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小敏接過一看,是一張揉得發皺的紙球,不由心中不明;慢慢打了開來。
那上面是一筆蠅頭素篆,像是一首詩,她不由默默地看下去。
紙上寫的是:
白雲深處曾為客
青萍隨波任浮沉
多情自古空餘恨
長憶天邊一抹紅
她那兩彎蛾眉,不禁深深鎖在了一塊,一時全身覺得都發冷了。
她默默地念著這幾句話,內心真是有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像是有無限委屈,那方才忍住了的眼淚,此時更不由自主滾了出來。
哈古絃冷然道:“這是伍青萍親筆寫的,是我從她父親身上偷出來的,哼!你現在總該明白了吧!”
哈小敏咬著下唇,流著淚道:“可是,她……為什麼又要跑呢?”
琴魔冷笑道:“這首詩上,已證明了她對白如雲愛意之深,雖然眼前她逃避……哼!只怕日後亦難免作繭自縛。孩子!你不要忘了,他們才是真正互相熱愛的……你莫非還想把他們拆散麼?就算能夠,你又忍心麼?”
哈小敏不由被問得臉一陣紅,她內心這一霎時,就好像萬針齊扎一般。
要不是在父親眼前,她早就忍不住趴在桌上,放聲大哭了。
可是這種強自鎮定的意味,更是難受,她臉色變得紙一般白,美麗的眸子裡,已噙滿了眼淚,這一霎時,她就好像失了魂兒似的。
琴魔不由大吃了一驚,本來他還想為龍勻甫說幾句話,只是現在,他卻覺得不便再出口了。
他慌忙地伸出一隻手,抓住了女兒的手,只覺得又冷又抖,哈古絃不由嘆了一聲道:
“唉!你回去休息吧!”
他說著也不覺喉嚨有些哽咽,頓了頓才道;“孩子……你……”
哈小敏此時才轉過念來,見父親如此,不由苦笑道:“爸爸!您老人家別急,我現在也想明白了……我不會再傻了!”
哈古絃怔怔地點了點頭,才嘆道:“你能明白爸爸我這番心意就好了。要知道我就你這麼一個女兒,我能不疼你麼?”
小敏苦笑道:“我知道。”
哈古絃才點了點頭道:“那麼你回去吧!”
小敏從位子上一站,那紙團兒掉了下來,她連忙又從地上撿了起來,緊緊地抓在手中,轉過了身子,匆匆走出房去。
琴魔哈古絃,目送著女兒走後,不由長嘆了一口氣,發了一會楞,他心中思索,也不知道女兒心中想些什麼?她能把白如雲忘了嗎?
他又搖了搖頭,輕輕地嘆道:“她忘不了他!”
因為他也是曾經由少年過來的人,也曾在感情上受過頗多的折磨,他也曾經無數次地發誓,想要忘記一個人;可是直到如今,他仍然念念不能忘記那個人,那人就是哈小敏的母親。
這是人於人之間的“情債”,古今不少的先聖豪傑都不能免卻這種痛苦,自然哈古絃也不能例外,他腦中深深地思索著一些問題,最終,依然是絲毫沒有結論。
白如雲、伍青萍、哈小敏、龍勻甫,這四人真是一盤多麼難下的棋啊!
哈小敏含著淚回到了房中,一時心情感傷萬千,往床上一撲,先哭了一個夠。
因是怕父親聽見,只把臉深深地埋在被子裡,這樣聲音就不會外出了。
一個人愈想愈傷心,愈傷心也就愈哭,足足哭了有半個時辰,才慢慢聲嘶力竭,同時心情也慢慢定下來了,只覺得通體痠軟無力,腦子裡更是千頭萬緒,最後她坐起了身來,正對著桌上一面鏡子,自己幾乎不認識自己。
鏡中的人,一雙眼睛,就像是一對桃子似的,腫泡泡的,那雙眸子更是昏暗無光,蓬著頭髮,就像是牢裡的女犯人似的。
只是這麼一會兒,已折騰得不成人樣了,哈小敏自己看著也不由吃了一驚。
她痴痴地摸著臉,暗道:“我怎麼會成了這樣子了,簡宣像個鬼!”
接著,她把鏡子移到了一邊,卻不由得又抽啜了一下,這一下又使她想到自己方才是大哭斯歇。
於是她不由冷冷地垂下了頭,用手支著,只是痴痴地看著窗外。
她腦子裡想:“我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值不值得?”
於是,白如雲那英俊的影子,又在她的眼前出現,她狠命地搖了兩下頭,心裡拼命地叫道:“我不要想你……我不要想你。”
可是,那影子仍然是固若磐石;哈小敏不由撇了一下小嘴,顫聲叫道:“小云哥!”
眼淚立刻又像斷了線的珍珠也似,撲撲簌簌落了下來,一粒粒滴在了膝前。
十年以來,她心中只有一個白如雲,她愛他的英俊,愛他的武功,愛他的為人,更加愛他的氣質……
幾乎沒有一樣,不是深深印在了小敏的心坎裡,每—個影子,都像是一粒種子,在她心裡已生了根,發了芽,如今已蔚然成蔭,一時之間,又如何能叫她忘得掉呢!
她就這麼低著頭一會抽搐一聲,又接著想下去,一雙脖子,卻死死地盯著地上一塊方磚發呆,有時流出了淚水,她也會不自覺地抬起手擦擦,可是眼神還是不離老地方。
大凡一個人傷心到了極點,都會有這個現象,哈小敏這個情竇初開的姑娘倒是破題兒第一道,嚐到了這種滋味。
想了半天,只覺得脖子酸酸的,她這才驚覺,不由暗歎了一聲道:“我這是何苦,別是要病了吧!”
想著想著……她用手理了一下頭髮,站起了身子,又苦笑了一下,自嘲道:“我這麼深深不忘他……人家又何曾這麼想過我,我真是太可憐了!”
“白如雲,你這小冤家……你的心也太狠了,我對……”
她想著有意放鬆了心情,還笑了笑,可是那笑也只是曇花一現就消失了。
她腦中不停地想:“我莫非就這麼為白如雲守一輩子麼?那也太可憐了!”
於是,她又想到父親所說的話,此時想起來,真是句句都如同一枝冷箭,深深地射到了她的內心,尤其是關於伍青萍的事。
於是她又由身上找到那個紙球,打開來看了一遍,腦子裡揣摩著青萍當時寫這些話時的心情,那一定也是和自己此時心情差不多。
“她一定也是很痛苦的!”
她想到此不由眨了一下眼睛,自語道:“不過,萍姊愛白如雲,這一點一定是不假了,可是她又為什麼要看我一眼呢?”
想到此,她不由又有些氣惱,覺得青萍不該瞞著自己,把自己害死了。
可是當她心情稍定之後,再想這個問題,她的見解又不同了。
她沉默地想著,忖道:“伍青萍到底是一個了不起的姑娘,雖然她心中這樣愛著白如雲,可是她能不表現出來,只看她能一個人悶聲不響地跑了,只是這一份決心,就比自己強多了。”
她忽然敏感地想道:“青萍一定是為了我才跑的,她這麼作,可想知內心的苦楚,我真不該再恨她了……”
於是她又把恨青萍的心暫時放下。
一個人站了一會兒,又坐下,自言自語道;“我該怎麼辦呢?”
“按說,我該聽爸爸的話,成全了他二人,只是……我能麼?”
她實在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麼偉大,同時她更不敢想到,自己一旦失去白如雲的痛苦。
可是她卻不得不重新對這個問題有所考慮了,雖然這多年以來,白如雲並未對她表示過愛心,可是,哈小敏卻是生活在快樂之中。
這些快樂的本質,也許僅僅是由於白如雲的一些微笑和對她的一些讚賞,可是這一切卻足以令痴情的小敏有所消受了。
也許她的希望並不高,白如雲只要能像原來那麼對她,她就很滿足了,她那幼小純潔的心靈之中,本不會想得更遠更久的,她沒有想過未來的婚姻,因為她處身在快樂之中,她的喜和悲,只是操縱在白如雲的感情之中,可是如果有人問她未來和婚姻之時,她卻會馬上聯想到白如雲,而且會很快地把這些歸宿,安置在白如雲的身上,這並不是她太自信,因為事實上,她那單純,狹小的生活圈子裡,只容許她想到白如雲一人。
她從沒有這麼心碎過,以前偶爾為白如雲的冷漠,也曾傷過心,也曾落過淚,可是當新的希望湧上心頭時,那一切的黯影,都馬上消失了。
可是,伍青萍來了,一切都完全不同了。
她把白如雲的感情獨佔了!
她把哈小敏的希望帶走了。
自從她來之後,哈小敏就不快樂了,是她使哈小敏感到未有的傷感和空虛。
由於青萍的來,才又使她看出了白如雲的另一面,原來他不是冷漠的人,原來他對自己的一切並不是最好的……原來他並不愛自己。
啊,這太殘酷了……太可怕了!
不知不覺,她又趴在床上,哭了起來,就像是一株風雨中的梨花。誰說小敏不解風情,誰說小敏不多情?
哈小敏趴在床上抽抽啜啜,一直哭到全身一點力也沒有,忽然覺得身上有人推了一把,哈小敏只以為是父親來了,不由吃了一驚,慌忙由床上翻了起來,回頭看時,卻是醜女花奇。
小敏不由寒著小臉道:“人家都難受死了,你還來鬧!”
花姑拖長了聲音道:“啊呀,我的好姑娘,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呀?一個人哭得這麼傷心。”
小敏繃著小臉,搖搖頭道:“不為什麼,我只是不好過。”
花姑笑道:“我知道你是不好過,到底是為什麼?你給我說說。”
小敏只是搖搖頭,也不說話,花姑不由長嘆了一聲,輕輕拉起小敏一隻手,皺眉道:
“姑娘,你還把花姑當外人麼?花姑是看著你長大的,你還有什麼話不能說?”
哈小敏翻著眼看了她一下,花姑用綢子替她擦著淚水,滿臉關懷之色。
哈小敏不由叫了一聲:“花姑!”
就往花姑懷裡一撲,一時又哭了起來,她心中喃喃地說道:“我怎麼辦?我怎麼辦呢?”
花姑一手輕輕拍著她的背,一面皺著眉道:“好姑娘,你告訴我,是誰欺傷了你,我去給你出氣去,是哈老怪不是?我去問問他!”
花姑說著就要轉身,被小敏一把拉住了,她搖搖頭:“不是……不是爸爸!”
花奇不由一怔道:“那又是誰?”
小敏面色一紅,訕訕道:“是……是小云哥……他……”
花奇不由短眉一挑,厲聲道:“怎麼,是白如雲,這小於愈來愈不像話了,你放手,我去跟他要老命去!”
哈小敏不由緊拉住她,一面道:“不……不……他也沒欺負我,都怪我自己,您找人家去幹什麼,還不夠丟人的嗎?”
花奇張大了嘴道:“我的好姑娘,你倒是說清楚呀?怎麼。回事?你說清楚吧!”
哈小敏不由低嘆了一口氣道:“你叫我怎麼說呢?”
花奇翻著眼皮,道:“白如雲不是跟你玩得挺好麼?怎麼會……?”
小敏哼了一聲,氣道:“什麼挺好?人家根本不喜歡我……”
說著連聲音都抖了,嘴角直撇,還想哭。花奇聞言,倒不由怔了—下道:“什麼,他根本不喜歡你?你怎麼知道?誰告訴你的?”
小敏痴痴呆呆地搖了搖頭,冷冷地道:“還用誰來告訴我?還會看不出來?花姑,你說我怎麼辦?”
花奇不由輕輕摟住她,用手在她背上輕拍著道:“不要多心,白如雲那小子脾氣就是怪一點,你認識他這麼久,還會看不出來?其實他心裡還是挺喜歡你的。”
小敏不由抬起了頭道:“真的……您怎會知道?”
花奇不由一怔,咧嘴笑道:“我怎麼不知道,這麼標緻的姑娘,他打著燈籠到哪裡找去?”
小敏不由心中一涼,嘆了一聲道:“他才不稀罕呢。”
花奇不由把小敏一推,大聲道:“什麼,他不稀罕,媽的,小於要是真敢欺負你,我不咬死他!”
說到“咬”字時,這花姑還作了一個咬牙切齒的姿態,連小敏都忍不住笑了,不由白了她一眼道:“算了,不要出洋相了,人家是說真話,您就會瞎打岔!”
花奇見小敏居然笑了,不由心中甚喜,一面皺著眉道:“你以為我作不出來?我知道那白如雲本事大,要講打,我是打不過他,可是要講拼命,我還不怕他。”
哈小敏不由苦笑了一下,道:“拼命有什麼用?就算您把他人殺了,對我又有什麼好處?”
醜女花奇只是愕愕地看著她,哈小敏此時反而安靜了許多,頓了頓才道:“現在我也想開了,我也不哭了,光哭也沒有用,天下的男人多的是,我又何必守著他一個?”
花奇拍了一下桌子,道:“對呀,想開就好了,不過……”
她看了小敏一眼,又搖了搖頭道:“不過白如雲……唉!你們到底是鬧什麼?一點小事可犯不著!”
哈小敏冷笑道:“人家根本不喜歡我,您叫我死纏著他不成?”
說著她頭低下,心中暗想,我不也是死纏著人家,已經纏了好幾年了!
想著她的臉又紅了,她停了一會兒,咬著牙道:“這個地方我住夠了,我下山去了。”
花奇不由吃了一驚,叫道:“我的小姐,你可別亂說,你一個人小小年紀,下山到哪去啊?”
哈小敏睨她一眼,冷笑一聲道:“什麼亂說,我也不小了,活這麼大,連山也沒下過,人家要知道,真是笑話死了……”
花奇見她樣子不像說笑話,不由更急了,把短眉一豎道:你可不要亂來,莫非你就不要你爸爸和花姑了麼?”
小敏不由呆了一呆,遂道:“我也不是不回來的,我只是想到江湖上去闖一闖,經歷經歷,何況還有我的娘,我也要找找她。”
這麼一說,連花姑也楞住了。
她想了一會兒道:“你說的是真話?”
小敏點了點頭道:“當然是真的。”
花姑嘆了一口氣,又搖了幾下頭道:“要說這話也對,這麼大姑娘了,哪能老關在山上?還有你孃的下落,也是該去打聽一下,不過這事情。總要好好計劃一下。可不能說走就走,你一個姑娘家,又是第一次下山,江湖上壞人可多著哪,要是受了人家騙,你叫你爹怎麼活得下去?”
哈小敏點了點頭道:“這一點我也知道,我也不是說走就走,我還有幾天耽擱,你不要慌。”
花奇發了一會兒楞,才傻傻地點了一點頭道:“你要走。總得跟你爹說聲呀!”
哈小敏笑道:“當然啦。”
花奇見著一會兒一提起下山,這姑娘也不傷心,心中暗想,到底是小孩子,前一會兒哭成了淚人也似的,這一會兒又笑了,想著嘆一口氣笑道:“你呀,你別以為闖江湖是好玩的事,快洗洗臉去吧,時候也不早了,也該睡覺了。”
哈小敏嘆了一聲道:“好呀,我洗臉去。”
花奇見一天雲霧散了,這才轉身而去,她走後,哈小敏不由捶了一下桌子,笑眯眯地道:“對呀!我何必這麼傷心?難道沒有白如雲,我就活不了啦!”
她想到了江湖上的一切事物,心眼裡充滿了興奮與喜悅,不由就暫時把對白如雲的憂愁全忘了。
她拿了一條手巾,—轉身走出房問,走到洗臉的地方,花姑已經為她打好了一盆水。
這小妞兒一高興,老遠把手巾往盆裡一丟,口中還嬌喚了一聲:“著!”直打得水花四濺,跟著她又隨口哼著小調,什麼……別笑姑娘沒人愛,別說姑娘是傻瓜,單騎仗劍走江湖,從.此四海是我家!
方唱到這裡,心中忽然一動,暗說我這是怎麼啦?竟忘了還有一個受傷的人呢!半夜唱這麼大聲,不把人家吵醒了?
想著匆匆洗完了臉,正要轉身回室,耳中卻又聽到隔室的龍勻甫,發出了沉重的呻吟之聲。
哈小敏蛾眉一皺,心說:“糟糕!真把他給吵醒了!”
想著輕手輕腳,走到龍勻甫門前,把門推開一縫,往裡面看了一眼。
只見龍勻甫雙手捂胸,作西子捧心狀,口中一個勁呼痛。他那一雙劍眉,緊緊地理在了一塊,那雙星也似的陣子,微微半開著,愈顯得痛苦難當。
哈小敏不由一驚,心中暗想說:“他傷不是已經好多了麼,怎麼又會犯了?我怎麼能看著裝沒看見?”
想著在門外咳了一聲,用手在門上敲了兩下道:“龍兄傷勢如何?”
龍勻甫一面呻吟道:“哈姑娘麼?請進來吧!我……”
哈小敏已椎門進室,她先至幾前,把燈燃亮了,才轉身走到龍勻甫病榻之前,低聲道:
“你覺得怎麼了?”
龍勻甫仍然是摸著老地方,作痛苦姿態道:“這裡還痛!痛得厲害!”
哈小敏不由低頭看了看他手捂的地方,不由皺眉道:“這地方好好的沒有傷,怎麼會……”
龍勻甫自己低頭一看,不由俊臉一紅,但他仍然皺眉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一喘氣就痛!”
哈小敏點點頭道:“達可嚴重了,這是內傷,我去叫爸爸來看看!”
說著轉身就要走,這一來龍勻甫可急壞了,不由慌張放下了手,道:“姑娘不要去……
我……不要緊。”
哈小敏轉過了身來,道:“怎麼不要緊?這是內傷,弄不好肺裡有傷,怎麼能不看?”
龍勻甫急得俊目轉了幾轉,吃吃道:“不是肺部!……我知道只是岔了氣了,一會兒就好,不敢麻煩哈老前輩!”
一哈小敏見他說話時,臉色時紅時白,那副緊張的樣子,不由逗得笑了。
她忍著笑,還皺著眉毛道:“這麼說不是內傷了?”
龍勻甫見她這種欲笑還顰姿態,直似天上仙女,幾乎是連話也忘了說了,日中只吶吶道:“不是……不是……是……”
“到底是還是不是呀?又是‘是’又是‘不是’!”
忽然她想到,人家是客人,自己怎麼這麼對他說話,不由臉色一紅,淺笑了笑道:“既是沒有事,你就好好地休息吧!天可不早了,你肚子餓不餓?”
龍勻甫面對玉人,吐氣如蘭,雖然只是輕顰淺笑,可是在從未接觸過女人的龍勻甫來說,已感到不勝消受,一時神馳意亂,連連搖頭道:“我不……餓,卻是渴得很!”
哈小敏心中暗想:“這小於定是渴死鬼投胎的,要不哪會這麼渴?一天到晚地喝水。”
當時走至桌前,把茶壺提了過來,先斟上一杯,龍勻甫雙手接杯,臉紅紅地道:
“一……杯就夠了!”
哈小敏噗嗤一聲,忙自鎮定道:“你儘管喝好了!水,多的是!”
龍勻甫此時已把杯水飲盡,一面窘道:“夠了!夠了!姑娘受累了!”
哈小敏卻把茶壺放在床邊几上,笑了笑道:“我把茶壺就放在你床邊,要是等會兒你還渴,就請隨時倒,方便得很!”
龍勻甫只怕哈小敏說完了這句話就要走,慌忙道:“姑娘!”
哈小敏轉了一下眸子,低聲道:“龍兄有話請說!不要緊1”
龍勻甫輕輕地嘆了一聲,道:“愚兄說話也太放肆,今天白天多有得罪,尚請姑娘不要動怒才好!”
哈小敏臉色微微一紅,苦笑道:“不會的,我不氣!”
她又淺笑一下,用纖纖玉手,把頭髮向上攏了一下道:“其實白如雲如何,也不關我們的事,我們又爭個什麼勁?不是笑話麼?”
這句話,要是上午,她是絕不會出口的,可是此一刻她心情上已有了轉變,故而脫口而出,龍勻甫不由俊臉微紅,連連點頭道:“姑娘說得極是……其實每一個人,都有他的長處,白如雲自然也不會例外……倒是愚兄因仇惡他過甚,未免批評過苛;事後細想,卻是有失君子之風,反遭姑娘見笑了!”
哈小敏在他說話之時,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聽他說了這些,不由也甚感動,當時一笑道:“龍大哥太謙虛了!”
龍勾甫不由喜得劍眉一挑,這一句“龍大哥”,叫得他心中簡直是比吃了涼柿子還舒服,一張俊臉,更是紅透了頂。
哈小敏近觀這龍勻甫,雖是在療傷之中,亦不失翩翩英姿,說話又謙虛,不由生了不少好感,心中不由暗暗想道:“看這龍勻甫,倒不像一個壞人,他為什麼要和白如雲為敵呢?”
她心裡這麼想著,不由在一旁一張太師椅上,坐了下來。龍勻甫此時心中才像是吃了定心丸,心中有一股說不出欣喜意味,不由脫口道:“小敏姑娘。”
哈小敏一驚,笑著眨了一下眸子,道:“咦!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是誰告訴你的?”
龍勻甫急得勝一紅,一時卻說不出來,哈小敏見自己隨口一句,卻把他嚇成了這樣,可見這龍勻甫,素日是一個老實人了。
當時心中反覺不安,不由搖搖手,搶笑道:“你不要急,我只是隨便問問。”
龍勻甫朝著她窘笑了一下,眼觀鼻,鼻觀心道:“姑娘芳名,愚兄只是由老伯喚姑娘時得悉,不知對也不對?”
哈小敏淺笑道:“對不對都沒有關係的!”
說著她又皺了一下眉,問道:“因救你匆忙,也忘了問你了……我想現在問你也是一樣!”
龍勻甫正色道:“姑娘有話請說,愚兄無不奉告!”
哈小敏吟哦了一會,才道:“龍大哥,我看你也是一少年俠士,卻不知為何和白如雲有仇?不知可否見告?”
龍勻甫聞言不由臉色一紅,呆想了想,才苦笑道:“其實愚兄蒙姑娘救命之思,還有什麼不可說的……只是……”
哈小敏淺笑道:“龍大哥要是有難言之隱,就不要說了!”
“沒有……沒有!唉!說來話長了,尚請姑娘不要見笑才好!”
這才把自己身世,如何自幼和伍青萍聯姻;又如何遇白如雲劫鏢,金風剪伍天麒,如何去找自己出面,這才憤怒來此,滿心想把那伍姑娘救出,卻不料這白如雲實在是武功高強,自己不敵,以致於翻落澗下,適逢哈氏父女相救。
他滔滔不絕地說著,時而嘆息,時而搖首,卻把一旁的哈小敏,聽得勝上白一陣,紅一陣,時而低首,時而驚愕。
最後長長吐了一口氣,微微一笑道:“我明白了,這麼說,青萍妨是你末過們的妻子了!那更不是外人了!”
龍勻甫不由愈發窘了,他苦笑道:“愚兄雖與那伍姑娘,自幼有婚約,卻是甚少見面,至今就是互相面對,也是不認識……姑娘莫非認識她麼?”
哈小敏一笑道:“豈止是認識,我們還是結拜的姊妹呢!”
龍勻甫不由張大了眼睛,竟似不信,哈小敏輕嘆了一聲道:
“我不是騙你,要說起來,我這位青萍姊,人真是好人;只是她現在,確實已不在白如雲那裡了,聽說早就走了!”
龍勻甫不由得一怔,起先白如雲面告,他還不信;可是,此時經哈小敏再一證實,他卻不能不信了。
他不由皺了一下眉道:“只是!她既逃出,又為何不去找我們呢?定會在路上遇見我呀!”
哈小敏心中不由暗笑道:“傻子!她是不會去找你的!”
她心裡這樣想著,已由不住臉上帶出了一些顏色。龍勻甫是何等智力,一看就知其中必有蹊蹺,當時追問小敏道:“姑娘可知這其中的原因否?”
哈小敏聞言,不由低下了頭,她心中琢磨道:“我是說還是不說呢?”
要是不說呢,何忍見這龍勻甫如此傻找!就是找到了,又有何用?要是告訴他吧!豈不是令他傷心?她心中不由一直權衡這事情的輕重,只是娥眉微顰,良久卻說不出話來!
龍勻甫早已等得不耐,苦笑了笑,道:“哈姑娘,莫非知道這其中有什麼隱秘麼?”
哈小敏權衡輕重之下,還是以不說為妙。當時抬起頭,笑了笑道:“我不知道什麼隱秘,你不要多心,我勸你傷愈之後,還是早些回去,或許會遇到青萍姊也末可知,總之……”
他苦笑搖了搖頭。哈小敏心中暗想道:“這龍勻甫看來,是和我同一個下場了……都是苦命之人。”
可是她不由又接想道:“不,我比他還可憐,他雖然失去了青萍,但他和青萍姊之間根本談不到感情二字,可是我……我的全部感情,卻早已給了小云哥了!”
想到此,不由一陣傷心,委屈得一雙眼圈都紅了,那品瑩的淚水,只是在一雙大眸子裡轉呀轉的!
龍勻甫見狀,心中好不納悶,暗想:“這姑娘是怎麼了?我還沒哭呢,她倒先難受起來了!”
由是心中愈安感激,當時笑了笑道:“姑娘不必為愚兄傷感,我想人生都是命運作祟,其實想開了也沒什麼!”
哈小敏聞言,情知他是會錯了意。不由苦笑了笑,也不說破,只看了他一眼,苦笑道:
“你說得很對,有時候人生不可太認真,照你方才所說,分明是白如雲一心苦戀著我那青萍姊姊,可是最終呢?青萍姊姊既定,白如雲又得到了什麼呢?他雖然又打敗了你,可是,我相信他內心卻一定遠比你更痛苦重傷心……依此看來,天下真正快樂的人實在是少得可憐。
龍大哥只要想到達點,也就不以得失為念,一切心安理得了。”
龍勻甫不由心中十分佩服,想不到她小小年紀,竟然有此見解,一時不由痴痴地看著她,竟發起呆來。
哈小敏說出了以上的話,其實她並不由衷,因為她知道“有情人終成眷屬”。
這句話也許在那時社會里,並不一定是可能的,可是對於像身負奇技的白如雲、伍青萍來說,那是十分可能的。
因為他們並不會受到現實的束縛,他們都是超現實主義的高人俠士,只要他們彼此相愛,除了他們自身之外,什麼也不是他們之間的阻礙了!
哈小敏見他只是盯望著自己,倒顯得不大對勁,不由窘笑了一下道:“小妹之言,大哥以為然否?”
龍勻甫這才驚覺,不由俊面一紅道:“想不到姑娘小小年紀,對於人生卻看得如此透澈,較之愚兄之平庸,真不知高上多少了!”
哈小敏連連笑道:“龍大哥真是取笑了!”
龍勻甫一面謙遜著,心中可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不由向小敏道:“經姑娘如此一說,愚兄倒是茅塞頓開,對於白如雲,倒可不必過於追究;只是他又把伍老鏢頭劫去,不殺不放,究系何故?倒令人費解了!”
哈小敏想了想,道:“這……”
雖然她心中又想到,白如雲此舉,無非是想引伍青萍轉還;再不就是示思伍天麒……
她想到有此可能,卻又不願再打擊龍勻甫痛苦的心情,只是搖了搖頭,佯裝不知!
其實白如雲用心,只求心安,倒沒什麼別的用心,可是也難免令人有所懷疑罷了!
一夕夜話,東方已微微透出了曙光,二人感情的深處,都留下了慘痛的深痕。他們都是自認不快樂的人!
哈小敏看了一下天色,失口笑道:“你看,光知道說話,天都快亮了,我可真糊塗,龍大哥好好養傷吧!”
說著站起身來,姍姍地外行而出,龍勻甫雖然意猶末盡,可是也不好再攔著人家,只含笑道:“打擾姑娘了!”
哈小敏匆匆走回房中,一時心中感慨萬分。一夜末睡,也確實有點累了,一個人往床上一例,不知不覺間已入了夢鄉。
待她一覺醒轉之時,卻發現身上竟為人加了一條薄毯,小室之中陽光正熾。
她口中“呀”了一聲,忙不迭翻身坐起,心想這一覺睡得可好!
起身後,看看日已偏西,這一覺竟是睡過了頭了。匆匆漱洗之後,見桌上放著一個托盤,內有精緻菜錦四式,心知是花姑為自己送來的,就是那床毯子,也是花姑替自己蓋上的。
這花姑是看著她長大的,平日照顧小敏簡直是無微不至,起居飲食,服侍得周到已極。
小敏坐下來,心中卻不由想道:“我今後闖江湖,花姑是不會跟著我去了,恐怕那種日子是不會有家裡舒服了!”
飯後,她把自己衣物,簡便地打成一個行李,先放在床頭。心中卻在想:“這事情我要辦,就得辦成功,要不然可要丟人了!”
你想哈小敏此時心中想些什麼?原來小敏自聞龍勻甫昨夜一番訴說之後,非但不再恨他,反而起了一番同情之心。
她心中已決定夜晚冒險一次,到“碧月樓”去把那位金風剪伍天麒救出來。
然後,自己就決心下山去闖蕩江湖去了……
其實所謂闖江湖,那完全是一個幌子,主要這姑娘的用意,是想借此能把白如雲忘了!
她想了一陣子,悄悄走出房間,走到了父親房中,見哈古絃正自跌坐在蒲團之上打坐,哈小敏又輕輕地遲了回來。
可是哈古絃卻睜開了雙目,微微一笑道:“鬼鬼祟祟地幹什麼?”
哈小敏臉色微微一紅道:“我……我想給您老人家說幾句話!……”
哈古絃哈哈一笑道:“請坐!請坐,不要客氣!”
小敏依言坐了下來,哈古絃打趣道:“姑娘有話請說,老夫洗耳恭聽!”
小敏不由皺眉一笑道:“您老人家是怎麼了嘛,人家是有話給您說呢!”
哈古絃哈哈一笑,遂由蒲團之上站了起來,用一雙大袖子往身上拂著,一面隨口道:
“要闖江湖去是不是?”
小敏不由臉色一紅,驚道:“咦?……您老人家怎麼知道了”
哈古絃喃喃一笑道:“我怎麼不知道?你的事還能瞞過爸爸的眼麼?”
說著又嘆了一聲道:“這是你的心意,爸爸也不便來管你,不過孩子,你已經決定了麼?”
哈小敏點了一下頭道:“我已經決定了。”
哈古絃皺了一下眉道:“到什麼地方去?”
小敏臉紅了一下,慢慢道:“到什麼地方……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到處走走吧!”
琴魔哈古絃點了點頭,微笑道:“四海為家是不是?”
小敏不知父親是在挖苦自己,聞言還點了點頭,哈古絃又笑道:“住在哪裡?吃呢?”
哈小敏不由一怔,這一點,她還真沒想到,當時怔了一下,也尷尬地笑了笑道:
“那……那還不容易……”
哈古絃連連點頭道:“容易!容易!好好!你是現在就走麼?”
哈小敏搖了搖頭道:“現在不走,我想明天走!”
琴魔哈古絃仰天想了想,那張紅光捏亮的臉上,並沒有帶出一些不愉之色,遂問道: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麼?”
小敏頓了一下,又顯得很不安,道:“不是……還有……”
哈古絃追問道:“還有什麼事,你說吧!我一定答應你!”
小敏紅著臉道:“那位龍勻甫,爸爸預備怎麼處置他呢?”
琴魔哈古絃心中微微一動,遂道:“等他傷完全好了以後,再看著辦吧!”
小敏突然杏目一睜,英氣勃勃道:“白如雲做事也太荒唐了,把人家傷了,還把那位伍鏢頭關起來了……哼!”
哈古絃心中不由一動,暗想:“她怎麼變了?”
從前列白如雲一口一個小云哥的,現在居然直呼起對方名字來了,而且言詞之間,頗有憤憤不平之意,哈古絃有意一笑道:“這是人家的事,我們管不著。”
不想小敏冷笑了一聲道:“我們為什麼管不著?”
哈古絃一翻眼皮道:“唷!你還想怎麼樣?還想插手管閒事呀?”
小敏定了定心,才徐徐道:“我決定去把那伍鏢頭救出來。”
哈古絃哈哈一笑道:“姑娘,你不是說笑話吧?”
哈小敏不想父親競如此輕視自己,頓時臉色通紅地辯道:“我才不說笑話呢!誰像您老人家,救人也救不徹底;光救小的,老的就不管了,那算什麼?”
琴魔哈古絃不由呵呵一陣大笑道:“好丫頭,你倒教訓起老子來了……真是膽大已極!”
哈小敏仗著父親平日寵愛,聞言知道父親不會真氣。
當時面現紅霞,又嘻又笑道:“當然咯!……您老人家自己說說看,明明知道那伍天麒被關在樓上,您為什麼不去救呢……還有……這龍勻甫既救回來了,往那房裡面一丟,您老就不管了,這些就算是救人了麼?”
哈古絃被女兒連連訴說著,非但不怒;卻反而嘻嘻笑著,一面抓耳搔腮,怪態百出。
最後往那又粗又短的腿上重重拍了一把道:“罵得好!罵得好!”
說著他又放聲大笑了起來。
哈小敏不由又氣又笑地看著這個老爸爸。
哈古絃卻伸出手,在女兒臉上擰了一下,一面笑道:“誰叫我有這麼一個好女兒呢?我要是把這些事都做完了,我女兒不是漢事做了麼?”
說著又自放聲笑了起來。
哈小敏一面摸著臉,羞怯地白了父親一眼,嘻道:“您老人家說完沒有?也不怕笑裂了嘴巴……”
哈古絃這才收住了狂笑,一面搖頭微笑道:“好!好!算你厲害,算你厲害!可是姑娘!你認準了定能成功麼?”
哈小敏不假思索道:“大概沒有什麼問題……那兩個小鬼雖扎手,可是我還不怕他們!”
哈古絃冷笑了一聲道:“恐怕不止北星南水兩人吧?”
哈小敏不由一驚,道:“小云哥!啊!不是,白如雲不是已經出去了麼?”
她平日叫小云哥叫慣了,所以又馬上改過來,臉色也跟著改了!
哈古絃倒不去注意她這些,聞言後冷冷地看著她道:“要是白如雲,倒也不去說他了……”
小敏怔怔地看著父親道:“那……那還有誰呢?”
琴魔哈古絃點了點頭,道:“你可知道,那墨狐子秦狸又回來了?”
哈小敏不由吃了一驚,當時張大了嘴道:“什麼,怪老道回來了?”
琴魔哈古絃揹負著雙手,走了幾步,冷笑了一聲道:“丫頭!你自信你這身本事,能對付得了麼?”
哈小敏果然是半天都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哈小敏笑了笑道:“爸爸您別急,我有辦法了!”
哈古絃轉過身來,哈小敏眨了一下美麗的眸子道;“怪老道,平日對我最好,就算他看見我,也不會把我怎麼樣的,何況這件事,本來是他徒弟不對,我就給他講理!”
琴魔哈古絃點了點頭道:“要說怪老道喜歡你,那倒也不假;不過他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白如雲交待下來的事,他還敢不聽麼?我看他也是無能為力!”
哈小敏不由又皺起眉頭來了,心中暗想:“這倒是真的,墨狐子秦狸雖是小云哥的師父,可是小云哥的話,他卻是不敢彆扭,這可怎麼辦呢?”
最後她又把目光註定在哈古絃臉上,微微一笑道:“我又有辦法了,不過您老人家同不同意,我就不知道了!”
哈古絃怔道,“你說說看!”
小敏一笑道:“我的辦法是,您老人家也和我一起去,怪老道出來了,您老人家就去對付他一時,我趁機下手,您看這辦法好不好?”
哈古絃雙手連搖乾笑道:“這呀,一點也不好!”
哈小敏不由嘲著小嘴道:“這麼說,您老人家是怕怪老道了?”
琴魔哈古絃嘻嘻一笑道:“你不要用激將法……我反正是不去!”
哈小敏不由拉著父親一手,又搖又笑道:“爸爸去嘛……去嘛……保險沒有什麼事!”
哈古絃連連搖頭,張大了嘴道:“保險沒有事?我和怪老道一向是貌合神離;你不是不知道,上一次白如雲請客,你沒見我們兩個已經暗中鬥上了?好傢伙,這一次要是找上門去,那還得了?不去……不能去!”
哈小敏又磨了半天,哈古絃只是搖頭,最後哈小敏不由氣得往前一站道:“那我就一個人去,再不然叫花姑陪我去。”
哈古強大聲道:“誰?花姑?你叫她去送死呀!”
哈小敏冷笑一聲,道:“人家才不怕死呢!”
哈古絃不由臉一紅,嘿嘿一笑道;“好丫頭,你這是罵我怕死。”
他忽然拍了一下手道:“也罷!我就跟你去一趟……就是死了,為了女兒也認命了:“哈小敏先是一喜,可是聽到後來,不由頓時又楞住了,她走上前,緊緊地抓著父親一手道:“爸爸,怪老道真的就這麼厲害麼?”
琴魔哈古絃微微一笑道:“他徒弟的本事你都見了;師父還用多說!”
小敏不由低下了頭,吶吶道:“那……那……爸爸還是不要去了……我們再另外想辦法!”
哈古絃笑著拍著小敏,安慰道:“孩於不要失望……你幾曾看過爸爸怕過人來?爸爸既然說了去,山也擋不住,等會兒,等天黑了我們就去!”
哈小敏此時偷看父親臉色,雖然微笑著,可是那兩團雪球也似的眉毛,卻微微蹙著,像是仍然懸著一腔憂心。
她想到父親一身絕頂武功,自己也只不過得到了十之一二,平日就沒見他發過愁,由此可知,父親心中果然把那墨狐子秦狸視為一個大大的勁敵了。
當時雖被父親安慰著,心中也不無猶豫,琴魔哈古絃見狀,不由又連聲笑道:“沒關係,沒關係!我父女給他來一個措手不及,就算那怪老道能及時趕到,恐怕也無濟於事了!”
小敏被父親這麼勸著,才算寬心大放。父女二人又談了些應該小心之處,這才定好時間,小敏轉身回房中走去!
她回到了房中,把自己一向未曾用過的寶劍,由牆頭上摘了下來。
當她雙手模到那冰涼的劍鞘之時,她心中卻不無感慨地想道:“莫非我還要殺人麼?……”
忽然她呆呆地捱了搖頭道:“不!我不能殺人……南水北星雖然專們和我鬥氣,可是他們是好人。”
最後她仍然把它背系在了後背,心想我只是帶去嚇唬嚇唬他們,這兩小鬼也太目中無人了。除了白如雲以外,可以說他們是誰也看不起,今天晚上,有機會得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她又從衣袋中找出了一個人皮面具。這面具還是半年以前,自己向白如雲要的,今夜正好取出來應用一下,想著就把這面具戴上了,再對著鏡子照一照,果然連自己也認不出來了。
好容易等到了晚上,月亮出了老高,哈古絃還沒來,哈小敏已迫不及待,披掛齊全走到了父親房中,卻見哈古絃仍在窗前,就燈看書呢!
而且寬衣便履像似沒有一點事似的,哈小敏不由皺著眉道:“爸爸!時候到了,您老人家怎麼一點準備也沒有?還不換衣服了”
哈古絃放下書本,笑道:“還要準備什麼?……這樣還不行麼?”
哈小敏上下看了父親半天,道:“您老就穿這一身?”
哈古絃在窗前滴溜溜轉一轉,嘻嘻笑道:“就憑這一身,今夜要和那墨狐子秦狸作一番周旋,姑娘你說使得麼?”
哈小敏不由一笑道:“您老人家還有什麼不行的?不過……還是小心點好!”
哈古絃嘿嘿一笑道,“不用!不用!怪老道自詡高人,今夜我老頭子要煞一煞他的威風!”
也是這句話,提醒了他自己,墨狐子泰狸一生傳奇事蹟很多,簡直把他說成了神仙一般,琴魔哈古絃雖同他比鄰而居,可是一向河水不犯井水,二老雖時常見面,卻是很少說話,而且是一說話就吵架!
今夜,琴魔哈古絃實在不忍叫女兒失望,所以只好大膽地冒一次險,順便也想會一會墨狐子秦狸,看看他到底有什麼超群本領!
他心中雖知道,自己不一定是對方敵手,可是至不敵時逃走,也是不難,因此他才答應了。
別看他外表鎮靜,其實他內心比誰都急!只是他卻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不使顯出而已。
哈小敏拉住父親的手道:“爸爸,我們怎樣去?”
琴魔哈古絃笑笑道:“自然是坐船去了……”
他說著話,推開窗戶,看了一看天色,點了點頭道:“好了!我們走吧!”
這老人說著話,只把一雙大袖向上挽了挽,仍然是松襟便履。
哈小敏情知父親一向對敵,就從來沒有換過什麼緊身衣服,也從來沒有帶過兵刃,見狀雖覺父親太大膽了一點,可也不十分驚異。
哈古絃已快走出們口,忽然笑了笑道:“小敏,你去把爸爸那支洞簫拿來,等會兒你划船,我吹簫,如此良夜,我父女放舟河上,真是好一番消受也!”
哈小敏聞言心中一動,她心中奇怪,父親一向是不吹簫的,平素只是彈琴,記得有一次自己問爸爸,那支翠策爸爸既不吹,要來何用?爸爸曾回答自己說,那是他的兵刃。
今日看來,父親雖說是吹簫行樂,實則定是以此來對付那墨狐子秦狸了。
想著不由怔了一怔,口中低道:“是牆上那支翠簫麼?”
哈古絃點頭笑道:“是的!”
小敏這才奔回房中,由牆上摘下了一個長形的紫魚皮套管,由其中抽出了這支十八孔的洞簫,只覺入手冰涼,其寒刺骨,而且入手頗重。
映著月光,閃閃生輝,哈小敏心知父親這支簫,定是一件稀罕之物。
當時跑出,把簫遞給了父親。
哈古絃接翠簫在手,目開一線,兩隻手在簫身上一陣撫摸,不由長嘆了一聲,道:“孩子!你不要小瞧了這支簫,爸爸曾仗以成名武林垂六十年之久。”
他望了天上明月一眼,猶不曾忘記,三十年前,退出武林之最後湘江一戰,以此小小一管翠簫擊斃名噪大江南北的“九連環”和多指雙尼。至今回思起來,猶是不寒而慄!
這時小敏已遠遠把小舟行向溪尾,尖聲叫道:“爸爸快來吧!”
哈古絃就空一晃這枝洞策,發出一陣噓噓之聲,隨之往頸後一插,身形向下一蹲,口中叱了聲道:“爸爸來啦!”
跟著那粗短的小腿,往上微微一彈,整個人身,就似同是一隻海鳥也似的只是一起一落,已輕飄飄地落在了小船之首。
那小船竟是連動也沒動一下,哈小敏在船尾放下了繩子,’回頭方想再叫一聲,不想一抬頭,父親竟已立在了船身,不由笑道:“好使的輕功!”
哈古絃哈哈一笑道:“這個好麼?你再看這個!”’這老頭兒想是一時象興大起,他口中說著話,也不見雙膝彎曲,只把一隻大袖向下一揮,猛然把丹田之氣向上一提。
他整個的人身,藉著大袖上這一揮之力,“噗嗤!”一陣疾風之聲,已拔起了兩丈多高。
這時小舟已行至溪中,哈古絃起在空中的人,猛然向下一折,成了頭下腳上之勢,直向船上倒栽了下來,哈小敏不由張大了嘴,驚叫了聲:“小心!”
可是再看父親,那倒栽下的身子向下一衝,只聽到船板上輕輕的“奪!”的一聲。
哈古絃竟藉著小小一支翠簫,輕點在船面之上,整個人依然倒立著筆也似直。
他那飄拂在空中的長鬚,被風吹得飄向了一邊,再加上肥大的衣衫,乍看起來,就如同是畫中仙人也似的,哈小敏不由拍手笑道:“爸爸好本事!”
哈古絃突然往回一抽右手翠簫,一扭腰軀,四平八穩地落在了船首,哈哈大笑了起來。
小敏不由一面搖槳,一面撤嬌道:“我不管,這一手您老人家得教我!”
哈古絃微笑道:“你別小看這一手,要是沒有二十年以上練氣功夫,想也別去想!”
小敏還是不依道:“我不管嘛……人家要學嘛!”
琴魔哈古絃嘆道:“你這孩子!爸爸這一身功夫,要是不教給你,難道還帶到棺材裡去不成?不過要等你把那套‘洗髓經’練成了再說!”
哈小敏心中這時只是羨慕著父親一身好功夫,聞言不由不服道:“那白如雲,人也不過才二十多歲,怎麼能練那麼一身好本事?我從小就跟您老人家練功夫,怎麼還比不過他呢?”
哈古絃一手捻著長髯,聞言點了點頭道:“我不是曾給你說過麼?你小云哥,是人中之傑,天賦質票,都是高人數等,這種人,在茫茫人群之中,是千萬人中難覓其一,自然又當別論了!”
他說著,又嘆了一聲道:“還有你龍大哥,論骨格質稟,都不差白如雲分毫,只是差在一個‘沉’字……唉!這真是武林之中無獨有偶的奇材。”
哈小敏不由傷感道:“這麼說,我是一塊不成材的料了?”
哈古絃不由呵呵一笑道:“你不要自責過甚,以你稟賦智力,在女孩之中,確也是難覓的佳材了……只要好好加以造就,來日定可光大武林!只是……”
哈古絃不由長嘆了一聲,看了女兒一眼,十分傷感地道:“只是你自小被你娘寵壞了……不忍心叫你吃一點苫,要是依著我,四歲那一年,就想教你站八式,可是你娘說這麼一點孩子要是練死了呢?”
他說著聲音變得小多了,又搖了搖頭道:“後來你娘走了……我好幾年心裡不好受,也沒十分督促你,直到你十歲那年,我才算真正下工夫教你。所以你真正學功夫,還不到十年,能有今天這種成就,已經是大大令我滿意了……只要你能照此勤練下去,想到白如雲和龍勻甫今日這種成就,並不是沒有希望,只是看你用不用功了!”
小敏見父親一提到母親,總是傷心不已,像是有無限感慨,當時忙打岔道:“爸爸!你不是要吹簫給我聽麼?怎麼也不吹了?”
哈古絃連連點頭道:“好吧!我就吹來!”
說著自頸後抽出了那支翠簫,一時湊口,凝神屏氣地吹了起來。
琴魔哈古絃,把這支翠簫湊近口去,細細吹奏著,立刻水面上蕩起了一陳極為細柔的簫聲,一時如天樂飄臨;婉轉如新鶯出谷,在曲折的小溪上往返回繞,極盡柔懷。哈小敏頓時感覺心意清爽,神智清朗,幾疑身在夢中,不由拍手贊起好來。
哈古絃一直吹了約盞茶時間,才把這支翠簫往頸後一插,嘆息道:“這一曲玉閣樓臺,我已二十年沒有吹了……想當年和你母親泛舟溪面,吹奏這一曲時,情節竟是和今夜極相彷彿……”
哈古絃抬頭看了一下天色,又看了看對面坐著的小敏,不由搖頭嘆息了一聲。
接著,他繼續道:“而今二十年匆匆歲月,為父我已滿頭華髮,呈現老態,你母親卻是一去不歸……每思及此,怎不令人引為恨事?”
這平日豪氣縱橫的哈老怪,于思念往事的一刻,也不禁陡有傷懷,連連嘆息不已。
哈小敏知道父親無意的一曲《玉閣樓臺》,竟自勾起了無限傷感,不由笑道:“您老人家也不要再難受了……悲歡離合,原是人生難免之事,並不是爸爸一人……不過……”
她說著也不禁有些傷感了,想到母親,總認為她太狠心了——心中也不禁有些酸酸的!
琴魔哈古絃不由苦笑了一下道:“你娘心眼是太窄了一點!其實夫妻反目,本是人間常事……又何必如此認真?竟至十數年來不屑顧我……哼!”
說著他由鼻中哼了一聲,面帶冷笑地道:“就是不顧我們夫妻之情,也要顧顧母女之愛呀!她就真忍心連你這女兒都不要了麼?”
說著那雙眸子灼灼生光,像有無限怨恨似的,哈小敏不由心中一陣難受;但她惟恐使父親更加傷心,尚自勉強裝著淺笑道:“也許她老人家,這些年以來一直遇著難以脫身的事情也不一定……女兒此次下山,天涯海角,一定要找到她老人家,然後再回來和爸爸團聚,爸爸!你說這樣做好不好?”
琴魔哈古絃不由苦笑了笑,他知道女兒這番心思,只不過是痴心妄想罷了!
當時笑著搖了搖頭道:“傻孩子!你娘是不會回來的了……不過你這番孝心,誠然可感,也說不定能辦到……”
說著他忽口中“啊!”了一聲,忙問小敏道:“你看那‘桑詢坎’已過了,快些轉過去吧……我們只顧得說話了……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