,整整齊齊的排成了一排。
這幾個大漢每一個人都忙得滿頭大汗,但卻聽不到絲毫聲音。
這些屍體,楊繼功全都認識,都是鶴壽山莊的莊丁,只有最上首那個身穿藍布長衫的瘦高個子,身子彎曲,作伏地叩頭狀,正是上門尋釁,以“無形掌”襲擊自己的那個人,這人居然死了!
他這陣打量,只不過是目光一瞥的事。那端坐上首,面如死灰的三元會二當家,聽了筆帖式史秉賢的話聲,兩道眯着的眼縫,忽然射出兩縷極亮的細光,投到楊繼功臉上,點點頭,陰側惻笑道:“很好,你就是青鶴楊繼功?”
楊繼功心頭極怒,同樣目注二當家,沉聲道:“你就是陰世秀才沈獨木?”
二當家沈獨木深沉一笑道:“正是,楊老弟請坐,在下正要找你。”
楊繼功自然並未落坐,凜然道:“二當家夤夜入侵鶴壽山莊,不知所為何來?”
陰世秀才沈獨木忽然仰首哈哈一笑道:“楊老弟,鶴壽山莊是白鶴門的門户所在,沈某縱有天大的膽子,敝會和貴門毫無樑子,井水犯不着河水,豈敢夤夜入侵?
在下原是追蹤河東鐵枴下來的,但到了貴莊,竟然發現鶴壽山莊之內,已經沒有一個活人,貴門無端遭此大劫,確是一件震驚武林之事,在下既然遇上,頗想看看這些人的死因……”
楊繼功一指那個作伏地叩頭狀的瘦高個子,問道:“二當家是否認識此人?”
沈獨木道:“此人姓何名標,外號青竹竿,原是河北一帶的獨行盜,武功極高,身上並無半點傷痕,他臨死之前,怎會作出伏地叩頭之狀,實是怪事?”口氣一頓,接道:“莫非他在死前自知必死,向人磕頭求饒?能令青竹竿何標磕頭求饒的人,這會是誰?”
楊繼功朝二十四個莊丁一指,道:“那麼這些人的死因,二當家也看出來了麼。”
沈獨木正在沉思,隨口説道:“他們之中,有二十三人都死在淬毒飛針之下,根據這種細小的飛針而言,只有陌上風柳如春的扇底針,差相近似,還有一個人是遭人踢斃的……”
説到這裏,目注楊繼功問道:“在下聽説,河東鐵枴程清河趕來貴莊,這裏並無他的屍體,楊老弟可知他的下落麼?”
他問起河東鐵枴的屍體,楊繼功突然想起大廳上何以不見了師傅的屍體?正待向沈獨木問問清楚,但他還未開口。
突見一名灰衣漢子,匆匆走人,朝沈獨木耳邊低低説了兩句。
沈獨木死灰般的臉上,飛過一絲驚詫之色,倏地回頭朝楊繼功問道:“楊老弟可知令師是死在什麼人手下?”
楊繼功冷聲道:“在下也不知道。”
沈獨木站起身道:“令師遺體,已在後園發現,咱們快去瞧瞧。”
一揮手,令那灰衣漢子帶路,也不多説,轉身就走。
楊繼功聽得心下大奇,暗道:“師傅遺體,明明就在大廳’之上,怎會到後園去了?”
心念轉動,跟隨沈獨木身後走去。筆帖式史秉賢也緊隨沈獨木的身後,跟着過來。
不多一回,便已到達後園,楊繼功凝目瞧去,只見兩支火炬照耀之下,正有兩個漢子從地下一個深坑中,把師傅的屍體,挖了起來。
楊繼功瞧得心頭大怒,暗道:“這明明有人掩埋了師傅遺體,又被他們從泥土中挖了起來。”他目光一動,發現土坑邊上,倒着一段海碗粗的樹身,上面寫着:“故友李松濤埋骨之處”。
這幾個字,是用“金剛指”一類功夫所書,入木三分,筆劃清楚,心中晴暗奇怪。
這掩埋師傅遺體的人,不知是誰,但看他口氣,似是師傅舊友。
在他思忖之際,李松禱的屍體己被扛到草地之上,平放下來。
陰世秀才沈獨木迅快的走上幾步,俯下身去,在李松濤身上,仔細察看了一陣,突然如遇鬼魅,口中驚“啊”一聲,迅捷一躍而起!一張本來死灰般的臉上,這一剎更是驚怖得毫無人色,顫聲道:“透……骨掌……弟兄們火速退走……”
“遺骨掌”,是飛天神魔聞於天的獨門武功,無怪他瞧得膽顫心驚,急於離開這是非之地。
筆帖式史秉賢同樣的身軀一震,朝幾個勁裝漢子急匆匆的揮了揮手。
那幾個三元會的弟兄瞧到二當家和史總管這般模樣,全都心頭慌張,不知發生什麼事情?
扔下火把,轉身欲逃。
楊繼功心頭怒惱已極,身形閃動,探手之間,迅疾無倫的從一個漢子手中奪下一柄單刀,大喝一聲道:“沈獨木,你給我站住。”
沈獨木聽得一怔,舉手抱抱拳道:“楊老弟,在下另有要事,恕不奉陪了。”
楊繼功單刀當胸,怒哼道:“沈獨木,你率眾侵犯本門,還把先師遺體,從土中挖了起來,就這樣説走就走,哪有這麼便宜?”
沈獨木似是不願久耽,臉色陰沉,連連陪笑道:“在下方才一再向老弟表示,只是為了追蹤河東鐵枴……不,不,在下和河東鐵枴也並無過節可言,在下只是誤信人言,對貴門更無絲毫侵犯之意,楊老弟多多包涵。”
他既然發現白鶴門掌門人李松濤死在飛天神魔聞於天的“透骨掌”之下,同時聯想到青竹竿何標伏地叩頭求饒之狀,當然青竹竿何標也是追蹤河東鐵枴來的。
因此他竭力表示自己只是誤信人言,為的是三元會縱然聲勢不小,但若和飛天神魔相比,那就相差得太遠。
這件事飛天神魔既已插了手,三元會哪能和死神作對?
楊繼功冷冷一笑道:“二當家言重,鶴壽山莊縱然橫遭大敵,但楊某還有一口氣在,豈能容忍任人事眾夜犯本門,又把先師遺骸,從土中挖出?二當家要走可以,咱們總得先分個高下,免得讓江湖朋友説白鶴門無人。”
陰世秀才沈獨木雙目陰晴不定,嘿然冷笑,回頭朝史秉賢道:“楊老弟既然堅持要和咱們動手,史總管,你就去接他幾招也好。”話聲一落,一面嘴皮微動,以“傳音入密”説道:
“你要速戰速決,儘快把這小子解決了。”
筆帖式史秉賢拱手道:“屬下遵命。”刷的一聲,從懷中取出一支八寸長的鐵筆,朝楊繼功陰笑道:“楊老弟,兄弟領教高招。”
口中説着,人已突然滑進,右手一揚,鐵筆閃電般當胸點來。他説動手,就動手,雖是打了招呼,其實還是近乎偷襲,大有先下手為強之意。
楊繼功眼看史秉賢在説話之時,驟然出手,心頭不覺大怒,哼道:“來得好!”
身形突然向左一倒,斜退半步;抱胸單刀,“刷”的一聲橫砍而出。這一記使的是“白鶴劍法”中的“展翅拂雲”,刀光如練,正好朝筆帖式史秉賢腦袋橫削過去。
史秉賢大吃一驚,急忙一低頭,一片寒風從他項背上掠過,但他也在這一低頭之際,矮身竄進,鐵筆閃電般點向楊繼功左脅。
楊繼功乃是白鶴門的首徒,劍法已得李松濤十之七八,在年輕一輩中,算得上一把好手。
這時單刀當作劍使,步法輕靈,輕輕一旋,便自避開,刀光一閃,朝史秉賢當頭劈落。
筆帖式史秉賢和他動手兩招,就覺青鶴楊繼功雖是以刀代劍,但白鶴劍法果然凌厲!心頭暗暗震驚,手中鐵筆隨着展開,識見精芒點點,寒光縷縷,一味的繞着楊繼功左右前後,飛灑襲擊,快若流星!
楊繼功憑着一套“白鶴劍法”,力鬥筆帖式,一柄單刀同樣使得劍光如電,繞身飛舞,逼得史秉賢近身不得。
兩人纏鬥了十幾個回合,依然不分勝負。
筆帖式史秉賢口中幹嘿一聲,鐵筆一記“鳳凰點頭”,三點寒芒,急襲過去。但聽三聲金鐵交鳴,鐵筆迅如掣電,接連擊在楊繼功的刀身之上,盪開了楊繼功三劍。就在這一剎那間,左掌直豎如刀,已經逼到楊繼功的胸前!
楊繼功被他這一記“鳳凰點頭”,震得自己門户大開,對方掌勢業已趁機襲到,心頭大吃一驚,一時不加思索,舉掌硬接。但聽“啪”的一聲,雙掌接實,楊繼功究竟重傷未愈,但覺兩眼發黑,連退數步。
筆帖式史秉賢一擊得手,身形疾欺而進,鐵筆閃電攻到。
楊繼功人來站穩,對方鐵筆又已攻到,心頭又驚又怒,一咬牙,揮刀搶攻。
他雖是身負重傷,但練劍多年,這一戰又是他生死所繫,出手之間,全力求勝,一柄單刀居然使得匹煉繚繚,凌厲無匹。
史秉賢一支鐵筆,吞、吐、點、打,招招指向楊繼功要害,但楊繼功“白鶴劍法”攻守兼顧,變化莫測,一時倒也無法傷得對方。
兩人這番激戰,更是兇險絕倫,刀光筆影之間,不時傳出“當”“當’金鐵交鳴之聲。
纏鬥了約有一刻功夫,楊繼功漸漸感到後力不繼,刀勢也隨着滯緩下來,但聽錚然一聲,火星迸飛,單刀被鐵筆直盪開去!
史秉賢乘機槍進,招使“寒花吐蕊”,一點筆影直指楊繼功胸前“璇璣穴”。
楊繼功單刀被封,立時警覺,要待收刀,已是不及,匆忙之間,急急吸氣後躍,總算他見機的快,但仍然被史秉賢鐵筆筆尖,劃破了肩頭衣衫。
他往後躍退的人,雙腳落地,突感一陣天旋地轉,再也站立不穩,一跤跌坐下去,五指一鬆,單刀“當”的一聲,同時落到地上。
這一下,倒是大出史秉賢意外,不覺怔得一怔。
陰世秀才沈獨木眯着一雙眼縫,陰沉一笑道:“史總管,這小子好像傷的不輕,你還不把他收拾了,咱們早些離開。”
史秉賢應了聲“是”,猛地跨上一步,手起筆落,朝楊繼功當胸點去。
就在此時,突聽“嗤”的一聲細響,一點黑影,快如閃電,一下擊在史秉賢鐵筆之上。
史秉賢沒防到暗中會有人出手,“叮”!這一下力量奇大,掌心一震,鐵筆幾乎被震脱手!
陰世秀才沈獨木目中寒芒進射,厲喝道:“什麼人?”
一語未畢,突聽一個甜脆的女人聲音嬌笑道:“二當家還不叫史總管快快住手,我要活口。”
隨着話聲,從暗影中走出一個黑衣女子!
這女子一身黑衣,臉上也蒙着一片黑紗,足有二尺來長,垂到胸前,除了身材嬌小玲戲,可以辨出是個女子!
黑夜之中,直似一幢隱綽綽的鬼影!
陰世秀才沈獨木身為三元會二當家,江湖上各式各樣的人看得多了,哪會把對方一個裝束詭異的女子放在心上,但今晚他自從發現鶴壽山莊李莊主是死在“透骨掌”之下,心中不無顧忌。
這就左手一擺,示意史秉賢退下,一面朝黑衣女子抱抱拳道:“芳駕何人?恕沈某眼拙。”黑衣女子格的一聲嬌笑道:“二當家不用認識我,我説過這人要留活口,這裏沒你們的事了,快給我走吧!”
這話對三元會的二當家説,未免太不客氣了!
史秉賢沉哼一聲道:“姑娘這般裝神弄鬼,就能唬得倒人麼?”
黑衣女子格格笑道:“姑娘我只是個無名小卒,自然唬不倒人,你們都長着眼睛,不會看看我背後是誰?”
她背後空空的,哪有什麼人?
史秉賢冷嘿道:“你背後是誰?”
黑衣女子嬌脆的道:“你們看了自會知道。”
説話之時,忽然伸出一隻白嫩如玉的纖手,朝天一指,打了個手勢。
她這手勢,打的嬌柔妙曼,姿態優美已極!
但看到陰世秀才沈獨木、筆帖式史秉賢的眼裏,無殊雷殛,兩人臉色劇變,連説話都來不及,慌慌忙忙的朝幾名手下揮了揮手,就縱身掠起,向牆外飛射出去。
幾名勁裝漢子眼看二當家和總管走了,也紛紛縱身躍起,越牆而出。
黑衣女子美目流暢,一陣格格嬌笑道:“二當家,史總管慢走。”
直待三元會的人身形消失之後,黑衣女子轉過身子,緩緩走到楊繼功身邊,仔細朝楊繼功一陣打量,目光注視他左肩之上,口中哼道:“好個筆帖式,筆尖居然還淬了毒藥。”
原來楊繼功左肩衣衫被史秉賢劃破之處,此時正有一絲黑血,滲了出來。
黑衣女子緩緩的蹲下身去,伸出一隻白嫩如玉的纖手,撕開楊繼功肩頭衣衫,只見他白淨的肩頭,被劃破三寸長一條,此刻已經色呈紫黑,分明中了劇毒!
她目光一瞥,立即從臉上取下黑紗,一張秀麗的臉上,流露出無限憐惜之色,剪水雙瞳一霎不霎的注視着他的傷口,迅快探手入懷,取出一個玉瓶,打開瓶塞,用指甲挑了少許藥粉,輕輕灑在楊繼功傷口之上。然後又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傾了三粒硃紅藥丸,撥開牙關,納入他口中。
她就像妻子照顧丈夫一般,在他身邊坐下,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出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時間,楊繼功只覺口渴難耐,他此刻的神志,似是半迷半醒狀態之下,不知自己躺在哪裏?也弄不清自己為什麼躺着?他只覺咽喉乾燥,需要喝水,但四肢綿軟,沒有絲毫掙扎的力氣,忍不住像夢吃般叫喊着:“水……
水……”
黑衣女子站起身來,身形一閃,飛快的掠過花棚,落到一泓池塘邊上,舀了一壺清水。
匆匆回到原處,蹲着身子,把他輕輕扶起,攬入懷中,然後用水壺湊着他嘴唇,緩緩的喂着他喝水。
楊繼功喝了幾口冷水,人已清醒了不少,他看到喂自己喝水的,竟是一隻細膩如玉的纖手,尖尖的指甲,還塗着嬌紅的鳳仙花汁!
他恍惚覺得自己還躺在宋師叔的廂房裏,忍不住含含糊糊的道:“琬妹妹,多謝你了。”
“琬妹妹”,正是他師叔宋天健的女兒宋琬。
他話聲出口,突聽身旁有人“嗤”的一聲輕笑,嬌聲道:“誰是你琬妹妹?”
楊繼功聽得不覺一怔,人又清醒了幾分,雙目一怔,轉臉看去。
黑衣女子早已取下蒙面黑紗,他看到的是一張陌生而嬌豔的臉孔!
黛眉如畫,眼彼欲流,挺直的鼻樑,像一支白玉如意,紅菱似的朱唇,漾着淺淺媚笑!
他和她四目相投,幾乎不敢多看,但在這一瞬間,他發現自己上半身竟然斜靠在人家軟玉温香的懷裏!
青鶴楊繼功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他從師學藝,一心練武,可沒接觸過女孩子,有之,那就是小師妹李玫,和宋師叔的女兒宋琬。
對這兩位師妹,他是大師兄,平日幾乎連手指都沒碰過,如今居然躺在人家嬌滴滴的大姑娘懷裏!
這一剎那,他只覺有如觸了電一般,渾身發燒,心頭狂跳,一張臉紅到了脖子,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説不出來,掙扎着要待坐起。
黑衣女子關切的道:“楊少俠,你的傷不輕,剛服下了藥,快不要動,還是由我扶你躺下來吧!”
楊繼功這一掙扎,果然覺得左肩隱隱作痛,連呼吸都有些急促,只得由她皓腕輕舒,緩緩的扶着自己躺下。
黑衣女子居然把自己一件披風,迅快的鋪在草坪上,讓他躺着舒服些。
楊繼功經過這一陣工夫,他的一顆心也漸漸定了下來,兩眼仰望着黑衣女子感激的道:
“在下蒙姑娘相救,大恩不言報,只不知姑娘……”
他原想説:“不知姑娘如何稱呼?”但説到一半,忽然覺得,自己向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問人家姓名,豈不太嫌冒昧了?
因此話到口,又倏然住口。
黑衣女子嫣然一笑道:“不用謝我,這十年來,我行走江湖,遇上許多奄奄一息的人,我從沒伸手管過閒事,這是我師傅説的,叫我不論遇上什麼,都不準多管閒事,因為管閒事就會惹閒氣,有時還會惹上麻煩。我師傅去世,已經有十年了,只有這句話,是她老人家留給我的唯一遺言,我一直記在心裏,所以遇上奄奄待救的人我從未施過援手,今晚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救你的?”
楊繼功突然心頭一動,脱口道:“你是絕情師大的高足,絕情仙子?”
黑衣女子柔媚的一笑,睜大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喜孜孜説道:“原來你認識我。”
絕情仙子管弄玉,以一支赤玉簫,縱橫扛湖,她豔若桃花,冷若冰霜,出手又極為毒辣,簫下從無活口,江湖上遂有“絕情”“赤玉簫”之稱。
絕情仙子和琵琶仙、金笛解元文必正,號稱“武林三樂”,因為他們三人使的兵刃,都是樂器之故,因此也有人稱她為玉簫仙子。
當年絕情師太就是一個亦正亦邪的怪人,一切以她當時的好惡為準,黑白兩道中人,看到這位生性剛愎,不可理喻的老尼姑,莫不退避三舍,以不遇上她為幸。
絕情仙子是她的衣缽傳人,也承襲了絕情師大的怪僻個性,不近人情。這些年,在她赤玉簫下,不知死傷了多少江湖
上的成名高手,她從未對誰動過半點憐憫之心。
今晚她居然對青鶴楊繼功,若有無限憐惜,這不是怪事?
楊繼功真沒想到眼前這個貌美如花,柔媚如水的女子,居然會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心中不禁起了懷疑,也有些不敢相信,望着絕情仙子,徐徐説道:“果然是管仙子,在下真有些不敢相信。”
絕情仙子格的一聲嬌笑道:“江湖上把我説的很壞是不是?”
楊繼功道:“那倒不是,在下覺得姑娘並非絕情的人。”
井非絕情的人,這話聽到絕情仙子耳中,在她心上,不覺升起了一絲異樣的感覺!這感覺是微妙的,十年來,她還是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畢竟是個女人!她突然感到粉臉微微發熱,温柔一笑道;“是麼?”
説話之時,探手入懷,取出一個核桃大白色蠟丸,用手輕輕捏碎蠟殼,裏面是一顆金色藥丸,納放楊繼功口中,接着説道:“這是我師傅留下來的‘石芝練功丹’,治傷益氣聖藥,你嚼爛了,和津吞下,傷勢很快的就會好了。”
楊繼功只覺這顆藥丸,甚是堅硬,一時無法説話,只是感激的望了她一眼,依言慢慢嚼開。只覺滿口清香,微微帶些苦味,而且苦中有甘,心知此丸定必十分珍貴,而且還是她師傅留下來的東西。她居然肯把這等珍貴的丸藥,替自己治傷。
因為這顆藥丸,十分堅硬,他慢慢咀嚼,足足化了好一陣功夫,才把它完全嚼爛,緩緩嚥了下去,但他也在這一陣功夫,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這一覺,他睡得十分舒暢,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時間,只覺眼皮上熱烘烘的,都是紅光,心頭不覺大奇。急忙睜開眼來,但見紅日升得老高,陽光正照在自己臉上。
他這一睜眼,只聽自己耳邊響起一個嬌甜的聲音,低低説道,“楊少俠醒過來了麼?”
楊繼功回頭瞧去,絕情仙子就側身坐在自己身邊,她那雙水淋淋、亮晶晶的大眼睛,也正脈脈含情的望着自己。
她那身大紅衣褲,在太陽底下,紅得噴火!
連她桃花般的粉臉,也紅馥馥的嬌豔欲滴!
天底下,投有一個人會相信這女魔頭居然會變得如此温柔多情起來!
楊繼功看得不禁一呆,咦了一聲道:“姑娘還沒走麼?”
隨着話聲,翻身坐了起採。
絕情仙子柔媚的笑道:“你服了‘石芝練功丹’,睡熟了,我能走麼?”
這句話,説得更是柔情款款,流露出無比關切之情。
楊繼功心頭不覺一蕩,慌忙站起身來,清風吹在他臉上,頓覺精神為之一爽,這才發覺身上重傷,果已霍然而愈。心頭又是一陣感激,雙手抱拳,朝絕情仙子作了個長揖道:“姑娘大德,在下永不敢忘。”
絕情仙子粉臉微熱,瞟了他一眼,含笑道:“説這些話幹麼?”
楊繼功一揖之後,忽然看到草地上鋪着一件紅色披風,方才自己就躺在披風上面,急忙俯身拾起。披風已經皺成一片,而且還沾了許多泥土碎草,心頭更覺不安,説道:“這是姑娘的披風,竟給在下睡髒了。”
絕情仙子從他手中接了過去,嫣然笑道:“不要緊,沾上一些泥巴,最多洗一洗就好。”
楊繼功轉過身去,走到師傅屍體面前,跪倒地上,叩了幾個頭,然後雙手托起師傅屍體,放人土坑之中,蓋上泥土,又把那棵碗口粗的樹身,豎立墳前。
這一陣忙碌完畢,幾乎累出一身大汗,舉起衣袖,抹了把汗,抬目瞧去,只見絕情仙子依然靜靜的站在那裏,像是在等自己。不覺暗暗皺了下眉,拱手道:“敝門遭受大故,在下另有事去,恕不奉陪了。”
絕情仙子含笑道:“楊少俠只管請,不用管我。”
楊繼功作了個長揖,道:“如此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匆匆出門,一路急奔,趕到宋家村,邀約了四名村人,趕回鶴壽山莊,要他們在莊前樹林前面,挖了一個大坑,把二十四名莊丁的屍體一齊埋了。
他自己卻一手提起青竹竿何標的屍體,放到大門前面,切齒道:“姓何的,你就永遠跪在鶴壽山莊門外吧。”
打發了四名村人,楊繼功回人莊院,把大門閂好,然後越牆而出。
他心中一直記着師叔宋天健臨終的話:“白鶴門有一句世世相傳的遺言,就是萬一本門遭遇大故,可去祖師洞跪求師祖開恩,繼功,這句話十分重要,你是本門的首徒,你要去跪求祖師爺開恩,千萬要記住了。”
跪求祖師爺,雖是未必能諭雪本門滅門之仇,但自己是師傅的首徒,本門遭遇到如此大劫,自己確該前去祖師洞,叩拜師祖爺,通誠默禱一番。想到這裏,就不再猶豫,轉身朝山上走去。
祖師洞,在白鶴峯半山腰上,石砌平台,是有十丈方廣,四周圍以白石欄杆,中間呈一座拱門,上鐫“祖師洞”三個大字,兩扇朱漆大門,閂着一道鐵閂。
這是白鶴門歷代祖師存放骨罐之處,除了每年正月初一,由掌門人率領門下弟子,舉行祭祖大典,才開啓洞門之外,平日這兩扇鐵門,從不開啓。
數百年來,在門人弟子的心目中,祖師洞一直是本門至高無上一處禁地,也始終保持着一層神秘的氣氛。
楊繼功沿着寬闊的石級,踏上平台,當他目光接觸到兩扇朱漆大門的一剎那,不禁想起今年元旦,師傅,師叔率同自己和師弟姜兆祥、宋衍(祖師洞是白鶴門的禁地,歷代相傳,不準婦女人內,因此李松濤的唯一愛女李玫,也不能參祭祖大典)前來祭祖的情形。
前後不過三個月的時間,師傅、師叔相繼遭人毒手,屹立江湖數百年的白鶴門頓告覆滅!
楊繼功想到這裏,但覺眼前一陣模糊,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走上幾步,雙膝一屈,跪倒門前,一連磕了幾個頭,口中喃喃默禱,説道:“歷代師祖在上,本門慘遭滅門大劫,弟子楊繼功特來向師祖爺領罪來的,伏望師祖爺開恩。”
説完,拭着淚水,站起身子,伸手撥啓鐵閂,兩扇沉重的鐵門,緩緩開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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