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説董子寧問小魔女是否想起馬鈴,小魔女怎麼會想得起來?當時她見董子寧佩着一把木劍,一時出於好奇,想看看董子寧會不會武功,隨手從馬頸上摘下了這個馬鈴,向董子寧擲去。那時,她心裏根本就沒有董子寧這個人,直到那夜在小鎮上,董子寧冒着生命危險,從峨嵋賊道淨清的鐵砂掌下救了自己,自己心裏才裝下了這個渾人……
現在董子寧一提起,小魔女想起來了,格格地笑起來:“渾人,你一直將它當寶貝藏在身邊麼?”
“燕燕,因為它是你用過的,我將它看得比性命還重。你説,我心裏沒有你嗎?”
原來這渾人對自己是這般深情,小魔女不禁用柔和喜悦的眼光深情地注視着董子寧,她那少女的熱情,一時再也控制不住了,一下撲上前,雙手環抱住董子寧的脖子,在他面頰上吻了一下,然後害羞地滾在他的懷裏,柔情萬種,輕輕地問:“渾人,我剛才揪得你的耳朵痛嗎?燕燕不會説話,你得原諒我。”
董子寧從她身上聞到了一股少女的馨香,又見小魔女面似春花,粉臉生紅,一時心施搖動,也緊緊地抱住了小魔女,在她那嫣紅的粉面上吻了一下:“燕燕,我怎麼會怪你的?”
“渾人,我那滴胭脂呢?”
董子寧愕然:“胭脂!?”
“我在那間酒店裏彈在你酒杯中的那滴胭脂呀,你又把它藏在哪裏了?”
董子寧一笑:“我把它喝進肚裏,藏在心上了。”
小魔女嬌笑起來,用玉指輕輕戳了他的額頭:“胡説,我看你就不老實。”她從董子寧那寬厚結實的胸脯上,聞到了一股男人特有的氣味,她完全心醉了,感到自己三年來的相思,兩個月來辛辛苦苦的奔波,現在全部得到了報償……
突然間,董子寧一下凝神不動,側耳靜聽。小魔女奇怪:“渾人,你又怎樣了?”
“燕燕,我聽出在山峯那邊,似乎有人在交鋒……不,顯然有人受傷慘叫。”
“哎!你理它幹什麼?”
“燕燕,我們去看看是怎麼回事,我們總不能見死不救。”
小魔女和董子寧趕到時,看見了一個難以叫人置信的場面,只見武陵派的第三弟子梁平山和瘦猴馮老五聯手圍攻一位蒙面漢子。突然間,瘦猴馮老五劍鋒一轉,一劍直刺傷了梁平山的胸膛。梁平山一手捂住傷口,瞪着眼問:“老五,你……”
董子寧一時間呆住了,他不知道馮老五這一劍是誤傷還是有意殺害梁平山。只聽那蒙面人哈哈大笑:“梁平山,你死在眼前,還莫名其妙,你以為老馮是你的人嗎?”又聽到馮老五陰惻惻的聲音説:“姓梁的,誰叫你暗中查訪老子的行藏,莫怪我姓馮的手下無情了。”
原來梁平山自從王平野死後,在馬家莊比武中又聽了碧波仙子的話,便對馮老五起了懷疑。他也像徐冰女俠一樣。暗中查訪馮老五的行動,卻苦無證據。雖然這樣,已引起馮老五極大的恐慌,他怕萬一事情敗露,自己便死無葬身之地了,便暗暗起了殺意,要幹掉梁平山。但他一來畏懼梁平山武功比自己高;二來怕事不縝密,幹掉了梁平山會更加暴露自己,因此遲遲不敢下手。這一次,肖飛雨夫婦從武夷來,會齊自已的師父鍾飛雲前去參加武當山的會盟。師父本來想帶自已和一些師兄弟前去武當的,只留下梁平山看守門户,不料梁平山竟向師父進言,説自己不可靠,再加上師嬸孃徐冰女俠將大溈山峽谷中受伏擊的事一説,儘管師父仍不大相信,但也生疑了,便將自己留下來,交由梁平山看管。這樣一來,馮老五更下了決心,要除掉梁平山才罷休。恰好他在前幾天無意中碰上了小魔女,便暗中生計,一方面暗用飛鴿通知錦衣衞的人,一方面便向梁平山説:“三哥,不好了,碧雲峯的小女妖來到這裏了。”
梁平山一怔,用懷疑的目光盯着他問:“你看見她了?”
“三哥,我怎敢騙你?不信,你問問幾位師弟吧。”
梁平山一問,果然是這樣,不由暗想:這小女妖在這時闖來武陵幹什麼?
馮老五説:“三哥,我看這小女妖來這裏決不是什麼好事情,準是見師父不在家,想來挑了我們,這不可不防。”
梁平山雙目精光一露:“她敢?”
“三哥,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們要不要去查訪一下她來這裏的用意?”
“唔。”
於是梁平山便帶了幾位師弟出來查訪小魔女的下落去向。一連幾天,除了那户深山人家告訴他一些情形外,便再無小魔女蹤影,看來這小魔女只是路過這裏,並不是來找武陵派生事尋仇的。正想回去,不料在這獅子山峯下遇上一夥自稱碧雲峯的蒙面人……
梁平山聽馮老五這麼一説,怒火填胸,顧不了自己的傷勢,大喝一聲:“叛賊!”一劍擲出,勢若閃電,直向馮老五飛來。馮老五輕躍閃開,舉劍朝梁平山頭頂劈下。正在這一髮千鈞之際,董子寧和小魔女趕來了。只見董子寧身如飛魂,倏速出現,喝一聲:“不得無禮。”聲落掌出,一股掌勁,直將馮老五拍出三丈開外,撞在一塊岩石上,頓時腦漿迸飛。董子寧也不去管他的死活,一伸手,便封住了梁平山胸口傷處四周的穴位。梁平山在一劍擲出後,已使盡了全力,人早已翻倒,昏迷不省人事。董子寧扶起他,一手按在他背上的靈台穴上,一股九陽真氣,徐徐輸入他的體內;而另一邊,小魔女的一把寶劍,早已將那蒙面漢子殺得手腳錯亂,只見寒光起處,人頭飛落,其他幾個蒙面漢子見勢不妙,早已逃得無蹤無影。
梁平山蘇醒過來,一看,只見自己身邊站着一對殭屍面孔般的男女,既驚訝又駭然。他懷疑自己已不在人世,身在陰間了。他仰望天空,一輪紅日漸已西墜,滿天紅霞,染紅了青山綠林,又似乎不是陰間的情景。再看看四周,伏擊自己的那個蒙面人身首分離,不遠處,卻是自己三位師弟的屍首。他想起了剛才的一場兇險惡鬥,一下跳了起來。這一行動,使他胸口劍傷痛徹入心,不由“哎喲”一聲叫了出來,男殭屍面孔的人忙説:“你傷口剛包紮好,千萬別動。”
梁平山一聽,聲音怪耳熟的,他怎麼也想不到,這位殭屍般面目的人,就是三年多來一直沒音訊的董子寧。他略帶驚訝地問:“閣下是誰?”
小魔女在一旁説:“他就是一枝梅。”
梁平山更驚訝:“閣下就是在黔桂邊上出沒無常,名震江湖的一枝梅麼?”
董子寧説:“什麼名震江湖,人們不過以訛傳訛罷了,在下沒那樣的本事。”
粱平山又是一怔,暗想,武林人士傳説的一枝梅,好壞不一,他怔怔地看看董子寧,又看看小魔女,遲疑地問:“剛,剛,剛才是你們救了我麼?”
董子寧點點頭:“我們偶然路過這裏,見事危急,一時忍不住出手罷了,你傷勢怎麼樣了?”
事情很明顯,是這個名震江湖的奇人救了自己。他一下想起了叛賊馮平水,急問:“馮平水呢,跑了?”
梁平山話一出口,又感到自己冒失,人家怎知道誰是馮平水?想不到小魔女在一旁説:“你是問那一個瘦猴子嗎?他已經死了。”
梁平山一怔:“他死了?”
董子寧説:“在下一時情急,出手過重,已令他即時死去,真對不起。”
梁平山聽了叉是愕然,殺死一個叛賊,怎麼扯得上對不起?看來人們所傳説的“濫殺無辜,無惡不作,恐怕不確實了,便説:“梅大俠,千萬別這樣説,這個叛賊死有餘辜,我只恨不能親手宰了這個叛賊解恨。”
小魔女一聽,心裏説:你這個大鬍子也真是,要不是我們及時趕來,你早已死在瘦猴的劍下,還解什麼恨呵!誰叫你們武陵派出了這麼一個壞蛋。
董子寧説:“人已死了,也就算了。梁三俠,你傷勢不輕,我們護送你回武陵吧。”
梁平山又是愕然:“梅大俠,你怎麼知道在下姓梁,是武陵人?”他心裏疑惑,這個聲音熟悉的一枝梅,自己一定在哪裏接觸過的。
董子寧不敢將自己的真面目顯露出來,就是怕引起種種麻煩和怕梁平山追問自己,何況還有一個小魔女在身旁。因梁平山的門户偏見極深,又對碧雲峯人有切齒之恨,一時間也不易解釋得清楚。況且自己的真面目一旦讓梁平山知道了,一定會傳了出去,引起錦衣衞的注意。現在聽梁平山這麼一問,他本性忠厚老實,一時間不知怎樣回答才好。小魔女在一旁説:“武陵劍派的風雷劍手梁三俠、在江湖上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一句話,把董子寧從困境中解了出來。
梁平山聽小魔女這麼一説,心下釋然。他奇異地看了看小魔女,見這面目如殭屍般的女子,聲音嬌脆甜美,顯然年紀不大,便説:“在下沒有虛名罷了,請問姑娘尊姓芳名?”
小魔女説:“我呀,也叫一枝梅。”
梁平山愕然:“姑娘也是一枝梅?”
“是呀,你覺得奇怪嗎?”
梁平山一笑説:“怪不得江湖上傳説一枝梅神出鬼沒,一時是男,一時是女,原來兩位都是梅大俠。”
董子寧不想再拖延時辰,便説:“梁三俠,我們護送你回武陵吧。”
“不敢當。”梁平山在交談時,暗暗活動了自己的手腳,感到自己傷勢並不嚴重。完全可以走動。他哪裏知道,他傷勢好得這麼神速,完全是董子寧輸給了他一股九陽真氣,使他內力增厚,同時小魔女也給他服下了一顆韋氏女俠的九轉金創還魂丹。他説:“兩位大俠要是不嫌棄,請到敝處盤桓幾日,以報相救之恩。”
董子寧既不願顯露自己的真相,更不願去武陵住,便説:“真抱歉,要是梁三俠傷勢不礙,在下有事他往,就此告辭。”
梁平山略感失望説:“大俠既然有事,能否告訴在下貴府何處,在下好他日登門拜訪。”
“不敢,在下四海為家,無一定住所,既然三俠這般盛情,在下他日再往武陵拜訪鍾掌門和三俠罷。”
梁平山不知董子寧説的是實話,以為這位奇人不想人知道其起居住地,這也是武林中高手常有的現象,便不再問下去。他們掩埋了所有屍體,便分手告別。董子寧和小魔女仍不放心梁平山的傷,不動聲色,暗暗尾隨其後,一直在暗中護送梁平山回到武陵山才悄然離去,取路直奔武當山。
路上,董子寧除下了殭屍面具,卻化裝為一黃面無須的郎中,小魔女問:“你怎麼不扮成那個算命先生了?”
董子寧笑了一下:“我扮那個徐半仙,只能騙你,騙不了別人。再説,我根本不會看相算命,不如扮個江湖郎中好,一路上也可為人治傷看病,作些善事。”
“那我呢?扮什麼好?”
“你呀,還是扮個鄉下醜婦罷,做我這江湖郎中的妻子,好不好?”
小魔女臉兒一下紅了,啐了他一口:“臭美,你才想哩!”但她還是高高興興扮起醜婦來,一路上盡着做妻子的責任。在人們面前,她為董子寧倒水斟茶,董子寧為人看病時,她順從地當助手,十足是位賢惠温順的妻子。可是在沒人時,她便任性撒嬌作怪了。一時叫董子寧上樹給她捉雀兒玩,一時叫董子寧上山崖摘花給她戴,有時説自己累了,在馬背上依躺在董子寧的懷中。董子寧看看左右,為難地説:“燕燕,要是叫人看見了,不怕笑話麼?”
小魔女説,“這兒哪裏有人啦!你這假道學先生。”
“噢!我是怕……”
“怕什麼,我不是你妻子麼?”
董子寧為小魔女的嬌憨弄得情不自禁,在馬背上橫腰將小魔女抱在自己懷中,策馬而行。小魔女説:“渾人,我要睡了。你小心騎着,別讓我摔下馬去。”
董子寧既滿意小魔女在人面前的賢惠温順,更高興她在沒人時的嬌憨可愛。他説:“燕燕,要是我們能化解了這一場武林紛爭,我們就永遠這樣雙宿雙飛,行走江湖,為人治病謀生,好不好?”
“我才不願意哩。”
董子寧一愣:“你不願意?”
“那些病人又是膿又是血的,臭死髒死了。”
“燕燕,那你想幹什麼?”
“我呀,最好找個幽美的地方,我們雙雙安居下來,種些花呀,養些鳥呀,甚至養些小貓小雞也好,清清靜靜過日子。”
董子寧附在她耳邊輕輕地説:“你還給我生下兩個白白胖胖的小傢伙。”
“噯!我不跟你説了,人家跟你説正經的,你老講笑話。”
“燕燕,我這活不正經麼?”
“不正經,要生,我也不生象你這樣的渾人。”小魔女伏在董子寧的懷中,嗤嗤地笑起來。董子寧大樂,放馬狂奔起來。小魔女嚷道。“渾人,你想死了?你想將我摔下馬去麼?”
“燕燕,你放心,怎麼也摔不了你。”
就這樣,他們穿州過府,不知不覺已踏入了荊州府的公安縣境內。當經過一條大鄉時,只見前面幡旗招展,哭聲震天,顯然是一户有錢有勢的人家出殯。送葬的隊伍前,是紙紮的牛頭馬面開道,跟着的是黑白兩位無常和紙人紙馬紙船一大串。這些並不奇怪,最令小魔女和董子寧奇怪的是十六人抬的棺木前面,竟五花大綁捆住了一雙青年男女。那男子渾身是傷,由兩個戴孝的彪形大漢押着走。小魔女問路旁一位農婦:“大嬸,這是怎麼回事?送葬怎麼還綁了兩個人的?”農婦面露驚恐之色,看看前後,低聲説:“大嫂,千萬別問,不然會招惹大禍的,你還是趕你的路吧。”
小魔女更好奇了:“問問也會招惹大禍麼?”
農婦身後一位老者用眼光上下打量小魔女,見小魔女是位異鄉的中年醜婦,又看看董子寧,是一位中年黃面的郎中,手牽了一匹棗紅色的駿馬,略感奇異,心想:這對異鄉中年夫婦,人雖平平,他們所騎的馬不平凡呵!這時,出殯的人羣已走出村子了。老者説:“兩位客官,最好是少管閒事,離開此地。那位五花大綁的小哥,也是異鄉人,只因好管閒事,為救本村那位姑娘,結果惹了大禍,不但給曾家打得遍身是傷,還要拿他來墊曾家老爺子的棺材底,無辜地送了條命。”
董子寧和小魔女又再追問是什麼原因,老者一説,才全明白了。原來這村子名曾家村,曾老爺子是村子第一大財主,良田千頃,奴婢成羣,他膝下的三個兒子,取名為曾龍,曾虎,曾豹,一個個都練得一手好武功,更是橫行鄉里,雄視一方,附近方圓幾十裏,沒人敢去招惹他們。這曾老爺子雖年過六十歲,仍好女色,他看中了本村一個漂亮的姑娘,要娶為小妾。可是這姑娘的父母人窮卻志不窮,死也不答應。曾老爺子大怒,便帶了家丁來搶。剛好這位小哥路過這裏,見了大怒,仗義上前,不但將曾家家丁打得人仰馬翻,還將曾老爺子揪下馬來,狠狠教訓了一頓。曾老爺子又怒又恨又氣,由家丁扶回家裏時,一口氣喘不過來,腿一蹬便死了。曾家三兄弟一見大驚,問明情由,氣得哇哇直叫,不但捉了這姑娘,殺了姑娘父母,更帶了人馬追捕這小哥。這小哥武功再好,也是好手難敵眾拳,終於給曾家兄弟打得渾身是傷,綁去給他們的老子墊棺材底。
小魔女聽了大怒,但不動聲色,望望董子寧,説:“渾人,我們去看看好嗎?”
董子寧點點頭,便和小魔女出了村。在村口時説:“燕燕,我們只救人,千萬不可濫殺人。”
“哎!我知道啦!但曾家兄弟我可絕不會放過他們。”
他們趕到時,突然見送葬隊伍前面大亂起來。有人喝叱,有人高叫,有的怒吼起來:“快。快攔着他們,別讓他們跑了。”
董子寧和小魔女一時不知前面發生了什麼事,走近一看,只見兩個怪矮老頭,一樣的螃蟹面,一樣的衣服穿着,一樣的山羊鬍子,形狀十分滑稽可笑。他們坐在一棵高樹上,不但將纏扎的黑白無常兩頂高高的尖帽戴在自己的頭上,還將紙紮的牛頭馬面的頭摘了下來,笑嘻嘻地捧在手上玩,一個説:“有趣!”一個説:“好玩。”他們旁若無人,任由樹下人們的怒罵叫喊。董子寧和小魔女看得暗暗稱奇,這兩個不知從哪裏跑來的怪老頭,真是膽大包天,居然敢來捋曾家兄弟的虎鬚。曾家三兄弟早已從後面趕上來,一見這種情形,頓時大怒,曾豹喝道:“你們是哪裏跑來的野種,不怕死麼?”
這兩個怪老頭愕然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個説:“二哥,他説咱們是什麼?是野種?咱們可不是野種呀!”
另一個説:“咱們當然不是野種。”
“那麼他説誰了?”
“恐怕他説的是他自己哩。”
曾虎更是大怒,一把飛刀飛了出來,勁道凌厲,直向其中一個怪老頭心胸插去。那怪老頭“呵呀”一聲,仰後翻倒,閃過了飛刀,雙腳盤在橫枝上蕩千秋。曾虎又是一把飛刀激射而出。直取這怪老頭背脊。這怪老頭又是一下翻身而起,順手接住了曾虎的飛刀,説道:“老三,這個野種怎麼給我送把飛刀來了?你看,還頂鋒利的。”
“他怎麼不送給我一把?不行!”這怪老頭朝曾虎説:“野種,你送我二哥一把刀,怎麼不送把給我的?”
“好,老子就送你兩把。”曾虎手一揚,兩把飛刀朝他擲去,那怪老頭從樹枝上身形驟起,一手接住了一把飛刀,另一把飛刀卻叫他二哥接去了。這怪老頭叫起來:“二哥,快還給我,這是他送給我的,你可不能搶了去。”突然,他“咦”一聲,説:“二哥,你看,那是什麼?”説時,人又坐回到樹枝上。這些行動只在剎時之間,那叫二哥的怪老頭看了看問:“老三,你叫我看什麼呀!”
“那兩匹紙紮的大馬呀,你沒看見麼?”
“看見了。”
“二哥,我們去騎騎看,不知它會不會跑。”
“它要是不會跑,怎麼會來到這裏。”
“二哥,什麼馬我都騎過,就是紙紮的馬沒有騎過,騎了它,準好玩得多了。”
“對,對,我們騎騎去。”
這兩個怪老頭話一落,人已飛身下來,他們不知用什麼手法,將手中的牛頭馬面套在曾虎曾豹的頭上,身似飛鳥,從眾人頭頂上踩過,一下來到了兩匹紙馬面前,縱身一跳,只聽“嘩啦”一聲,兩匹如真馬大的紙馬全給他們騎爛了。他們感到老大沒趣,一眼又看見不遠處有兩條紙船,一個説:“二哥,這馬不經騎,咱們去坐船吧。”一個説:“對,對,還是坐船的好。”他們身形奇快來到了紙船前面,曾家四名家丁想攔阻他們,轉眼之間,給他們都拋了開來。他們兩個跳進兩艘紙船裏,雙手提起紙船,拔腳飛奔,這兩艘紙船頓時象平地飛起似的。這兩個怪老頭嘻哈大笑,轉眼紙船已飛到對面的山峯上去了。曾家三兄弟和一干送葬的人看了只有乾瞪眼。他們知道,自己怎麼追也追不上這兩個瘋癲的怪矮老頭。沒奈何,曾家兄弟只好命人將毀壞了的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和兩匹紙馬捆在一起,準備抬到墳前火化,同時揮手叫人們繼續上路。
董子寧和小魔女看得既好笑又驚訝,顯然這兩位瘋癲的怪老頭身懷絕技,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但他們的行為卻象三歲小孩子般的胡鬧任性,他們的行為根本談不上救人和懲治惡人。
在人羣移動時,董子寧示意小魔女準備出手救人。小魔女想了一下,搖搖頭。董子寧愕然,輕輕問:“不救麼?”小魔女低聲道:“渾人,你急什麼,你怕救不了?我只想跟他們到墓地裏看看。”
“嗨!這有什麼好看的。”
“嗯,我喜歡看嘛。”
原來小魔女想在墓地裏將曾家三兄弟全乾掉,讓他們與死鬼老子同葬一個墳墓,為曾家村和這一帶地方除掉禍害。董子寧不知她的用意,只好苦笑一下。到了墳地,曾龍喝聲:“將兩個狗男女拉上來,先推到墓坑中去。”小魔女一聽,正想出手,驀然瞧見那兩個瘋瘋癲癲的怪老頭,不知幾時,已坐到墓坑中,笑嘻嘻地,一個説:“老三,你説,墊棺材底好玩不?”一個説:“當然好玩啦!”
“既然墊棺材底好玩,咱們來墊好不好,我看見那渾身是傷的小夥子不是味道,由他墊,我不大舒服。”
“對,對,叫他滾蛋吧,由咱們來墊。”
曾家兄弟更是驚訝不已。這兩個老怪物,不是提了紙船到山峯上去了麼?他們幾時又跑到這裏來了?怒喝道:“你們想幹什麼?”
“咱們來墊棺材底呀!你們不是要人墊棺材麼?”
“你叫那個渾身是傷的小夥子滾得遠遠的,周身是血跡,墊棺材底太不吉利了。”
“還有那個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也一併滾蛋,咱倆兄弟從來就怕與女娃娃打交道。”
曾龍冷笑一下:“好,你們要墊棺材底,就由你們墊個夠。”
一個説:“太好了。”一個説:“這才好玩嘛。”
董子寧和小魔女都不作聲,想看看這兩個瘋癲老頭弄些什麼名堂,要是曾家兄弟真的要將他們墊棺材底,自己便出手了。
一個怪老頭説:“二哥,你看,墊棺材底怎麼墊法?”
另一個説:“當然咱們先睡倒,再把棺材放在咱們上面啦。”
“不行,沒有一張席或一塊板,咱們怎麼睡,就睡在地下?不怕弄髒了咱們的衣服?”
叫二哥的怪老頭望了望,指指棺材説:“老三,你看,這不是木板麼?”
“對,對,它就是木板,咱們將它弄下來。”一説完,身形驟起,一下躍到棺木旁。曾家兄弟又驚又恐,喝道:“你們要幹什麼?”話沒説完,只聽見“咔嚓”一聲,釘得十分牢固的棺材面便給這兩個瘋癲怪老頭揭了開來,曾家的女眷們嚇得大叫,曾龍真是又驚又怒,拔刀便向怪老頭直劈,恨不得一刀就將兩個怪老頭劈成四片。這兩個怪老頭身形不知怎麼閃動,相反,一個抓頭,一個抓腳,將曾龍高高舉起,丟下了墓坑裏,跟着一塊棺材板蓋在他上面,眼看不能活了。曾虎、曾豹一齊大叫起來:“大哥,大哥!”齊向兩個怪老頭出手,轉眼之間,曾家兩兄弟,都給怪老頭拋進墓坑裏,跟着一副沒蓋的棺材飛在他們的身上。這樣一來,所有的人都嚇呆了,有的女眷更暈了過去。這兩個瘋癲怪老頭還互相呆望了一眼,一個説:“老三,不是説咱們墊棺材底麼,怎麼咱們都把他們弄到棺材下面了?”
“不行,將他們挖出來,咱們墊。”
董子寧暗暗點頭,心知這兩位武林高手是與天山怪俠、嶺南怪老人同一流的人物,以這種近似荒謬的行為來行俠仗義,便走上前一揖説:“兩位前輩,不用挖了,看來他們都已經死了。”
兩位怪老頭嚇了一跳,一齊問:“什麼!?他們都已經死了麼?”
小魔女好笑道:“不相信?你們就挖出來看看好了。”
“不行,咱們一生最怕見死人的。”
“二哥,快走,你看看,這棺材裏的死人模樣好怕人,我不敢看。”
“呸!呸!真晦氣,怎麼棺材裏躺了個死人的,老三,咱們快走。”
説時,這兩個瘋癲怪老頭便一溜煙地跑開,轉眼就不見了蹤影。董子寧和小魔女在人羣混亂中,將那受傷的青年和姑娘救了下來,一人扶着一個,也飛速地離開了曾家村,來到一處荒野無人的破廟裏。董子寧將受傷的青年漢子放下,給他醫治傷口,那位嚇昏過去的姑娘也甦醒過來,盈盈向董子寧和小魔女下拜,口中説:“多謝兩位義士,救了小女子和我的恩人,小女子沒齒難忘,願終身為婢為奴,報答義士救命之恩。”小魔女慌忙捺起她來,説:“小妹子,千萬別這樣説,我們只不過趁人們慌亂將你們帶出來罷了,真正救你們的是那兩位怪老頭,你認識他們不?”
姑娘搖搖頭:“小女子不認識那兩位長者,也從來沒見過他們。”
小魔女暗想,看來那兩位瘋瘋癲癲的怪老頭,是無意中救了他們。而董子寧仔細看了看那受傷的青年漢子,感到有些面熟,自己不知在哪裏見過似的。猛然間,他想起來了,這不是曾經護送小劍小琴去衡山的藍雲麼?他不是在嶺南的老北峯麼?怎麼跑到荊州府來了?便問:“閣下是不是姓藍名雲?”
藍雲感到異常驚訝:“先生認識我?可我從來就沒見過先生呵!”別説董子寧現在化了裝,戴上了一個皮面具,就是沒化裝,當時藍雲只匆忙看了董子寧一眼,僅知道他是小劍、小琴的舅舅而已,而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嶺南雙劍的鳳女俠身上去了,何況還事隔了三年多,當然不可能認出董子寧來。董子寧一笑,不願説破,只説:“在下經常在江湖上行走,曾有緣見過閣下一面,只不過沒有交談罷了。藍大哥,我曾聽鳳女俠説起大哥在老北峯李首領的手下,怎麼跑來了這裏?”
藍雲長嘆一聲:“李首領早已歸天了。”
“哦!?為什麼?”
“李首領不願屈服在甘氏三煞的手下,更不願聽從甘氏三煞去幹那見不得人的勾當,於是整個山寨給甘氏三煞挑了,山寨上的大多數兄弟都死在甘氏三煞的掌下,只有我和一些弟兄逃了出來。我本來想去投靠嶺南雙劍,苦於找不到他們的住處,只好在江湖上浪蕩,來到了這裏……”
“藍大哥傷好之後,打算去何處?”
“在桂北湘南,官府追捕,甘氏三煞不容,我有什麼去處,只有在江湖上混一天算一天罷了。”
小魔女道:“甘氏三煞算什麼東西,終有一天,我叫他們死在我的劍下。”
藍雲愕然,他知道甘氏三煞神秘異常,武功奇高,無人能敵,就是連嶺南雙劍,也輕易不願去招惹他們。而眼前這位不顯眼的中年醜婦競這樣藐視甘氏三煞,難道她武功比嶺南雙劍還高麼?藍雲一時不知怎麼出聲才好。
小魔女又説:“你現在既然無處可去,我推薦你去全州找司毒幫百花堂崔堂主,他一定會收留你。”
“大嫂子認識崔堂主?”
“認識,認識,我與他還是老交情哩,有我的信,你完全放心。”
藍雲不知這對郎中夫婦是什麼人,既然他們與司毒幫的崔堂主深交,看來也不是一般的郎中了,自己無處可去,現有了個棲身之地,怎不高興?連忙感激地説:“多蒙大嫂關照,我傷一好,便去投奔崔堂主。”
小魔女又問那位姑娘有沒有可投奔之處,誰知這姑娘竟是舉目無親,無處可投奔,説寧願跟隨小魔女。小魔女眉頭皺了皺,看了下藍雲忽地有了個主意來,便將姑娘拉到一旁問:“姑娘,你看藍大哥這人好不好?“姑娘頓時會意,面顏登時鮮紅一片,低着頭囁嚅説:“小女子不知道,但藍大哥能捨身救小女子,想必是位好人。”
小魔女大喜説:“小妹子,你要是願意,我給你做主,嫁給藍大哥好不好?”
姑娘半晌不出聲,最後才説:“小女子性命是幾位恩人所賜,由恩人作主,就只怕藍大哥嫌棄。”
小魔女説:“小妹子,這點你放心好了!”她便去問藍雲,藍雲一聽,頓時怔住了,説:“這事恐怕不大好。”
小魔女眉毛揚了揚:“有什麼不好?”
藍雲説:“我出於義憤才救這姑娘,要是我娶她為妻,讓江湖人士知道了,該説我藍雲心存不軌,見色起心,那我藍雲不成了卑鄙的無恥小人?”
小魔女冷笑一聲:“虧你是個男子漢大丈夫,綠林豪傑,做點事便怕人議論。只要我們行得正,坐得正,上可對天,下可對地,問心無愧,旁人議論,理它做什麼?何必去沽那俠士之名,釣那義土之譽?”小魔女這一席話,不但説得藍雲啞口無言,也説得董子寧心頭大震,他不禁暗暗點頭,小魔女這一番與眾不同的見解,不由他不從心裏佩服。説實話,過去自己心裏何嘗不喜愛小魔女,但因為怕人非議,尤其怕名門正派武林人土的非議,強壓下了自己的感情,逆來順受,結果還不是一樣的遭到名門正派武林人士的輕視,廢了自己的武功,逐出教門?一個人不敢説,不敢愛、不敢恨,事事仰仗別人的臉色,真不如死了還好。董子寧這時説:“藍大哥,你先丟掉那些世俗的偏見,不去理睬旁人的非議,你心裏是不是喜歡這姑娘,要是你不喜歡,我們也不勉強你。”
藍雲説:“我怎能説不喜歡的?是我武功不濟,累了這姑娘,我感到有負於她。”
那姑娘説:“不!是我累了你。”
小魔女笑道:“行了,誰也不累誰,我看,你們在這裏便拜堂成親,定下名份,我這小妹子跟你去全州,一路上你倆也好互相照應。”
藍雲説:“這不草率一點嗎?”
小魔女説:“我們都是江湖中的人,何必去計較那些禮儀?藍大哥,這姑娘我是認了做小妹的,你今後可不能欺負她,不然,我可不會放過你。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人?”
“大嫂是——”
“我就是江湖上人稱的小魔女!”
藍雲愕然,既而困惑。他在江湖上聽人傳説,小魔女是一位少女,劍法出神入化,連武功奇高的甘氏三煞也曾敗於她的劍下,可不是一位中年婦人呵!
小魔女將自己的面具一揭下,藍雲頓時感到眼前一亮,只見一位光采照人,俊美異常的少女立在自己面前,一雙眼睛神采飛揚,明如秋水,眉宇之間,甚至比他所見到的鳳女俠還要英氣逼人。假若説鳳女俠是仙子,令人不敢仰視,那小魔女更是天仙了。怪不得她剛才不將甘氏三煞放在眼下。那姑娘更看得驚愕了,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大嫂竟是這樣年輕和美得驚人。藍雲慌忙下拜道:“原來是白女俠,我藍雲真是有眼無珠,失敬了。”
小魔女道:“你別這樣,不過你要記住,千萬不能欺負我這妹子,我説話是算數的。”
“白女俠,就算有人將刀口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敢去欺負她,請白女俠放心好了。”
小魔女依然將面具戴上,説:“還有,我目前的打扮,你千萬不可説出去。”
“我藍雲絕不向任何人説。”
過了兩三天,藍雲傷勢一好,便由董子寧和小魔女主持,在破廟中和那姑娘拜堂結為夫婦,然後董子寧和小魔女送他們到長江邊,搭船東下岳陽,取路往全州而去。
董子寧和小魔女眼望船隻遠去,相視一笑,便取路北上武當。小魔女幹了這一件好事,心裏非常的愉快,説:“渾人,今夜裏我們別去市鎮處投宿了,在馬背上,你抱着我奔一夜好不好?”
“好呵!”董子寧策馬向荒野奔去。
小魔女在董子寧的懷中閉目假睡,只聽見耳邊風聲呼呼,自己彷彿如騰雲駕霧一般,感到心裏甜美極了!她真希望永遠這樣地依躺在董子寧的懷裏。她想起自己撮合藍雲的婚事,嘴角含笑。也不知奔了多久,當小魔女睜開眼睛時,只見一輪明月,已升中天,問:“渾人,我們到什麼地方了?”
“我也不知道呵!”
“渾人,你不累麼?”
“燕燕,有你在我身邊,我不知什麼叫累。”
小魔女在月光下環視一下四周山景,只見青峯重重,在月色下伸展無邊,老遠處似乎有燈光在山坳裏閃躍。看來,董子寧已縱馬奔上了一座極高的山頂。再看山下,黑黝黝的一叢叢樹林,便説:“渾人,我們到那燈火處人家去投宿吧。”
董子寧説:“燕燕,這麼深夜前去,不麻煩人家麼?”
“渾人,你真的要奔馳一夜嗎?”
“燕燕,你不想奔馳了,我們就在這山下林子裏露宿一夜好不好?”
“好呵!”小魔女説着,一手將董子寧的面具摘了下來。
董子寧一怔:“燕燕,你又怎麼了?”
“我討厭看你這張黃面孔,再説,這四野無人,老戴上這副臉兒幹什麼呵!”説時,小魔女也將自己的面具揭下來。
董子寧一看,只見小魔女的一張麗容,在月光下更是明豔無比,一雙眼睛,宛如秋水,分外動人。不由説道:“燕燕,想不到你竟是這樣的美。”
“瞧你説的。”小魔女微微一笑,從董子寧懷中一躍下馬,理理自己的鬢髮,“我以前就不美嗎?”
董子寧也跟着下馬,笑着説:“你以前是個拖鼻涕的小丫頭。”
小魔女噗嗤一笑:“瞧你胡説的,你看見了?”
這一夜,他們在林中露宿。董子寧為了小魔女能安然入睡,暗運內勁,細聽四周二十里內有沒有野獸走動的響聲,一直接近黎明,不但沒有任何野獸闖來,連一隻兔子也沒從身邊竄過,他才放心入睡。
第二天一早,小魔女醒來,只聽見林中鳥聲瞅瞅,花香撲鼻,再看董子寧,睡得正甜,心想:這個渾人,奔馳了一天和半夜,真的累了,睡得這樣的香。她不忍心將董子寧驚醒,悄悄地站了起來,放目四看,才發覺這一帶風景竟是這樣的清雅迷人,林木青翠欲滴,林邊山花盛開如鋪錦,一條似碧玉般的清溪水,從山坳處轉出來,繞過山坡鮮花地,又緩緩奔向遠處羣峯。小魔女感到驚訝,難道我們到了人間仙境麼?她再往遠處望去,只見山青林翠,重重疊疊,不見炊煙飄起,看來這附近一帶沒有人家。小魔女穿過花叢,來到清澈見底的小溪邊,站在一塊白色的岩石上,俯身掬水洗面漱口,感到一股清涼,沁入心肺,頓時精神大振。驀然間,她感到身後一陣風起,以為是董子寧也來了,頭也不回地笑問:“貪睡貓,你也知道起身了?”只聽見一個蒼勁的聲音問:“二哥,她在罵誰了?”
“當然是罵你啦!”
小魔女回頭一看,竟然是在曾家村見過的那兩個怪老頭,神態還是那麼滑稽好笑。小魔女驚訝地説:“是你們!”這兩個矮老頭卻不理睬小魔女,仍在説:“二哥,你怎知她在罵我?”
“你叫瑞豹,她説你是睡貓,這不是在罵你麼?”
“不對,她是在罵你。”
“她怎麼是罵我的?”
“咱們姓灘,你叫瑞虎,她説你是貪睡貓,將老虎比成貓,這不是明明在罵你麼?”
“豹子也可以説成貓呀。”
“豹子身上的花紋是一點點的,可不像貓,不信,我去捉一隻豹子你看看。”
“老虎的額頭上有個‘王’字,像貓嗎?”
“可是有人説過。老虎不發威,當是病貓,沒人説豹子不發威,當是病貓呀。”
“那她是罵我了?”
“當然是罵你了!”
“不對,我跟她無仇無怨,她為什麼會罵我的?”
“二哥,準是你曾經欺負過她。”
“胡説,我灘瑞虎幾時欺負過一個小姑娘來?是不是你曾經欺負她了?”
“我也沒有欺負過她呀!”
“老三,我們誰也別爭,問問她,是罵你還是罵我。喂,小姑娘,你是罵誰呵!”
小魔女一聽他們的對答,心裏感到好笑,便説:“我誰也不罵。”
“老三,你聽聽,她沒有罵我。”
“她也沒有罵我呀。”
“另她在罵誰呢?”
“對了,她準是在罵咱們的大哥。”
“咱們大哥早都死了!她罵死人幹什麼?”
“死人就不能罵麼?秦始皇死了千把年,現在還不是有人在罵他麼?”
“咱們大哥也姓灘,不姓秦!”
小魔女好笑説:“好了,好了,你們別爭了,我要罵的人來了。”
原來董子寧睡得迷迷糊糊地,聽到一片爭吵,不知出了什麼事,便跑過來看看。
兩個矮老頭見來了董子寧,一雙細小的眼睛便上下地打量着董子寧。一個問;“你姓灘嗎?”一個問:“你叫睡貓嗎?”
董子寧感到愕然,一揖説:“在下不姓灘,也不叫睡貓。”
“那你叫什麼?”
“在下叫子寧。”
“什麼,你叫死人?”
“二哥,我説對了,這小姑娘在罵死人,死人不是可以罵麼?”
“你真是胡説八道,他是死人嗎?他是一個活人。”
“他的名字叫死人呀!”
“叫死人就是死人了麼?你叫瑞豹,難道你是一隻睡着了的豹子麼?我更不是一隻睡着了的老虎。”
董子寧不明是什麼原因,問小魔女:“燕燕,他們怎麼也來了這裏?”
小魔女笑着説:“渾人,你別去理他們。”
“哈哈,原來你叫渾人,不是叫死人,你為什麼要騙我們?”
“二哥,我看他準是欺負了小姑娘,不然,小姑娘為什麼要罵他為睡貓的?”
“對,對。喂!你為什麼要欺負小姑娘?快説!”
董子寧更感到莫名其妙,反問:“在下欺負了哪一個小姑娘?”
灘瑞虎一指小魔女:“就是她,你敢不承認麼?”
董子寧看看小魔女,小魔女這時已笑得後仰前合。董子寧説:“兩位另誤會……”
董子寧話沒説完,想不到這兩位矮老頭身形奇快,手法怪異,一個抓頭,一個抓腳,一下將董子寧高高舉起。小魔女大吃一驚,忙喊道;“喂,你們想幹什麼?快放他下來。”
“你不是罵他是睡貓麼?咱們要他睡下來看看,像不像一隻貓。”
突然間,兩位矮老頭一下給震飛了,董子寧如一片樹葉,輕輕地落下來。原來董子寧一時沒防,給這兩怪矮老頭以奇異的手法舉了起來後,暗運九陽真氣,將他們震飛。小魔女關心地問:“渾人,你沒事吧?”
董子寧説:“我沒事,不知這兩位前輩怎麼樣了,我們去看看。”董子寧擔心將這兩位老頭震傷了。誰知便聽到他們的説話,一個説:“有趣!”一個説:“好玩。”董子寧暗暗驚訝,自己的內勁,不但沒將他們震傷,反而一點事也沒有。看來,這兩位老頭不知是哪一處的武林高手,而且手法怪異得與人不同。
兩位矮老頭説完“有趣”“好玩”後,又一齊跳了起來,來到董子寧跟前説:“渾人,咱們再來玩玩。”
董子寧剛説出“不可”兩個字,身體一下又給兩位矮老頭舉了起來。儘管董子寧事前有所防備,但這兩位老頭手法實在太快太怪異了,叫人防不勝防。董子寧暗想,不設法點倒他們,他們不知要胡鬧到何時。當他的身體剛剛被舉起時,董子寧雙手出指如電,一下封住了他們身上的要穴,兩位老頭“呀”的一聲,頓時翻倒在地上不能動彈。董子寧對他們一揖説:“在下一時無禮,兩位前輩請原諒,一時三刻,穴道自解,在下告辭了。”
小魔女本來對董子寧擔心,現聽他這麼一説,又氣又笑地説:“你這渾人,我看你跟這兩個瘋癲老頭一個樣,都是渾極了。他們將你當木頭似的舉來舉去,你點倒了他們,又算什麼無禮?”
兩個矮老頭怒道:“你以為咱們是給他點倒的麼?”
小魔女笑問:“你們不是給點倒了,怎麼又坐在地上不動呢?”
一個説:“我玩夠了,坐下來不行麼?”
一個説:“我喜歡坐在地上,你這小姑娘管得着嗎?”
小魔女説:“那你們爬起來呀。”
一個説:“你以為我爬不起來?”
一個説:“好!我爬起來給你看看。”
兩個接老頭果然一下跳了起來。董子寧和小魔女都感到駭然。小魔女問董子寧:“渾人,你沒有點他們的穴位麼?”
“我是點了,看來這兩位前輩武功怪異,會換經移穴之術。”
“哈哈,你這小子説中了,但你這小子內勁不錯,一下叫咱們身子麻木不能動彈。”
“二哥,你説錯了。”
“我怎麼説錯了?”
“咱們是高興坐在地上,怎麼是麻木不能動彈的?”
“對對,咱們是高興坐在地上玩玩。”
小魔女見這兩個矮老頭武功怪異,出手奇快,不能不防備了,問:“你們想怎樣?”
兩個矮怪老頭剛想回答,這時一陣銀鈴似的聲音從山坡上傳來:“灘叔叔,你們在哪裏!”
兩位矮老頭一聽,神色一變,一個説:“不好,這個小妮子追來了。”一個説:“快跑,要不,咱們就贏給她了。”説着,他們拔腳便跑,誰知沒跑兩步,兩人又雙雙地翻倒在地上,像兩個滾地葫蘆似的。原來董子寧的內勁特別的渾厚,雖然這兩個矮老頭會換經移穴之功,董子寧沒點中他們的要穴,但內勁之強,直透筋骨,使他們麻木得翻倒,儘管他們一時強運內力掙扎跳起來,但一跑動,筋骨仍然麻木,不聽使喚,所以又雙雙翻倒了。
小魔女見他們狼狽成那副樣子,人又滑稽,忍不住嘻嘻哈哈地笑起來,但心裏也暗暗驚訝,這兩位武功怪異的老人,怎麼會害怕那個少女?難道這位少女,武功比他們一更怪異麼?小魔女的笑聲,將一位身穿粉紅色衣褲的少女招了來。小魔女一看,是一位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面容出奇的清俊秀麗,一雙晶瑩的大眼睛,宛如清泉,想不到這深山無人之處,有這兩個怪矮老頭,還有這麼一個出色的小姑娘,而且身形的輕盈敏捷,武林中少有,宛如一團粉紅色的雲朵,飄然從山坡上降落,不見響動,也沒風起,説到就到。小魔女幾疑她是這深山中的小精靈。她略帶驚訝地瞟了小魔女和董子寧一眼,似乎想問:“你們是誰?怎麼跑來了這裏?”她一眼看見這兩個矮老頭坐在溪畔上的花叢裏,笑起來:“原來你們躲在這裏,叫我好找呵!灘叔叔,這下你們沒話可説了吧?你們願意捉兩隻小山鷹給我玩呢?還是願意給我打十下手板心?”
“二哥,你説咱們怎麼辦才好?”
“去捉兩隻小山鷹,咱們會讓她打十下手板心嗎?醜也醜死了。”
“那快去捉呀!”
“好,好,咱們就去。誰叫咱們不走運,贏了瑩瑩姑娘。”
小姑娘笑起來:“灘叔叔,你們怎麼老愛將輸贏兩個字顛倒過來?你們不是贏了,是輸給我了。”
“不!咱們是贏給了瑩瑩姑娘。”
“好吧!你愛説贏就贏吧!快起來捉小山鷹呀!”
他們掙扎爬起來,沒走兩步,腳步一軟,又雙雙坐在地下,瑩瑩小姑娘奇怪,問:“灘叔叔,你們怎麼啦?是不是扭傷了?”
“對,對,咱們一下不小心,扭傷了腿。”
“老三,別胡説,咱們會扭傷腿嗎?”
“那咱們説給那個小子點傷了麼?”
“更不對,是咱們點傷了他……不,不,是咱們喜歡坐在地上。”
董子寧知道是自己剛才點穴的內勁傷了這兩位老人的筋骨,便暗運真氣,以一道柔和的勁力隔空發出,頓時解了這兩老頭筋骨的麻木。兩位矮老頭一下跳了起來:“好了!咱們沒扭傷了!”“好了!咱們不喜歡再坐在地上啦!”
瑩瑩姑娘瞅了董子寧一眼,走到董子寧跟前,側着臉兒問:“是你欺負了我灘叔叔,是不是?”
董子寧正想説明,灘瑞虎忙説:“不對,是咱們欺負了他。”
灘瑞豹説:“二哥,你這回又説錯了,咱們灘家兄弟會欺負人家的嗎?是他欺負了咱們……不,不,二哥,咱們灘家兄弟不會讓人欺負的吧?”
“當然不讓人欺負呀!”
董子寧説:“是呵!小妹妹,我們誰也沒欺負誰。”
“那我灘叔叔怎麼會坐在地上不能動的?”
“他,他們……”
小魔女在旁説:“他們不是説他們喜歡坐在地上麼?”
“哼!我兩位灘叔叔很愛面子,輸了也説贏了,給人欺負了還説沒給人欺負哩。灘叔叔是我爸爸生前的好朋友,是我爺爺邀來的遠方客人,你們欺負了他們,也就是欺負了我。”
小魔女見這小姑娘臉上一派天真,可以説還帶稚氣,但説起話來,卻是一副大人的腔調,忍不住笑起來:“你想怎樣?”
“你們得向我灘叔叔賠禮道歉,叫他們三聲灘叔叔。”
“我們要是不答應呢?”
“那我也點倒你們,叫你們像灘叔叔一樣,坐在地上不能走動。”
“你要是點不倒我們怎麼辦?”
瑩瑩睜大了一雙眼睛:“點不倒你們?你們的武功很好嗎?”
小魔女微笑道:“不算很好,但也會一些。小妹妹,這樣吧,你要能點倒了我,我不但答應你,還讓你打十下手板心。”
“真的?你不許耍賴。”
“決不耍賴,小妹妹,你點不倒我,反而在三招之內給我點倒了你,你怎麼樣?”
“什麼!?你要在三招之內點倒我?”
“對,三招之內點倒你,點不倒你,我也算是輸了,答應你提出的條件。”
瑩瑩搖搖腦袋:“你不可能在三招中點倒我的,你輸定了。”
“先別説輸贏,你説,你給我點倒了怎麼辦。”
瑩瑩驚訝地望着小魔女,疑惑地説:“你武功難道比我爺爺還好嗎?我爺爺也不可能在三招中點倒我哩。”
“你爺爺是誰?”
“我可不能告訴你。”
“好吧,你不告訴就不告訴,你説,我點倒了你怎麼辦?”
“好!你要是在三招中點倒了我,我讓你打十下手板。”
小魔女笑起來,搖搖頭:“我可不想打你的手板心。”
“那你想幹什麼?”
“你得叫我三聲姐姐。”
董子寧一聽,登時想起了碧波仙子逼自己叫三聲乾媽的事來。心想。碧雲峯人也真怪,怎麼老是想人叫自己為“乾媽”和“姐姐”的。瑩瑩卻羞起小魔女來:“不害羞,原來你想做我的親姐姐。”
小魔女見瑩瑩這麼天真有趣,從心裏喜歡起來,更想認她為妹妹了,便笑問:“你是不是怕我在三招中點倒了你?”
“我才不怕你哩!好吧,你真的在三招中點倒了我,我就叫你三聲姐姐。”
“小妹妹,你説話算不算數?”
“當然算數啦!”
“好,小妹妹,你先出手吧。”
“不行,你先出手。”這是一位矮老頭的聲音,小魔女奇怪地朝那邊望去,只見兩個滑稽好笑的老頭也在那邊像一斗雞似的爭吵起來,一個説:“你先出手。”一個説:“不!你先出手。”瑩瑩問:“灘叔叔,怎麼你們吵起來呀!”
灘瑞虎怒道:“都是你,你為什麼不叫她做姐姐,你叫了,就沒有這回事了。”
瑩瑩不明地問:“這是怎麼回事呵!”
“他聽説要點倒你才叫姐姐,所以要我點倒了他才肯叫我做二哥,不然,我反過來要叫他為二哥了。”
灘瑞豹説:“瑩姑娘,本來咱們同一個時辰出生的,不知道誰是老二老三,但媽媽説,他出生時哭聲大一些,便叫他為老二,我為老三,我一直不服氣,哭聲大就做老二了嗎?我現在要是哭起來,聲音準比他大,為什麼我不能做老二?”
小魔女忍俊不禁地問:“所以你聽了我們的話,也要來個比武分大小是嗎?”
“對,對,他點不倒我,我就再不叫他做二哥了。”
“你要點不倒我又怎麼辦?”
“那你也不用叫我做老三。”
“你怎知我點不倒你?”
“那你出手呀!”
“出手就出手,你以為我怕你麼?”
“噢!”瑩瑩説,“我知道兩位叔叔武功一樣,誰也點不倒誰,打上三天三夜,也分不出勝負來。”
灘瑞豹説:“三天三夜分不出,三年三十年總分出來了吧?”
“兩位叔叔總不能為這事而傷和氣呵!”
“瑩姑娘,你説怎樣辦?難道我這個老二就白白丟了麼?早知這樣,我不來你家做客人了。”
瑩瑩一時為難起來,小魔女微笑説:“你們聽我一句話好不好?要是我點倒這位小妹妹,她叫我做姐姐,你仍然是老二,他仍然是老三。”
灘瑞豹説:“我憑什麼要聽你的話?你又不是這裏的主人,我更不是你的客人。”
灘瑞虎説:“是你勝了,又不是我勝了,我這個老二當得光彩麼?”
瑩瑩説:“兩位叔叔,我説一個主意好不好?”
“好呀!你説出來咱們聽聽。”
“你們不是要去捉小山鷹給我玩嗎?誰先捉到了小山鷹,誰是老二好不好?”
“行呀!誰先捉到了小山鷹,誰就是老二。”這兩位矮老頭一説完,拔腿就想跑。突然,一陣馬嘶聲從林子中傳來。灘瑞虎“咦”了一聲:“這是誰的馬?”
“走,咱們去看看,説不定是一匹野馬,我們捉了來騎,要不,送給瑩姑娘也好。”一説完,兩個矮老頭便跑進林子裏了。轉眼之間,一陣馬的嘶鳴掙扎聲,跟着又是兩位老頭哈哈的大笑。他們兩位,竟將小魔女那匹千里追風烏雕馬高高地舉上頭頂,走出林子來。董子寧看得更是駭然,先別説這兩位老頭天生的神力,單説這匹千里追風馬,其快如風,不是主人,誰也無法追上它,可是轉眼之間,竟然叫這兩位怪矮老頭捉到了。小魔女一見,大叫:“快放下來,這是我的馬。”
兩位老頭説:“怪不得這麼容易捉到,原來是你的馬。好,是你的,你拿去吧!”説時,將一匹幾百斤重的烏雕馬像扔小石塊似的摔了過來。小魔女看了大驚,這一摔,烏雕馬不完了麼?要接嗎?這匹馬本身的重量,加上摔來時的一股勁力,不下千斤。一匹龐然大物,別説不容易接,想接也恐怕接不住,反而給馬壓斷筋骨。可是董子寧暗運九陽真氣,雙掌拍出,一道奇勁,將飛過來的烏雕馬往上一託,先化掉了摔來的勁力,然後身形如閃電般躍過去,在半空中託着馬腹,輕輕地放下來。董子寧展現出這一手出奇的功力,不但小魔女驚訝,連兩位怪矮老頭和瑩瑩也異常的驚訝,瑩瑩説:“你這位哥哥,好俊的功夫呵!要不,這匹馬不摔死,也會摔傷了。”
小魔女怒道:“你們這兩個矮冬瓜,要是摔壞了我的馬,我跟你們沒完沒了。”
“你不是説這匹馬是你的麼,咱們拋回給你,難道錯了?”另一個説,“你接不住,關咱們屁事,怎麼跟咱們沒完沒了?”
“她説咱們是矮冬瓜,冬瓜有矮有高的麼?”
“不行,叫她去摘兩個冬瓜回來,跟咱們比比,誰高誰矮。”
瑩瑩對他們笑又不是,哭又不是,跺着腳説:“兩位叔叔,你們快去捉小山鷹呵!”
“對對,咱們捉小山鷹去,瑩姑娘,你一定要她摘兩個冬瓜,跟咱們比比。”
“對,不然,咱們也跟她沒完沒了。”
“你們快去吧!”瑩瑩真擔心他們這樣胡鬧下去,不知要鬧到什麼地步。
二位老頭見瑩瑩着急,一溜煙地便跑得無蹤無影。小魔女又氣又笑地説:“這真是一對渾老頭。”
“什麼!?你罵我灘叔叔麼?”
“難道他們不渾麼?摘兩個冬瓜,我摘他們兩個渾腦袋下來。”
瑩瑩大怒:“看招!”説時,身形一晃,已到小魔女跟前,伸手要拍小魔女的胸口。小魔女想不到這小姑娘説出手就出手,而且行動極快,飄來無風。小魔女心頭一凜,急向後躍,暗想,不可小看這位小姑娘了,説:“小妹妹,剛才我們説的條件算不算數?”
“當然算數,三招之內,你點倒了我,我叫你三聲姐姐。可是,你也不許耍賴。”
“你怕我耍賴,叫這渾人做公證人好不好?”小魔女指指董子寧。
瑩瑩奇異:“他也是渾人麼?他武功可俊得很吶。”
小魔女笑道:“他武功雖俊,人卻跟你兩個叔叔差不多。”
瑩瑩看看董子寧,弄得董子寧尷尬異常,只好笑了笑。瑩瑩疑惑:“你真的是渾人嗎?”
子寧説:“姑娘,你別聽她的,她盡愛跟人開玩笑。”
“我説嘛,你半點也不像渾人,原來她歡喜跟人開玩笑,那她跟我比武,輸了會不會不算數的?”
“小姑娘,這一點你放心,她絕不會不算數的。”
“好!我相信你。”瑩瑩掉頭對小魔女説,“你出招吧。”
“小妹妹,你既然已出手了,還是你先出手吧,我先讓你三招。”
“你那麼有把握能點倒我!”
“希望這樣。”
“好,我不客氣啦!看招!”瑩瑩一招發出,小魔女縱身閃開,嘴裏説:“小妹妹,這是第二招。”瑩瑩見自己出手兩招拍不中小魔女,一個虛招發出,趁小魔女閃身時,突然輕靈敏捷地飄到小魔女身後,右掌向小魔女要穴處拍來。小魔女急閃開,一轉身,伸手想扣住她左手的命脈。瑩瑩一縮手,左掌又突然拍到。小魔女不由一怔,這是武林中少有的上乘掌法——玲瓏逍遙掌,是武林八仙中隱俠諸葛子君獨步武林的武功,招式優美,卻極為厲害,這小姑娘怎麼會這套掌法?難道她是隱俠門下的弟子?小魔女以西門劍法的招式凌空躍起,口裏説:“小妹妹,三招已過。小心,我還招了。”便以指當劍,一招發出,快如電閃,滿以為這凌空出奇的一招,就將她點倒。想不到瑩瑩步法怪異,輕輕巧巧地避開了小魔女這凌厲快速的招式,嘴裏説:“你出手一招啦!”同時雙掌拍出,一掌拍向小魔女後腦的風府穴,一掌拍向小魔女面門的人中穴。這兩處都是督脈上的要害穴際尤其是風府穴,是足太陽經脈、督脈和陽維經脈交會之處,叫人拍中,輕者終身殘廢,重者立刻喪命。小魔女見這小姑娘出手竟是這樣狠辣,惱怒漸生,在閃開她這一招時説:“好狠心的小姑娘,你要拼命嗎?”一招西門劍式發出,雖然是以指代劍,卻劍勢森森,劍氣逼人。瑩瑩面色大變,雖然驚險地避開了,但小魔女已是出手無情,招式如影隨形,不容瑩瑩有還招的餘地。董子寧見狀大驚,説:“燕燕,手下留情,千萬別傷了小姑娘。”但小魔女招式已發出,眼見瑩瑩身上一連三處命脈要給小魔女點中,驀然只見一團青雲如箭飛來,橫在小魔女和瑩瑩之間,以深厚內勁的柔力震開了兩人。小魔女心內駭然,這人不但閃避了自己的招式,還同時將自己震飛了,定神一看,是一位身穿青袍的老人,童顏鶴髮,面容慈祥,而雙目如電。小魔女驚駭問:“你是何人?”瑩瑩卻驚喜地叫起來:“爺爺,你怎麼也出來了?”
老人用略帶驚奇的目光掃了小魔女一眼,對瑩瑩説:“你怎麼跟人交手的?”
“爺爺,她欺負灘叔叔吶!”
“哦?你灘叔叔呢?”
“他們去捉小山鷹了。”
老人一笑:“他們受人欺負還會去捉小山鷹的?”
“爺爺,我説真的吶!”
老人搖搖頭:“你兩位灘叔叔我還不瞭解的?只有他們先找人生事,沒人會先去欺負他們的。”
“嗯!爺爺,她也欺負我呀!”
“哦!?她怎麼欺負你了?”
“她要我叫她三聲姐姐。”
老人笑起來:“這怎算欺負呢?人家年紀比你大,你叫人家為姐姐也應該嘛!”
“嗯!爺爺,你不明白的。”瑩瑩撒嬌地嘟起了嘴巴。
“爺爺有什麼不明白的?你跟人家比武輸了,得叫人家三聲姐姐;贏了,大概你要人家向灘叔叔賠禮,是不是?”
“爺爺,我這樣做不對嗎?”
“人家也沒有錯呵。”
“嗯,爺爺,那就是我不對了?”
“瑩女,行俠仗義,打抱不平,這本來是我們學武人的天職。可是,你總要先弄明白是非曲直才行,更不能袒護自己親友。不然,就是以武凌人,恃強凌弱,這是與行俠仗義、打抱不平的宗旨相背道而馳了!這樣的人,不學武勝似學武。”
董子寧聽了心頭凜然,暗想:這位老人一定是武林中的高士了。老人説到這裏,用眼角瞟了小魔女一下,見小魔女的眼神中,驚訝中帶警惕,便微微一笑,又對瑩瑩説:“你知不知道今天與誰交手了?”
瑩瑩一怔:“爺爺,你認識她?”
老人搖搖頭:“爺爺並不認識,但聞名頗久了。”
“哦!?爺爺,她是誰?”
小魔女也驚訝地問:“你知道我?”心裏卻説:“你未必知道我,準是看錯人了。”
老人一笑:“姑娘,要是老夫沒看走眼,姑娘便是深得一代劍雄西門子的真傳,名震江湖的小魔女,雲南碧雲峯白魔王的千金。”
這話一出,不但令董子寧驚奇,連小魔女也驚異萬分了,問:“你知道我這麼清楚,你是誰?”
“老夫的賤名還是先別説為妙,西門劍法在武林中失傳了二十年,老夫想從白姑娘手中討教幾招,看看西門劍是不是世人所傳説的那麼精湛絕倫,出神入化。而且也想看看白姑娘是不是真的得到了西門子的真傳衣缽。”
董子寧大驚,慌忙上前一揖説:“晚輩與小妹路經寶山,一時冒犯了瑩姑娘,請前輩恕罪。”
老人一笑:“董子寧,你又何必為白姑娘擔心?”
此言一出,不異如平地一聲焦雷,震得小魔女和董子寧目瞪口呆,半晌不能出聲,互相不禁相視了一眼。小魔女揚了揚眉問:“你怎知道他是董子寧?”
老人哈哈大笑:“老夫怎麼不知?董子寧原是武夷劍派的棄徒,曾跟從徐神仙學醫半年,當年他去雲南拜訪白姑娘,可是在一夜之間,便神秘地失蹤達三年。近半年來名震武林的奇人怪士,在湘桂黔滇一帶神出鬼沒,令甘氏三煞一籌莫展的一枝梅,不是他又是誰?”
董子寧和小魔女更是驚疑不已。這個老人怎麼對自己瞭解得這麼清清楚楚?他是誰?為什麼這樣注視自已?難道他就是武林人士所傳説的——死而復生的黑蝙蝠,黑無常的師父?不然,任何武林人士不會對自已兩人這麼關心和注意的。他們並沒有留意瑩瑩在旁驚喜、訝然的神態。
小魔女“當”地,將腰上軟形寶劍拔出,指着老人喝問:“你到底是誰?”董子寧慌忙説:“燕燕,不得魯莽啊!”
老人不為小魔女的聲勢、喝問所動,視若無事,問瑩瑩:“瑩女,她説要幾招能刺中你?”
瑩瑩説:“爺爺,她説三招之內便點中我,要我叫她三聲姐姐。”
老人點點頭:“依她的武功來看,這話也不為過。瑩女,你看,她能在幾招內刺中我?”
瑩瑩睜大了眼睛:“爺爺,她能刺中你嗎?”
“瑩女,話不能那麼説,天外有天,人中有人,怎能説白姑娘不能刺中我呢?這樣吧,要是她能在三十招,不!還是五十招吧,在五十招能刺中我,我們便服輸了,你不但要尊稱她三聲姐姐,爺爺也恐怕要和你離開這裏,到別一處去隱姓埋名了。”
瑩瑩吃了一驚:“爺爺,我們離開?”
“她能在五十招刺中我,爺爺還有臉面在這裏居住麼?”
董子寧忙問:“要是白姑娘在五十招內刺不中前輩又怎麼辦?前輩不會取在下兩人的性命吧?”
老人一笑:“老夫與兩位無憂無怨,怎會取你們的性命?”
“前輩要是勝了,要在下兩人怎樣?”
“那就委屈白姑娘叫老夫三聲爺爺吧!”
董子寧一聽,一顆心放下來,這樣的條件,太公平合理了,甚至還有利於自己;而對方要離開這裏犧牲太大了,便説:“前輩,晚輩有個想法,不知前輩接不接納?”
“哦!?你説來聽。”
“要是前輩萬一失手,前輩也不必離開這裏,只要瑩姑娘叫我燕妹三聲姐姐就行了,要是燕燕在五十招刺不中前輩,當然尊稱前輩三聲爺爺,晚輩也尊稱前輩三聲爺爺。”
老人微笑:“那麼説,你是肯定白姑娘在五十招內能刺中我了?好吧,白姑娘,你發招吧。”
董子寧説:“燕燕,既然前輩只是比武試招,你也別用真劍了,以指代劍好了。”他擔心小魔女西門劍抖展出來,會傷了這位老人。
老人搖搖頭:“還是用真劍的好,不然,怎顯得西門劍的精湛絕倫劍術來?既然比武,當然是點到為好,但也難免有所損傷,你不必為老夫擔心。但也請白姑娘放心,五十招內,老夫絕不還手反擊。”
小魔女問:“你只閃避?”
“對!老夫只是閃避,姑娘放心刺吧!”
小魔女大怒:“你敢這樣小看,我?好,我要是刺不中你,我就回雲南去,永不在江湖上露面。”
“白姑娘,又何必這樣?”
“少廢話,看招!”小魔女一招“金針渡劫”發出,只見白光一閃,宛如驚鴻驟起,劍氣頓生。
老人説:“好劍法,是地地道道的西門劍勢。”説時身形一晃,有如閒庭信步,瀟灑自如,輕巧地閃開了這一招。
小魔女身隨劍進,又一招“飛魚穿浪”,快如電光火石,劍尖直逼近老人的面門。老人頭向後仰,讓劍鋒從自己面門擦過,嘴裏説道:“這是第二招。”小魔女劍招未老,手腕一轉,劍鋒直削下來,滿以為這一招不削去老人的半隻耳朵,也必然劃去了老人肩上一層皮。可是老人反應奇快,向右輕輕一縱,便閃開了小魔女的第三招。
小魔女見三招出手,竟沒半點刺傷老人,心裏暗暗驚訝。她冷靜下來,細細一想,老人走動的是什麼步法?可不是渾人的“迎風柳步”呵!跟着劍招源源發出,剎時之間,只見白光一片,老人身前身後,全是劍尖點點,形成了一道劍網,劍勢的縱橫,籠罩了四周一丈以內的地方。這真是武林罕有的精湛出奇的劍法,別説是人,就是一隻飛蠅,也難以從劍網中逃生出來。董子寧看得暗暗擔心,害怕小魔女一時失手,要了這老人的性命,儘管這老人行為神秘,對自己諱莫如深,是敵是友,一時莫辨。但從這老人的舉止言行來看,恐怕不是一個壞人。首先他對自己和燕燕就不含敵意。同時,他看到小魔女的西門劍法使出,這樣舉世少有的超絕神奇劍招,恐怕就是自己用“迎風柳步”,也不容易逃脱。因為小魔女的劍招,已不拘泥於一招一式,因敵而變,往往奇式怪招突出,叫人幾乎無從閃避,更談不上去回招反擊了,真正達到身、劍、意合為一體的劍術。就好比一位博覽羣書、運筆如神,洞察人間一切事物的文豪高士,嘻笑怒罵,皆成文章。又往往運用一字之奇,而成絕妙詩句一樣,令人拍案叫絕。小魔女的西門劍術,就是如此。可是董子寧看着看着,又為這位老人身段的輕靈,行動如靈貓的奇妙步法、縱躍、騰翻而駭然了。不論小魔女如何神奇的招式,都叫老人閃避過了,而且往往叫人看得眼花繚亂,不知他怎麼從劍光中閃出來。這個神奇的老人,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幻影,一團青霧。試問一個影子,一團霧,有形無實,再如何出神入化的劍招又怎能刺中?
老人剛數滿五十招,説:“白姑娘,滿五十招了,停手吧!”衣袖一拂,一股勁,朝小魔女撲來。只見小魔女在老人的衣袖勁力中突然凌空飛起,疾如閃電迅雷。董子寧大驚:“燕燕,你怎樣了?”話剛出口,小魔女劍招已出,人們還看不出她是怎樣出手的,只聽見“嘶”的一聲,老人的一幅衣袖給削飛了,手腕也中了一劍。西門劍就是這麼的神奇妙絕,對手不還招反擊還好,一還招反擊,往往便露出破綻,就算是武林中一等一的上乘高手,也有破綻,只是這一破綻,一閃而過,不易察覺罷了。所以給人印象,好像是全無破綻可擊,無法取勝。而西門劍法就在對手還招反擊露出破綻的剎時之間,奇招突擊。這時對手想閃避也來不及了。幸而老人身法輕靈,真氣護體,要是別的高手,一條手臂早已給小魔女削了下來。雖然這樣,老人的手腕還是給小魔女刺中,衣袖也削去了一幅。老人先是一怔,繼而微微一笑,説:“西門劍法果然名不虛傳,白姑娘更不愧是一代劍雄西門子的高徒,劍法絕妙無比,已勝過你當年的師父,老夫佩服了。”
小魔女呆了半晌,面帶愧色。她知道自己不是在五十招,而是在五十一招刺中的,要是老人不回招反擊,自己恐怕還刺不中哩!這是一位武功奇高的奇人,就是嶺南怪老人慕容老前輩,武功也在他之下。她收劍一拜説:“小女子不知高低,出手不慎,望前輩見諒。”她轉身對董子寧説。“渾人,我們回雲南罷!別在江湖上走動了。”
“白姑娘何必這樣?”
“我輸了,不回雲南怎樣?”
“白姑娘,我們不算朋友,也不是敵人吧?輸贏又何必這樣認真?何況白姑娘已刺中了老夫,我敢斗膽説一句,當今武林中能刺中老夫的,只有白姑娘一個人了!老夫不過想領略一下西門劍的神奇妙招,故用言語相激白姑娘,還請白姑娘原諒。”
董子寧見這位老人為小魔女刺傷,不但不怒,反而向小魔女賠禮謝罪,這真是武林中少有的奇人異士,自己明明勝了,反而不説,更不相逼,這種武德,足可以與漠北怪丐相比。再説,以他的武功,絕不會輸給小魔女的,從剛才他衣袖發出的勁力看,顯然只用了三成的武功,要是他用了七成的功力,就算小魔女能刺中,小魔女本身也恐怕會受傷不輕。於是便上前一揖説:“前輩尊姓,能否見賜晚輩?”
老人笑道:“看來老夫不説是不行了,老夫複姓諸葛,名子君。”
董子寧驚喜異常,脱口而問:“前輩就是人稱的武林八仙中的隱俠諸葛前輩麼?”
小魔女也驚訝萬分地問:“你就是二十幾年不見蹤跡的隱俠麼?”
諸葛子君點點頭:“要不是白姑娘要回雲南,老夫真不想説出自己的姓名哩。”
董子寧和小魔女又慌忙一拜説:“晚輩有眼無珠,冒犯前輩,請前輩恕罪。”
諸葛子君慌忙回禮説:“兩位言重了!東海怪傑大讚兩位是當今武林不可多得的後起之秀,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董子寧奇異:“前輩不久前見過東海白前輩了?”
“老夫要是沒見過東海怪傑,又怎知兩位的事?”
董子寧和小魔女一聽,剛才心中的疑團頓時釋然。原來他見過了東海怪傑,才對他倆的事知道得這麼清楚。小魔女説:“你是諸葛前輩,用的是凌空逍遙步,怪不得我刺不中你了!”她想起了師父西門子曾經説的一句話:“我曾在七十招內無法刺中隱俠,而甘拜下風……”
諸葛子君説:“白姑娘,你如今比尊師強多了,尊師當年在七十招無法刺中我,而你,卻在五十招便刺中了我。”
“前輩,別笑晚輩了,要不是前輩回招時一時大意,晚輩根本就無法刺中前輩,而且還是在五十招之外。”
董子寧一下想起諸葛子君給小魔女刺中,而小魔女的寶劍鋒利非常,能斷金切玉,忙問:“前輩手腕沒事吧?”
諸葛子君一笑:“幸而老夫肉頗厚,白姑娘下手時又特別留情,不然,老夫右腕上的筋脈早就斷了!”
瑩瑩這時也擔心問:“爺爺,你真的沒受傷?”
“沒事,不信你們看看。”
瑩瑩和董子寧一看,只見諸葛子君手腕上現出一條紅線,這是劍尖在皮膚上留下的一道淺淺劍痕,連皮也沒劃破,瑩瑩放心了。而董子寧心頭一怔,不知是諸葛子君前輩體內的真氣將小魔女的劍震開了,還是小魔女用力之巧,在劍尖觸及手腕一剎之間,及時將劍鋒一偏,只留下了這一道淺淺的劍痕,而將一幅衣袖削飛了。諸葛子君説:“瑩女,這時你還不叫白姐姐和董哥哥?”
瑩瑩鶯啼燕呢般,聲帶喜悦,叫了一聲“白姐姐,董哥哥”。小魔女和董子寧慌忙連稱不敢。瑩瑩又説:“白姐姐,你要是不嫌棄我,我就拜你為親姐姐好嗎?”此時的瑩瑩,對小魔女的劍術已十分佩服了。
小魔女大喜:“我正巴不得有你這樣一個親妹妹哩!”
瑩瑩忙説:“姐姐在上,請受小妹一拜。”
小魔女慌忙扶起:“妹妹,愧煞姐姐了!”她高興地除下自己手腕上的一隻玉鐲,給瑩瑩戴上,“妹妹,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望妹妹收下。”
“多謝姐姐。”
董子寧在旁笑着説:“燕妹,你還不叫諸葛前輩為爺爺?”
諸葛子君忙説:“要是白姑娘以比武勝負而叫老夫三聲爺爺,老夫卻不敢當;要是白姑娘以瑩瑩的親姐姐身份叫老夫為爺爺,老夫自當高興接受。”
小魔女笑道:“我當然以瑩妹親姐姐的身份叫爺爺了!爺爺在上,請受燕燕一拜。”
“白姑娘,請快起來,何必行此大禮?”
“爺爺還是叫我為白姑娘麼?”
“對!對!老夫應該叫燕燕或燕女才是。”
這時,他們身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是呀!我也應該稱燕燕或燕女才是。”
“人家又沒拜咱們,咱們能叫嗎?”
眾人一看,是灘家兩個糊塗兄弟回來了,各人手裏提着半隻血淋淋的山鷹。瑩瑩“咦”了一聲,問:“灘叔叔,你們怎樣啦?”
“咱們沒什麼呀!”
“叔叔,你們不是去給我捉小山鷹麼?怎麼捉了一隻死的山鷹回來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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