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鳩平眼見受制,可不慌不亂,立即撤矛,回手拔劍,穆鳩平這一撤矛,身子便得以落下,鐵手怎讓其得逞,手執矛尖,以矛使一招“寒鴉點點”,一剎那間,矛頭己撞中穆鳩平的身上“中樞”、“少衝”、“沉香”三大要穴。穆鳩平在半空無力,便“咕嚕”一聲倒栽下來,一面還運力以圖衝穴,鐵手攫前抓住了他,一矮身“刷刷刷”已避過三刀。這時大軍已至,穆鳩平也只不過較眾惡徒衝前十餘丈,可是待山賊衝近時,鐵手已制住穆鳩平,還順手再封他“中靈”、“氣海”二穴,教穆鳩平連喘氣也不能,一閃身,已挾人回到時震東那邊,眾人大是喝彩不已。
鐵手大呼道:“‘連雲寨’的聽住:你們再衝過來,我先殺了你們四寨主!”眾賊一聽,全部勒馬止住,一時火光熊熊,但鴉雀無聲,火光映照在雪地上,如同白晝。鐵手“掙”地拔出穆鳩平的佩劍,精光四射,已抵住穆鳩平的咽喉,冷冷地道:“穆寨主!你要命不?”穆鳩平怪眼一翻道:“要。”鐵手見他答得那麼爽快,又道:“叫他們退兵,我不傷你一分一毫。”
穆鳩平就説:“不要。”
鐵手沒聽清楚,問道:“什麼不要?”
穆鳩平冷笑道:“要我穆鳩平一命使‘連雲寨’退兵,沒有的事,我寧可不要命了,你要殺就殺,要剮就剮,老子不皺一皺眉毛!”忽然大聲道:“兄弟們聽着:我的命就喪在這幹人手裏,你們要為我報仇!”竟然引頸撞向劍鋒!
鐵手一呆,猛然撤劍,劍鋒已捺下一道血痕。時震東馳騁沙場,見此好漢,不禁道:“好漢!”伍剛中大叫道:“有種!”薛丈二卻喃喃自語道:“難怪會長得比我黑,原來脾氣比我大!”只聽穆鳩平大喊道:“你們怎麼不衝過來,怕我死得了啊!”眾賊竟呆在馬上,不知如何是好。敢情這“陣前風”平日待屬下極好,眾人明知寨規難容,但仍不敢衝近,怕害了穆鳩平一命。
穆鳩平暴跳如雷,忽覺身上一鬆,原來穴道已盡解,解的人正是鐵手,穆鳩平倒是一呆,鐵手向他長揖道:“穆兄弟,適才猝然偷襲閣下,是在下不是,敬請原諒。”其實鐵手適才那一下,是千軍中擒將,並非“偷襲”,只不過他見此人威武不屈,而“連雲寨”的人居然也有情有義,忙以禮相待。
穆鳩平怔了怔,沒敢相信那是事實,竟然不走,鐵手笑道:“穆將軍請回,咱們再來陣中拼過死活。”
穆鳩平板着臉孔走了幾步,見鐵手真不追來,知是誠意相釋,竟是不走了,道:“好小子,剛才你那一下,我穆鳩平是輸得心服口服,無話好説。”忽然揚聲道:“兄弟們,這一仗,遇着仁義之師,我不打了,你們要打,你們打吧!”
這一下連鐵手也沒料着,此語一出,眾徒議論紛紛,互觀而不知如何是好。眾人見鐵手義釋自己這方的主將,已是大為感激,又見對方一出手便擒下所向無敵的穆鳩平,知道來人武功已是神乎其技,不免都有些恐懼,本不欲戰,但又怕大寨主責怪下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鐵手拱手謝道:“穆兄弟,感謝不戰之恩,你那位五弟,只是震傷內臟,若然不棄,兄弟我可以代為治理。”眾人一聽,又是歡忭不已;穆鳩平大喜過望,道:“真的?那太好了。”鐵手正待答話,忽聽北面一人冷冷地道:“四弟,你陣前不鬥,又唆使軍士不戰,知不知罪?”
穆鳩平聽了震一震道:“四弟知罪。”
那聲音又道:“你知什麼罪?”
穆鳩平接過鐵手剛剛才雙手奉回的長劍,“哈哈”一笑,無限蒼涼,道:“三師兄,小弟自刎當堂便是。”
鐵手既知那人是三師兄,也就是“賽諸葛”阮明正了,當下也不插手,料想怎麼樣阮明正也不會讓穆鳩平自刎的,果見穆鳩平把劍一橫,那冷峻的聲音又道:“若你殺了這幹人,可以將功贖罪。”
穆鳩平慘然一笑道:“第一我穆鳩平向不殺朋友,第二我穆鳩平也非其敵手,求阮師兄成全!”當下引頸自刎!
鐵手見此人竟把自己當成朋友,不惜自刎也不願與自己為敵,心中大受感動,對“連雲寨”也敵意全消。穆鳩平把劍一橫,只聽一聲冷哼,一柄飛刀激射而來,“啪”地震歪長劍,穆鳩平變色道:“阮師兄你……”
只聽阮明正道:“你不但臨陣退縮,而且唆使軍士不戰,尚當敵為友,豈是自刎能了事,當知寨規否?”
鐵手見阮明正以飛刀射歪長劍,以為果然料中,阮明正不會讓穆鳩平自刎的,沒料到阮明正竟説出那番話來,罪加一等,彷彿自刎也不能補過一般;鐵手大怒,抬目望去,只見一雪衣中年漢子,下頷三絡長髯,臉白如玉,神色十分冷峻,這就是“賽諸葛”阮明正。
只聽穆鳩平向西南方半跪道:“弟子領受寨規處死。”
阮明正冷冷地道:“還有人不戰否?”那四百個山賊見四寨主尚受此罰,那敢説“不”字,齊聲道:“為寨殺敵,人人爭先。”阮明正向鐵手等人冷冷的橫了一眼,道:“教人看看我們‘連雲寨’,有沒有賣友求榮之輩!”忽然自袖中射出兩柄飛刀,直奪穆鳩平雙目。
鐵手沒料到他忽施辣手,對自己的四師弟亦如此狠毒,怒喝一聲,這時阮明正的刀已及穆鳩平的雙目,只見刀鋒青藍,必含劇毒,原來這寨規是先毀雙目,再令其毒發身死,十分殘酷。穆鳩平也不閃躲,睜目受死。忽然疾風突至,“噗噗噗噗”幾聲,原來鐵手已飛身過去,及時雙手捉住雙刀,因為怒極,所以雙刀被他一抓下,被他捏個粉碎。
正在鐵手捏住雙刀之際,一條美妙的白影忽然長身而起,倏撲向阮明正。七八名嘍囉意圖相攔,但見白影凌空一躍,已飛過諸人頭頂,直攻阮明正身前的七八名護衞,顯然武功也不差,七八根長矛同時攻向這道白影;這白影正是白欣如,只見她在半空雙手一陣連抓,已把長矛統統接住,但也被逼落下地來。阮明正大為放心,因為只要白欣如不能一擊便中,自己的手下便可以立即圍住她碎屍萬段了。
阮明正正待喝令攻擊之時,忽又見白影一閃,已至眼前。阮明正一驚,正待拔刀,已然太遲,那人出劍如電,一柄劍已抵在他咽喉上,才聽到“唰”地一下破空之聲,抬頭一看,正是“北城”城主周白宇。
阮明正登時大悟:原來白欣如的攻擊是聲東擊西之法,掩耳盜鈴而已,真正的攻擊來自周白宇,而且迅雷不及掩耳,出手之快,令人歎為觀止。阮明正發覺時,已經受制了,心中勃然大怒,沒料到自己以智稱絕,竟一下子被幾個毛頭所制,當下鐵青着臉,冷視周白宇。
這時周遭的眾匪已紛紛拔刀衝了出來,周白宇粗聲喝道:“你們上前一步,我就殺了你們的三寨主!”眾匪立時停住,沒料阮明正喝道:“無膽小子,你們衝來便是,個人生死,何足道也,你們不過來,都要受寨規重罰!”
周白宇本想喝問他為何對自己拜把兄弟也不放過,沒料到這人性子也恁是剛烈,仰頭一撞,向劍鋒撞殺,周白宇是何許人也,忙把劍一抽,阮明正雖得不死,但頰上已是血流如注,阮明正毫不畏懼,又撞了過來。周白宇再一縮手,阮明正再撞,周白宇再縮手,三撞三縮,劍仍抵住阮明正的咽喉,阮明正既求死不得,也逃不開去。
只聽穆鳩平怒道:“辱我三哥,便是我敵!”
阮明正大笑三聲,朗聲道:“老四,我和你一同死了便是!”
周白宇見他剛強,並非只工心計而已,心中也暗暗敬佩,問道:“看你也是條好漢,為何對那位穆兄弟如此狠毒?”
阮明正瞪了他一眼,大笑説:“若‘連雲寨’上上下下都因敵人小施仁義,便感激不盡,棄械不鬥,‘連雲寨’還像不像個山寨?四師弟身為將領,尚且如此,不加倍處罰,何有顏見大哥?就是因為他是四師弟,更該處死,我和他相交最深,我處死了他,最多與你們力拼而亡,以報他待我兄弟之情!縱他向你們投誠,也應處於極刑,否則寨眾哪會心服!你勸我也沒有用,大丈夫行事,自當乾脆一些,快快取我性命吧!”
周白宇、鐵手聽得這一番話,不覺對這阮明正的以身作則,大公無私而肅然起敬,只聽穆鳩平叫道:“是,是,三師兄説得對,小弟毀了寨規,糊塗之至,真是該死之極!”
阮明正閉目待斃,大義凜然,周白宇倏地收劍施禮道:“阮先生,在下適才不識二位君子,多有得罪,尚請勿怪。”阮明正氣憤憤的説了一番話,以為必激起周白宇之怒,一劍刺來,沒料他對自己更為恭敬,並向自己賠罪,當下雙目一睜,道:“你少施仁德,你饒我不死,我還是要以你為敵!”
周白宇劍入長鞘,漫聲道:“阮先生儘管出手便是,我放先生,只因心儀,別無圖謀;在下適才猝然偷襲,否則未必能製得住先生。”
阮明正見周白宇如此謙遜,一時呆立當堂,不知如何是好。忽聽一人漫聲而道:“明正,你平常好聰明,怎的今日固執成見,喋喋不休,倒教客人笑話了,咱們‘連雲寨’的寨規是活的,你怎麼拿它作死的用呢?”聲音柔和風雅,但隱然有俠客之灑脱謙恭。
鐵手等人霍然回身,只見北方的“連雲寨”的人,紛紛相避,讓出一條路來,一個青年含笑步出,另一個黑衣人臉無表情的跟着,只聽那些“連雲寨”的人都七嘴八舌地道:“啊,大寨主也來了。”“二寨主也出動了。”“大寨主、二寨主、您們好。”那年輕人一一含笑作答,連一點架子也沒有,敢情與寨徒的感情極好,這麼年紀輕輕的,便是“連雲寨”的大寨主,眾人心裏也不覺驟減敵意。這兩人出場,反沒有三寨主、四寨主等出來時那麼嚴肅,寨眾都如釋重負,對這兩個寨主都極為放心似的。
那青年既無架子,亦不傲慢,走近來向鐵手等一揖道:“在下戚少商,諸位路過,‘連雲寨’有失遠迎,在下失職,適才多蒙二位對三弟、四弟不殺之恩;我這三弟,向來執法如山,請諸位勿怪。”眾人大吃一驚,只見那青年穿着的是一件褪色得厲害的青衫,已縫上幾個補丁,都捨不得換上一件新衣,十足個落魄書生模樣,以為充其量也只不過“連雲寨”的小頭目,沒料到他便是“九現神龍”戚少商!
時震東見大家都比較緩和下來,輕咳一聲道:“戚寨主,咱們路過此地,本待過寨時投帖拜見,沒料到卻與貴寨子弟交起手來了,實在是……”
戚少商笑道:“是我們,多有得罪。這位想必是名震滄州的時將軍了,坦白説,在下等以為來的是那些欺壓百姓的官僚,像對付這些亂臣賊子,咱們‘連雲寨’是素不容情的。適才見諸位以氣功退狼,又義釋我三師弟、四師弟,想非常人,特高攀結交,未知諸位賞不賞臉?”語言中隱有王者之氣,暗示你們若是那些狗官,早已下令一網打盡了。要知道地方百姓,常被貪官污吏壓榨,簡直民不聊生,唯時震東將軍管轄滄州一帶,雖鐵臉無情,但從不欺壓良民,深得清譽,這戚少商竟在言語間,透露了極大的抱負與氣派,大有替天行道之意,心下不覺暗驚,難道這人想造反不成?
這時那神色冷漠的黑衣人,緩緩走到那枯樹下,到了管仲一的身前,看了一看地上被震碎的木魚,猛然抬目,向鐵手瞪了一眼,神光暴射,好一會才轉移目光,扶起管仲一,以內力輸入管仲一體內,以保住他的性命。穆鳩平兄弟情深,問道:“二哥,五弟能活否?”那勞穴光並不答話,戚少商問道:“二弟,五弟的性命全仗你了。”勞穴光即答道:“大哥放心,五弟能活。”
果然不消一刻,管仲一蒼白的臉色轉為紅潤,眾人見管仲一未死,暗中慶幸與“連雲寨”便結仇不深,一方面也驚詫於勞穴光深厚之內力。
戚少商向鐵手等笑道:“諸位既然路過此地,又惹起一場誤會,都是敝寨的不是,幾位若肯賞光,隨兄弟至寨裏喝幾杯水酒如何?”
時震東臉有難色,道:“實不相瞞,在下等邀得這幾位助手,為的是抓拿欽犯而來的,匆忙間不及拜山,戚寨主可否待在下擒得欽犯,回京交差後,再偕大家來飲幾杯如何?”
戚少商忽然臉色大變道:“你要抓拿欽犯?”
時震東見明明局勢緩和,戚少商又忽然轉變態度,心下暗暗防範,道:“正是。”
戚少商神目如電,盯在時震東臉上,冷冷地道:“是‘絕滅王’?”
時震東視情察勢,知道瞞也瞞不下來,當下但然道:“不錯。”
戚少商厲聲道:“不許!”
局勢當時又緊張了起來,時震東苦笑道:“戚寨主也是明理人,當知我們這些吃公家飯的不易。”
戚少商搖首道:“我們待在這裏,為的便是截擊這一道上追擊主公的人。”
鐵手聽得戚少商稱楚相玉為“主公”,知道他們關係非淺,當下拱手道:“戚兄,你藝高無比,智誇三軍,何不為國家出力做事,不枉時正年少!”言下之意是説,你才智武功都高,只奈何甘為賊寇?
戚少商笑道:“這位想必是‘天下四大名捕’之鐵手兄,果言之有理,不過請循其本,朝廷乃求國泰民安,朝廷若不會做事,只會壓榨欺侮良民,那我為百姓做事,推翻朝廷,另立明主,不也是替國家、替人民做了大事麼?”
鐵手等都吃了一驚,當時的確是貪官當道,民不聊生,外侵內亂,天子又昏庸無能,各地軍民,都已怨載連天,各人聽得心下一動,戚少商字字鏗鏘,竟令人反駁不得,時震東見眾人默然,便苦笑道:“我只是一介武官,朝廷的事,我怎管得了?戚寨主,尚請你高抬貴手,讓下官過山,去抓楚相玉後,再來謝罪。”
戚少商也苦笑道:“時將軍赤膽忠肝,不叛朝廷,在下也無話好説,不過行有行規,幫有幫規,在下曾敬奉過絕滅王,便有責替他截阻追兵,況且,楚公志向圖謀,與本寨相近,衝着這點,敝寨也不能袖手不理。”
鐵手忽然問道:“戚兄既有大志,為何還留在寨裏?”
戚少商笑道:“時機未到,只求養志,不求聞達;況且,我奉義軍之命,在此恭候一俠名天下、義舉無雙的大哥到來。”
鐵手心頭一震,道:“那位大俠,姓甚名誰?”
戚少商竟不隱瞞,恭然道:“神州大俠是也。”
鐵手道:“神州大俠是前輩名俠,自是不錯,但他怎會應允加入叛軍?”
戚少商一字一句地道:“義軍才是真正的王師,誰不加入?武林中人一呼百諾,報效必多。”
鐵手道:“若他不肯加入呢?”
戚少商肅然道,“再三相求,曉以大義。”
鐵手仍道:“若他仍不加入呢?”
戚少商臉色凝肅,手掌作勢往下一切道:“若不加入武林人士必效之,只好殺了!”
鐵手等心下一寒。
鐵手忽道:“戚兄,咱們乃外人,甚至是吃公門飯的,戚兄為何要告訴我們這些?”
戚少商笑道:“我見各位義膽忠肝,當非小人,況且事無不可對人言也。”
鐵手道:“若我們回滄州府後,傳出此事,不是對貴寨大大不利?”
戚少商大笑道:“鐵兄説笑了,現在大家只不過是撞鐘和尚,但求盡力而已,各位是武林好漢,焉不知天下叛變四起?多我一個‘連雲寨’,諸位也不至為求封賞而傳揚出去。”
説到這裏,頓了一頓,又道:“況且,事若傳了出去,天下英雄,也不會饒了你們的!”眾人又是一驚。
要知道戚少商這一番話,是軟中帶硬,硬中帶軟的。其時天下動亂,義軍頻起,若在朝廷當官,秉公行事,無人會説不妥;若為求名祿而出賣義軍,則為天下所不容,不但被出賣者要報仇,連旁人也不會饒了那告密的人。就算是時震東與周冷龍等,雖是大將,畢竟是武林出身,又怎會不知?怎會甘冒大不韙而密奏朝廷?況且朝廷昏庸無能,很可能遭奸人所妒,一個彈劾下來,説上奏者結交叛匪,弄至全家抄斬充軍,自取其禍,也不一定。
各人不禁都驚出一身冷汗,時震東苦笑道:“在下乃寨邊小將,朝廷的事,下官都管不了,戚寨主放心便是;但這楚相玉乃逃自我獄中,若不能抓回歸案,以將功贖罪,只怕下官一家大小,都受重刑,下官朋友,亦受牽連,無論如何,但請戚寨主網開一面,他日再拜寨相謝!”時震東的話,説得極其委婉,只求捉拿欽犯而已,絕不計較“連雲寨”的事。
戚少商沉吟道:“時將軍的難處,在下亦知。在下亦有難處,楚主公是在下義主,本當竭力相助,但諸位是在下義友,又不能不顧,不過無論如何,諸位欲過山抓人,‘連雲寨’是不會袖手的!”眾人聽得心下一沉,因“連雲寨”的這幾個寨主,已難應付,何況還有七百餘眾?戚少商又道:“這樣好了,既是朋友,寨裏弟子,絕不能以多欺少,現下我們雙方,各派出三人,抽籤決定誰與誰戰,哪一方三勝其二者,便是贏方。如是敝寨敗了,當拱手相讓諸位過山,敝寨也算盡了救助之力,只不過技不如人而已。萬一諸位敗了,只好請回滄州,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鐵手本就忌於“連雲寨”羣起而攻,那自己等就傷亡必巨,而今竟聽戚少商要以一對一,連打三局,不佔外人的便宜,知道他有意賣個交情,心中大是感激,時震東當下道:“謝過戚寨主,不知比試方法如何?”
戚少商笑道:“並不如何,切磋武功,點到為止,各位乃英雄好漢,當必心照,又何需在下多言?只請將軍選出三人,再抽籤應戰便了。”説着就拖阮明正,穆鳩平走向勞穴光與管仲一喁喁細語,似是選拔誰出手較技。
這邊的時震東向大家道:“待會三戰中,我出一戰,不知另二戰哪位願一陪老夫?”
鐵手道:“不可。”
時震東奇道:“鐵兄何出此言?莫非見我老頭兒武功不行麼?”
鐵手道:“不敢,只是時將軍乃此行主將,萬一有所閃失,如何領隊?還請將軍保留元氣,自珍是好。在下願代出一戰。”
周白宇道:“鐵兄所言甚是,時將軍乃主將,不宜出戰,我也願代戰一場。”
伍剛中聽得哈哈笑道:“還有我這老頭子,只要不嫌我老,也可以打它一場!”
時震東知道現下諸人,當以鐵手、周白宇、伍剛中三人的武功為最高,見三人肯出手,當下大喜過望,竟欲謝拜,邊道:“諸位相助之恩,下官沒齒難忘。”
鐵手、周白宇忙左右扶攙,不讓他下拜,鐵手邊道:“還有一件事……”
時震東道:“何事?”
鐵手道:“我們三人出戰,對方三人中必派出戚公子和勞二寨主,這兩人武功相當可怕,但願我能纏上一人。不過‘連雲寨’十大寨主只出了五人,其他四位寨主,只怕是去伏擊田統領、柳統領等,現下必十分危急,待會兒我們第一場交戰時,時將軍請派人溜出救援。那時大家觀戰,勢必分心,若人數少,能溜走的希望極大。”
周白宇也道:“正是,派出的人一多,必被發現,戚少商料我們不會偷出援助,因數里內,並無官兵駐紮,所以防範不嚴,料想我們也逃不出去。我們且派出二三人,前後救援。欣兒,你輕功好,就勞你去一趟好了!”
時震東見白欣如出劍殺狼,武功極高,輕功又好,當下喜道:“若白女俠肯去,那就最好不過了!”
周冷龍忽道:“將軍,請派末將前往救柳統領。”
時震東知道這周冷龍武功也極高,一直在自己手下,甚為倚重,對他極為放心,當下道:“甚好。”
“黑煞神”薛丈二、“地趟刀”原混天也想要去,鐵手道:“人多反而不好,這兒山賊更多,尚望二位替伍寨主等掠陣為重。”薛丈二、原混天二人見沒有任務指派,心中已是老大不悦,但聞鐵手説這兒要人掠陣,而且這兒賊多,又擔心寨主伍剛中應戰之役,於是皆無異議。
那邊的戚少商向勞穴光、阮明正、穆鳩平、管仲一等道:“若我們以多欺少,縱打敗他們,也不會心服,待會我們以一對一,一敵一,敗了他們,他們既不敢回京師,又重信義不能前去抓楚主公等,説不定咱‘連雲寨’因而多了幾位得力的高手。”
阮明正道:“大哥果然妙計,以大哥二哥身手,必可穩勝他們兩場了。”
戚少商道:“但願如此,這三場之中,你也打它一場。你武功雖不及鐵手、周白宇、伍剛中、時震東等人,但智計無雙,能勝一局,也不一定,如我們能連勝三局,看他們還心悦誠服不?”
阮明正道:“是,三弟武藝粗疏,但所幸腦筋清醒,必盡力而為。”
這時鐵手、周白宇、伍剛中三人從容步出,戚少商也率勞穴光、阮明正走了上來六人三對,昂然而立,各人議論紛紛,“連雲寨”中的人,素知這三位寨主智技過人,但絕少見過他們真正出手過,平常的敵人,多被四寨主“陣前風”穆鳩平如砍瓜切菜一般,根本非其敵手,更知這三位寨主了得,今日萬幸得一見神技,至於對鐵手他們,眼見他們以音拒狼,輕易擒下三寨主與四寨主,也非尋常之人,每人都渴望一見這場拼鬥,當下七嘴八舌,甚至賭起誰贏誰輸起來了,當然,賭徒們還是對自己的寨主們比較有信心,以一賠十也賭,至於賭鐵手這方面贏的,則寥寥無幾了。這混亂的當兒,白欣如在周白宇身旁説一聲:“公子,我去了,你小心些。”
周白宇道:“我當謹慎,你不用擔心,你也小心一些。”白欣如幾個閃身,已潛了出去,無人覺察;這時周冷龍也向時震東告辭一聲,與白欣如分頭去救柳雁平與田大錯去了。
這時鐵手笑道:“戚兄,咱們如何交手是好,總不能各人任挑。”
戚少商也笑道:“説得正是,我們寫上‘戚’、‘勞’、‘阮’三姓,放在箱子,各位任挑一張好了。”
鐵手笑道:“該是主人挑客,寫上‘鐵’、‘伍’、‘周’三姓方是,怎麼挑起主人來了!”
戚少商笑道:“不行不行,有道是賓者為上,三位挑選才對。”鐵手見戚少商有意堅持,也同意了。於是戚少商寫下三人姓名,讓鐵手等三人抽籤,這一下,由誰對誰,是決定勝負的關鍵,各人無不急欲知道,而周、白二人也趁機閃出重圍了。
話分兩頭,周冷龍和白欣如一離了大隊,周冷龍道:“我要向前去救柳統領。”
白欣如道:“我救的是田統領,那就此別過啦。”
周冷龍道:“白姑娘你多加小心。”便遠去了,白欣如也提起輕功,向西北奔去!這一陣提氣急奔,如燕子一般,已半掠帶翔的趕了七八里路,到了一村子裏,猛聽一聲暴喝。
白欣如忙繞過去一看,那六名仍在苦戰的軍士,只剩四名,仍力戰四十五名山賊;而田大錯雙掌力敵“紅袍綠髮”勾青峯及“金蛇槍”孟有威二人,已左支右絀,十分危急,除左脅鮮紅了一大片外,小腹也滲出了血漬,敢情受傷得不輕,猶在苦戰。
白欣如知道猶豫不得,只得用快刀斬亂麻之法,白影一閃,已然衝近,“唰唰唰”已刺倒三名山賊,那些軍士見白欣如既到,無不大喜,軍心陡振,又酣鬥起來,絕無倦意。
四名山賊揮刀,往白欣如斬來,白欣如連閃三下,用劍一架,封住一刀,那人一抽,竟抽不回來,要知道雪山“素女劍法”陰柔之勁,天下甚少人破得了,那山賊又怎有能耐?白欣如借刀一抽,那人一個踉蹌,白欣如已順手封了他的穴道。
另外三人一刀斬來,白欣如拿那漢子一推,三人怕斬着自己人,忙一抽刀,白欣如趁機欺近,劍鍔封了一人穴道,左手點了一人穴道,一腳踢了一人穴道。四人盡被點倒。
白欣如一來便已解決了七名山賊,又有四名衝來,白欣如一連以“素女劍法”中的“琴鳴四響”的四劍,劍傷了二人,只剩二人,已無鬥志,白欣如水袖一拂,又封了一人的穴道,剩下一人,再也不敢與白欣如交手,跑回去纏戰那四名軍士。
這時一共已倒下十名山賊,只剩下三十五名,一時也傷不了那四名勇猛的軍士,白欣如一閃身,如飛燕一般,已加入田大錯、孟有威、勾青峯三人的戰團,一時間“嗤嗤”之聲不絕,竟已刺出了七七四十九劍,劍劍刺向“金蛇槍”孟有威,孟有威萬未料到對方一年輕女子,劍法竟如此了得!他憑着一雙肉掌,屢次想奪劍,但都被一股陰柔之力撞了回來,不能得逞。七七四十九劍一過,已被逼得退了十餘步,臉紅耳赤起來。
白欣如的武功,本就比田大錯高出許多,田大錯的武功,卻又比這孟有威高出不少,所以白欣如片刻間便佔了上風,田大錯大叫道:“要得!”一面又瞪着勾青峯,哈哈大笑道:“小子適才二對一,不算!再接你爺爺的掌力瞧瞧!”
勾青峯曾被田大錯打得陷入地中去,出不得來,幸而孟有威施暗算,才好不容易佔了田大錯的上風,並用鐵枷掃中了田大錯的小腹一下,眼看可以得手,沒料到半途殺出個程咬金,而今要他獨戰田大錯,不由得他不心驚。
田大錯搶近身去,一招“落地分金”,“落地分金”乃“分金手”田大錯之成名絕技,勾青峯哪有不驚,不驚猶可,一驚腳步稍滯,田大錯便已撲到,大喝一聲:“童子拜佛!”
勾青峯已避無可避,聽見又是“童子拜佛”,真個嚇得魂飛魄散,自動舉起鐵枷,硬接了下來!
要知道高手相對,絕不能膽怯,膽怯便遜了半籌,勾青峯本也內力高深,但在驚怕之下,也大大打個折扣,他武功本就不如田大錯,這一招接實了,勾青峯竟似樁子一般,被打得下陷及膝,田大錯恨這人以二敵一,下手不再容情,大喝一聲,雙手以“五雷轟頂”擊下。
這一下,勾青峯接着正如“五雷轟頂”,“隆”地一聲,被打下地去,陷及臍部。勾青峯本想大叫饒命,沒料到田大錯一揚聲,喝道:“如雷貫耳!”
勾青峯以為田大錯最仗以成名的只是“落地分金”、“童子拜佛”、“五雷轟頂”三式,沒料到這一記“如雷貫耳”,更是犀利,勾青峯這一下接下來,已被打入地下至胸部,掙扎不得,簡直就是樁子。
田大錯哈哈笑道:“這才是跟剛才一樣了,再接我一記‘雷行電閃’!”勾青峯自忖必死,沒料到田大錯還有這招,再接之下,鐵枷一齊震飛,落在數丈的地上,已活像一塊破銅爛鐵;原來田大錯這“五雷轟頂”、“如雷貫耳”、“雷行電閃”是一連三式,招名為“雷殛三式”,是田大錯近年來最得意自創的新招!
田大錯見這三下只能把這勾青峯打入地下及胸,雙枷震飛而已,心中大是不悦,忽然飛起丈餘高,運足力量,雙手握拳,打將下去,一面喝道:“看我的‘大種蕃薯式’!”
勾青峯嚇得三魂去了七魄,只得用雙掌硬接,“轟”地一聲,勾青峯真的被種入地心去,只剩下幾隻手指頭,在些微掙動着。
田大錯大喜雀躍道:“好哇!我又創了一招啦!這招實夠力道,叫什麼來着?對了,地瓜就是蕃薯,就叫‘大種蕃薯式’吧!”
這時一名山賊不知死活,一刀向他砍去,田大錯這招“霸王拉弓”,抓住他的頭一扯,那人昏了八成!又有三人,揮刀砍來,田大錯這招“左支右絀”,兩人一聲悶哼,各自噴出一口血,還有一人逃之不迭。
那四名軍士大發神威,也殺倒了四名山賊,剩下的二十六個山賊,人人自危,反給那四名軍士迫住了。那邊“咕咚”一聲,“金蛇槍”孟有威已給白欣如的“素女劍”逼得手忙腳亂,白欣如趁機出手封了他的穴道,田大錯趨前,本就恨這孟有威暗算於他,正欲一掌斃之,白欣如擺手道:“萬萬不可。這‘連雲寨’對咱們並無惡意,他們人多勢眾,我們需留點情面才好。”
田大錯點頭道:“好,那我把這兩個小子押回去見將軍。”
田大錯走近那封在地下的勾青峯,雙手挾住他的手指,用力一拔,“嘩啦”一聲,勾青峯脱土而出,但一口一鼻都是泥土,竟已暈過去了,田大錯笑道:“你這老小子還未死哇!”
白欣如以劍抵着孟有威的頸項,大聲道:“‘連雲寨’的聽着,你們的兩個寨主,都給我們擒住了,還不回寨報訊,耽在這裏送死麼?”
那二十名山賊,一見兩個頭兒被擒,嚇得忙不迭腳底加油,走個乾淨,那四名軍士死裏逃生,無不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於是白欣如、田大錯與那四名軍士,背了那勾青峯、孟有威,直趕時震東那兒去。
田大錯一到,只見黑壓壓的都是人,圍在一個圓圈,圈內二丈餘空出雪地,兩人正在打得飛砂走石,好不駭人!
只見這兩人,一個銀髮銀鬚,矍爍威武,正是伍剛中;另一人黑臉黑衫,精悍沉着,不知是誰。
田大錯一見有人與自己的人交手,即不顧一切,大喝一聲:“看我‘大種蕃薯式’!”
金衣一閃,一招新創絕招,直蓋向那黑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