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氏企業和左氏電機均是國內排行十大的企業,如今兩大企業聯姻,不僅佈置華美的教堂內坐滿了政商界的名流仕紳,教堂外也擠滿了着熱鬧的民眾,每個人都很好奇兩大企業聯姻會是何種排場。
玉竹夾雜在看熱鬧的民眾之中,努力在周圍人羣不斷推擠中站穩。
昨晚的俞子惑反常得厲害,她本以為他喝醉了,但他身上沒有一點酒味,讓她不由得擔心他是遇到了什麼事,可是他什麼也不説,只是緊緊抱着她,像是在尋找一個地方休息,更像在找一個地方療傷。他離開後,她一夜無眠,睜眼到天明,腦中始終縈繞着他離去時苦澀的笑意。
她直覺地認為他的反常一定和他大哥的婚禮有關,所以她來了。
“俞家人來了!”忽然有人大喊道。好奇的羣眾立刻擠向走這兩側,爭相目睹鮮少露面的俞家人。
銀灰色的賓上轎車停在教堂前,車內走下一名灰髮紳士和一名氣質優雅的年輕男子。
“他就是俞子城?”一名圍觀的民眾指着那名年輕男子問隔壁的同伴。
“拜託,人沒有知識也要有見識,沒有見識也要有常識……”
“少-唆!你到底認不認識?”
兩人有趣的對話引起四周一陣低笑聲。
“當然認識,他叫俞子真,排行老三,人稱‘鋼琴界的馬友友’。”
“哇!”那人驚歎一聲,但隨即一臉茫然地問:“誰是馬友友?”
周圍再次爆出笑聲。
他的同伴羞愧地搖了搖頭,白他一眼,索性不理他,目光移回俞氏父子身上。“俞子惑果然沒來。”
“為什麼?”
“他們兩兄弟向來不和,這次俞錦源替大兒子安排和左氏電機的獨生女結婚,可説擺明了有意讓俞子城接他的位子。俞子惑氣憤之下,當然不可能來參加他大哥的婚禮。”
是這樣嗎?玉竹回過頭,看了那名發表高論的男人一眼。她認識的俞子惑不是這樣的人,只是他從不為自己辯駁。
玉竹着向那名灰髮紳士。她還認得俞錦源,雖然她第一次見到他時只是個十歲大的小女孩,不過卻清楚地記得他在妻子的墓前痛毆她酒醉肇事的父親一頓。
俞錦源的薄唇抿直,臉上絲毫沒有辦喜事的愉悦,鋭利的雙眸掃視過整個會場,眼中漸漸凝聚怒氣。
“爸,別生氣,二哥説會來就一定會來。”俞子真在父親耳邊低聲安撫他瀕臨爆發的怒火。“您笑一笑,今天是辦喜事的日子,老繃着臉,別人會以為您不滿意新娘子。”
“我哪笑得出來!好好的一門親事,結果被那兩個逆子搞得一團亂。”俞錦源看了下表,兩道濃眉蹙得更緊。“都什麼時候了,子惑竟然還沒來!他們兩個不把我氣死,大概不會甘心!”
俞錦源才剛説完,教堂外突然爆出一陣呼聲。“新郎來了!”
玉竹轉頭望去,只見點綴着粉紅色心形裝飾的黑色BMW轎車走下一個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怎麼會?!玉竹的腦袋轟然作響,她呆望着身着黑色禮服的身影,全身的血液似乎完全被抽盡,單薄的身子忽地感到一股無法言喻的寒冷,以及陣陣席捲而來的昏眩。
這就是他昨晚失常的原因嗎?老天,他們怎麼能這樣對他!俞子城呢?為什麼他沒來?這是他自己的婚禮呀!為何要叫俞子惑代替?玉竹怔仲望着俞子惑緩步走向教堂,他向來淡漠的眼神隱隱透着苦澀,滾燙的淚水無意識地燒灼過她冰冷的雙頰,跌碎在為他狠狠揪痛的心口上。
俞子惑套上白手套,面無表情的望了眼紅毯那端的聖壇,正要舉步向前,驀地感受到兩道不同於其他人的目光,他停下腳步,循着視線來源望去,不偏不倚地對上一隻淚眼。
來自記憶中的淚水讓他心中一動。在塵封的記憶中也曾有一雙淚眼為流不出淚的他低泣,以灼燙的淚水融化他自以為被鐵幕層層包圍而再也無法觸及的心。
如今,同一雙眼、同樣熾熱的淚水又是為他而流的嗎?
是嗎?你的淚水是為了流不出淚的我而落的嗎?俞子惑凝望着她的淚眼,無聲的低問。
“二……呃,哥,怎麼了?”俞子真見俞子惑遲遲沒走進教堂,以為出了什麼事,立刻走向他詢問,一個沒注意差點泄漏了後補新郎的底。
俞子惑迅速調回目光,淡然看向他,“有事嗎?”
“爸要你快點過去,婚禮快開始了。”
俞子惑無言,再次邁開步伐走人教堂。俞子真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一眼那名淚流滿面的女子,瞭然地淺淺嘆了口氣,快步跟上兄長的腳步。
俞錦源怒氣未消地橫二兒子一眼,沒好氣地説:“總算來了。”
一股反駁的衝動湧上俞子惑的心頭,但他仍是一咬牙,忍了下來,直挺挺地站在聖壇前等候婚禮開始。他沒資格反駁,一個懦夫沒有資格替自己做任何辯解!
靜默的教堂因為新郎的到來而掀起一陣議論聲。
“俞子城和俞子惑是孿生子?”
“應該不是,兩人相差兩歲,應該只是長相相像而已。不過實在是太像了。”
“是呀!真的太像了,要不是俞子惑沒來,還真的可以比較着看。”
俞子城八年前便離開台灣,所以並沒有多少人知道他的長相,因此儘管現場有不少人和俞子惑在生意場合見過面,也都以為今天的新郎只是和他長得像罷了,但四周音量不高的議論聲卻教俞錦源聽得冷汗直淌。
終於,結婚進行曲響起,中止了教堂內的竊竊私語。
新娘身着一襲白絲亮緞長禮服,在父親牽引下緩緩步向聖壇。
主持婚禮的神父看看面無表情的新郎,又看看若有所思的新娘,心中想祝福他們的熱誠也宣告消失無蹤。
若是貌合神離就算了,他還可以裝作沒看到,但這對新人連貌都不合,看來註定是一對怨偶。
“在婚禮之前,有任何人反對這對‘佳偶’締結良緣的嗎?”神父慢吞吞地揚聲説道,暗自希望會有人趕來阻止。
為什麼不説“不”呢?這是你的終身幸福啊!在教堂外觀禮的玉竹閉上眼,不忍見他如此犧牲。這麼犧牲到底又為了什麼呢?
“咳咳!”神父假意輕咳幾聲,又頓了一會兒,想再多給這對“未來的怨偶”多一些考慮的時間,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反對!”清亮的男聲忽地響起。
玉竹驚詫地睜開眼,只見一名彷彿從童話故事中走出,一身王子打扮的男人騎着一匹白色駿馬昂然立在教堂門口,雪白的披風在他身後飛揚。
全場觀禮人士都因為這戲劇性的轉變而瞪大雙眼,只有兩個人除外。
果然是一出肥皂劇!俞子惑的薄唇一撇,冷冷的眸光掃視過眾人,面無表情地脱下白手套,經過目瞪口呆的眾人,走出教堂。
他停在玉竹面前,低頭望着她滿臉的淚痕。“唐小姐,你挺愛湊熱鬧的,放假沒事還專程跑來看出滑稽劇。”
玉竹怔怔望着他,説不出一句話來。
“戲演完了,要搭便車回去嗎?”他抬起手,粗糙的指腹以不可思議的温柔輕拭去她滿臉未乾的淚水。
“你……”玉竹抿緊雙唇,努力想將幾乎要逸出喉中的哽咽與釋然嚥下,卻仍是忍不住哭了出來。“你為什麼要收拾這種爛攤子?根本不關你的事啊!如果沒有人來阻止,如果那個騎白馬的男人沒有來阻止……”她用力搖搖頭,根本不敢想像結果會如何。難道他真的打算就這麼收下他大哥不要的妻子?!
是的,她是為了他而哭!她的每一滴淚水都是為了他!為什麼呢?為什麼會是她?俞子惑不解地看着她,再次輕拭去她温熱的淚水,傾身環抱住她的腰,將她帶離擁擠的人羣。
“要搭便車嗎?”他輕輕梳理好她散亂的髮絲,扶起她的小手走向停在一旁的車子。“不過,我想先去法國餐廳坐坐,一起去吧。要是唐小姐覺得去其他餐廳比較順路,我也沒什麼意見。”
玉竹看着他,哭得通紅的小臉終於露出淺笑,羞怯地低語道:“法國餐廳很順路。”
“子惑?!哈,真巧!”徐明甫走進餐廳,遠遠瞧見俞子惑坐在老位子上,立刻拖着未婚妻葛蘭沁往他那兒走,根本不甩身後領位的侍者。
“徐先生……”侍者慌忙跟上他的腳步。
“不用幫我們找位子了,我們跟他合桌。”也不管人家要不要,徐明甫就逕自決定道。
傳者為難地看向俞子惑,“俞先生……”
“他不會介意的啦!”徐明甫擺擺手,拉開椅子就要坐下,沒料到卻被葛蘭沁一把拉住。
“梭不定倫家小賊渾介意。”葛蘭沁輕拍未婚夫的手背,提醒他還有別人在座。
徐明甫這才注意到坐在一旁的玉竹,歉然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看到子惑太高興了,所以一時沒注意到你。”
“沒關係。”玉竹露出淺笑,搖頭表示不介意。
“子惑,我們……”徐明甫討好地衝着俞子惑直笑。
“她若不介意,你們就坐吧。”俞子惑漠然的神情着似冷淡,但若仔細看,卻能發現眼底淺淺的笑意。
“小賊灰介意嗎?”葛蘭沁轉向玉竹,露出和未婚夫相似的討好笑容。
玉竹愣了一下,聽不出她怪異的腔調在説什麼,她的話聽來像是中文,但又不太像。
“她問你介不介意他們跟我們同桌。”俞子惑嘴角微揚,替玉竹翻譯葛蘭沁那一口語焉不詳的破中文。
玉竹總算明白,連忙搖頭,“沒關係,一起坐。”
“謝謝。”兩人開開心的落坐,衝着俞子惑和玉竹直笑。
“徐先生,請問你們要點什麼?”
“和他們一樣就行了。”徐明甫三兩下就把侍者打發走。難得看到俞子惑,他有一肚子的話想問他。
不過事有輕重緩急,其他的事可以先擺一邊,他現在最想知道的是這女子的身分。子惑一向獨來獨往慣了,身邊突然出現一個陌生女了,教他怎能不好奇。
徐明甫咧大笑臉,“子惑,你不介紹一下。”
“唐秘書。”簡單三個字淡漠地劃清兩人之間的關係。
玉竹抬眼望向對座的俞子惑,又迅速垂下目光。他沒説錯,他們只是上司和下屬的關係罷了。
“就這樣?”徐明甫顯然對這樣的答案頗感失望。
他還以為會有什麼驚人消息呢!
葛蘭沁靈活的大眼骨碌碌地在玉竹和俞子惑兩人間遊走,似乎看出了什麼曖昧的情愫,她語帶暗示他説:“那唐秘書的表現一定渾好,所以老闆才及請她來法國餐廳出晚餐。”
“蘭沁,幾個月沒見,你的中文愈來愈有‘特色’了。”俞子惑的表情依舊淡然,對於葛蘭沁暗示的話語也沒有任何表示。
“素嗎?偶最近一直渾認真在鞋中文。”葛蘭沁樂得呵呵直笑。
“傻丫頭,子惑是説你的中文愈來愈有特色,可沒説你的中文愈來愈標準。”徐明甫受不了的翻翻白眼,對好友搖頭嘆道:“她以前頂多頭捲舌的地方忘了卷。
現在可好了,全台灣有兩千多萬人,她偏偏要跟我姨婆學中文,結果弄得一口英國腔的台灣國語。“
“都素你害的啦!誰教你都不陪偶!偶只好跟姨婆鞋中文。”葛蘭沁哀怨地瞪未婚夫一眼。
“公司裏事情多,我總不能丟着不管。”
葛蘭沁喚道:“都素你的話。把倫家從英國騙來,就不理偶了,偶乾脆回去好了。”
徐明甫連忙拉住她的小手,側過身子,在她頰邊印下一吻。“我道歉。別回去,我這幾天把事情交代一下就帶你去台東,你不是一直想去台東看看?”
“真的?你不要騙偶喔。”
“我發誓。”徐明甫拉住她的小手貼在自己的心口上。
玉竹木自在的垂下目光,不敢看他們兩人甜蜜的模樣,也不敢把目光移向俞子惑,只好一直低着頭。不該來的!瞧她把自己弄得多尷尬。
俞子惑深思的眸光輕輕落在她身上,似是着穿她心中的困窘,跟着目光轉冷,凜冽地射向那一對旁若無人的愛侶。滿滿的濃情蜜意霎時被不善的眸光凍結成冰,你儂我儂的兩人立刻正襟危坐,不敢造次。
詭譎的沉默持續着,徐明甫原本還耐心地等待俞子惑先開口,但直到侍者撤下開胃菜、濃湯和前菜,送上主菜,他才發現自己錯了。毫無疑問的,俞子惑和他那個不多話的女秘書,絕對有辦法撐到吃完最後一道甜點,卻不會被這種沉悶的氣氛悶死。
徐明甫才要開口,向來愛熱鬧的葛蘭沁已經受不了這種沉默,搶先開口道:“子惑,聽梭你大哥今天結分,你怎麼沒留在家裏幫忙招待客倫?”
玉竹聽見她的問題,擔心的抬頭看了俞子惑一眼。
她還是不太能適應葛蘭沁的發音,但多少能明白她的話中提到今天的婚禮。
“聽説新娘是左氏電機的獨生女,年紀輕輕就拿到柏克萊的電腦博士學位,挺厲害的。”
俞子惑看他一眼,輕輕吐出兩個字,“所以?”
“你不好奇嗎?再怎麼説她也是你大嫂,你不會連婚禮都沒參加吧?”
他能不參加嗎?一抹不明顯的傷痛在他眼中一閃而過,快得讓一向以好友自居的徐明甫也沒發現,只有隱隱投注在他身上的心疼目光説明了他的苦澀並非無人發覺。
“你明天看報紙就知道了。”
“哇!還上報呀!”葛蘭沁欣羨地低呼一聲。
“影劇版。”俞子惑嘲弄着今天的婚禮。
徐明甫狐疑地和葛蘭沁對看一眼。“為什麼是影劇版?”兩大企業聯姻,就算沒上頭版頭條,至少也會在財經版出現,怎麼會刊在影劇版呢?
俞子惑沒回答,優雅地拿起餐巾輕拭嘴角,跟着起身。“我有事先走了,結婚時記得寄帖子給我。”
“失陪了,很高興認識你們。”玉竹歉然一笑,迅速跟上他離去的身影,只留下坐在座位上瞠目結舌的兩人。
付清了帳單,俞子惑和玉竹站在餐廳門口等泊車小弟將車子開過來。
“抱歉。”他目光直視前方,沉聲道。
“沒關係,我吃飽了。”玉竹仰望着他的側臉。她知道在他冷漠外表下的其實是一顆易感而苦澀的心。
他將雙手插入西裝褲口袋,昂起頭望着夜空。_她也跟着抬起頭,“這裏看不到星星,霓虹燈太亮了。”
“俞先生,您的車。”泊車小弟將車停在他們面前,有禮的招呼道。俞子惑給了小費,坐進車內,沉默地望着玉竹半晌。
“副總裁,有什麼問題嗎?”他的目光看得她慌了手腳。
“沒事。”他終於收回令她心慌的目光,踩下油門。“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看到星星,陪我去吧。”
由他行駛的方向,玉竹可以猜出他要帶她到哪裏看星星。果不其然,車子在墓園外停下。
“怕嗎?”俞子惑沒下車,轉頭問她。孤男寡女共處在生無一人的墓園,就算八字夠重,不怕鬼來騷擾,也該怕那個居心叵測的男人。
玉竹搖搖頭,逕自下了車,抬頭仰望滿天星斗,唇邊浮現淺笑。
他也跟着下車,見她面露笑意,淡聲的問:“有什麼有趣的事嗎?”
“我在想有沒有人像我們一樣專程跑到墓園看星星。”她將雙手背到身後,偏着頭笑道。
“我到目前為止還沒遇到過。”
“你常來這兒看星星?”
俞子惑沒回答她的問題。他將雙手插入西裝褲口袋,若有所思地望向幽靜的墓園。
“跟我來。”他輕聲道,怕擾了此地的寂靜。攔在口袋中的右手動了動,忽地抽出,握住身後人微涼的小手。
玉竹訝異地望着他厚實大手半晌,緩緩將目光挪向大手的主人,見他偏過臉去,原以為他會鬆開手,沒料到他反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小心點,路不平。”由喉頭咕噥出的叮囑聽來像是有些不大甘願,但又夾雜了一些別的情緒。
步上石階,俞子惑牽着她的手來到那座兩人都極為熟悉的墓前。
“為什麼帶我來這裏?”
俞子惑握住她的手不曾鬆開,他望着母親的墓碑,聳了聳肩,“不為什麼。”
玉竹抬頭想看清他此時的表情,但夜色太深,除了他模糊的輪廓外,什麼也看不清。她將目光移向墓碑,輕聲道:“我想你母親一定很温柔、很漂亮。”
“小時候我覺得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她很愛玩也很愛笑,在她眼中這世界上沒有一件事是乏味無趣的。可是……”俞子惑的眸光轉暗,大手倏地收緊。
“她現在卻冷冰冰地躺在這裏,再也聽不到她的笑聲,再也等不到我爸有空陪她去環遊世界。”
玉竹的手被他收緊的力道抓疼了,卻忍着痛不哼一聲。“對不起。”
“同樣的三個字你爸説過幾十遍,但又改變了什麼?躺在這兒的依舊是一具沒有任何意識的屍體。”俞子惑的手抓得更緊。
她仍舊強忍着痛楚,喃喃地説:“對不起。”
“不痛嗎?為什麼不叫?”他的力道忽地放鬆。
“因為你心裏的傷比我還痛。”
包覆着她手的巨掌震了一下,靜默片刻,淡漠的聲音再次響起,“那又與你何干?”
“是呀,又與我何干?”王竹反手與他交握,苦笑地搖搖頭,“可是我卻沒辦法叫自己不要管。”
俞子惑低下頭,直視她的雙眸半晌,最後別過臉。
“走吧。”
為什麼帶她來這裏?他苦澀地笑了笑,回頭望一眼母親的墓碑。因為他想讓他母親看看這個令他心動的女孩。但諷刺的是,如果不是她父親,他母親此時應該漾着滿臉開心的笑容,拉着她問長問短。
媽,您會怪我竟然愛上她嗎?竟然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他在心底無聲的問。
那天之後,俞子惑和她之間的關係產生了些許的改變,但到底是什麼地方變了,王竹自己也説不上來。有時候她甚至能捕捉到他温柔的眸光,温柔得幾乎要讓她溺斃在他有意無意的注視中。
大概又是她在胡思亂想了吧。玉竹笑着搖搖頭,將注意力移回手邊尚待整理的文件和資料。
內線電話忽然響起,她一手接起電話,另一手迅速拿起紙筆。“副總裁辦公室,您好。”
“唐秘書,這裏是航空部門。副總裁在嗎?”電話那頭的聲音聽來有些慌張。
“副總裁外出洽公。請問有什麼事嗎?”
“TX610班機發生空難,俞子城先生聽説在飛機上……”
他大哥發生空難?!玉竹愣了一下。
“唐秘書,你還在聽嗎?”航空部門的聯絡人員沒聽見她回答,連聲喚道。
玉竹連忙回過神,“我在。”
“麻煩你聯絡副總裁。如果有進一步的消息,我們再跟你聯絡。”
電話掛斷後,玉竹匆匆撥了俞子惑的行動電話號碼,卻一直無法接通。俞子惑習慣在談合約時將行動電話關機以示對對方的尊重,除非他們已經將合約談妥,不然電話是撥不通的。
她掛上電話,立刻抓起皮包直奔下樓。
“阿民,你的小綿羊借我。”
“發生了什麼事?”李士民掏出機車鑰匙,皺眉看着氣喘吁吁的玉竹。
“回來再告訴你。”她沒多做解釋,一把抓起他手中的機車鑰匙,衝向機車停車場。
俞子惑微微揚起一道濃眉,注視着不遠處熟悉的身影,她神色有些慌張地在咖啡廳左右張望,不知在尋找什麼。
終於,搜尋的目光對上他的眼,她鬆了一口氣,轉身向他走來。
她的腳怎麼了?俞子惑皺起濃眉,注意到她的步伐似乎有些跛。等她走得更近些,他才發現她不止腳步微皺,連臉上都帶了傷。
眉頭蹙得更緊,他沒等她開口,沉着聲問:“你怎麼了?一身是傷。”
“區董您好,能不能打擾你們幾分鐘?”玉竹沒回答他的問話,先向對方打聲招呼,以免失禮。
“唐秘書,你怎麼了?臉上還沾了沙土。”年近六旬的區董見玉竹一身狼狽,也微微皺起眉頭。
“只是出了點小車禍,不礙事的。區董,不好意思,公司有急事要找副總裁,打擾您幾分鐘的時間。”
“沒關係。”區董擺擺手表示不介意。
“受了傷怎麼不光去包紮傷口?”俞於惑擰眉瞪着她。
玉竹不理會他的瞪視,在他耳邊低聲説明航交部門傳來的緊急消息。
“區董,很抱歉,公司有急事,關於我們這次的合作案,我改天再跟你聯絡。”俞子惑眸光一暗,道了聲歉,立刻拉着她走出餐廳。
坐上車後,他將行動電話丟給玉竹,吩咐道:“聯絡相關部門主管在會議室集合。”
“是。”她應了聲,開始聯絡相關部門。
俞於惑握着方向盤,俐落地在擁擠的車陣中穿梭,但眼用餘光不時瞥見一抹刺眼的紅夾雜着灰樸樸的塵土。
紅燈亮起,他用力踩下煞車,用礦泉水將手帕沾濕。
“臉轉過來。
忙着聯絡相關部門主管的玉竹聞言回過頭,一雙大手隨即欺上她的臉,小心翼翼地清理她的傷口。
她愣了一下,呆望着他,忘了自己還在講電話。
“聯絡完了?
俞子惑冷然的聲音喚回她的意識,她搖了搖頭,連忙繼續未完的工作。
不一會兒,綠燈亮起,俞子惑將手帕塞到她手中,踩下油門。
聯絡過所有相關部門的主管後,玉竹放下行動電話,手中仍緊握着他塞給她的手帕,訪沸仍能感覺到他的手輕柔地扶着她的臉,為她清理傷口。
“你是怎麼受傷的?”
“剛才騎車不小心摔倒。”她為了閃進一輛逆向行駛的車子,結果沒注意到路面正在整修,一個不留神就連人帶車摔倒在地上。她的右腳腳踝被摩托車壓到,腫了起來,再加上李士民的安全帽並沒有擋風鏡,所以臉頰也有點擦傷。
俞子惑看了她一眼,眉頭微皺的表情看來似乎不太高興。“回去記得先把傷口處理好。”
“嗯。”她低頭看着手中沾着血跡的白手帕,遲疑了一會兒,才輕聲道:“關於你大哥的事……”
“每隔一陣子就會有謠言説他死了,可是過沒多久,他又會出現證明那些消息只是無稽之談。”俞子惑的表情依舊淡然,但握着方向盤的手卻倏地收緊,青筋浮現。“他不會死的,我知道他不會就這樣死的。”——
心動百分百製作蘭蘭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