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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詭異女俠

    且説董子寧心想,這樵夫怎麼這樣兇蠻,我好意給他治傷,卻這樣對我。本想一走了事,不管他了。可是一想,蛇毒一入心,便沒救了,我怎能看着他死去而不救?便不理會他的無禮,走近去一看,這樵夫左手腕一處全黑了,顯然是蛇咬之處。於是提起樵夫落在地上的汗巾,要給他紮緊手臂。那樵夫左臂一揮,勁力特大,竟將董子寧摔跌去一丈多遠的地方,摔得董子寧眼腫鼻青,嘴角流出一絲血來。然後樵夫也“砰”地一聲,翻倒在地上了。

    董子寧氣惱地爬起身,本想罵樵夫一頓,可是卻見他翻倒在地。董子寧猛然想起徐神仙一句話,如被劇毒的毒蛇咬傷,往往會令人立即神智昏迷。顯然這樵夫中了蛇毒,神智昏迷了,我何必去理會傷者粗魯無禮的行動?董子寧也不管自己跌得渾身骨痛,奔過去首先用汗布紮緊樵夫右臂,然後掏出小刀,劃開傷口,俯身用嘴儘量將蛇毒吸吮出來,最後掏出蛇藥,解下盛水的皮囊,喂樵夫服下蛇藥。幸而樵夫神智昏迷,不再有粗魯的行動。徐神仙所制的蛇藥特別靈驗,真是藥到病除。片刻,樵夫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坐了起來,看看自己,又看看董子寧,問:“先生,是你救了我麼?”

    董子寧説:“幸而你遇上我,我又知道醫治蛇傷,這是阿哥的緣分罷了,談不上我救了你。”

    樵夫愕了半晌,問:“先生,剛才我沒有對你失禮罷?”

    董子寧心想:你還説,剛才我差點兒給你摔斷腰骨了!便説:“阿哥中毒神智不清,怎能説是失禮?”

    樵夫既感激又驚訝地看着董子寧,翻身便拜:“多謝先生救了我這一條賤命。”

    董子寧慌忙扶起他説:“阿哥何必這樣,救死扶傷,乃是在下的天職。”

    “先生真是世上少有的奇人,我知道我剛才失禮,摔傷先生,先生不但不惱恨我,反而救了我,我薛大橋雖然為人魯莽,也知感恩。請先生到寒舍,以報大德。”

    董子寧這時才知道這樵夫姓薛名大橋,並且也已看出,他雖然一身樵夫打扮,卻是武林中的人物。但不明白他為何到這裏叫毒蛇咬傷了?便説:“大橋大哥,你怎的叫毒蛇咬傷了?”

    大橋一聽,眼露恨恨之色:“別説了,想不到“蛇丐鐵笛-人死了,還留下這些毒物害人。”

    董子寧一聽,不禁愕然。蛇丐鐵笛?莫不是丐幫中的蛇仙鐵笛?他怎麼死了?不由問道:“大橋大哥!這蛇丐鐵笛是什麼人?”

    “先生,你在江湖行走,有沒有聽説過丐幫?”

    “丐幫!?在下倒聽説過,丐幫可是江湖一大俠義之幫……”

    “什麼俠義之幫,一羣偷雞摸狗之輩,徒有虛名。這蛇丐鐵笛正是丐幫中的人,不聲不響闖來了這裏挑樑子,正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下無門偏闖來。昨天夜裏,叫我一掌劈翻了,想不到他留下這些毒物傷人。”

    董子寧一聽,心裏不禁悚然。蛇仙鐵笛是丐幫中的上乘高手之一,武功不凡,一支鐵笛,不知打敗了多少武林中的高手,就是自己武功不廢,也擋不了他三招哩!居然給這姓薛的一掌劈翻了,由此可見,這姓薛的必然武功驚人。他為什麼要劈翻蛇仙鐵笛?蛇仙鐵笛來這裏挑什麼樑子?丐幫是中原武林中的俠義之幫,蛇仙鐵笛為人也一向仗義行俠,頗為武林中人士敬仰,這姓薛的是什麼人?莫非他是碧雲峯方面的人?這麼一來,中原武林人士與碧雲峯人結怨又深一層了!

    薛大橋説:“先生,你不是武林中的人,這些事你最好少去管。來,請到舍下小住幾天,讓我報答先生之大德。”

    董子寧暗自思量,我跟不跟這姓薛的去呢?想他一出手就取了蛇仙鐵笛之命,就算他是碧雲峯人,也是一個兇惡之輩,絕非善良之人,這種人最好少與他交往。倒不如我先到其他地方察訪,等知道他確是碧雲峯人之後,再去他家拜訪,以小魔女,韋媽媽、碧波仙子的行為,勸説他別與中原武林人士結怨,然後再向他打聽一下金鞭俠—門慘死的情況,豈不更好?主意已定,便一揖説:“多謝大哥了,在下還要趕去前面救治病人,不便打擾了!大哥家往何處?等在下有空,再到府上拜訪就是。”

    “哦!先生趕去何處看病?”

    董子寧往南一指:“就在那前面。”

    “前面!?前面可是楓葉林,過了楓葉林,便是鄭家坳,先生是去鄭家坳麼?”

    “對!在下正是要趕去鄭家坳。”

    薛大橋疑惑地打量一下董子寧:“先生不是去楓葉林吧?”

    董子寧一怔,腦海一個閃念:他怎麼會疑心我要去楓葉林?難道這金鞭俠的事……頓時,他機靈地反問:“楓葉林?楓葉林也有病人或受傷的人麼?”

    “先生不是去楓葉林就好了,別看楓葉林中有座大院,那是一個凶宅,進去的人,極少能活着出來。”

    董子寧驚訝地問:“這為什麼?”

    “那凶宅不乾淨,夜夜鬧鬼,就是大白天,也不時有鬼出現。我感謝先生救命之恩,才奉勸先生千萬別走近它,最好躲遠一點,繞過它而去。”

    “多謝大哥指點,在下絕不敢走近它就是。”

    薛大橋看着天色,説:“先生,天色不早,我看今夜先生還是到舍下住一晚,明天才去吧!我家就住在西面,翻過一個山峯便到了,路不遠。”

    “多謝大哥,古語云,救人如救火。在下身為郎中,怎敢拖延病人的病情?”

    “好吧,那我也不強留了。我住的地方叫千人嶂,先生到千人蟑一打聽我,準會找到我。”

    “在下記住了。”

    董子寧辭別了薛大橋,騎騾而去。走了半里左右,他回頭一看,仍見薛大橋站在高坡上目送自己,心想:他是好心好意關心自己,害怕自己去楓葉林大院呢?還是有其他用心?楓葉林裏真的鬧克嗎?要是真的鬧鬼,多半是金鞭俠一家死後冤魂不散。既是這樣,我更應該去拜祭了。想金鞭俠生前對我頗好,他死後見我到來,一定高興,絕不會加害我的。説不定他會將殺害他一門的兇手告訴我,省得我到處打聽了。董子寧怕引起薛大橋的注意和關心,暗中跟來保護自已,故意繞開了楓葉林,偏西而去,從另外一條小路繞進了楓葉林。因為董子寧曾跟隨師父師母在楓葉林的大院住過三天,對進楓葉林的大道小徑,頗為熟悉。

    董子寧踏進金家大院時,一彎新月,正掛樹梢。董子寧在月光下望去,只見滿院荊棘叢生,蛇鼠亂走。一座樓房,窗欞破敗。一年多的光景,金家大院破敗得如此荒涼,董子寧看了不勝感慨。他將騾子拴在一棵樹下,朝天一拜,喃喃地説:“金前輩,晚輩董子寧特來府上拜訪,望前輩英靈不泯,顯形相見,告訴晚輩是誰殺害前輩滿門,晚輩雖無能力,也將盡力前輩伸冤雪仇,請武林高手追拿兇手。”

    董子寧剛剛説完,猛聽到大廳內一陣沙沙的響聲,彷彿有人走動。董子寧一怔,怎麼大廳內有人走動的?莫不是金前輩真的顯靈來相見了?便壯着膽子,朝大廳走去。剛入大廳,一陣陰風驟起,夾着塵土,迎面撲來。董子寧不由渾身汗毛直豎,暗想:這宅子真的鬧鬼麼?但願來的鬼魂是金鞭俠就好了!於是他又朝大廳深深一揖,剛想開口説話,驀然從門背後閃出兩條黑影,一下就將他打翻在地,他還來不及看清是什麼一回事,手腳便叫人捆綁起來,接着大廳內的一盞油燈點亮了。董子寧一看,大廳正中一把交椅上,坐着一個蒙了半邊面孔的精瘦漢子,露出的上半面,目光如冷電,盯視着他。兩旁站着四、五個彪形大漢,全是黑衣黑褲,都蒙了面。

    精瘦漢子冷冷地問董子寧:“你這鳥先生,闖來這裏幹什麼?”

    董子寧定定神,不知自己闖到哪一路人的手上,便説:“在下投宿無處,只有跑來這裏暫住一夜,不知……”

    “胡説!”精瘦漢子一聲喝斷,“你這廝竟敢在老子面前撒謊?你剛才在院子中説些什麼來?你想為姓金的一門伸冤雪恨?説,你到底是什麼人?誰派你來這裏的?”

    “在下只不過是江湖一郎中罷了,金鞭俠曾對在下有恩,聞他一門慘遭人殺害,前來弔祭,沒受何人派來。”

    “看來你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了?”精瘦漢子對旁邊一個蒙面漢子説,“先給我打,看他説不説!”

    “是!”一個蒙面漢子手提皮鞭,走過來朝董子寧就是一皮鞭,“啪”地一聲,抽得董子寧痛徹入心,再一皮鞭,董子寧腳一軟,便翻倒在地上了。這蒙面漢子想不到董子寧這般的不經打,一時倒停了手。瞧着坐着的精瘦漢子,意思問:要不要再打下去?

    精瘦漢子也略感意外,顯然這鳥先生全不是武林中的人。可是,他為什麼?説要請武林高手來追尋兇手?他認識了哪一些武林高手?還是受一些武林高手所託,前來這裏打聽?武林高手怎麼會把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膿包派來打聽?驀然,一個問題冷丁地在他腦中一閃,莫非這鳥先生是受了哪一個人所託麼?便一揚名,叫那蒙面漢子停手,自己離座走到董子寧跟前,端詳了董子寧一會,驟然發問:“是不是朱小兒叫你前來的?”

    董子寧本想抱着一死,什麼也不回答,聽這樣一問,有些愕然:“什麼?朱小兒?”

    精瘦漢子一聲冷笑:“你別給老子裝瘋扮傻了!”然後低聲在他耳邊問:“是不是朱允文打發你來的?”

    董子寧更是莫明其妙,朱允文是什麼人?是哪一派的高手?我怎麼沒聽武林中人説的?他那裏知道朱允文就是在明成祖兵臨南京城下,突然在皇宮中失了蹤的建文帝。明成祖一直四處派人追查他的下落,不見人不見屍,絕不罷手。董子寧從小由師母徐女俠撫養,後接觸的多是些武林人士,與官府從不來往,更不願去過問官家的事,何況皇帝的姓名,一般百姓更不敢提,所以董子寧不知道。他睜大眼睛反問:“朱允文,他是什麼人,我見也沒見過,怎麼是他打發來的?”

    精瘦漢子愕了一下,暗想,要是這廝真的是建文帝派來的,怎敢直呼皇帝的名字?就算他不是建文帝直接派出來,由建文手手下一些忠臣、死黨派來,也決不敢這樣大膽直呼其名,莫非這廝真的是江湖上一位沒名氣的郎中,只為感激姓金的恩德而來?但仍不放心,追問一句:“你真的不肯説?”

    “在下確不認識,又從何説起?”

    另一蒙面漢子説:“五爺,我看這窮酸郎中不像是朱小兒打發來的,乾脆殺掉算了。”

    精瘦漢子橫掃了那蒙面漢子一眼,“你懂什麼,人不可貌相,你怎知他不是朱小兒的人?要是我們從他身上找到了朱允文的下落,就是一筆天大的官貴了!”於是一出重手,點了董子寧的要穴,頓時董子寧感到痛癢難禁,滿地亂滾,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比酷刑更通苦萬分。

    精瘦漢子問:“你説不説,你説了,我馬上給你解了。”

    董子寧嘶啞地叫道:“你殺死我好了,我什麼也不知道。”

    精瘦漢子陰森森地説:“你想這麼容易死麼?你不説,我叫你痛上三天三夜。”

    董子寧心想:你這兇惡的小人,別説我不認識朱允文,就是認識,我也不説。正在這時,從後廳裏轉出一個人來,飛快地朝董子寧身子拍了一下,立刻解了董子寧的穴道。精瘦漢子一怔:“你!?”

    “五爺,是我,這先生曾救過我一命,我不能看着他那麼受苦。”

    董子寧一看,這人正是自己在森林中救過的薛大橋,他稱這精瘦蒙面漢子為“五爺”,顯然也是他們一路上的人了,怪不得他叮囑自己千萬別接近楓葉林。但不管怎樣,他一出手,就將自己從痛苦中解脱出來,自然也應感激才是。精瘦漢子盯着薛大橋問:“你想怎樣?”

    “五爺,我知道這先生倔強得很,我們要問,也得慢慢地來。”

    “你有辦法叫他開口?”

    “我儘量勸他就是。”

    “好!那我把他交給你好了!”

    薛大橋首先解了董子寧身上的繩索,然後扶起他來,説:“先生,對不起,我遲來一步,叫你受苦了。”在他扶起董子寧時,只聽到“叮噹”一聲,一件東西從董子寧懷中跌落下來,薛大橋拾起一看,不由面色大變,説,“你,你……”

    精瘦五爺奇異地問:“那是什麼?”

    “五爺,這是甘家的“追魂牌”。”

    在場所有的蒙面漢子,一聽“追魂牌”這三個字,都嚇了一跳,驚愕相望。精瘦漢子也吃了一驚:“什麼?甘家的‘追魂牌’?你別看錯了!拿給我看。”他從薛大橋手中接過銅牌,在燈下細細看了一會,掃了董子寧一眼,一時鎖眉不語。

    董子寧見眾人如此光景,更是驚訝不已,暗想:想不到這麼一塊小小的銅牌,有如此大的威懾力,令這羣惡人害怕。那麼説,那位心狠手辣的姑娘不會騙自己了!可是甘家是什麼人呢?怎麼在湖廣一帶有這麼大的威望,令綠林賊盜見牌變色?那位姑娘從哪裏得來這一塊銅牌?她是甘家的人麼?甘家這麼的有名望,怎麼在武林中沒人提到的?

    薛大橋問:“五爺,我們怎麼辦?”

    五爺一下將銅牌捏得粉碎,薛大橋大驚:“五爺,你這是幹什麼?”

    “老子當這回事。”

    “五爺,這不行,要是讓甘氏三煞知道了,我們大家都沒命。”

    “所以老子才破釜沉舟,今夜的事,你我和大家不説,又有誰知道?大橋,我們一場天大的富貴,總不能讓甘氏三煞奪了去吧?”

    “這先生萬一不是朱小兒的人……”

    “那老子就殺了滅口。”

    突然,一陣陰風驟然颳起,吹得大廳上的燈火幾乎熄滅。跟着又是一團白影一閃掠進,只聽見五爺一聲慘叫,倒在地下,再也不能動彈,鮮血從他脖子汩汩流出。

    薛大橋一見,驚得面如土色:“這是甘氏三煞的無影劍。”説時,顧不了眾人,自己轉身便逃。

    初時,董子寧聽到“甘氏三煞”時,並不在意,現在再次從薛大橋嘴中説出,驀然想到了師父和師伯在談論武林中人士時,曾提到“甘氏三煞”,説甘氏三煞極為神秘,出沒無蹤,既不與武林人士來往,也極少在江湖上露面。這甘氏三然是一個人,還是三個人,還是一夥人,卻沒人知道。但黑道上的人物一聽“甘氏三煞”這四個字時,莫不變色。看來他們是黑道人物的剋星,武功深不可測。但到底如何深奧,武林中人士從來沒有與他們交鋒過,也不可知,可是從黑道人物害怕敬畏的神色看來,此人武功應是相當的驚人了。因為黑道人物中也不乏高手,而某些魔頭的武功,並不低於峨嵋、武當、少林中的一流上乘高手。

    其他蒙面漢子一聽是甘氏三煞的無影劍,更是紛紛奪路往院外逃命,董子寧正在驚愕中,又聽到外面連聲慘叫,那些蒙面漢子,一個個都滾倒在院中的荊棘叢裏。董子寧更是駭然:不見人影,不聞響動,怎麼一個個蒙面漢子都死了?難道真的是甘氏三煞來了?他殺人在無形無聲的剎那間,這樣的武功,簡直匪夷所思。這不是人,簡直是魔鬼了!突然,董子寧看見一團白影在月色下輕輕地從半空裏飄落下來,如一股輕煙落在院子裏,然後又冉冉地飄入大廳來。這團白影,透過淡淡的燈光看去,虛無縹緲,若有若無,董子寧嚇得汗毛直豎,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看清楚了,這團似有似無的白影,是一個白紗蒙面的少女,渾身上下素白,腳步輕盈,捷地無聲。這一定是個鬼魂了。看來薛大橋説這楓葉林中鬧鬼,並不虛假。董子寧壯着膽子問:“姑娘是誰?”

    那團白影幽幽地説:“我是一個無依無靠,荒野飄零的女鬼。”

    董子寧嚇得大氣也不敢透了:“你,你,你真,真,真的是女鬼?”

    “是呵!我死得好苦呵!”

    “你,你,你來,來這裏幹什麼?”

    “我想找一個人伴我。”

    董子寧在驚慌中,一下想起金鞭俠有位女兒,生得聰明伶俐,金鞭俠視若掌上明珠。這位金小姐也同其父一起慘遭殺害了。他暗想,這女鬼莫不是金小姐的鬼魂?要是真的是金小姐的鬼魂,她曾認識我,不會來危害我吧?於是又問:“姑娘是不是金前輩千金?”

    那團白影輕輕地點點頭,幽幽地説:“我一個人在這裏好冷清,沒人伴我。”

    董子寧放心了,説:“金小姐,你不認識在下麼?”

    白影搖搖頭。

    “在下是武夷棄徒董子寧,曾有幸與小姐見過一面。”

    “是嗎?我不記得了。”

    董子寧一揖説:“金小姐,是誰殺害了你—門的?能不能相告?”

    “我在牀上死得糊糊塗塗的,也不知是誰殺害了我。”

    “小姐既然英魂不散,怎麼不知道是誰殺害了你呢?”

    “我真的不知道,先生,你説認識我,你就留下來伴我吧!”

    “陰陽相隔,在下怎能伴小姐?”

    “你拿把刀自刎了,不就能伴我麼?”

    董子寧一怔:“這,這……”

    “不,不,你別用刀自刎,你死了,一身血污,我見了害怕,你還是上吊吧!”

    董子寧感到又驚奇又好笑,這位金小姐生前聰明伶俐,死後怎麼這麼的糊塗?我一死倒沒什麼,可是……

    那白影説:“你快解下腰帶呀!往樑上一掛,不就完了?你不想伴我麼?”

    董子寧感到這女鬼不可理喻,正想辦法推脱,那白影又説:“不,不,你也別上吊,你死了,舌頭伸得長長的,我見了更害怕。你怎樣死才好呢?這樣吧,我吹氣將你吹死好了。”説着,便朝董子寧面孔吹口氣來。

    董子寧慌忙用袖掩面,一邊説:“金小姐,你聽在下説,在下還想留世上,追尋殺害你一家的兇手惡徒……”

    “我不管,我就要你留下來伴我。”

    那白影又一口氣朝他吹來,董子寧一怔,感到吹來的氣絲毫沒半點冷氣,在温暖中還帶着少女一股特有的清香。再看白影,不由失聲説道:“姑娘,你不是鬼,是人。”

    “我怎麼會是人了?”

    “在下聽説,鬼是沒有影子的,姑娘在燈光下。背後有個影子,而且姑娘吹來的氣,還帶暖氣哩!”

    那白影“噗嗤”一笑:“你這個糊塗蛋,看來並不全糊塗。”

    董子寧一揖:“姑娘,你到底是何人?能否相告?”

    那少女將面紗掀開,笑問:“糊塗蛋,你看看我是何人?”

    董子寧一下愕然了,這位少女,正是那位心狠手辣、曾給自己一塊銅牌的姑娘。難道她就是那出沒無常、行蹤詭秘的甘氏三煞麼?不由説了一句:“姑娘,我幾乎給你嚇死了!”

    “你呀!膽大包天,我能嚇死你麼?糊塗蛋,你怎麼闖到這裏來了!你與姓金的認識?要為他一門追尋兇手麼?你這個糊塗蛋,身沒半點武功,又不是武林中的人……慢着,你説你是武夷棄徒董子寧,我知道,武林中有一門派叫武夷劍派,是玄武派的一支,你是不是武夷劍派門人?”

    “在下過去曾是武夷派的門徒。”

    那姑娘搖搖頭:“你全無武功,怎麼會是武夷派的?武夷派怎麼會收你這膿包?”

    董子寧長嘆一聲:“在下不肖,武功全給化功丹廢了。”

    “哦!?你幹了什麼不肖之事?”

    “姑娘,一言難盡啊!”

    董子寧略略將自己的經歷説了出來後,姑娘點點頭:“原來這樣,你要不説,我還以為你真是那朱小兒打發來這裏哩!”

    董子寧又是一怔:“朱小兒?是那個朱允文麼?他是什麼人?”

    “你真的不知道?”

    “在下怎敢欺騙姑娘!”

    “糊塗蛋!朱允文就是給他叔叔趕下台的建文皇帝,你不知道?”

    董子寧全怔住了:“怎麼?是他?”

    “糊塗蛋,當今的皇帝因不見朱允文的屍首,懷疑他化裝逃了出去,四處派人尋訪他的下落。你捲進了這漩渦,別説你武功全失,就是你武功再好,也會遭到橫禍的。試問:你武功比不比得上丐幫的蛇仙鐵笛?他就是來這裏想知道姓金的一門慘死真相,結果還不是死了?你呀,要不是我早來一步,你也該跟蛇仙鐵笛一樣,屍橫楓葉林了。”

    董子寧慌忙一揖説:“多謝姑娘再次相救之恩。”

    那少女橫掃了一眼地下躺着的死屍,説:“這個瘦鬼要不是他目中無人,膽敢捏碎了我給你的“追魂牌”,我也不至要下手殺了他。”

    董子寧更是一怔:“姑娘就是人稱的‘甘氏三煞-麼?”

    “這事你別問,問了對你沒有什麼好處。”

    董子寧果然不敢再問下去,看看院子中的眾多屍體,又説:“姑娘,你殺他一個人就行了,又何必連所有人都殺死?不太過麼?”

    “糊塗蛋,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哦!?他們是什麼人?”

    “他們都是錦衣衞的人,是當今皇帝派來的,不全殺了他們,走偏了風聲,你還想活嗎?糊塗蛋,你快離開這裏,少惹麻煩。”

    董子寧不明白地問:“當今皇帝對金前輩一門的死,也,也派人……”

    “嗨!你還有個完的沒有?我勸你對姓金的事,千萬別再去理,要不,你死了可別怨我!你今夜不離開這裏,明天你就別想離開這裏了!糊塗蛋,快滾!”

    董子寧見這神秘而又行為異常的姑娘説得這麼嚴重,本想馬上離開,但轉而一想,又説:“姑娘,你身懷絕技,武功驚世,難道還怕什麼人來危害我嗎?”

    “糊塗蛋,你以為我會永遠保護你嗎?你要是再過問姓金的事,別人不殺你,我也要殺你了!你還不快走?”

    董子寧又是愕異:“姑娘要殺我?”

    “你以為我不會殺你嗎?”

    “姑娘要殺在下,易如反掌呢。”

    “你知道就好了!以後你再理姓金的事,別怨我手下無情,先就取了你的性命。還有,今天白天和今夜的事,不許你向任何人説出來。好了,你走吧!”

    董子寧私下一肚的狐疑,為什麼這姑娘行為這樣的詭秘?難道金前輩一門之死與她有關麼?他腦子裏閃現了烏老大之死,小魔女之傷,暗想:難道那位武功驚人、神秘莫測、以松葉針而取人性命的高手,莫非就是她?要是這樣,我明知是死,也要問明白了。

    姑娘見他仍遲疑不動,煩躁起來:“你還不快走?”

    “姑娘,請恕在下斗膽問一句,姑娘是否與金前輩有仇怨?”

    姑娘有些愕異:“我跟他有什麼仇怨呢?”接着一想,立刻明白了董子寧的意思,怒道,“糊塗蛋,你以為是我殺了姓金的一門麼?姓金的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也不值得我去動手。”

    董子寧一怔:“什麼!?你説金前輩……”

    “他跟那姓馬的是一路上的貨色,你懂不懂?我也不知你爹媽怎麼生出你這麼個糊塗蛋來。”

    董子寧心中一片茫然。過去,在他心目中,金鞭俠與馬大俠,都是他敬仰的武林前輩,在武林中是極有名望的人物,為人慷慨好客,仗義疏財,俠心義膽,難道竟是些表裏不一的偽君子?會是個動鏢大盜?那麼説,他一門之死,是青衣女俠乾的了?不禁問道:“姑娘,難道金前輩也,也,也是劫鏢大盜?”

    “這一點,姓金的卻比姓馬的正派多了,好啦!你快走,不然,我真的一劍就殺了你,省得世上多一個糊塗蛋。

    董子寧雖然一肚的狐疑,有很多事想問明白,既然金前輩一門不是她殺害的,再問下去,這行為怪異的少女想也不針多講了,説不定惹得她性起,一劍殺了自己。於是深深一揖:“多謝姑娘相救之恩,在下告辭了!”

    董子寧走出大廳,在樹下解下騾繩,騎上騾子在月色下離開了楓葉林,一路上思索着那位怪異姑娘的話。金前輩既然不是劫鏢大盜,怎麼又不是好東西了?他怎麼會與姓馬的又是一路上的貨?這真叫人弄不明白。還有那一夥蒙面人,為什麼要潛伏在金前輩的家中,殺害追索金前輩一門慘死真相的人?難道是他們殺害了金前輩一門麼?可是,他們又怎麼疑心自己是下台皇帝派來的?這些事情,更弄得董子寧一塌糊塗,百思不解。不知不覺,董子寧在騾脊上已離開了楓葉林有二、三里地。這時,天近黎明,山野的晨風涼意侵人。董子寧四下觀察,只見山色朦朧,不遠處有一座市鎮座落在羣山之中,自己不知到了什麼地方了。心想,我這麼早進市鎮,必然引起別人的注目,不如在這裏歇息片刻,再進市鎮不遲。於是,他找一處背風的地方,解下行囊,放騾在附近吃草,自己靠着一棵大樹,半躺半卧,閉目養神。

    他正在半醒半睡中,聽到一陣人喝騾叫的聲音。睜眼一看,天色大亮,旭日東昇,滿坡珠露,閃閃發光,而自已的騾子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他慌忙地站起來,走到高處四望,只見山坡下一個鄉農老者正牽着自己的騾子,用樹枝忿忿地抽打着。董子寧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忙跑下去問:“老丈,你為何打我的騾子?”

    老者用懷疑的眼光打量着他:“這是你的騾子?”

    董子寧以為自己認錯了騾子,再仔細觀看,那分明是自己的,沒有錯,便説:“老丈,它正是在下的坐騎。”

    老者盯着他問:“是你的,為什麼我剛才喝問是誰的,你怎麼不答應?”

    董子寧一揖:“老丈請見諒,在下在那山坳樹下睡着了。一時沒聽到。”

    老者更懷疑了,又上下打量董子寧一下,問:“你昨夜就在山坳樹下睡?”

    “這——!”董子寧一時倒不知怎麼回答才好,楓葉林的金家大院死了那麼多的人,自己一説,那不嚇壞了這老者?説不定這樣一來,更引起了地方長官的注意,將自已捲進一場沒完沒了的官司中去,自己怎麼趕去雲南?何況那一夥人還是官家錦衣衞中的人哩!

    老者見他遲疑不敢答,疑心更大了,説:“我看你八成不是好人!”

    董子寧不悦地問:“在下怎麼不是好人?”

    “你是好人,為什麼在那山坳裏睡?這裏離市集不遠,市集有客棧,你為什麼不住?”

    “哦!在下昨夜趕路,本想找地方投宿,可是人生地不熟,不知怎樣,在這山頭附近轉來轉去,總轉不出來,只好胡亂在那山坳裏睡罷了。”

    老者又看了下董子寧,見他口音不同,一臉誠實,不象奸詐之人,衣服又帶草屑,不由相信了。但往北方楓葉林處着了一眼,又帶驚訝地問:“你昨夜裏有沒有闖進那片楓葉林裏去?”

    “在下在月色下,也不知有沒有走進去,但樹林子卻穿過了不少。”

    “你有沒有看見一座大莊院?”

    董子寧只好迴避地説:“在下沒看見,要不,在下就去借宿了。”

    “先生,算你大幸,沒見到那院子,不然,你直着進去,就橫着出來了!”

    董子寧故作吃驚地問:“為什麼?”

    “那楓葉林不乾淨,自從金員外一門突然死後,那裏便鬧鬼了。開初有些貪心地人想去金家大院裏偷東西,一個個都莫明其妙的死去。一些過路異鄉人闖進去想借宿,也都莫明其妙的暴卒。從此以後,再也沒人敢到那裏去了。你昨夜沒去那裏,不是萬幸麼?”

    董子寧心裏説:這怎的是鬧鬼?這是那一夥蒙面人乾的。看來世間所傳説的鬼神,都是人扮的,信不得。他不得不説:“多謝老丈指點,那座鬼林子,在下今後再也不敢打那裏過了。”又問:“老丈,金員外一門怎麼會一夜之間死去的?”

    話剛出口,董子寧似乎看見一道銀光一閃,跟着聽到自己騾子一聲慘號,倒在地下死去,董子寧一怔,一看自己的騾子,額頭上有一絲血流用來。那老者吃了一驚:“你的騾子怎麼死了?難道是我剛才出手重了?”

    在朝陽下,董子寧看見騾子額頭上有一點金屬似的暗器閃耀,説:“這恐怕不是老丈出手重……”

    老者走近騾子跟前一看,面露驚恐之色,説:“你,你,你的騾子叫楓葉林的鬼索去命了!”説時,慌忙掉頭便逃,再也不敢停留,害怕鬼魂會纏上他似的。

    董子寧在原地怔了半晌,又見一物急似流星,向自己飛來,他暗叫一聲:“這下我完了!”“啪”地一下,那物擊在董子寧的手背上,又滾落在地上,董子寧痛徹入骨,不由“啊呀”叫了一聲,看看自己手背,已是紅腫起來,並不見出血,也不覺麻癢。董子寧雖然武功全失,但武林中浸過毒的暗器也見過不少,卻從來沒看見過不入人體的暗器,看來這暗器勁力強,卻不入人體,更不象浸了毒的。大感驚奇。這是什麼暗器?再仔細看看地上那物,竟是一個小小的紙團。心想:難道那人不想取自己性命,而在警告自己麼?於是拾起紙團,打開來看,上面赫赫有一行蠅頭般的小字,寫着:“你再敢打聽姓金的事,你的坐騎,便是你的下場,糊塗蛋,希自愛。”

    不用問,這是那位詭秘少女發出的最後警告,射殺自己的騾子便是儆戒自己了。

    董子寧不由四下觀察,哪裏有少女的蹤影?心裏想:這位姑娘為什麼再三警告自己別去打聽金鞭俠一門慘死之事?她是出於好意?還是別有他圖?他再看着騾子流血之處,一支銀針,射入騾頭,幾乎沒頂。單是這股發射銀針的勁力,已叫人駭然。她要殺自己,真是在舉手之間。他將銀針拔了出來一看,針長約二寸,新形似劍。一下想起,難道這就是薛大橋所説的“無影劍”麼?看來昨夜那一夥蒙面人,都是死在這些銀針之下了。甘氏三煞,出沒無常,行蹤詭秘與眾不同,怪不得武林人士説他們是在乎正邪之間的人物了。

    董子寧沒奈何,只好丟下死騾,轉回山坳處,背上行囊,一步步轉下山來,朝鄭家坳走去。他看見一片紅薯地,薯苗不知給什麼野物啃光了。再一看,薯地上盡是騾腳印,董子寧一下心裏明白,原來是自己的騾子啃光了這片薯苗,怪不得那老丈氣憤地鞭打騾子了。按情理,自己應賠償才是,可是騾子一死,倒把老丈嚇跑了。

    董子寧來到鄭家坳市集上,找了一處飯館坐下,打算吃飽後,再到市集買一匹騾子。沒有一副腳力,去雲南千里山道,自己如何行走?於是,他向小二打聽當地騾價情況和賣騾的集市。店小二告訴他:“先生,你想買一匹好騾,離此不遠,約二里地的樟樹頭,那是騾馬市場。先生肯花三、四十兩銀子,便可買到一匹上好的騾子了。”

    董子寧摸摸身上的銀子,最多隻有二十多兩,不夠買一匹騾於,看來只有在這集上給人診病,得些診金,才能買騾子。要是自己武功不失,一展輕功,不用兩個月,便可到達雲南,何需如此麻煩?他輕微地嘆了一聲,隨便叫了一些飯菜,胡亂吃飽便付帳走出來,集上的大街小巷走動,看看有沒有人要看病的。他剛走出一個巷口,迎面碰上一個眉粗眼大的漢子,牽了一匹上好騾子走來,上下向他打量着,問:“先生,你是不是從衡山而來?”

    董子寧一怔,答道:“在下正是從衡山來,不知大哥有何見教?”

    那位漢子不理睬他,仍問:“途中,有沒有一位小姐救了你?”

    董子寧不知是禍是福,只好點點頭。

    那漢子笑了:“好了!我總算找到你了!這匹騾子,你收下吧。”

    董子寧驚奇地問:“在下與大哥素不相識,為何送我騾子?”

    “這是那位小姐託我交給你的,這裏有她的一封信,你看了就清楚。”那漢子説完,將騾繩和一封信,一齊交給了董子寧,便揚長而去。

    董子寧感到非常的驚奇,連忙拆開信來看,上面寫着:“殺你一騾,還你一騾,一飯之德,從此報完。你我之間,再無欠情,請速離開,免遭殺身。”

    這位詭秘少女報一飯之德,不算不厚,她兩次救了自己的性命,殺了自己的騾子,又送回一匹更好的騾子。既然她再三警告自己離開這是非之地,不要過問金鞭俠之事,看來是出於好心了!連丐幫的高手蛇仙鐵笛也在此處身遭不幸,自己武功全失,手無縛雞之力,又何必以卵擊石,辜負了這位詭秘少女的一片好意?至於其中種種不明之處,等到去雲南見了小魔女和韋媽媽後,再向她們細説,想小魔女的聰明心細,韋媽媽久歷江湖,説不定會看出一些蛛絲馬跡出來,自已也算是為武林界盡了一片心。想罷,董子寧便騎上騾子,離開了小鎮,沿着湘桂夾道,在桂北方向而去。他不敢往湘西一帶而走,一來那裏盡是窮山惡水,瘴氣襲人,二來湘西是二師伯武陵劍派人經常出設的地帶,萬一碰上了他們,有諸多不便。要是不幸碰上了馮老五和那位姓白的,他們不殺了自己才怪哩。到其時,恐怕再沒有三不醫徐神仙和小魔女來救自己。

    不多日,董子寧來到了永州府屬下的祁陽縣。事情就是那麼的巧,他在這裏,看見了師兄趙子榮偕同師妹肖小琳。肖小琳是師父師母的愛女,比董子寧小一歲,而武功卻比董子寧略高一籌。半年不見,師妹越發漂亮了,真是玉顏生輝,顧盼嫣然。董子寧感到心頭一熱,本想奔過去相見,可是一想到自己目前的情景,又有何顏上前相認?眼見他們就要走過來了,慌忙低下頭,將臉掉到一邊去,相互擦肩而達。接着,他似乎聽到肖小琳的聲音説:“榮哥,你着那不是寧哥嗎?”

    董子寧心頭一怔,彷彿中了雷擊似的呆住了!隨即又聽到趙子榮的聲音説:“他怎麼會在這裏?師母説他已北上尋親了。師妹,你一定是走花了眼,認錯了人。”

    肖小琳説:“榮哥,我們追上去看看,説不定真的是他哩!”

    趙子榮説:“師妹,你看,他怎麼會是子寧呢?寧弟一身武功,而他,全無半點懂武功的樣子。走吧,別誤了我們的事。”

    董子寧知道他們在背後打量自己,嚇得頭也不敢回,筆直騎騾往前面面去。轉過一條街,董子寧透了一口大氣,他們終於沒有追來看自己。繼而心裏又想:師妹不在武夷山,怎麼在這裏出現了?他想到趙子榮的最後一句話:“別誤了我們的事。”他們要辦什麼事呢?他一想到,莫不是他們也來了解金鞭俠一門慘死的真象?不行,他們要是心裏沒一些準備,闖進了那神秘莫測、殺機暗伏的楓葉林裏,不就危險了?小魔女在那一帶出了事,蛇仙鐵笛在那裏喪了生,就算榮哥武功與蛇仙鐵笛一樣高強,加上師妹兩人,但敵人在暗中,他們在明裏,必然會吃大虧的。這些事我既然知道了,不事先告訴他們,怎對得住同門之誼?想到這裏,董子寧再也顧不得自己了,慌忙掉轉騾頭,追趕他們,可是,哪裏還有趙子榮和肖小琳的影子?轉了幾條街,都見不到。董子寧急起來,忙向人打聽,是不是看見一男一女兩位青年經過這裏?一連問了幾個人,都説沒有看見。最後問到一個人時,那人朝董子寧上下打量一下,問:“你問的莫不是武夷黑俠趙子榮?”

    董子寧大喜,連忙問:“是呀!閣下認識他們麼?”

    “人倒見過,但不相識。”

    “呵!閣下能否告知在下,去了哪裏?”

    那人又冷冷地端詳了董子寧一眼,説:“你沒有武功找他們幹什麼?”

    董子寧一怔:“怎麼?要會成功才能問他們麼?”

    那人又盯視了他一眼。突然問:“你與他們是朋友?”

    董子寧本想直説,但一想到江湖上的險惡,師母又曾再三叮囑自己:“逢人且説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而這人目光如電,語言如刺,我怎能將話直説?於是道:“在下不過久仰黑俠之名,想結識一下罷了!閣下能否告知他們去了哪裏?”

    那人哼了一聲:“什麼黑俠,過不了今夜,他們就是兩具死屍!”

    董子寧大吃一驚:“閣下這話怎説?”

    那人在南一指:“他們在那邊方向去了。你嫌命長,你就去找他們吧。”説時,瞧也不瞧董子寧一眼,掉頭而去。

    董子寧在原地怔了半晌,心想:要是榮哥和琳妹往南而去,脱不是瞭解金鞭俠的事情了。可是那人為什麼這樣説?他與榮哥有仇?還是恐嚇自己?既然他這樣説,總不會是空穴來風。就算榮哥不是為金鞭俠的事而來,也要將這情形告知。於是便抽騾往南追尋。出了城門,一直追趕了五里多遠。只見兩旁盡是崇山密林,仍然不見趙子榮和肖小琳的蹤跡。暗想:他們去了哪裏呢?猛然一下想到,叫了一聲:“糟糕!我怎麼這樣傻?那人既然與師兄有仇怨,存心要加害師兄,他怎會將真話告訴自己?顯然,他幫意指點自己跑了一段冤枉路,我真是世上頭號的大傻瓜。”

    董子寧正想往回走,一陣山風吹來,隱隱送來刀劍交鋒的響聲,不由心裏一怔,莫不是師兄他們在前面與壞人遭遇上了,那人説的話不假?便慌忙拍騾趕去。剛轉上一個山坡,遠遠看見趙子榮、肖小琳正與四個蒙面漢子激戰。董子寧又是一怔,暗想:怎麼又是蒙面人的?武陵派的梁平山遭到一夥蒙面人的襲擊,而自己在金鞭俠大院裏也幾乎死在蒙面人的手中。現在榮哥琳妹也碰上蒙面人了,這些蒙面人為什麼不敢以真面目出現?他們是什麼人?象那位詭秘少女所説的,是官府鷹犬錦衣衞麼?為什麼錦衣衞要三番四次地襲擊玄武劍派的人呢?

    董子寧又暗想,自己怎麼辦呢?趕上去嗎?自己武功全失,不但無法相助師兄師妹,反而會給他們添個累贅,分心來照顧自己;走開嗎?眼見情同手足的師兄師妹與人激鬥,生死未卜,又怎能離開?他嘆息了一聲,只好牽着騾悄悄走進樹林裏,暗中注視雙方的戰鬥。

    趙子榮、肖小琳天罡地煞雙劍配合,真是珠聯璧合,威為暴增。着來那四個蒙面人也不失為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但在天罡地煞雙劍的默契下,仍然佔不了上風。肖小琳所學的劍路,與董子寧一樣,三十六式天罡打穴劍,何況肖小琳是徐女俠的愛女,深得這套劍法的真傳,功力又比董子寧高,與趙子榮一配合,真是天衣無縫,全無破綻,進招防守,揮灑自如。真個是起如驚鴻,落如電閃,力敵四位高手,仍遊刃有餘。董子寧看得又驚又喜,剛才的擔心放了下來。

    四個蒙面高手見佔不了便宜,煩燥起來,一聲呼哨,頓時從那邊林子裏跳出一位蒙面婦人,手提彎刀,嬌聲喚道:“你們這四個飯桶,難道不知道武夷劍派天罡地煞雙劍配合的威力嗎?你們將他們兩個分開未,讓他們發不了威力!”説時,彎刀一擺,便直取肖小琳。

    董子寧更是一怔,這蒙面婦人的聲音好熟悉,自己好象在哪裏聽過似的。再看她使出的刀法,竟然是馬大俠的夫人,馬大娘子俏夜叉的刀法。心裏更是惘然起來,俏夜叉怎麼會與蒙面人一結在一塊的?就算馬大俠是劫鏢大盜,為青衣女魔所殺,可與武夷派人沒結怨呀!她為什麼要勾結這夥蒙面人來襲擊師兄師妹,不!這絕不可能是俏夜叉。一定是自己聽錯了。她的刀法,不過與俏夜叉同一門派而已。同一門派,有好有壞,武陵不是也出了象馮老五這樣心術不正的小人麼?

    這時,雙方激鬥突然起了變化。那四個蒙面人聽了蒙面婦人的指點三人聯手圍攻趙子榮,蒙面婦人和另一蒙面漢子力戰肖小琳,一下將趙子榮和肖小琳分開了。兩人一分開,雙劍配合的威力頓減,趙子榮仍可以應付,可是肖小琳卻危機四起了,劍招發出,竟有些力不從心。蒙面婦人一聲嬌嗔,只見刀起如練,刀鋒將肖小琳的左肩劃開了一條傷口。幸而肖小琳輕功甚好,閃避及時,不然一條左臂將給砍了下來。眼見肖小琳危險,董子寧大急,這真是人急智生,他趕着騾子,驟然從林中衝出,直朝蒙面婦人衝去。蒙面婦人見一頭騾子朝自己衝來,一時愕然不解。另一蒙面人本來一劍要了結肖小琳,也一時怔了怔。就在這一剎間,肖小琳從刀劍下脱險出來,忍痛回手一劍,將那一位蒙面漢子刺倒了!

    蒙面婦人閃身避開衝過來的騾子,頓時大怒,一刀朝騾背上的董子寧劈來,嚇得董子寧從騾背上滾了下來。而那匹騾子,叫蒙面婦人一刀劈為兩段。董子寧眼見刀鋒又朝自己劈來,自知再也無法閃避,便閉目待斃。忽聽到蒙面婦人“喲”地一聲,彎刀落地。董子寧睜眼一看,蒙面婦人手腕上一絲鮮血流出。董子寧還以為是師妹肖小琳用劍挑了蒙面婦人的手腕,將自己從刀下救了出來。仔細一看,那不是劍傷,顯然是中了什麼細微的暗器,是誰發射暗器救了自己?是師妹?可是武夷劍派的人從來不使用暗器,也不會使用暗器,絕不會是師妹子的。董子寧正驚疑中,又見眼前白光一閃,一團白雲驟然飄落,一位用白紗蒙了面孔的白衣少女仿如仙女降落,出劍如風,一招醉劍招式,向蒙面婦人挑去,嚇得蒙面婦人急向後躍,一轉身,向林中逃去了。

    董子寧驚喜萬分,這蒙了面孔的少女一定是小魔女了,剛才她以梅花針救了自己,又一招韋媽媽的醉劍招式,嚇走了蒙面婦人。她為什麼要蒙面孔?是了!一定是她不願自己的師兄師妹認識她,所以蒙上了白紗。

    蒙面少女並不去追趕蒙面婦人,身形驟起,宛若驚鴻,一下飄落在與趙子榮交手的那三個蒙面漢子面前。原來趙子榮見肖小琳受傷,生死攸關,急想抽身相救,可是給三個蒙面人纏得無法脱身。正所謂高手交手,心無旁鶩。趙子榮一分心,身上一下中了對方一劍,幸而不是要害之處,仍能力拼,但已處於下風。蒙面白衣少女一到,劍招一發,辛辣刁狠,招式詭異無比,轉眼之間,已將三個蒙面漢子—一刺翻,再也不能動彈。那蒙面少女回頭朝董子寧望了一眼,什麼話也沒有説,身影一閃,一下子又消失在樹林裏,宛如雲中神龍,倏然而來,倏然而逝,不留蹤影。董子寧等三人驚訝異常。趙子榮和肖小琳驚訝的是這位身負絕技、武功驚人的少女不知是何許人氏,救了自己,卻不留姓名就走了,而董子寧驚訝的是這位蒙面白衣少女,在轉眼之間就取了三個蒙面人的性命,劍法之辛辣刁狠,小魔女萬萬不及。她不是小魔女又是何人?

    肖小琳這時已認出是董子寧了,驚喜地叫道:“寧哥,是你麼?你這一身郎中打扮,我幾乎認不出了。”

    趙子榮一怔,也認出了董子寧。驚疑地問:“寧弟,你怎麼來到了這裏?你沒北上麼?”他看了看董子寧,見董子寧面色虛弱,完全失去了昔日英氣,又問:“寧弟,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好象你的武功全沒有了!這是怎麼回事?”同時一邊迅速為肖小琳包紮傷口。

    董子寧鼻子一酸,險些滴下淚來,他強忍淚水,苦笑一下,“榮哥,小弟不幸得了一場怪病,病後便武功全失了,變成今日的樣子。”

    肖小琳吃了一驚:“寧哥,你真的武功全失了?莫不是服了化功丹吧?”

    董子寧搖搖頭:“琳妹別亂猜,我沒有服化功丹。想師父對我情同父子,怎麼會忍心叫我服化功丹呢?”董子寧怕肖小琳聽了難受,從而怨恨父親,才故意用話搪塞的。

    趙子榮心裏難受,他已看出董子寧的確是服了化功丹。世上哪有這麼一種怪病,會將武功病掉的?他也不敢明説,怕傷了肖小琳的心。肖小琳卻叫起來:“寧哥,你跟我們回武夷去,爸爸敢不收你,我就跟他鬧個沒完沒了。”

    董子寧嘴角浮現一絲苦笑。他了解師妹的性子,一向嬌生慣養,活潑任性,別説眾師兄讓她,就連師父也遷就她三分。可是給驅趕出來的弟子,再入師門,那非得玄武派三大掌門人一致同意才行。這事怎能用耍小孩子脾氣解決的?他十分感激師妹的好意,連忙搖手説:“琳妹,你千萬不能這樣,再説,也是我的不肖,怪不得師父……”

    “寧哥,你做錯了什麼事?媽媽説你完全是無辜受屈。我和榮哥這次出來,完全是受媽媽之命,一來查明王平野到底死於何人之手;二來也打聽你的去向下落。”

    董子寧這時才明白他們在這裏出現的原因,同時心裏一陣感動,師母徐女俠並沒有將自己忘記,仍時時掛在心上。壓根兒沒有將自己視為不肖之徒,便説:“師母恩深似海,我恐怕來世才能報答了!”

    肖小琳問:“寧哥,你不跟我們回武夷麼?”

    董子寧説:“我現在武功全失,有何面目回武夷?只有令師母傷心。琳妹,請你們回武夷後,別把我的情形告訴師母,以免令她老人家難受。”

    肖小琳問:“寧哥,你不能重練武功麼?”

    董子寧心裏苦笑:我服了化功丹,怎能重練武功?即使重練,那也是四、五十年後的事了!不知我到那時還有命無命?便搖搖頭説:“琳妹,恐怕我今後再與武林無緣了!”

    趙子榮黯然地説:“寧弟,你何必這樣?目前你武功雖失,只要重練,又有何難?”

    董子寧長嘆一聲:“我今世也不想重練什麼武功了,但求安分守紀,做一個解人百病的郎中。”

    肖小琳驚訝:“你真會看病?”

    “我跟三不醫徐神仙學了三個多月,一般小傷小病,倒也能看。”

    “噢!我還以為你故意扮成個郎中模樣哩!不行,寧哥,你這個樣子我更不放心你一個人在江湖上行走了。跟我們回去,你要看病,不能在武夷山一帶給人看病麼?”

    董子寧不願在這件事情上與師妹糾纏下去。轉了話頭説:“榮哥琳妹,你們的傷怎樣了?讓我看着。”

    肖小琳肩上的刀傷雖重,並沒傷筋骨,雖然流血多一些,在談話中,趙子榮已給她服下了藥,並已包紮好。而趙子榮的創傷,更是輕微,只傷一點皮肉而已,早已無事。

    趙子榮説:“寧弟,我們的傷並不要緊,而是你受了傷沒有?你在這種情景下,仍捨生忘死地來救我們,幾乎喪在刀下……哦,對了,那一位救我們的蒙面白衣姑娘是誰?你認識不?”

    董子寧搖搖頭:“我也不認識。”

    “她不是小魔女?”

    肖小琳怔了一下:“什麼?她就是小魔女?”

    董子寧不由心裏震動了一下,原來師兄也認為她是小魔女了!從心裏説,董子寧真希望這位蒙面白衣少女是小魔女,一來可以省得自己去雲南;二來更可以化解碧雲峯人與武夷派的誤會。他搖頭説:“不會是她,白小姐的劍術沒有這樣的精湛奇絕,而輕功也不及這位神奇的姑娘……”他説到“神奇”兩字之時,腦子一下閃現出一個少女的形象,自語地説:“莫非是她?”

    趙子榮問:“誰?”

    “甘氏三煞!”

    “什麼!?甘氏三煞?”趙子榮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肖小琳也吃驚起來:“那位姑娘是甘氏三煞?”

    董子寧本想將自己遇上那位詭秘少女的事情説出來,但一想到那位少女警告自己千萬別將她的事跟任何人説,自己也曾答應過的。他並不害怕那位行事乖張的少女會殺了自己,而是感到自己説了,便變成了不守信約的小人了。於是説:“我也是聽人説罷了。”

    “寧弟,你一定弄錯了,甘氏三煞從不與武林人士來往,更極少在江湖上行俠仗義。可是黑道上的人物,卻對甘氏三然極為害怕,愚兄雖然沒見過甘氏三煞,卻與黑道人物交過手。聽他們説,甘點三煞是位英俊男子,絕不可能是位少女。至於甘氏三煞是一個人,還是三個人,就沒人清楚了。”

    董子寧心裏説:“説不定這位詭秘的少女,就是甘氏三煞的一個。”他不便駁趙子榮,只好説:“那麼説,是我想當然了!”

    趙子榮説:“寧弟,你打算去哪裏?不如跟我們在一塊,路上也有個照應。”他不敢説回武夷,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驅除董子寧,這是玄武派三大掌門人議定的,並非師父一個人作主。

    董子寧一揖:“多謝榮哥、琳妹的好意,我是玄武派的棄徒,與你們在一起,恐有諸多不便,萬一傳到了武陵、武當二大掌門人耳中,更連累你們了!”

    肖小琳説:“那怕什麼?我不信他們吃了我!”

    董子寧説:“琳妹,話不是這樣説,但願青山常在,綠水長流,我們後會有期。至於師母、師妹和各位師兄的恩情,我雖然浪跡天涯,也不敢相忘。”

    董子寧臨別時,想起了在楓葉林和在祁陽縣城遇到那人的事,便—一告訴他們,要小心應付才是。

    肖小琳仍希望董子寧與自己在一起,問:“寧哥,你真願與我在一塊?”

    “不是不願,我怕因此而使你招人非議,我就更對不住師母了!”

    趙子榮知道董子寧是位外柔內剛的人,他既然決定,便再也勸不回來的。只好説,“寧弟,你今後在江湖上行走,千萬莫與人相爭,能忍則忍,不能忍也要忍,有什麼事,你託人捎信給我,讓愚兄來為你出氣,吐冤伸仇好了。”

    董子寧説:“小弟今後怎敢惹事生非?我已不是武林中人,料想武林人士也不會找我的麻煩,倒是師兄、師妹,要格外小心才是。”

    最後,他們分手了,董子寧望着他們遠去,黯然長嘆,看來今後,恐怕再難以與他們相見了!他從死騾身上解下行囊,正想離開,驀然白光一閃,那位白衣少女婷婷地立在自己面前,面紗早已除下,果然是那位詭秘異常,在金家大廳上扮鬼壞自己的姑娘。她盈盈一笑:“糊塗蛋,沒想到我會出現吧!”

    董子寧一怔,跟着深深一拜:“多謝姑娘三次救了在下。在下也的確沒想到姑娘再次會出現。”

    “糊塗蛋,你知不知道你剛才險些走進了鬼門關?”

    “要不是姑娘及時出手相救,在下恐怕早已死在那蒙面婦人的刀下。”

    “嗨!我説的不是那蒙面婦人,而是剛才,你懂嗎?”

    董子寧愕然:“剛才!?剛才我有什麼危險了?”

    “糊塗蛋,幸而你沒將我的事告訴了你師兄、師妹,不然,我的無影劍早就取了你的性命,連你那師兄、師妹也不會放過。”

    董子寧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問:“姑娘剛才在林子裏?”

    “你以為我會走遠嗎?糊塗蛋,你人雖然糊塗,卻蠻守信用的,果然沒將我的事告訴任何人,一路上我一直不放心,現在我可以放心了!”

    “姑娘今後請放心好了,那怕我就是死,也不敢背約,將姑娘之事説出來。”

    白衣少女點點頭:“看你不出,武功全失,卻俠義過人,竟不顧自己生死去救人,怪不得鳳女俠認你為兄弟。”

    董子寧不由驚喜:“姑娘認識鳳女俠?”

    “要不是她相托,我才懶得理你的生死哩!也不會從衡山跟蹤你到這裏了!”

    董子寧又驚又喜,原來是我那結義姐姐鳳女俠相托她來暗中保護自己,於是又是深深一揖:“多謝姑娘的高義,在這裏,我為鳳姐姐多謝姑娘了!”

    少女嫣然一笑:“好了!糊塗蛋,我再叮囑你,千萬別去過問姓金的事。今後,你不論在任何地方、任何場所見到我,就當我們素不相識,知道嗎?”

    董子寧感到這位少女詭秘異常,行為叫人不可理解,但心裏還是感激她三次救了自己,便説:“既然如此,在下遵命就是。”

    少女嫣然一笑:“好,糊塗蛋,你走吧,到了前面,自然會有人再送一匹腳力給你,要不然,你怎能去得了雲南,見你那小魔女?”

    董子寧愕然,這詭秘奇異的少女怎知道自己去雲南找小魔女的?正想再問,只聽得少女嘻嘻一笑,人早已消失在林子裏了。又聽到少女在林子裏説:“糊塗蛋,你見了小魔女,順告一聲,終有一天,我要與她比試比試,領教她的梅花針。”説罷,聲消人杳,四周又回覆了原有的寧靜。

    董子寧又呆了半晌,心想:要是她真的與小魔女比試,小魔女又怎是她的對手?但願她別碰上小魔女才好。他看了看四周一眼,地上仍躺着四個蒙面人的屍首。暗想:“這四個蒙面人是什麼人?這裏離縣城並不遠,倘若給官府發現了,恐怕會連累這附近的鄉民呢。不如我趕快將屍首埋葬了吧!”他看了看附近,只見不遠處有個小小的泥坑,他將四具屍體—一拖到坑中,正想掩上土,只見一具屍體的蒙面布滑落下來,大概是他拖動的過程中將布弄鬆了。董子寧一看,更是驚愕,這蒙面人不就是金鞭俠家中的大管家嗎?他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人,再仔細一看,不是他又是誰?因為這大管家最容易認了,左腮下有一顆拇指大的肉瘤,董子寧一下如墜五里雲霧:金鞭俠的大管家怎麼會與這些蒙面人在一起來暗算師兄師妹的?他一下想起了那詭異少女的一句話:“金鞭俠與馬大俠是一路上的人。”他的好奇心頓起,又一一除下另外三個蒙面人面上的黑布,卻是一個也不認識。

    董子寧又怔了半晌。金鞭俠的大管家既然是這夥蒙面人的同黨,那麼金鞭俠一門之慘死又是怎麼回事?莫非是這肉瘤管家是來金鞭俠家卧底做內應的?董子寧一想到詭秘少女的話,又搖搖頭,自語地説:“不對,既然金鞭俠與馬大俠是一路上的人,這肉瘤管家去金家卧什麼底?既然他勾結其他蒙面人殺害了金鞭俠一門,為什麼又向武夷、武陵派的人下毒手?”他更是百思不解。可惜這肉瘤管家已死去了,無從問明白。

    董子寧草草地埋葬了四具屍體,雖然這樣,已弄得精疲力竭。他歇了一會,便背上行囊,走出林子。果然沒走多久,在一處竹林轉彎處,一位蒙了半邊面孔的姑娘,牽着一匹駿馬從竹林走出來,一雙晶瑩似黑寶石的眼睛打量着董子寧,眼解含笑問:“先生,你是不是糊塗蛋?”

    董子寧一聽,便知道是那位詭秘少女打發來的人了,心裏又好氣又好笑,卻也無可奈何,只好一揖説:“在下是董子寧。”

    那蒙面姑娘“噗嗤”一笑:“你不是糊塗蛋麼?”

    “在下雖然糊塗,卻,卻……”

    “好啦!先生,這是我家小姐送與你的腳力,你收下吧!記住,要是有人問你馬的來歷,你千萬不能直説,只説你買的好了。”

    董子寧慌忙答謝:“在下記住了,多蒙你家小姐關心,在下實在感謝不盡。”當他抬起頭來時,那位蒙面姑娘早已不見了。董子寧苦笑一下。只好將行囊解下,掛在馬上,然後翻身上馬趕路了。

    一天,董子寧來到了湘桂交界的五嶺山中。五嶺南北,氣候截然不同,五嶺北面,秋風襲人,而五嶺之南,雖已時近中秋,天氣仍似初夏一般怡人,草木葱綠,山花處處,哪有半點秋意?

    董子寧不知是由於趕路,還是觀賞嶺南的秋景山色,竟錯過了投宿之處。這時已是夕陽西下,晚霞似錦,歸巢晚鴉,紛紛投林。董子寧前後左右一看,只見一片重山峻嶺,連接天邊,看不到半户人家,也見不到半縷炊煙飄起,心中不由慌了。眼見夕陽已落,遠處山巒,漸漸朦朧起來。董子寧心想:要是在以往,自己武功未失時,隨便找一處山崖,樹叉,便可住下,可是現在不行了,別説碰上強人,就是碰到一頭豺狼,也無法自衞呀!何況在這荒無人煙的田野上,光是這匹駿馬,也容易招來虎豹豺狼的襲擊呢!沒辦法,董子寧只有策馬趕路,希望在前面找到一處人家住下。他放馬在山道上奔馳。天色漸黑暗下來了,一丈多遠的地方便已看不清楚,聽聽到山風陣陣,樹木亂響。董子甯越發驚慌起來,説道:“馬呀,馬啊!你自己跑吧,希望你帶我到一處有人家的地方就好了!”

    這匹馬似乎懂人意似的,放開四蹄在盤旋的山道奔馳。董子寧此刻唯聽天由命,任由馬兒向前奔去。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山黑夜中,董子寧一下看見遠處有燈光閃亮,不由大喜,忘情地抱着馬頸親起來:“我的好馬兒,真的找到人家了!我要好好地報答你,叫那人家,給你喂上一頓上好的草料。”

    這匹駿馬,竟似熟悉這一帶地形似的,穿山越嶺,跨溪過澗,直奔進一片密林中。不久,就來到了一座寨門前面,燈火,就是從寨門外的木欄柵中透出來的。一聲馬嘶,驚動了裏面的人。“呀”地一聲,寨門打開,一束光線射出,從裏面走出一位精壯的漢子。董子寧慌忙從馬背上下來朝漢子深深一輯説:“在下因趕路,錯過了旅舍,特來貴莊借宿一夜,萬望收留。”

    那漢子驚訝地在燈火下打量着董子寧,再看看那匹駿馬,突然眼睛一瞪,兇惡地問:“你是何人?誰打發你來這裏的?”

    董子寧心頭一怔,這漢子怎麼這般的兇惡?莫非我闖進山賊的窩裏來了?心裏暗暗叫起苦來。又一想,既然來了,也只好聽天由命了。便説:“在下是走鄉串村的郎中,只是錯過投宿之處,才來這裏,並沒有誰打發來的。”

    這時,寨門裏面傳來一個陰惻側蒼老的聲音:“阿福,是誰來了?”

    “侯總,不知是哪條線上的羊子,自稱什麼鳥郎中,闖到這裏來了。”

    “哦!?你帶他進來我看着。”

    “是,侯總,奇怪的是這鳥郎中,騎的馬竟然是阿壽的。”

    “什麼?!阿壽的,快帶來我看看。”

    董子寧暗吃一驚:什麼,我這馬是阿壽的?怪不得這匹馬會帶我跑來這裏。眼前的漢子叫阿福,這馬的原主人叫阿壽,顯然他們是一家人了!詭秘的少女怎麼送給我這樣的一匹馬!怪不得她叮囑我不要直説哩!看來,我今夜必定是凶多吉少了。

    阿福盯了董子寧一眼,命令似的:“跟我進來!”

    董子寧想不進去也不行了,只好跟着他走進柴門。那匹馬不用人牽,自動地跟了進來。董子寧跟隨阿福走過一條林蔭夾道,來到一處大廳前。阿福對他一揮手:“進去吧。”

    董子寧走進大廳,只見一盞燈光下坐着一位半百的老人,深目鷹鼻,骨骼清瘦。董子寧一看,不山倒抽了一口冷氣。這位老者,不用説,顯然是一位武林高手,這裏必然是賊窩無疑了。

    老者雙目如電,上下打量了董子寧一眼,皺皺眉,似乎感到有些失望。顯然他看出了董子寧是不會武功的人,問:“你怎麼來到了這裏?”

    “在下也不知道怎麼會來到這裏,我是任由那匹馬帶來的。”

    “你那匹馬從何處得來?”

    “是在下在祁陽縣裏買來的。”

    老者雙目一閃,盯着董子寧問:“在祁陽縣買的?”

    “是!不知老丈為何動問?”

    老者不理睬他,追問下去:“賣給你的是什麼人?”

    “是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漢子。”

    “高高瘦瘦的中年漢子?”老者目光閃動,似乎在思索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他哪裏知道這是董子寧胡編亂説的一個人,故仍追問下去,“晤,你再説説,他長相怎樣,穿着打扮如何?”

    “在下只不過與他買馬罷了,倒沒細瞧。不過,他嘴唇留有兩撇鬍子,一身當地鄉人裝束。”

    老者雙目一睜:“你沒説假?”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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