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馮老五安排梁平山、譚平川之後,轉出來時,瞧見董子寧無精打采地一個人孤零零地朝荒野走去。心想:這個小子,合當死在我的劍下。他感到董子寧看穿了自己的私隱。不除了董子寧,總有一天會暴露出來。他滿以為師伯、師父一定會將董子寧處死,想不到師嬸徐冰女俠出手相救,只是給趕出了玄武派。他看看沒人注意自己,於是悄悄地跟蹤着董子寧。董子寧一直在想心事,根本沒注意到有人跟蹤着自己。
董子寧一見是馮老五,從心裏就討厭,要不是他和那個什麼八弟去招範小魔女,就不會發生這一連串的事來。他皺皺眉問:“你想幹什麼?”
馮老五又是一聲冷笑:“幹什麼?我今天要為我死去的王大哥和幾位師弟報仇了。師伯、師父放了你,我可放不了你。”
“他們的死與我何關?”
“就是你勾結邪教殺害他們的。”馮老五説着,一劍劈來,劍勢如白龍翻江,這是武陵派的厲害一招。董子寧雖然服了化功丹,因為還沒到三天,武功仍在。他採用了天山怪俠的迎風柳步法,輕輕一閃避開,一邊説:“你誤會了,他們的死我一點也不知道。”
馮老五又是一劍橫掃過來,口中説:“你騙過了師伯師父,騙不過我。”
董子寧又閃過了第二招説:“你聽我説,我——”
馮老五哪裏聽他説的,第三招出手,劍勢如白蛇吐信,直朝董子寧心胸刺來,董子寧又採用迎風柳步法避開了,説:“請你住手,容我説清楚。”
“少廢話。”馮老五見三招殺不了董子寧,煩躁起來,一連使出武陵派的兩手絕招,直插天門和雲斷山峯,這兩招一氣呵成,劍光一片,壓頂而來。董子寧不得不出手接招了,將劍拔出,拆招進招,劍尖直點馮老五的氣海穴。馮老五想不到董子寧的武功竟在自己之上,嚇得抖展輕功,向後躍出丈多遠的地方。
董子寧也收了劍,説:“請原諒,我得罪了!王大哥的死,我的確半點也不知道,我想問問,王大哥在哪裏遇害的?到底死在何人之手?”
馮老五定了定神,見董子寧沒追殺過來,心裏明白,他是不敢傷害自己,怕的是玄武派的人會找他尋仇算帳。馮老五更放膽了,沒理睬董子寧的問活,突然凌空而起,快如電閃,已來到董子寧的頭頂,一招獨劈華山,直朝董子寧頭頂劈下,準備一劍將他劈為兩片。
董子才想不到他突然來這一絕招,一來董子寧究竟閲歷不深,臨故應變經驗太少,二來他心地太過好了,以為用劍逼退了馮老五,自己收手,馮老五也會收手聽自己説話,三來馮老五這一招來得太突然了,他一時措手不及,來不及迴避,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然聽到馮老五一聲慘叫,連人帶劍從半空摔下來。
董子寧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這是怎麼回事,看見馮老五倒在地上,面色突變,動也不能動彈,便走近一步問:“你怎麼啦?”
這時,樹林中躍出一個人來,説:“渾人!你別走近,小心他身上的毒。”
董子寧大吃一驚,抬頭一看,小魔女一身綠衣,富家公子打扮,亭亭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由脱口而出:“你?”
小魔女深深地長吐一口氣説:“我遲一點動手,就準備收你的屍了!”她瞟了地上的馮老五一眼:“我想不到這瘦猴心地這樣刻毒,好了。我也就讓他在痛苦中死去。”
董子寧一怔,忙説:“你千萬不能殺害他。”
小魔女一笑:“他還用得我去殺害的?一時三刻,他就沒命了。”
董子寧又是一驚:“他怎麼沒命了?”
“他中了我的毒針,還能活麼?”
董子寧更是大驚,慌忙向小魔女一揖:“我求你救活他,千萬不能讓他死去。”
小魔女不明地問:“這個壞蛋,你還想留他一命?剛才你幾乎喪在他的劍下了!”
“他一死,我渾身是口也説不清楚了。”
“渾人!你還想説清楚哪!玄武派都將你趕出教門了!”
董子寧又是一揖:“小姐,請你看在我的面上,千萬得救活他。”
小魔女望着他,見他一副情懇意切的樣子,問:“你不怕他今後再害你?”
“就是他今後害我,我也請求你饒他一命。”
“好吧!我看在你的份上,饒他一死!”小魔女説着。將一塊小磁石丟給董子寧,“你去將他小腿上的陽陵泉穴上的毒針吸出來,然後再給他服下我的解毒藥丸,就設事了!渾人,小心點,千萬別叫毒針刺着了你,懂嗎?”
董子寧懂得小魔女的用意,她不願用手去碰馮老五這骯髒的身軀,她從心裏討厭這瘦猴子。董子寧連忙用磁石將毒針吸出來,又讓馮老五服下了藥。不一會,馮老五面色好轉了,坐了起來。小魔女用劍指着他喝道:“我要不看在這渾人的份上,真想一劍劈了你,現在你滾吧!”
馮老五嚇得連劍也不敢取,狼狽而走。
董子寧對小魔女説:“你怎麼會來到這裏?”
小魔女惱怒地嗔了他一眼:“渾人!你還向哪!叫你別去馬家莊,你偏要去,要不是你師母,恐怕你早喪生在自己的劍下。”
董子寧大驚:“你也去了馬家莊?”
小魔女揚了揚眉:“我不能去?”
“小姐,那太危險了!”
“還不是為了你這個渾人!”
董子寧一聽小魔女為了自己,不顧個人危險而去馬家莊,感激之情,不禁油然而生,深深一揖説:“小姐,你何必為了我,深入險地,萬一出了事,我更不安了!”
董子寧哪裏知道,小魔女為了他,幾乎要在馬家莊掀起一場軒然大波,演成一場流血事件哩!
原來小魔女見董子寧一走,耽心地説:“這個渾人,不知他去馬家莊將會怎樣。”
韋媽媽説:“他這一去,必然凶多吉少,我知道玄武派的教規極嚴,門下弟子稍有越軌,輕則趕出教門,重則逼其自盡。”
小魔女一跺腳:“不行,我跟去看看。”轉身上樓,換了一套綠色的富家公子的服裝,便出門而去。
韋媽媽想不到小魔女真的去了,大吃一驚,慌忙對聖姑説。碧波仙子一笑:“這個小丫頭,竟然為了那個渾人,不顧自已的生命了!既然白嫂子將她相托於我,我不能不理了。”於是也暗暗跟蹤而去。
小魔女來到馬家莊,大大方方地直闖馬大俠的大門,守門的幾個大漢,見來的竟然是這麼一個年少美貌、風度翩翩的富家公子,又沒有熟人相帶,既驚奇又動疑,問:“喂!你找誰?”
小魔女一笑:“既來這裏,當然是來拜訪馬大俠了。”
這幾個守門大漢以為她是慕名而來,這樣慕名而來的富家公子哥兒,他們見得多了,從心眼裏瞧不起她,其中一兩個見她還佩帶一把華麗的寶劍,戲謔地問:“喂!公子兒,你這把劍管不管用呀?能不能當刂雞的?”一個大漢竟然伸手來取她這把劍看看。
小魔女暗用內功,凝集在衣袖上,輕輕一拂,將這一大漢拂到一丈多遠的地方去。小魔女的衣袖功,遠遠不及她姑姑碧波仙子,但應付這幾個略懂武功的大漢,卻綽綽有餘了。
其他幾個大漢一見,大吃一驚,知道來人不可小看了,其中一個比較老成的,慌忙上前一揖説:“請公子莫怪,小人們有眼無珠得罪了公子,請公子稍候片時,待小人通報大爺前來相迎。”
“不用了,我跟馬大爺是多年相交的老朋友了,只不過我每次前來多在夜間。不經大門而入,無緣與各位大哥見罷了,你一通報,必然驚動他人,反為不美。”
幾位大漢更是驚奇,但這樣深夜來拜訪馬大俠的人有的是,也不敢多問,連忙説:“那公子請進。”
小魔女一笑,飄然而入,一到裏面,小魔女更放膽了。因為這半個多月來,三山五嶽,各地武林人士來拜訪馬大俠的極多,而且往往還帶了自己的門下弟子同來,各人互不相識,穿插走動,沒人懷疑。小魔女略略打聽,便知道了玄武派三大掌門人聚集在書齋中。她悄悄來到書齋附近,從窗口望去,只見玄武派三大掌門人正在審問董子寧,不久,便逼董子寧自刎,眼見董子寧拔下劍來,心一急,無形梅花針剛要發出,幸而這時徐女俠趕到了,暗器先發,震飛了董子寧手中之劍,小魔女的梅花針才沒發出,不然,梅花針一發出,勢必驚動了玄武派三大掌門人,一場刀光劍影的混戰便會發生,要是小魔女危極,暗中跟蹤的碧波仙子——小魔女的姑姑必然出手,那就將在馬家莊掀起一場流血的軒然大波,變得不可收拾。這一場大波,無意中給徐女俠平息了下來,這是不幸中的大幸。
最後,小魔女見董子寧跟着徐女俠走了,一顆心放下來,知道董子寧只是給趕出玄武派,再沒生命危險了,便打算離開馬家莊,跟着一想:這個渾人,給趕出了教門,他會去什麼地方呢?聽他跟徐女俠辭別的口氣,心灰意懶,傷心已極,這個渾人別不是想不開,要自己抹自己的脖子?仍然放心不下,便留下來觀察動靜。小魔女年紀不大,卻極為敏慧,心想這個渾人想抹脖子,也不會在馬家莊抹的,要抹必然會跑去荒山野嶺中去抹,我何不就此離開了馬家莊,到外面去等候這個渾人?於是便悄然走出了馬家莊。她姑姑見她一走,知道再沒什麼事了,放心地先回來告訴韋媽媽,使韋媽媽放心。
小魔女在外面守候了一會,果然見董子寧像只呆頭呆腦的發暈雞,朝山野走去。可惜她沒有聽到徐女俠跟董子寧説的一番話,要是聽了,她也就不用擔心董子寧會自己抹自己的脖子了,也會先走了,也因為這樣,她又一次從馮老五的劍下救了董子寧……
現在她聽到董子寧説她何必為了他而深入險地時,心裏又惱又喜,暗想:這個渾人,也想到我了,便嗔了他一眼,説:“你也知道不安呀!誰叫你那麼渾,不聽韋媽媽和我姑姑的話?你的所謂師父、師伯聽你解釋了嗎?”
“這——”
小魔女怕他心裏不好受,忙安慰地説:“算了,不去談它了,我們快離開這裏,説不定那個瘦猴回去告訴你的什麼師伯,他們會趕了來,我倒不怕他們,只是你——”
董子寧一想也是,問:“我們去哪裏?”
“你跟我來吧。”
董子寧只好隨着小魔女轉進樹林裏,雙雙抖展輕功,宛然如兩隻紫燕,在山野村林中左穿右插,直到天黑,才來到一處極為偏僻的山崖下。小魔女説:“到了,我們就在這裏吧!”
董子寧茫然,環視四周一眼,問:“我們在這裏?”
“這裏不好嗎?”
“好是好,可是連個坐的地方也沒有。”
小魔女一笑:“渾人,你還想坐呀!來吧!”説着,小魔女撥開一叢灌木,董子寧借月光看去,在灌水下的山崖中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巖洞口。小魔女首先走了進去。
董子寧不明白小魔女為什麼帶他來到這個荒野山崖的巖洞裏,一時猶豫不決,站在洞口,不知進去好,還是不進去好,他倒不是害怕巖洞裏有什麼毒蛇野獸,而是感到孤男寡女,月夜跑進一個巖洞裏,總感到不方便,雖然自己心無邪念,也應該避避嫌疑。
小魔女在洞裏用火鐮早已點亮了一盞油燈,叫道:“渾人,進來呀!”
董子寧沒辦法,只好也走了進去,一看,這巖洞不算大,裏面佈置卻頂雅緻的,有石桌、石凳,還有一張牀,牀上鋪着乾淨的禾草。石壁上設有一個小小的壁龕,一盞油燈就放在那裏,將整個巖洞照得十分光亮。董子寧十分驚訝:“這是個什麼地方?”
小魔女一笑:“藏英洞。”
“藏英洞!?你怎麼知道有這麼一個巖洞?”
“我會算呀!一算,就算到這裏有這麼個巖洞。你看,這裏你滿意了吧?不但坐的地方有,連睡的地方也有了。”
“你叫我在這裏住?”
“是呀,你怕老虎麼?”
“我怎麼怕老虎呢。”董子寧説,“我還是找個客棧住下吧!”
“那你就等死好了!”
董子寧愕然:“我怎麼會等死的?”
“你這渾人,怎麼渾透極了!你不耽心玄武派的人要取你的性命麼?”
“他們怎麼會取我的性命?”
“那個瘦猴子不是想一劍斷送你麼?這次他受了傷回去,你擔保他不向他師父稟告?就算玄武派的人不找你,峨嵋派的那些賊道們也要找你出氣。過去他們不找你,因顧忌你是玄武派的人,現在你不是了,他們找你更無所顧忌了。渾人,只要你一在市鎮出面,他們就必然跟蹤而至,幹掉你才罷休的。”
董子寧聽了,半天也不能出聲。細想一下,小魔女的話何嘗沒有道理,峨嵋派的兩位高手,一死一傷,他們能不遷怒自己?連玄武派的師伯、師父都誤會自己了,他們還有不誤會自己的?想到這裏,他不禁瞧了一下小魔女,只見小魔女的眼睛眉梢,無處不顯露着她的聰明機敏,怪不得青袍怪老人説:“那小姑娘機靈得很,她會自己保護自己,用不了我去保護。”現在看來,怪老人一點也沒有説錯,這個小魔女雖然行為怪異,説話調皮,叫人哭笑不得,卻機敏極了,她不但善於保護自己,更處處為自己設想,關心自己的安危。我不自量,還去為她耽心哩!
小魔女瞅着他:“渾人,你怎麼又不説話了?我説的不對?”
“小姐顧慮的是……”
“咦呀!你這渾人,為什麼老叫我小姐小姐的,我姓‘小’麼?”
董子寧不由好笑:“既然這樣,小姐這一身打扮,我就叫小兄弟好不好?”
小魔女“卟哧”一笑:“看來,我還是離不開‘小’字。好吧,你叫我做小兄弟,我就叫你做渾哥哥。喂!渾哥哥,你在不在這裏住的?”
“可是——”董子寧一時不方便這麼説:“你在這裏,我怎麼能在這裏住的!”
“你怕不安全麼?告訴你吧,這裏秘密得很。過去,這裏是我爸爸躲避仇敵,藏身養傷的地方,要不是你這渾人,我才不帶你來這個地方哩。我和韋媽媽打算一旦受傷,就來這裏躲避。這個地方,連我姑姑也不知道哩!”
這時,洞外有一陣悉悉的樹動草響聲,董子寧一怔,小魔女説:“別怕,準是我韋媽媽來了!”
果然,話音剛落,一陣涼風撲進來,韋媽媽走進來了,手裏挽了一個大包袱。小魔女高興地叫着:“韋媽媽,你也來了。”
韋媽媽笑着:“這麼晚,我不見大小姐回去,估計準在這裏了。”她看了看董子寧,親切地問:“董少俠沒事吧?”
小魔女説:“他給玄武派趕出教門了。”
“這老身知道。”
小魔女奇怪:“韋媽媽,你怎麼知道了?”
“玄武派三大掌門人已傳出飛帖。通知各處武林人士,説將董少俠趕出來了!”
小魔女説:“這更好,不然這渾人在玄武派中,會變得更渾。”
董子寧不禁苦笑着,心想:我一聽到自己被除籍,心難受得要命,幾乎想自尋短見。這小魔女還説“更好”,她也不怕別人難受的。再説,我留在玄武派中,怎麼會更渾了?
韋媽媽説:“大小姐,話不能這樣説,不管怎麼樣,玄武派對董少俠來説,撫養傳藝之恩,還不可忘。”
“我説呀,玄武派除了這渾人的師母,沒一個是好人。”
董子寧説:“小姐太過言重了!”
“我怎麼言重了?玄武派那一套上尊下卑的教規,我就首先反感。做掌門的,當師父的,好像當今的皇帝老子一樣,錯了也不準人申辯、説話,好像只有他才對,別人都錯了,做徒弟的,見了師父,好像老鼠見了貓一樣,害怕得連話也不敢多説一句,一味順應,明知錯了,也不敢説,比奴婢還不如,有的為了保住自己,還阿諛奉承,講假話、講大話也不怕臉紅,還説是行俠仗義的人哩!要是我呀。早反了。才不管他們那一套。”
韋媽媽笑起來:“大小姐,做徒弟的,應該對師父尊敬才是。”
“尊敬不等於師父錯了,也應該服從呀!難道師又叫我去殺一個人,我就不分青紅皂白去殺麼?師父糊糊塗塗,不分情由叫我去死,我也糊里糊塗去死麼?我才不像這個渾人,拿起劍來自刎哩!”
董子寧聽了小魔女這一番與眾不同的話.驚異得目瞪口呆。這些近乎叛逆的言語,他以前聽也沒有聽過。他聽到的是他師父的教誨,什麼尊敬掌門人,服從長輩,維護玄武的尊嚴,甚至若有人瀆犯玄武派尊嚴,講玄武派的不足處,就要狠狠地教訓他們,以致幹掉他們。此外,還有什麼道德倫理,君要臣死,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得不亡,師徒如父子等等之類,那有像小魔女這樣放膽直言?怪不得中原武林一些人士稱碧雲峯為“邪教”了,可是。反駁嗎?董子寧從心裏贊同小魔女這一番與眾不同的話,再説也難以反駁,小魔女的話,幾乎是一針見血,刺中了玄武派的弊病。
韋媽媽耽心董子寧一時受不了,便説:“大小姐,董少使在徐女俠的教養下,知禮明理,哪能像你這樣任性呵!”
小魔女嚷起來:“韋媽媽,你怎麼盡偏向這渾人的,我怎麼任性了?”
韋媽媽笑着:“好了!你們吃點東西吧,你們不餓麼?”
韋媽媽一説,董子寧真感到自己有點餓了。他自從中午跟師兄在市鎮吃了飯後,一直到現在還沒吃東西。小魔女卻像天真的孩子一般,高興地問:“韋媽媽,你帶來了什麼好吃的東西了?”
“我還能帶什麼好吃的?不過,我進山來,順手卻捉住了一隻山雞,這算得好吃的吧?”
“山雞?!那太好了!韋媽媽,我來弄吧,你坐下休息。”
韋媽媽笑道:“你會弄?別把你這一身弄髒了!”
“韋媽媽,你怎麼老當我是孩子似的,我都快十七歲了。”
“你怎麼弄法?”
“別的不會,我從乞丐幫那裏學來的‘太爺雞’,將雞當刂了,挖出腸肚,灑進一些鹽,用爛泥糊成一個泥球一樣,丟進火裏煨熟,那才怪好吃哩。
韋媽媽好笑起來:“好,好,那你弄吧,雞,我就丟在洞口。小心,別把衣服弄髒了,叫我洗不淨。”
小魔女“噢”了一聲,興致勃勃地去弄太爺雞了。不多久,果然將一團燒得焦黑的泥捧進洞來。掰開泥,連雞毛也一塊脱下來,一股香噴噴的雞肉,直衝入鼻。董子寧從來沒吃過這樣古怪燒法的珍品,嚼上一口,不禁連聲大讚好吃。
小魔女聽了,歡喜得一張臉像盛開的鮮花一般,在燈光下,更顯得美麗動人,説:“渾人哪!你可別連舌頭也吞了!”説得韋媽媽和董子寧都笑起來。
飯後,韋媽媽問董子寧:“董少俠,你今後打算去哪裏?”
董子寧自從看見了韋媽媽,不禁想到她十多年來,一直在尋找自已失蹤了的兒子,要是自己雙親還在世,説不定也在四處打聽自己哩,便説:“韋媽媽,我想到北方走走。”
小魔女奇怪地問:“你去北方幹什麼?你不跟我們在一起麼?”
董子寧苦笑一下,心想:我再跟你們在一起,那不應了馮老五的話麼?到時,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那更使玄武派將我驅除出教門而振振有詞了。董子寧天真的地方也在這一點上,他認為這樣做,別人就會理解他同情他。他怎麼也想不到鍾飛雲和韓飛林為了自己的尊嚴,是絕不會認錯的,更想不到鍾飛雲要將他清除才解恨,何況還有馮老五這一類人,他們唯恐天下不亂,為了達到個人目的,不惜捕風捉影,無中生有,製造事端,惡意中傷,以幹掉他以除後患。董子寧搖搖頭説:“請小姐原諒,我的確有些事要到北方走走。”
“渾人,你到底有什麼事?不能説嗎?”
董子寧本想説去北方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但又怕引起韋媽媽的傷感,一時不知怎麼説才好。韋媽媽略有所思地問:“董少俠,是不是發覺了殺害金鞭快一門的兇手去了北方,還是有什麼線眼在北方了,不方便説?”
韋媽媽這麼一問,董子寧的心靈給震動了:我怎麼將這一件武林中的大事給忘了?怎麼囿在個人的不幸裏而擺脱不開?甚至還想尋短見哩!董子寧呵董子寧,你不是為了這件事去救護小魔女麼?也因為這樣,才使師父、師伯們誤會,使自己幾乎喪生在自己的劍下?你要是真的為武林人士設想,就應該千方百計找出這一個殺害金鞭俠一門的真正凶手歹徒出來,將真情在武林中公佈,以平息武林之間的仇恨和殘殺。想到這裏,董子寧不禁點點頭。小魔女説:“渾人,韋媽媽説,那個挑動武林之間仇殺的罪魁禍首,十有八九來到衡山了,你還去北方幹什麼?”
韋媽媽説:“董少俠,這個禍首既然挑起了衡山這場軒然大波,他不能不來,但事情很難預料,或者他不來也有可能。要是老身在這裏找不到什麼線眼,也打算到北方走走,因為武林中出現幾起大事,如赤松林虛清遇害等等,都發生在北方,而這次飛帖,也是從北方傳來的。董少俠,依老身之見,是不是留下來與我們一道,共同追查此事為好?再説天山怪俠也正在追蹤這個禍首,説不定到時他也會趕來衡山,少俠不是想再見見他嗎?”
董子寧不禁點點頭説:“既然這樣,我聽從韋媽媽好了。”
小魔女説:“渾人,這一次你才算是不渾了,不然,你一個人去北方,又叫我們為你的安全而提心吊膽。”
董子寧既好笑又感激小魔女對自己的關心,説:“你總不能老讓我跟着你,不放我一個人走動吧?”
“只要你不渾了,我才放心。”
“我渾什麼了?”
“自己抹自己的脖子呀!”
董子寧驚問:“你——”
“我問你,你為什麼不往有人煙的地方走?卻呆頭呆腦地朝荒野跑?”
“這——”
韋媽媽説:“大小姐,別亂説,董少俠怎麼會走絕路的。”
董子寧苦笑一下:“我才不會自己去抹自己的脖子。”他不能不暗暗佩服小魔女洞察了自已的心。
“是嗎?那我白耽心了!”
韋媽媽説:“大小姐,夜深了,我們回去吧,不然,你姑姑又會到馬家莊追蹤的。”
小魔女有點愕然:“姑姑!?姑姑曾跟蹤我去了馬家莊嗎?”
“是呵!她見你出了馬家莊,才回去告訴我的。”
董子寧一聽那位武功極高的碧波仙子去過了馬家莊,驚得半晌也説不出話,暗想:幸而師母出手救了我,不然,馬家莊又會鬧出一樁大亂於出來。他耽心碧波仙子真的又會再去馬家莊,忙説:“那你們快回去呵,不然你姑姑去馬家莊,找不到你,就會出亂子了。”
小魔女揚揚眉:“你還那麼耽心馬家莊那一夥人?”
“我,我耽心你姑姑呵!”
“噢!她才用不了你耽心回去!韋媽媽,我們走吧。”
韋媽媽提過那個大包袱説:“董少俠,山洞裏比較寒冷,這是被子、墊褥,你就將就用下,也好擋擋風寒。”
董子寧深深一揖:“韋媽媽如此關心,在下今後不知如何相報。”
“董少俠,別那麼説,山鎮那夜,要不是少俠出手相救,我和大小姐,焉能有今天?”
“媽媽言重了,我知道那夜白小姐心存厚道,看在我的面上,不忍出手發射含毒的梅花針,才使小姐險些喪生。”
小魔女説:“咦呀!你們兩個,有完沒完的?再不走,説不定我姑姑真的去了馬家莊了!”
“好,好,大小姐,我們走吧!”
韋媽媽和小魔女走出洞口,董子寧相送出來,韋媽媽説:“董少俠,別送了,早點睡,明天我們再來看你。”她説完,想和小魔女同展輕功時,驀然失驚地叫了一聲:“不好!山峯上有人。”
小魔女和董子寧急往山峯上望去,只見山峯上月光下站着一個人,衣着打扮,彷彿是位女子,給這荒涼的山野添上了一層神秘色彩。他們再定神細看,那人影突然消失,山野更顯神秘。他們三人驚訝得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小魔女説:“走,我們上山峯看看。”説着,便抖展輕功,向山峯越去。
韋媽媽説:“大小姐,小心。”也跟着而去。董子寧更不敢怠慢,在輕功上,他與小魔女不分上下,卻勝在體力上。不久,他搶先登上了山峯,在月光下放眼一看,山峯上空蕩蕩的,毫無人跡,只是一叢叢亂草在亂石中輕輕擺動.小魔女和韋媽媽也到了,問:“有沒有人?”
董子寧搖搖頭:“沒有。”
小魔女説:“怪了,明明看見一個人,怎麼一下就沒有了?莫非我們眼花了?”
韋媽媽説:“就算眼花,難道我們三個人都同時眼花不成?憑老身經驗,絕不會看錯,是一個人站在月光下。”
這個山峯不算大,而且是孤零零地屹立在羣嶺之中,即使那個人輕功再好,也不會一下就走下山峯的,何況他們三人從巖洞口上山峯極近,登上山峯只在剎時之間。
小魔女説:“難道我們見了鬼了?”
“老身從來不相信有鬼,來,我們仔細地在山峯找找看。”
話剛落,暗器突然破空而來,勁力之大,令人毛骨悚然,小魔女剛説聲:“不好!”而董子寧已迅速出劍,擊落飛來的暗器,跟着第二個暗器已到,直向董子寧太陽穴位襲來,董子寧來不及閃避,心想:這一下我必死無疑了,想不到這暗器只在太陽穴輕輕滑下,轉到董子寧大腿上的伏兔穴,“啪”地一下,董子寧登時站立不穩,摔倒在地。
小魔女和韋媽媽大吃一驚,一個叫“渾人”,一個叫“少俠”,同時問:“你怎樣了?受了傷了?”
董子寧用手摸摸自己的大腿,既不見流血,也沒有疼痛,只是感到麻木,一時站不起來。而他摸到的暗器,竟然是一塊小小的泥團,粘在伏兔穴位外的褲子上,這使他既驚奇又駭然。這人的武功真不可思議,單是發射暗器的功力,竟是如此神化和巧妙,先朝自己太陽穴上襲來,又神奇般地轉到伏兔穴上,不志在取自己的性命,而在警告,叫自己別去追她了,便説:“你們放心,我沒事。”
小魔女説:“渾人!你又説渾話了,摔都摔倒了,還説沒事?”
“真的,我沒事,她算是手下留情,只封了我的穴位,一時麻木,站不起來。”
小魔女更是大吃一驚:“別是毒暗器吧?”
韋媽媽早已趕過來觀察,看不像是中毒,一顆心放下來,説:“大小姐,這暗器並不含毒。”
董子寧説:“它只是一粒小小的泥團,是她隨便在地上拾起來當暗器的。”
“泥團!?”
韋媽媽和小魔女愕然的程度不下於董子寧,一顆小小的泥團竟有這麼大的勁力,夾帶風聲,破空而來,能封穴位。
韋媽媽説:“看來,這人的武功達到了叫人不可思議的神奇程度,大小姐,她的武功不在你姑姑之下哩!”
小魔女想了想,氣忿地説:“不行,我去追她回來。”
韋媽媽説:“大小姐,別去追了,看來,這人對我們不含敵意,我們追她幹什麼。”
董子寧也説:“是呵!她要取我性命,易如反掌。”
“我知道她不含敵意,我想問問她,為什麼要裝神扮鬼地捉弄我們。”
董子寧一聽,感到有些好笑,你這小魔女,在林中酒店還不是一樣的捉弄我?先是將馬鈴當暗器向我發來,繼而又將胭脂彈落我的酒杯裏,你捉弄人夠多的了,人家捉弄你一次,你就受不了,況且人家不一定就是捉弄我們,誰叫我們去追人家呢?便説:“算了,既然她武功這樣高,這時恐怕她早已走遠,我們要追也恐怕追不上。”
“你呀!就是那麼好心。”
董子寧笑道:“我怎麼又好心了?韋媽媽説的是,既然她對我們不含敵意,我們又何苦去追她?”董子寧説着,便站起來,腿也不再麻木,可以走動了,“韋媽媽,你們快回去吧,要不……”
“渾人!你不耽心她會再來?”
韋媽媽閲歷較深,説:“大小姐,她對我們沒敵意,怎麼會再來的?説不定她是路經這裏,無意中給我們瞧見了,而我們又偏偏好奇地去追尋她,她不想見我們,只好用這種辦法叫我們別去糾纏她。大小姐,董少俠説的是,我們快回去吧,要不,你姑姑會真的出動來尋找我們。”
這樣,韋媽媽與董子寧分手,帶着小魔女趕回市鎮。
董子寧口到巖洞裏,對着幽幽的孤燈,哪裏睡得着。這一天的經歷,自己被趕出玄武派,小魔女對自己的深情關懷,以及剛才那個在山峯月下的神秘人影,一齊湧上了他的心頭,快到黎明時,他才吹熄了燈,合上眼睛,閉目養神。過了一會,他又爬起來,步出洞外。
這時,天色漸漸黎明,山巒依稀可辨,晨霧輕湧,草木含露。山野清晨的空氣格外的新鮮。董子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徐徐呼出,頓時感到精神大增,一天一夜的疲勞完全消失。他步上昨夜登過的山峯,打算在山峯上練練功,可是他剛登上山頂,在輕紗似的雲霧下,一位青衣姑娘面向東方,盤坐在一塊岩石上面,閉目運氣,吐納練內功,遠望去,恍如雲中仙女一般。董子寧異常地驚訝,這是誰呢?難道是小魔女的姑姑,來到這山峯上練功了?他不敢走過去。他知道一個人在運氣練功時,千萬不能驚動,一驚動,氣息一時不順,走入三焦,就會造成終身殘廢。
董子寧屏息靜氣地站着,注視那青灰姑娘的背影。漸漸地,那姑娘頭頂凝聚成一團白氣,緩緩上升,董子寧更是駭然,這是一種最上乘的內功,就是自己的師父、師母,也練不到如此境地,怪不得她武功如此超羣絕倫了,峨嵋派的寶虛道長,只在十招之內便慘敗,以至自斷經脈而亡。
好一會,那姑娘頭頂上的白氣漸漸收斂,最後完全消失,這説明已練完了。姑娘輕盈地站了起來,回過頭來向董子寧招呼:“你過來一下。”
董子寧一看,又是愕然,那姑娘根本不是小魔女的姑姑,比小魔女的姑姑年紀輕多了,和小魔女年紀相仿,頂多大一兩歲,另有一種説不出的風采神韻。小魔女天真而帶稚氣,她卻莊重得多了,眉宇間含有一股冷氣,叫人不敢正視、可以這麼説,這是一位豔如桃李,冷若冰霜不可侵犯的少女。董子寧見那少女招呼自己過去,不敢不走過去,朝她一揖説:“在下不知小姐在此練功,險些驚動小姐,請小姐原諒。”
那姑娘淡然一笑説:“就是你驚動了也沒關係。”
董子寧又是一怔,哪有正在練功的人不怕人驚動的呢?他帶着迷惘的神態望着那青衣姑娘。
姑娘知他的疑問,笑笑説:“我練的是獨門內功,不同中原,我練內功完全可以收放自如,不怕人驚動。”姑娘注視董子寧一會兒,説:“我好像在回雁峯下涼亭前見過你。”
董子寧一時茫然:“小姐見過在下?”
“當時你為了那兩個孩子……”董子寧猛然想起,驚訝地問:“小姐就是那馬背上的人?”
姑娘點點頭説:“當時馬奔急速,不得不得罪你了!”
“不,當時在下魯莽,不知小姐騎術竟這樣的高超。”
姑娘微笑一下,又問:“昨夜與你同上山峯的兩位是何人?”
董子寧又驚訝地問:“小姐就是昨夜山峯月下之人?”
姑娘點點頭:“昨夜不知你們來意,一時得罪了,請原諒。”
董子寧一想到昨夜暗器發來的情景,仍感到心有餘悸。他怎麼也想不到發射暗器的人,就是眼前這位神態飄逸的莊重少女,年紀比自己小,而武功竟達到了出類拔萃,叫人難以想象的地步。她可以與怪老人、天山怪俠、嶺南雙劍、小魔女的姑姑等人並駕齊驅了。不由肅然起敬,深深一揖:“不敢,不敢,都是我們不該驚擾了小姐,才致使小姐不得不出手,幸而小姐手下留情,不然我早喪生了。”
姑娘一聽董子寧這一番話,不禁以一種異樣的目光打量着他,感到他完全不是那種圓滑世故、言辭敷衍的人,語言完全出自內心的真誠,暗暗地點頭,問:“你是不是被玄武派驅趕出教門的董子寧?”
董子寧大驚:“正是在下。”
“那麼説,那兩位必然是碧雲峯的人了!”
董子寧更是驚疑,他感到這位武功不可思議的姑娘,渾身有一種神秘感,更不知道她對碧雲峯人抱何種態度。只是聽到她只叫碧雲峯,而不稱邪教,才略略放心。便問:“小姐何以知道她們是碧雲峯的人?”
“我知道中原武林人士有這麼一種習性,凡是被驅除教門的人,一些有名望的高手便不屑與這人接近,將他視為低人一等。另外有一些人珍惜自己的名譽,也不願與這人接近,怕沾污了自己。更有一些人耽心招惹非議和麻煩,或者怕得罪了玄武派的人,也不敢與這人接近。敢接近你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黑道上的人物;一種是碧雲峯的人了。而你出自玄武派,絕不會與黑道上的人交上朋友。所以我敢説,那兩位必然是碧雲峯的人。”
董子寧閲歷不深,更沒有在江湖上闖蕩過,不懂得武林人士的習性和人情世故,初時他只為自己被驅除而難受,認為自己以後還可以在江湖上走動,可以象武林人士一樣拜師訪友,現在聽姑娘這麼一説,整個人都呆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已被驅出教門,就會比人低一等,遭人歧視,沒有人願接近自已了。
姑娘見他目瞪口呆,作聲不得,安慰他説:“你也不必為此灰心,是非曲直,公理自有人説。別人一時誤解。不瞭解你的為人,不願與你接觸又何以為怪?我想武林中一些真正有膽識之人士,會接近你的。至於那些沽名釣譽的偽君子,或者怕得罪玄武派的庸庸之輩,你又何必去接近他們,沾污了自己?”
姑娘這一席話,又象一道陽光,驅散了董子寧心中的陰雲,使他鼓起了做人的勇氣,慌忙一揖:“多謝小姐指點。使在下能有勇氣活在人間。”
姑娘微微一笑:“你也太多禮了!我希望你別走上你師叔祖西門子的一條路。我聽我師父説,你師叔祖劍術神奇,可是他自從被驅除出玄武派後,便心灰意懶,從此絕跡江湖,不知去向,以至一代神奇劍術,武林失傳,令人不禁為之惋惜。”
董子寧更是驚訝,他想不到眼前這位神秘的少女,年紀比自己輕,而知識見聞竟這樣豐富,談吐見解,又是獨樹一格。不禁動問:“請問小姐,令師是誰?”
姑娘一笑:“這你不必問了。”
董子寧愕然,為什麼不能説的?看來她師父是一位不願披露姓名的高士異人了!轉而一想,她知道自己的師叔祖西門子,而知道自己師叔祖的劍法的人不多,除了自己師母,只有怪老人了,難道她是怪老人的門徒?想到這裏,不由説道:“小姐不説,在下也知道。”
姑娘奇異地揚了揚眼眉:“你知道!?”
“想必是慕容垂老前輩。”
姑娘一笑:“別亂猜了,那個怪老頭子,行為古怪得與人不同,喜怒無常,而且他從來不收門徒,大概他想把他一身絕世武功,帶到棺材裏去。”
董子寧一聽,顯然怪老人不是她師父了,哪有徒弟稱自己的師父為怪老頭子的?但這姑娘象謎一樣的神秘,更引起了他的好奇。於是又問:“既然小姐的令師不方便説,在下想請問小姐的芳名,仙鄉何處?”
姑娘一聽,頓時沉下面孔,冷若嚴霜,寒氣逼人,目光如劍,盯視着董子寧,嚇得董子寧一時手足失措。他不明白這位象謎一樣的神秘姑娘為什麼一下變了面孔,他幾疑她不是人間的人,而是山林中的精靈。
良久,姑娘才收斂了目光,微微地嘆了一聲:“我無名無姓,是一隻無處可棲的孤雁,以荒野為家,與野獸為伍。”語氣之中,怨恨極深,令人駭然。
董子寧大吃一驚,不由一股寒氣從心裏升起,難道她真的不是人?是冤沉山野之鬼?的確,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女,深夜城晨,出現在山峯之上,無人為伴……但是,他轉而一想,鬼哪能有這樣驚人的武功?而且還這樣洞悉武林中的一切?不由問道:“小姐何出此言?”
姑娘轉過身去,似乎心中的怨恨難以平息,長久才慢慢地説;“你不要再問了。”
“既然如此,在下不問就是。我看小姐,似乎有一種難言的怨恨……”
姑娘陡然轉過身來,盯着董子寧:“是又怎樣?説了你能幫助我嗎?”
董子寧深深一揖:“在下自知武功不濟,不能幫助小姐,但小姐如能告訴,在下將盡自己一點點薄力,或許能為小姐分憂。”
半晌,姑娘搖搖頭説:“算了,説了也沒用,你只有徒然送死。”
“那人武功極高嗎?”
“武功倒不怎樣,只是他的名望嚇人,他左右的人,亦不能輕視。”
“他是一個什麼人?”
“好了,找你的人來了,你快下山去吧。”
果然,小魔女在下面叫喚他。他想和姑娘再説幾句,轉眼之間,謎一樣的姑娘,早已在山峯上消失,去得無影無蹤。這樣高超的輕功,足令董子寧膛目結舌。看來她的輕功不下於天山怪俠,這才是山外有山,怪不得怪老人罵自己為井底蛙了!
“渾人!你在哪裏——!”
小魔女在下面急切地叫喚他了。他急忙地應了一聲:“我在這裏!”便飛也似的跑下山峯來。小魔女一見他,又惱又怨地:“渾人,你死去哪裏了?”
“我在上面練練功。”
董子寧不敢將遇到謎一樣的姑娘的事告訴小魔女,他耽心小魔女那與眾不同的性格,説出來會去追趕那位姑娘,惹出其他想不到的意外事情出來。
小魔女瞪了他一眼:“我還以為老虎將你這渾人叼了去哩!我叫了那麼多聲,你沒聽到嗎?”
“我聽到了!”
董於寧見她那副又嬌久戇的任性樣,一臉天真而又裝大人的神態,不由好笑。
“你還笑呀!聽到了為什麼不出聲?”
“我不是説我在練功麼?一時收不及呵!你有什麼事這麼急?”
“好了,不跟你這渾人説了,你看,你吃的、用的,我都給你帶來了,這兩天我們不來看你了!”
董子寧愕然:“為什麼?”
小魔女輕輕地説:“渾人,我姑姑昨夜發現了一根線眼,金鞭俠一門慘死,卻有一個家人那夜在廁所裏躲着,僥倖沒遭毒手,等那夥兇徒一走。他嚇得連夜逃了出來,改名換姓,隱藏在衡陽附近鄉下,我和韋媽媽上衡陽去找尋他,所以不來了。”
董子寧驚喜了:“我也跟你們一塊去吧。”
“你不能去。”
“為什麼?”
“衡陽、衡山一帶,都來了不少武林人士,尤其是峨嵋派的賊道們,他們不放過你的,你一露面,太招人注目了。”
董子寧一時無語。
小魔女勸慰他:“渾哥哥,你安心在這裏住下來,千萬別在外面露面,讓他們不知你去了何方,過兩天,我們再來看你。”
董子寧點點頭:“好吧,你們也要小心,千萬別露出風聲,讓那位殺害烏老大的神秘人知道。這次,你姑姑也一塊去?”
“她不去,她要留在衡山觀察動靜,並且明天要去馬家莊會會所謂馬大俠和那些所謂中原的武林高手。”
董子寧大吃驚:“她一個人?”
“一個人怕什麼?我姑姑才不把他們放在眼裏哩!”
“我是耽心,兩方面中只要有一方受傷害,事情就鬧大了。”
“誰叫他們編造的什麼“青衣女”盜耳環的事出來,除非真的有這麼一個‘青衣女’,不然有馬大俠好看的。”
一提青衣大,董子寧驀然想到在山峯上看見的那位青灰姑娘。要是這事不是馬大俠憑空編造的。會不會是她乾的呢?一想又覺得不大對,那青衣姑娘跟馬大俠沒仇沒怨,她為什麼要那麼幹?何況馬大俠又沒有去招惹她,她不會無緣無故去幹那種事吧?除非真的像劉常卿所説的那個“青衣女魔”,只有她出現,才能解決中原武林與碧雲峯之間的這場衝突了。
小魔女見他呆呆地發愣,問:“渾人,你以怎麼了?又渾了麼?”
董子寧將思緒收了回來,笑笑説;“我真希望有這麼個‘青衣女’出現,這樣,你姑姑就不會出面了。”
“噢!你別樣不耽心,卻為那個馬大俠耽心?好啦,渾人,我走了,記着,千萬別露面,等我們回來。”
小魔女一走,好象將董子寧的心也帶走了似的。他和小魔女在一塊時,倒沒有這種感覺。他們兩個人心無邪念,親如自家人。董子寧脾性好,隨和;小魔女任性,談吐無忌。天真,兩人反而合得來,不會鬧摩擦。小魔女一走,而且一去就是兩天,這種失落的感覺就格外明顯起來。尤其經過這一次,小魔女的音容笑貌,一言一動,已深深地印在他的心上,怎麼也抹不掉.他隱隱感到自己實在離不開小魔女,他暗自問:我真的愛上了她麼?但他又非常害怕有這種念頭。每每一想到這裏,他趕快把它打斷,不敢再想下去。甚至暗暗罵自己:董子寧呵董子寧,你怎麼敢有這種非份的念頭?小魔女一片天真無邪地對待你,你不怕別人指責你麼?你是怎樣在怪老人和師父、師伯們面前説的話?對得住小魔女麼?他突然站起來,走出洞口,想到市鎮上散散心,把小魔女在心中的印象打散,可是一想到小魔女臨走時的吩咐,又折回巖洞。不久,小魔女的形象又慢慢地在他心中升起來,最後,他終於沒法安靜了,走出洞口,到市鎮上散散心。心中暗想:玄武派的人除了馮老五和我過不去外,難道其餘的人也不會和我過不去麼?峨嵋派的人一時不明真相,找我出氣,我不能説明麼?他們總不能不講一點道理吧?
董子寧取路來到市鎮上,市鎮比他來時更熱鬧了,各處一武林人士都風聞“青衣女”明天午時要會見馬大俠,都紛紛湧來。有的想看看這個出名的女魔頭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有的想看看她如何與馬大俠交手,更有的是被女魔頭殺害了親友的人,要來複仇。街頭巷尾,所談的都是有關“青衣女魔”的事。
董子寧過去沒有在江湖上露過臉,所以相熟的人不多。有的相熟的人,見了他將臉掉一邊,裝着看不見,有的冷笑一下,不去理睬他。更叫董子寧感到痛心的,就是武當派大師伯門下的幾個弟子,以前一見他,都親熱地叫他為賢弟,跟他談武論文,而現在一見他,彷彿他身上染了瘟疫似的,一個個遠而避之,冷漠得比路人還不如。要是董子寧沒有在山峯上聽到那位青衣姑娘的話,他會感到自卑,無地可容。不敢抬頭望人。現在他心裏冷笑一下:“既然這樣,我又何必去接近你們?”
使他感到意外的,倒是他師兄的朋友劉常卿,在一間茶樓一見他,就熱情地招呼他:“董賢弟,來,我這裏剛巧有一個座位,你來得太好了!”
他奇異地看着劉常卿,又看了看周圍,見沒有其他熟人,走過來輕輕地説:“我是個被趕出教門的人,不怕沾污你麼?”
劉常卿一笑:“那是你們玄武派的事,與我何關?我只認得你是我的朋友。”
董子寧在相熟之人一片冷淡的目光下,卻得到了劉常卿的友誼,心裏異常感激。正所謂錦上添花的人,沒有人記住;而雪中送炭的人,卻叫人永遠難忘了!董子寧坐下來又説:“我接近你,耽心你會遭人非議呢。”
“我劉常卿已大有人非議了!我既不想攀龍附鳳,又沒有勇氣登上武林名流之列,又怕何人非議?來,賢弟,我們飲酒,莫去理睬別人的議論。”
董子寧暗想:這個劉常卿莫不是山峯上青衣姑娘所説的有見識的人?他本來是不大會飲烈酒的人,只喜歡飲糯米甜酒,現在卻舉起杯來説:“劉大哥,小弟敬你為人,借花獻佛,敬你一杯,來,乾杯!”
“好,好,乾杯!”
兩人舉杯,相碰一下,一飲而盡。
劉常卿飲過酒後,壓低嗓子,輕輕地説:“賢弟,今早我見到了你的同門師兄榮哥,他在打聽你的下落。”
“哦!?打聽我?他説什麼了?”
“他交待我,見到你時,千萬勸你早日離開衡山,別再在這裏逗留下去。”
董子寧一怔:“為什麼?”
“提防遭人暗算。”
董子寧一時不出聲,隨想,看來小魔女的耽心是有根據的了,現在榮哥也這麼説,怪不得她叮囑我千萬不要露面。
劉常卿見他不出聲,又勸道:“賢弟,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賢弟還是早日離開此地為好。”
董子寧點點頭。
劉常卿大喜,又説,“賢弟,要是你沒有什麼去處,就去我家裏好了。我地方不大,容納賢弟,卻綽綽有餘。”説時,他拿出了二十兩銀子交給董子寧。
董子寧愕然:“劉大哥,你這是為什麼?”
“這是你榮哥託我交給你的,叫你在路上用。他不大方便見你。”
董子寧一聽,心裏又是苦笑一下,看來榮哥雖然關心自已,也是屬於怕接近自己的人。便説:“不用了,我自己有,麻煩你交回給他,説我心領了。”
“這是你榮哥的一點心意呵!你怎能拒絕?賢弟,還是收下吧!不然,我面子也過不去。”
董子寧一聽劉常卿這樣説,只得收下:“劉大哥,你見到榮哥時,説我多謝了!”
“噢!你們自家師兄弟,何必客氣!賢弟,我還想告訴……”
這時,只聽得茶樓門口有人大聲喝道:“你這個老叫化,給你兩饅頭,還要吃雞,天下間有你這樣討吃的叫化麼?滾開!”
董子寧抬頭一看,只見一位老乞丐,鬚髮皆白,身子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鶉衣百結,一臉污垢,站在茶樓門口一張桌旁,顫顫地説:“你何必動怒,我見桌上的雞肉你們吃不了,不如給我,也省得糟蹋浪費。”
“你是不是想討打?我就是給狗吃也不給你這個老叫化。”
另一位茶客説:“你何必去理他,叫店小二來。”
店小二怕砸爛了生意,慌忙跑過去轟着老叫化:“走,走,你這個老叫化,從哪裏跑來的?討吃竟敢討到店裏來了,還不滾開!?”
“我只不過在店門口討吃呵!怎麼到店裏去了?”
店小二見老叫化還敢還嘴,不由大怒,一手向老叫化用力推去,推得老叫化踉踉蹌蹌,站立不穩,翻倒在大街上。連討飯吃的一個破缽頭也打爛了,兩個饅頭滾到了泥沙裏。
董子寧看得不忍,趕忙跑出去扶起那老叫化,問:“老人家,你沒跌痛吧?”
“沒,沒,沒痛,可惜我的討吃缽頭摔爛了。”
“老人家,不要緊,我給你再買一個好了。”董子寧將老叫化扶到門口一邊坐下,一邊對店小二説:“他這一把年歲,經得起你推嗎?萬一出了人命,你不怕吃官司?”
店小二撇撇嘴:“這個老骨頭,能跌死麼?你看,他在拾饅頭哩。”
董子寧回頭一看,老叫化不知幾時站起來,從泥沙中拾起了那兩個饅頭,一邊吹一邊用手拍打,想把饅頭上的泥沙弄掉。便説:“老人家,這兩個饅頭不能吃了,我再給你兩個好了。”
“是嗎?那太好了,這兩個饅頭丟了可惜,我送還給他們吧,叫他們去餵狗也好。”老叫化説着,便將那個帶泥沙的饅頭往桌上一放,不知是眼花還是手顫抖,這兩個饅頭一下跌落在那一碟雞肉上。
董子寧一看,心想:糟了,這碟雞還能吃的?這老人家也真老得糊塗,不要就不要好了,這樣,人家還能吃麼?
果然,氣得那兩個客人跳起來,舉拳就打,董子寧慌忙攔着説:“仁兄何必動怒,這碟雞多少銀子,由小弟賠償好了。”
其中一位客人瞪起了一雙眼睛,上下打量董子寧:“你充什麼好人?我打這老叫化關你什麼事?都是你這小子,敗壞了我們的興趣。”
“仁兄,話不是這樣説,我耽心仁兄失手打傷了這老人家,就不好辦了。”
“我打傷了他有什麼了不起,就是打死他了,還不等於踩死一隻蟻?”
老叫化説:“是呵!你有份殺害人家一門也沒當一回事哩!”
那客人一聽,頓時色變:“你這老叫化,你在説什麼?”
“我説——”
那客人突然一掌向老叫化劈來,董子寧大吃一驚,這一掌是峨媚派的武功,名為“一掌斷獄”,是鐵砂掌的招式之一,志在一掌就將對方胸骨劈碎,取人性命。董子寧沒想到他一出手就這麼兇狠,來不及阻止了,只聽見老叫化“呵呀”一聲,仰面跌倒。那客人也突然之間,面色大變,向同伴使了下眼色,倉皇而走。董子寧要去追趕他們,只見老叫化坐了起來,董子寧愕然:“老人家,你沒死麼?”
“剛才嚇死我了!咦!他們走了麼?”
董子寧見他沒有死,一顆心放下來,説:“老人家,你沒受傷?”
“我沒受傷呀,剛才只是嚇得我滑倒了,他們怎麼跑了?是了,他們以為將我打死了,怕吃官司,嚇得跑了!好呀,那這桌酒菜,我來吃吧,不然就浪費了。”説着,老叫化爬起來,走過去伸手就抓雞肉吃。
董子寧看得好笑,心想,這個老叫化,剛才嚇得半死,一見有了吃的,又忘記了。
店小二想向前阻止,董子寧説:“小二哥,算了,這桌酒菜,算我的好了,多少銀子由我來付,你讓他吃吧!”
這時劉常卿走過來説:“你這店小二也真是,幸而沒出人命,要是出人命,就是你不用吃官司,今天的買賣你也恐怕做不成,卻捨不得這桌殘剩的酒菜?”
店老闆早已聞聲從裏面出來,喝退店小二:“還不給我拿個大缽頭出來,好讓這叫化端回去吃?”
老叫化一聽,問:“老闆,你讓我將這桌酒菜全部端回去吃嗎?”
“是呵!這樣,你老可以慢慢的吃,也沒人來着你,好不好?”
“太好了!我正耽心我吃不了哩,讓我全部端回去,那我三天也不用出來討吃了!”
店小二將一個大缽頭拿來,老叫化三下五落二,將全部的菜全倒在缽頭裏,又拿起酒壺,咕嚕嚕地喝得一滴不留,説聲:“多謝!”端起缽頭,巍顫顫地離開。
董子寧和劉常卿轉回原席坐下,劉常卿説:“我看這個老叫化,恐怕不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
“一般的叫化子,哪有這樣討吃的?”
董子寧想了一下,點點頭:“那麼説,他是丐幫中的人了?”
劉常卿搖搖頭:“不會,丐幫是武林中的一大派,一般武林人士,不敢去得罪他們,何況他身上沒有丐幫的記認——討米袋。”
“那他是什麼人?”
“賢弟,你有沒有聽説過,當今武林中有四大怪人?”
“四大怪人?”董子寧一時不明白劉常卿為何突然一下轉了話頭。
“四大怪人,就是天山的怪俠,東海的怪傑,嶺南的怪老人和漠北的怪丐。這四個人,武功之深奧,沒人能探測,而他們的行為,古怪得不同人,有時叫人不可理解。”
董子寧這才明白了劉常卿的意思,問:“你認為他是漠北怪丐?”
“很有這個可能。”
董子寧想了一下,搖搖頭説:“不可能,既然漠北怪丐武功深奧得不可測,可那個老人家根本不會武功,店小二一推,就把他推得踉踉蹌蹌地跌在地上,就是一般會武功的人也不會這麼容易被推跌在地。”
“賢弟,這樣你就錯了。我聽人説,漠北怪丐,極有武德,從不恃技凌人,對不會武功的人,不論怎麼打他踢他,他能避就避,從不還手,更不去展示自己的武功。”
“對會武功的人呢?”
“那他就着是什麼人了,對一般恃強好勝的人,找到了他,他儘量避開,不去計較,對作惡的人,他只是給一點小小的警告,對十惡不赦的惡人,他就不那麼客氣了,一出招就要了他的命,就是這樣,他也往往不主動去找他們。我看剛才那位一掌想取他性命的漢子,恐怕已經吃了苦頭。”
董子寧愕然:“他吃了什麼苦頭?”
“賢弟,你沒看見麼?那漢子一出掌之後,頓時面色大變,與他同伴倉皇而走麼?我估計,那怪丐裝着滑倒時,已出了一招,不過我們看不出罷了。要是真的,那漢子即使不受重傷,恐怕那一隻手也非得一兩個月不能恢復。”
董子寧驚愕得半晌出不了聲。劉常卿又説:“或許我看錯了也不一定,那個老叫化不是怪丐,也正像他所説的,那個漢子以為一掌要了他的命,怕吃官司,倉皇走了。”
董子寧又喘過一口氣,他不能不佩服劉常卿善於説話,一起一伏,一張一弛,弄得人彷彿走進了迷宮似的,一時驚奇,一時又平淡無奇。但他寧願相信後者,而不相信前者,前者武功太神奇了,簡直叫人不敢相信。劉常卿又説:“武林四怪人,不過是現在的稱呼。過去,他們是武林中的八仙。”
“武林八仙?”董子寧有點茫然不解。
“賢弟,你沒聽過武林八仙麼?”
董子寧搖搖頭。劉常卿説:“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怪不得賢弟不知道,我也是聽老一輩武林人士所説的。武林八仙,就是千手觀音掌梅映雪女俠,神出鬼沒的隱俠諸葛子君,嶺南雙劍,再加上這武林四怪。這武林中的八大高手,不屬於任何門派,也不捲入武林中的門派之爭,獨來獨往,武功驚人,專幹一些行俠仗義的事,因此武林人士尊稱他們為武林八仙。在這八仙中,又以隱俠諸葛子君武功最深厚,他獨創的逍遙掌和八卦逍遙步,真可説是天下無敵手,連你們玄武派的一代劍雄西門子,也甘拜下風。”
董子寧問:“這麼一位高手,怎麼在武林中沒聽人説的?”
“二十多年前,梅映雪女俠金盆洗手,不再出山,而隱俠也在一夜之間在江湖銷聲滅跡,不再露面。有人説他悲痛愛子的早逝,心灰意懶,浮浪海島,也有説他遠到回疆,行蹤不定。而嶺南雙劍,也隱居在嶺南羣山中,極少出現,所以現在只剩下了武林四怪,不時在江湖出面……哦,對了,賢弟,嶺南雙劍也來到衡山了。”
董子寧大驚又喜:“什麼,他們也來了?”
“就在昨夜,他們幾乎跟你的大師伯、二師伯動起武來。”
董子寧又是愕然問:“為什麼?”
“賢弟,就是因為你。鳳女俠昨夜裏去了馬家莊,一聽説你給玄武派趕出教門,頓時大怒,責問你師父和師伯們,罵他們有眼無珠,冤屈了你。你二位師伯也火了,問鳳女俠憑什麼來管玄武派的事?鳳女俠“颼”地一聲,將劍拔出,説,‘其他事我不管,這件事我非管不可。’幸而少林寺智慧禪師和馬大俠勸住,才沒交起手來。鳳女俠大怒之下,與她丈夫柳大俠拂袖而離開了馬家莊,馬大俠怎麼挽留也留不住。”
董子寧急問:“他們去了哪裏?”
劉常卿搖搖頭:“去哪裏就沒人知道了,有的説他們連夜回去了嶺南,有的説他們去尋找你的下落。”
董子寧感到有點失望,他原想鳳女俠和柳大俠來到衡山,調解一下中原武林人士與碧雲峯人的紛爭,因為嶺南雙劍武功既高,又不屬於任何門派,素有俠義之名,武林人士一向贊舉,他們的話,碧雲峯人可能會聽,想不到因為自己的事,將他們氣走了……
劉常卿問:“賢弟,你怎樣與風女俠認識的?我知道,武林中得鳳女俠器重的人不多。”
“小弟只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相識了鳳女俠。”
董子寧略略將救武陵師兄梁平山後遇見風女俠的事説了一下。劉常卿點點頭説:“看來,武林中所謠傳賢弟之事不屬實了,怪不得鳳女俠一怒而去。賢弟,你打算幾時離開此地?待我好修一封家信,讓賢弟帶回去。”
“劉大哥,實不相瞞,我打算看看青衣女魔後,便動身北上,尋找自己多年不見的親生父母。”
劉常卿愕然:“我聽趙兄説,賢弟自小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是徐女俠撫養……”
董子寧只好將自己身世説出,劉常卿點點頭:“這是賢弟的孝道,應該如此。不過夜裏需多加小心,提防人暗算。我想,鳳女俠這麼一鬧,武林人士恐怕也隱約感到賢弟委屈,在光天化日之下,暗算賢弟的人不能不有所顧忌。”
“多謝劉大哥指點,小弟自會小心。”
“明天已時,我在這裏等候賢弟,一同去馬家莊,好不好?”
“那太好了,小弟正愁不知如何進馬家莊哩!”
董子寧看看天色不早,便辭別了劉常卿,走出市鎮,沿着山邊一條小徑向藏英洞走去。他記着小魔女的一句話:“藏英洞千萬不能讓人發覺。”因此,他顯出一副飯後散步似的閒情,慢慢而走,隨意觀看沿途的風光,打算捱到夜幕垂落時,才展開輕功回到藏英洞。這時,夕陽如血,染紅山林,衡山峯下,景色如畫。真是夕陽無限好,可惜近黃昏。轉眼之間,斜陽西下,晚霞滿天,遠處山巒,已是暮色靄靄了。
董子寧在濛濛月色下,見前後無人,便穿山越嶺,回到了藏英洞。藏英洞內的物景,使董子寧想起了小魔女的情意,感到這世上關心體貼自己的,除了師母,只有小魔女了。她一再叮囑自己別再露面,免遭人暗算,可是,他想起了劉常卿約定明日巳時,在市鎮上會面,同去馬家莊。自己去不去呢?不去,那不顯出自已貪生怕死?失信於人?不,明日哪怕是刀山火海,自已喪生峨嵋劍派人的手下,也一定要去,以免為江湖人士恥笑。況且自己還有一份責任,相勸碧波仙子手下留情,別引起中原武林人士與碧雲峯的大仇殺呢。董子寧想罷,正想熄火而睡,驀然聽到洞外樹林一陣輕微的響動,不由心中一怔,暗想:難道峨嵋派人和馮老五暗暗跟蹤我到了這裏?他慌忙映熄了燈火,屏聲靜氣,躡手躡腳輕輕摸出洞口,伏在低矮的灌木叢中觀察。只見在冷冷的月光下,一位年約二十歲的標緻青年,在凝神注視四周羣峯,輕輕地喊道:“燕燕,你在哪裏?”
董子寧聽了驚訝,他難道是來找小魔女白燕燕的?
那青年人又喊道:“燕燕,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説。”
突然,靜靜的山林傳出一位女人咯咯的笑聲。笑聲剛落,一個人影從樹林中躍了出來。董子寧定神從月光下看去,這是一位二十多歲俏俊的婦人,眉目含笑説:“我道是誰,原來是覃公子。”
覃公子帶驚訝問:“是你!?”
那婦人帶譏諷地説:“沒想到吧?我道覃公子千里迢迢,從雲南趕來這裏,有什麼重要事哩!原來是來追蹤白魔王的千金白燕燕,可惜那小女妖愛上了另一個人,並不愛你。”
“你説什麼?”
“我説她愛上了一位俊秀的小夥子,你心痛吧?”
“這不可能,是誰?”
“誰!?就是武夷劍派的董子寧。我都知道了,你還不知道?要不,董子寧為什麼給玄武派趕了出來?”
覃公子突然變色:“真的?”
“信不信由你,江湖上都這麼説。馮老五三番四次見小妖女救了那姓董的小子,她不愛他,會這樣做麼?小冤家,我看你死了這條心吧。”
半晌,覃公子狠狠地説:“那我殺了姓董這小子。”跟着,他又喊道:“燕燕,燕燕,你在哪裏?”
俏婦人説:“覃公子,你瘋了嗎?你不怕讓武林人士知道了你?”
“不,我叫燕燕出來,問問她是不是愛上了這姓董的。”
“你別喊了,這小騷貨不在這一帶了。”
“哦!?她去了哪裏?”
“她呀,去了鬼門關了!”
“什麼?去了鬼門關?你這是什麼意思?”
俏婦人陰惻惻地説:“誰叫這小騷貨天堂有路她不走,地下無門偏要闖。過兩天,你便知道,她就是不死,也落得斷手斷腳,終身殘廢。”
覃公子一下跳起來,揪着俏婦人問:“你説什麼?是不是你在暗算她?”
“哼!還用得着我去暗算她?自然有人去暗算她,誰叫她和那韋老婆子壞了衡山的大事。”
“我不准你們……”
“噓!你聽,有人來了。”
“誰來我也不怕。”
“小冤家,你不怕中原武林人士將我們看穿了?快藏起來,別讓他們看見。”
悄婦人一下將覃公子拖入叢林中隱藏起來。董子寧將這一切看在眼裏,聽在耳中,心裏隱隱感到一陣難受:原來小魔女早已有人愛上了她,不惜千里迢迢從雲南趕來。從相貌來説,覃公子比自己強多了。着情景,這覃公子多半是碧雲峯人,他們正好是天生一對,地配一雙。董子寧一下想起小魔女對自己的情景,看來小魔女一派天真無邪,她對自己關懷,只不過感激自己救了她,將自己當成了一個哥哥而已,心中並無他念,多情的只是自己,今後我應避開小魔女才是,別再引起別人的誤會。同時,他又有點暗暗為小魔女惋惜,一個愛她的人,竟然聽了旁人罵為“小女妖”“小騷貨”而不動怒,這覃公子跟這俏婦人是什麼關係呢?俏婦人叫覃公子為“小冤家”,關係十分曖昧,是母子還是姊弟關係?而且在俏婦人的語氣中,卻十分妒恨小魔女,難道……難道他們是情人?董子寧想到這裏,簡直不敢想下去……
董子寧正在疑惑不解時,驀然在月光下又見兩條黑影出現,定神細看,兩位來人一身乞丐裝束,揹着褳褡,顯然,他們是丐幫中的人。年長的一位説:“連兄弟,你看清楚他們來了這裏麼?”
年輕的一位説:“雲哥,我這雙夜眼絕不會看錯,他們從馬家莊出來,一前一後朝這方面奔來,他們身形好快,我追都追不上,剛才,我還遠遠聽到那小子叫什麼‘燕燕’哩!”
“那麼説,他們一定是碧雲峯邪教的人了,我們仔細在這一帶搜查一下。”
董子寧這時看清楚了,這位叫“雲哥”的人,是丐幫的八代弟子,也是武林中的高手。董子寧曾在武夷山見過他一面,他善使一支鐵笛,招式刁狠,變化莫測,有鐵笛手之稱。董子寧曾聽師母説過,這鐵笛手雲鶴更有一門絕技,吹出的笛聲,能將各種毒蛇招來,攻擊對手。所以在江湖上又綽號“蛇仙鐵笛”。現在他的出現,説明丐幫的主要高手到了衡山。董子寧又暗暗擔心起來,萬一蛇仙鐵笛發現了覃公子,兩人必有一場惡鬥,雙方不論誰死了,都勢必引起武林中的一場仇殺。董子寧這時真希望那個覃公子和俏婦人悄悄地走掉,雙方別發生衝突,更希望蛇仙鐵笛找不到他們。董子寧正想着,只見叢林中一人閃了出來,冷冷地説:“你們不用找了,我在這裏。”董子寧一怔,他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閃出來的人,正是碧雲峯的覃公子。
蛇仙鐵笛一聲長笑:“好小子,你自己跑出來了。我問你,你夜探馬家莊是何用意?”
覃公子冷冷地説:“我喜歡夜探就夜探,你管得着嗎?”
“看來,你太不將中原武林人士看在眼裏了!”
那年輕的説:“雲哥,別跟他多磨嘴,先捉了他再説。”
“你們想捉我,看來你們是活得不耐煩了,着掌!”覃公子説完,朝蛇仙鐵笛一掌擊來,只見掌勢凌厲,掌力挾帶一股寒意。蛇仙鐵笛輕躍避開了掌力,略帶驚訝地問:“好小子,你這寒冰掌是跟誰學的?碧雲峯的覃嘯天是你什麼人?”
“那是家父,何勞動問。”
蛇仙鐵笛一笑:“原是你是碧雲峯覃長老覃嘯天的兒子。好,今夜裏我就領教領教覃家寒冰掌的厲害了。”説着,他又對那年輕人説:“連弟,你走遠一點,這寒冰掌本來沒有什麼可怕處,但它含有一股寒毒,沒有上乘內力,倒也不可小看它的。”
董子寧一聽“覃嘯天”“寒冰掌”這幾個字,不由感到悚然。他早從師父、師母的口中聽到,這覃嘯天是武林中的一個魔頭,他原是黑道上的人物,不知怎樣,他成了碧雲峯邪教的護教長者,以一雙寒冰掌橫行江湖,只要有人中了他的寒冰掌,就是不當場斃命,事後也會寒毒入心,僵凍而亡。唯一的辦法,只有服下覃嘯天的解藥,才能倖免不死。想不到這儀表不凡,英俊的覃公子,竟然是覃魔頭的兒子,學到了這一門邪武功。
覃公子見對手竟然這樣熟悉自己父親和本家門的武功,不由問道:“你是何人?”
“哈哈,你連蛇仙鐵笛也不認識;怎麼能在江湖上闖蕩?”
覃公子這時再不答語,突然凌空躍起,疾如怪烏,雙掌壓頂朝蛇仙鐵笛拍來,他知道不迅速將蛇仙鐵笛擊傷擊斃,萬一他吹動鐵笛,招來毒蛇,自己就招架不了。誰知蛇仙鐵笛的招數更怪,只見他就地一滾,突然躍起,其快更甚,一支鐵笛,已凌空拍到覃公子的頭頂。覃公子身形一晃,又是一招“深山探寶”,直朝蛇仙鐵笛下陰拍來,這一招狠毒異常,志在叫對手斷子絕孫,不死也成為閹人,今後不能生育。蛇仙鐵笛橫笛一擋,説聲:“好狠毒的小子,居然想取我的寶貝兒了。”轉眼之間,兩人已交手十二、三招,仍不分勝負。
董子寧伏在叢林中看得暗暗駭然。這覃公子的武功不但比自己強多了,就是玄武派的眾子弟,恐怕也沒一個是他的對手。蛇仙鐵笛在丐幫中是有名望的高手之一,武功與自己師父僅在仲伯之間,而這覃公子竟能與他交手十二、三招,仍不分勝負。董子寧眼睛突然瞪得圓圓的,只見在交手的兩個人影中,一個身影驟然飛起,如電光火石,落在那個叫連弟的年輕人跟前,跟着是“呵呀”一聲,那年輕乞丐身形似球拋起,摔在地上。董子寧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只聽見蛇仙鐵笛狂怒吼道:“今夜我本不想殺你,現在我非宰了你這小子不可,不然,我就不叫蛇仙了。”
原來覃公子見戰不下蛇仙鐵笛,心生一計,身影突起,以鶻起兔落的閃電似的行動,一招寒冰掌,擊倒了毫無防備的連弟,使蛇仙鐵笛沒有了幫手,以便俏婦人出來。
覃公子一笑説:“就是你宰了我,你的同伴沒我的解藥,也得隨我一塊見閻王,況且不知是你宰了我,還是我宰了你哩。”
董子寧暗暗搖頭,感到這覃公子武功雖好,卻用心險惡,哪有在交手中,突然向一個毫不防備的人下毒手?這太不講理了。
蛇仙鐵笛正想吹動鐵笛,只見俏婦人蒙了面布,似閃電般的向蛇仙鐵笛襲來,蛇仙鐵笛不愧是丐幫的高手,感到身後風聲不對,身影一晃,鐵笛橫掃,“當”的一聲,鐵笛與俏婦人一張彎刀相碰,火光四射,俏婦人的一張彎刀幾乎震得落手飛出。蛇仙鐵笛也急忙收笛一看,見鐵笛並沒損害。才略略放心,厲聲問:“你是何人?竟敢來偷襲我?”
俏婦人不答,又是一招發出,刀光似水,橫潑而來,蛇仙鐵笛剛一閃開,覃公子掌風已到。本來蛇仙鐵笛戰覃公子一人,雖然一時不能取勝,但卻略佔上風,現兩人聯手圍攻,蛇仙鐵笛在三、四招後,便處在下風了,處處險象叢生,最後聽到蛇仙鐵笛慘叫一聲,身影飛起,胸口捱了覃公子一掌,摔在草地上。俏婦人説:“快結果了他們,別留活口。”
董子寧正要出手相救,只聽見一個巍顫顫蒼老的聲音説:“撞死我了!”草叢裏驀然站起一個人來。董子寧一看,又是驚愕。這驀然從草地爬起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在市鎮酒店前只到的那位老乞丐,他不知幾時躺在這草叢中,別人在他四周激烈的打鬥,居然沒發現他,也沒踩中他。覃公子愕然問:“你是何人?幾時躺在這裏的?”
“我不過是一個無依無靠孤苦的老叫化罷了,山野為家,老早就在這裏睡,你怎麼將一個人拋在我的身上,不怕將我壓死麼?”
俏婦人也感到驚訝:“你早就在這裏睡?”
“是呀,你們怎麼也來這裏了?”
俏婦人對覃公子説:“快把他殺掉,別讓他活着,壞了我們的事。”
老乞丐害怕地説:“你,你,你們要、要殺我麼?”
覃公子出手一掌,老乞丐“呀”地一聲,仰面翻倒,董子寧這時再也忍了住了,倏然躍出,劍光如電,直點覃公子大陰肺經中府穴。覃公子身影如電,倏然閃開,反手一掌朝董子寧劈來,一股寒氣,衝得董子寧毛管直豎,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以迎風柳步閃避。而覃公子第二掌又劈來,董子寧抖展輕功,向後躍退一丈遠的地方。
覃公子見董子寧步法奇異,身形輕靈,不由停了手問:“你是何人?”
俏婦人説:“他就是玄武派的叛徒董子寧,也就是那小騷貨的心上人。”
董子寧奇異這俏婦人怎麼認識自己,自己卻根本不認識她。
覃公子一怔:“他就是姓董的小子?”
“是呀,這是你的情敵哩!”
董子寧惱怒地説:“你胡説八道什麼?別污了白小姐的名譽。我問你們,傷了兩位丐幫的人還不夠,為什麼還要無緣無故傷害這孤苦的老人家?怪不得江湖上人士罵你們碧雲峯是邪教,毫無人性了。”
覃公子磔磔笑起來:“我們就是邪教又怎麼樣?我不但殺了他們,連你也一塊殺了!看掌!”覃公子凌空躍起,雙掌壓頂朝董子寧擊來。這一招式,是他對付蛇仙鐵笛的第一個招式,他認為董子寧的武功,比蛇仙鐵笛還高一籌,故出此凌厲殺招。董子寧剛舉劍,奇怪的現象發生了,覃公子身影未到,便從半空中摔下來,躺在地上不能動彈。悄婦人愕然,問:“覃公子,你怎樣了?”
“我,我給姓董的點中穴道了,這小子會隔空封人穴位,你快來救我。”
董子寧一聽愕然,暗想:“我幾時出手點他穴位了?莫不是山峯上那神秘的青衣姑娘在暗中幫助了自己?以暗器封了他的穴位?”
俏婦人駭然:“封了你那一處穴位?”
“腰,腰間的章門穴。”
“哈哈!報應,誰叫他向我這無依無靠的老叫化下毒手?這真是老天爺有眼,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嘛!”
老叫化不知幾時,又從地上爬起來,剛才他中了覃公子一記寒冰掌,居然絲毫無事。董子寧驚訝地問:“老人家,你沒事麼?”
“沒事,沒事,剛才我不過滑倒了,跌昏了過去。”
董子寧驚疑不已,他不知道老叫化是漠北怪丐呢?還是真象他所説的滑倒了,無意中又閃開覃公子的一掌。
俏婦人深知董子寧的武功,她不相信董子寧能隔空封人穴位,注視老叫化一眼,彎刀一抖,喝道:“老叫化,剛才是不是你從中做了手腳?”
“這是老天爺報應,關我什麼事?”
俏婦人驟起一刀,刀光抖動,朝老叫化劈去,董子寧想不到這俏婦人會閃電似向老叫化下手,要救已來不及了,情急地説:“你——”話剛出口,俏婦人象中了邪似的。一下似木雕般地不能動彈,一張彎刀高高舉在手上,落不下來。老叫化又哈哈一笑:“報應,報應,老大爺真開眼,這惡婦人又不能動了。”
董子寧看得驚奇異常,他不明自這是怎麼回事,要是説是那神秘姑娘在暗中用暗器幫忙,既不聽見暗器飛來的聲響,又不見暗器的光閃,要是説是這老乞丐做了手腳,卻又不見他出手。他一下瞧見老乞丐伸手去覃公子懷中掏東西,忙問:“老人家,你這是幹什麼?”
“我見這小子穿着這麼華麗,身上準有銀兩,掏出來我們用用不好?”
董子寧一聽,這又不象武林中俠義上的人了,皺了皺眉説:“老人家,別這樣,你缺乏錢用,我給你好了。”
“哦!?你給我?你家裏有很多的錢嗎?”
董子寧搖搖頭:“我沒家,但一、二十兩銀子,我還可以拿得出來。”
“一、二十兩銀子?那太好了,那我一年也不用向人討吃了。”老乞丐一下從覃公子懷中掏出一樽小小的一白瓷瓶子,“咦”了一聲:“這是什麼寶貝?”
董子寧在濛濛月下看了一眼,猛然想起:要是有人中了覃嘯天的寒冰掌,只有服下他的解藥,才能解除寒毒。便説:“這恐怕是寒冰掌的解藥吧?”
“解藥!?這麼好的瓶子用來裝解藥,太可惜了,要是我拿到市鎮上換,倒換得幾個錢用哩!”
董子寧問覃公子:“這瓶子裝的是不是解藥?你不説,我就挑了你經脈,叫你痛苦一生。”
覃公子神情頹喪地應了一聲:“是!”
董子寧大喜説:“老人家,你快給我,讓我先救了雲前輩和那位丐幫兄弟。”
“看不出你這小子的心地,比這姓覃的小子好多了!好,你拿去吧。”
董子寧慌忙用解藥給蛇仙鐵笛和他的同伴連弟服下,這真是藥到毒散,不多時,蛇仙鐵笛和連弟體內寒毒盡消,雖然仍帶內傷,但已對性命無妨了。連弟恨姓覃的用心險毒,拔刀要砍覃公子。董子寧忙攔住説:“請仁兄看在我的面上,饒了他這一次吧。”
連弟神色奇異:“你為什麼要饒他們?”
“小弟是耽心你殺了他,中原武林人士與碧雲峯的仇殺更難化解了!”
“中原武林人士跟碧雲峯邪教從來就勢不兩立,不行,我非殺了他不可。”
蛇仙鐵笛這時喝道:“連弟,不得亂來,殺一個毫無反抗的敵手,你不怕壞了我們丐幫的名譽麼?要殺這姓覃的小子,我們再找機會,跟他明刀明槍地比武,勝了殺他,也叫他死而無怨。”接着他向董子寧拜謝説,“董壯士,武林人士傳説,你勾結碧雲峯人我還有些半信半疑,看你今夜行為,我更不相信你會與結碧雲峯人去殘殺自己同門師兄弟了。不過賢弟想調解中原武林人士與碧雲峯仇恨,恐怕是徒勞無效,枉費心機。”
老乞丐這時説:“枉費心機總比上了人家的圈套強。”
蛇仙鐵笛這時注目老乞丐一眼,不由驚訝萬分説:“你老人家莫不是漠北丐俠齊老前輩麼?”欲知老乞丐是誰,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