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什麼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中年男子快步走向開刀房,用力搖晃在外面等待許久、神情有些恍惚的二兒子。
剛抽完血的十四歲少年臉色蒼白的望着父親,彷彿還未從方才的那場意外恢復。
“子惑,你説啊!”中年男子仍不住地猛力搖晃少年瘦削的肩,想搖去他臉上的茫然。
“先生,你冷靜一點,他剛抽完五百CC的血給病人,需要休息。”護土連忙制止他的動作。
血!少年踉蹌了一步。滿地的血,媽媽躺在血泊中一動也不動的。
他腦中又浮現意外發生時的情況,半晌才訥訥的開口,“詩奕……詩奕突然跑到馬路中間檢氣球,一輛小發財車衝……衝了出來,媽推開了詩奕,可是……可是自己卻被車撞……撞到,流了……流了滿地的血。”
“你到底在做什麼!”中年男子聞言猛然推開他,不在乎虛弱的他是否禁得起這般的力道,怒斥道:“你不是應該要保護她們,為什麼你一點事也沒有!”
少年跌坐在地,連吭也不敢吭一聲。
“老天!”中年男子頹然靠向牆壁,雙手掩面低泣:“采芹,你千萬不能有事!我不準,你聽到沒有!”
時間一分一秒緩慢流過。良久,開刀房緊閉的門終於開放,疲憊的醫護人員魚貫走出。
中年男子衝向開刀的醫師,急切地問:“怎麼樣?
要住院多久?錢不是問題,只要她沒事就好。“
“抱歉,我們真的盡力了。”
“什麼叫你們真的盡力了?”他往後退了一步,不願接受這個令人心碎的答案。“采芹不可能就這麼走了!一定還有辦法!救她啊!一定還有辦法。”
兩名醫護人員推着病牀走出開刀房,中年男子衝上前將他們攔下,小心翼翼地掀開白布,温柔地看着妻子依然美麗的臉龐。
“看!她只是臉色白了一點,輸血給她就可以了。”他朝醫師説道,大掌探向妻子冰冷的手,想證明她還活着。摸索了許久,指尖依然感覺不到一絲微弱的脈動,他愀然變了臉色,急急探向她的鼻息和心跳,結果依然相同。
“媽!”少年強撐起虛弱的身子,搖搖晃晃地走向病牀,顫抖的手才想輕觸母親的臉頰就被父親一把揮開。
中年男子惡狠狠地回頭瞪現着少年,憤恨地説:“為什麼你什麼都沒做?”
瘦削的身體再也支持不住身心的疲累,少年癱坐在地上,回望着父親責難的眼神,心中不斷痛斥着自己的懦弱;為什麼當時他遲疑了一秒?為什麼不是他救了詩奕?
如果死的是他,或許爸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灰黑厚沉的積雨雲懸掛在天際,彷彿將人心也壓得幾近窒息。幾絲不經意飄落的雨滴,預言着即將來臨的傾盆大雨。
但她知道他還是會來的,十四年來他從不曾在這一天缺席,今年當然不會例外。
唐玉竹拿着黑傘步上有些濕滑的石階,一眼便看見熟悉的背影立在墓前。墓碑旁擺着一大束沾着雨水的白玫瑰,但不是他帶來的,他從不帶任何東西來這裏,也不帶走任何東西。不,或許不能這麼説,他確實曾在這裏帶走某樣東西,只是他不曾知悉。
一道銀光閃過陰暗的天際,接着一聲雷響,濕冷的雨水開始傾泄而下。
唐玉竹撐開黑傘走向猶自立在雨中的男子。她知道時間若還沒到他是不會離開的,也不會找地方躲雨,任憑雨水淋濕一身。
男子對這意外的遮蔽並無任何反應,甚至連偏頭看身邊的人一眼都沒有,只是望着大理石墓碑及上頭的名字有些失神。而她也默默在他身旁陪他站了半小時,不理會狂肆的雨水打濕她的衣裙。
“你的車在哪兒?我送你過去。”沉默了半個小時,玉竹才開口問道。她並不期待他會回答她,同樣的問題她問了不下四次,而他從不曾給她一句回應。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男子淡然看她一眼,搖了下頭説:“不用了,謝謝。”
突如其來的答案讓她愣了一下,才想再説些什麼,又見他雙唇緊閉,沒有再開口的意思,只好繼續保持沉默。
又過了一會兒,男子才又開口,“你來悼念誰?”
玉竹抬眼望着他輪廓分明的側臉,猶豫着該怎麼回答他的問題。
他認得她嗎?十四年前,她只是一個十歲大的小女孩,不懂她父親為何要跪在這座墓前求一位伯伯的原諒,也不懂她母親為何抱着她一直哭,只知道有位大哥哥站在墓前,好久好久都沒有説過一句話,那時候她覺得最可憐的是那位大哥哥,他甚至連哭都哭不出來。
遲疑半晌,她才回道:“我不是來悼念親友的,我來這裏……看人。”來看那位大哥哥是否依舊哭不出來。
“看了十四年?”
玉竹被他的話震退了一步,“你認得我?”
“認得你很令人意外嗎?”男子輕笑,但他的笑卻只是牽動嘴角的肌肉運動,沒有半分笑意。
他將雙手插入西裝褲口袋,低頭看着高度僅及他下顎的玉竹。“我每年來都會遇到你。真巧,不是嗎?”
玉竹虛弱的笑了笑,不太習慣他離她這麼近。“我以為你沒注意到我。”
她並不是個顯眼的人,白淨的臉龐充其量只能算是清秀,再加上温吞的個性,忽略她遠比注意她容易多了。
“那怎麼可能!”男子舉步走出傘下,淡然的眼眸頃刻凝結成冰,“你一家人都令我印象深刻,這輩子想忘都忘不了。”
男子語氣中強烈的恨意,彷彿一股無形的力量震落玉竹手中的傘,而她甚至無力彎腰拾起,只能任風雨不斷打在她逐漸發冷的身上。
“不過我始終不明白,這些年來你為什麼每年都來?懺悔嗎?恐怕你父親比較需要。”
“我父親三年前過世了。”
男子只是一揚濃眉,扭曲嘴角擠出四個字,“節哀順便。”
這四個字此時此刻聽來格外諷刺,玉竹完全不曉得該怎麼面對他口氣中的惡意,只能怔忡地望着他。
男子一個旋身正要步下石階,驀地回首對她説:“唐小姐,歡迎你加入俞氏企業。公司審查過你的學經歷後,認為你十分適合副總裁秘書的工作,正式的錄用通知明天就會寄給你了。竭誠歡迎你加入我們的行列。”話一説完,男子步下石階離開墓園。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範圍之內,玉竹才尋回凍結的意識。她搓搓發冷僵硬的雙手,彎腰拾起黑傘。
始終記得是十二歲那一年發生的,她陪着母親到墓園來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整理的,然後她心中的某個部分就隨着一個孤絕的背影走了,再也尋不回來。
如果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是一種錯誤,那麼,愛上一個痛恨自己全家人的人,是不是痴心妄想的懲罰?
玉竹抬頭仰望着眼前氣派的大樓,緊張地拉平身上早已沒有半條皺痕的鐵灰色套裝。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俞氏企業大摟,除去面試那天不算,在她青澀的青春期,已數不清有多少次,她傻傻地拿着書包在大樓外徘徊,希望能遇到他。但一想到她今天是以職員的身分走入這棟大樓,她還是不由得緊張地直冒手汗。
直到現在,她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被錄取了。當初看見報上的徵才廣告,她並不以為自己會被選上,畢竟應徵者中多得是一流大學的畢業生,她國立五專畢業的學歷並不算什麼。雖然她的資歷還算不錯,但也不是最顯眼的,她甚至以為自己在初審時便會被刷下來。因此那天收到面試通知時,她開心得整晚傻笑個不停,天真的想着可能有機會見他一面。結果當然是沒有,堂堂副總裁怎麼有時間親自面試小小的秘書。
“丫頭,怎麼還在門口發呆?”
“滿……滿……”玉竹回頭見是面試那天的主考官,緊張得結結巴巴,説不出話來。
滿嫦慧親切地拍拍她的肩,圓臉上掛着親切的笑容。“放輕鬆,你叫我滿姨就可以了。”
灰髮、微胖的滿嫦慧像是鄰家和善的媽媽讓玉竹備感親切,立刻就喜歡上這個和藹可親的上司。
“滿姨,你早。”玉竹放鬆緊繃的情緒,向她打了聲招呼。
“你叫……”滿嫦慧遲疑了一下,“玉竹,是吧?”
玉竹點點頭,對於她的遲疑並不以為意。她知道自己不是個顯眼的人,讀專科時,有些同學直到二年級還叫不出她的名字。
“唉,人老了,記憶力也不行了。”滿嫦慧搖搖頭,顯然對自己的遲疑很不滿意。“還是回家享清福好了。”
“滿姨,你要退休了?”玉竹一臉驚訝的問道。
滿嫦慧眯起笑眼看她,“玉竹,你不知道你是來接我的工作的嗎?”
“可是我以為……”
“我要升官?沒的事,我要真的想升官,早幾年就不知道已經升到什麼主管了。”滿嫦慧搖頭笑道。“要不是一直找不到適合的接替人選,我老早就回家抱孫子、享清福了,哪會拖到現在。以前找了幾個秘書來接我的工作,可是怎麼也過不了他那一關,難得這次他終於點了頭,害我最近出門都要帶傘。”
玉竹不解地望着她。她知道滿嫦慧口中的“他”便是副總裁俞子惑,不過他點頭和她出門要帶傘有什麼關係?
“天要下紅雨了!”滿嫦慧朝她眨眨眼,嘴角噙着挪揄的笑意。
玉竹聞言也笑開了。
“別理那些八卦雜誌,副總裁只是那張臉冷了一點,心地倒不壞,也不會故意刁難人,不過很重視紀律倒是真的。”滿嫦慧低頭看了一下表,“説到紀律,咱們要是再不進去,就要遲到了。他是不會罵人,但那張臉要是冷起來,真教人受不了,我這副老皮囊可受不了寒風刺骨。”
玉竹和滿嫦慧才剛踏進辦公室,桌上的內線電話便響起。滿嫦慧一手接起電話,另一手則俐落地翻出紙筆準備記下上司的吩咐。
不一會兒,她掛上電話,笑吟吟的拉着玉竹往電梯走。“走,咱們奉旨閒晃。”
“可是副總裁那邊……”
“別擔心,我們就是奉了他的旨去閒晃。今天早上沒什麼事,他要我先帶你去認識一下環境。”
“噢。”玉竹呆應了聲,目光忍不住飄向緊掩的門。
滿嫦慧捕捉到她遊移的目光,“其實大企業的繼承人也是人,也有喜怒哀樂,和你我都一樣,只是他們的責任比我們重多了,許多感覺必須壓在心底。”
“副總裁好像還有一個大哥。”
“你説俞子惑?”精明如滿嫦慧怎會聽不出她的弦外之音。“我不認為繼承人一定得是長子,副總裁這幾年的成績證明他有資格繼承俞氏企業。”
“不過總裁好像比較偏向讓俞子城接手。”
滿嫦慧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確認她的話是否純粹出於好奇。
“太早捲入公司內的派系之爭不是好事。”她挑眉提醒道,口氣中的熱情驟降。
“滿姨,你誤會了!我只是好奇。”好奇他的處境究竟有多艱難,好奇那個孤絕的背影到底還要承擔多少壓力與傷害。
滿嫦慧驀地長嘆口氣,踏入電梯。“別管那些八卦雜誌怎麼寫,以後在你面前的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那些穿鑿附會、含沙射影的報導。”
“我知道。”玉竹乖巧地應了聲,跟着走入電梯。
是啊!以後在她面前的不再是遙遠的背影,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只是她將會感受到的是他真實的體温,還是更真實的恨意?
不管是什麼,她都已註定要淪陷,再也抽不了身。
就像只痴傻的飛蛾,情難自禁地向着燃燒的火光撲去,寧願焚身成灰,也不回頭。
整個早上玉竹跟着滿嫦慧拜訪公司內各個部門,幾乎每個人見到玉竹都是先露出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跟着敷衍地説些“很高興認識你”之類的客套話,然後繼續埋頭工作,讓她不知所措地呆站在一旁。
“別理他們,那些傢伙眼睛都長在頭頂上,自以為是社會菁英,可是連最基本應對進退的禮貌都不懂。”
滿嫦慧拍拍玉竹的肩要她別介意。“走,我們去吃飯。”
滿嫦慧拉着玉竹走進員工餐廳,選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
“滿姨。”一個打扮入時的摩登女郎笑吟吟的走向她們。“真巧,在這裏遇到你。”
“是啊,真巧。”滿嫦慧堆起一臉笑,看似熱絡的回應。
“這位就是新來的副總裁秘書吧。”女郎一雙美眸轉向玉竹,細心描繪過的紅唇揚起一抹過分熱情的笑意,向她伸出手,“你好,我是行銷部的經理,敝姓徐,徐明暄。”
“你好,我是唐玉竹。”王竹望着她明媚的笑顏,愣愣地伸出手和她一握。
“我想我們一定能成為很好的朋友。”徐明暄握着她的手上下晃了一下,便抽回手,目光又轉向滿嫦慧,“滿姨,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拜。”
“拜。”滿嫦慧笑容可掬地對她揮揮手。
玉竹看着徐明暄翩然離去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她好漂亮。”標準的摩登都會女性應該就像她這樣吧!漂亮又有氣質,自信的神采讓人挪不開眼。
滿嫦慧抬眼看着她,神情頗不以為然。“她是副總裁夫人登記第一號候選人。”
副總裁夫人?玉竹一怔,遲疑地輕問:“她……是副總裁的未婚妻?”
“她認為她會是,所以今天先來探聽軍情。”
“探聽軍情?”
“看看你具不具有威脅性。”滿嫦慧輕吸一口橘子汁,接着往下説:“以前副總裁秘書的位子由我這個老太婆佔着,根本不會有人想到近水樓台先得月這種事,現在換成你這個小姑娘,自然得先來探探軍情,免得大意失荊州。看她那笑容,大概是覺得自己勝券在握。不過難説,説不定副總裁就喜歡你這型的。”
“滿姨,別開我玩笑了。”玉竹擠出虛弱的笑容,搖頭道。她很清楚自己有多少斤兩,平庸的外表尚且吸引不了他的青睞,更別説他對她一家人的憎恨了。
滿嫦慧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提醒道:“徐明暄只是有意角逐副總裁夫人的候選人之一,你明天就可以知道有多少人對副總裁夫人這個位子有興趣了。不過你要記住,她們要怎麼爭是她們的事,你最好別介入。”
“嗯。”玉竹認真地點點頭,表示瞭解。
“好了,吃飯、吃飯,別聊那些人,免得消化不良。”
午餐時間,餐廳裏擠滿用餐的員工,其中不乏高層的主管,但卻不見俞子惑。
玉竹沒瞧見他的身影,忍不住問道:“副總裁會來員工餐廳吃飯嗎?”
“很少,他一忙就不吃午飯。”
“這對身體不太好。”
滿嫦慧停止進食,搖頭嘆道:“他把工作看得比命還重要。對了,忘了告訴你,副總栽習慣喝不加糖的黑咖啡,早上十點和下午一點要記得送咖啡進去。”
玉竹不禁皺起眉頭,“但是空腹喝黑咖啡很傷胃。”
“我也這麼跟他説,但他不聽。”滿嫦慧説着,又嘆了口氣,“沒看過這麼不會照顧自己的人。”
“是呀。”玉竹點頭附和,腦海中浮現那個獨自立在雨中的孤絕背影。
滿嫦慧又交代玉竹一些該注意的事項和俞子惑的習慣,待吃完午飯,也差不多快一點了。
“滿姨,你先上去,我到路口的便利商店買點東西,一會兒就上去。”
玉竹到便利商店買了兩個三明治便趕回辦公室,匆忙間差點撞上一個短髮女子。
“喂,你走路不帶眼睛的啊!”短髮女子杏跟圓睜,怒瞪玉竹一眼。“哪個部門的?為什麼沒有戴名牌?”
“我這個部門的,我還來不及拿名牌給她。”滿嫦慧出聲代玉竹回答。
“你就是新來的秘書?”短髮女子雙手抱胸,睥睨地上上下下打量着玉竹,最後浮起一抹淺笑,“既然是新來的,那就算了,以後走路小心一點。”
滿嫦慧待短髮女子走後,向玉竹眨眨眼,比了個“二”的手勢,壓低聲音説:“副總裁夫人登記第二號候選人。”
“滿姨,你覺得準比較適合副總裁?”玉竹回想起短髮女子的模樣,雖然她不像徐明暄那麼明豔動人,但濃眉大眼配上俐落的短髮,卻別有一番個性美,平心而論,她並不比徐明暄遜色。
“都不適合。她們太精明瞭,我覺得副總裁適合傻氣一些的女孩。”
是嗎?還有誰比她傻?明知不可為,仍一心痴想一個永遠不可能喜歡上她的人。玉竹咬住下唇,抿去唇邊不經急流露出的苦澀。
“你替副總裁送咖啡進去,我去人事部拿你的名牌。”
“噢,好。”玉竹連忙回過神應道。
她到茶水間倒了一杯黑咖啡,連同剛才買的兩個三明治放在托盤上,走進副總裁辦公室。
“副總裁,您的咖啡。”玉竹垂下眼瞼,小心翼翼地偷瞄理首公文中的男人。
“放桌上。”俞子惑淡漠地吩咐,頭抬也不抬。
“那我出去了。”玉竹欠了個身,離開辦公室。
看完手頭上的報告,俞子惑疲累地往後靠向椅背稍作休息,這時候他才注意到托盤上多出兩個三明治。
他傾身向前,拿起一個三明治,暗黑的眼眸不帶一絲情緒地看向緊閉的門板。半晌,他收回視線,拿起咖啡正要就口喝下,卻又放回桌上。
“空腹喝咖啡傷胃。”他喃喃自語道,撕開三明治的包裝,輕咬了一口冷冷的三明治。
隔天,玉竹總算見識到公司裏到底有多少人有意角逐副總裁夫人的寶座,一堆女同事藉口説是認識新同事,每隔幾分鐘就有人來她這見晃一下,然後再帶着滿意笑容離去,着實讓她哭笑不得。她知道自己長得不怎麼樣,但有必要那麼開心嗎?
有些人見她完全不具威脅性,也不急着離開,還留下跟她聊個幾句,攀個關係。玉竹不笨,經滿嫦意一點,自然知道這些人當不得朋友,但又不好明目張膽地趕人,只得難滿笑容虛應一番。
過了好一會兒,玉竹笑得臉都快僵了,那羣人還是沒有離開的打算,幸好內線電話及時響起,解救了她的困境。
“是。”玉竹掛上電話,抬起頭對圍在桌邊的同事歉然一笑,“對不起,失陪了,副總裁要我去資料室拿資料。”
“這樣啊!”眾人一致地露出遺憾的表情。
“沒關係,你們可以跟我聊,我閒得很。”滿嫦慧揚起笑臉道。
“呃,滿姨,我突然想起還有事沒辦。”
“我也是,好多事沒做,好忙。”
滿嫦慧的話才説完,不到一分鐘,原本圍在玉竹桌邊不走的人全走個精光。
“唉,你還沒來之前,她們多愛跟我聊天啊!才沒多久,就全變了樣。”滿嫦慧狀似痛心地搖頭嘆道,眼中卻盛滿了戲謔的笑意。
玉竹明白她的意思,輕聲笑了笑,拿起剛才記下的紙條。“滿姨,我去幫副總裁找資料了。”
昨天滿嫦慧帶她到資料室時,因為負責管理資料室的人不在,她們只在門外停留了一會兒便到別的地方。
今天踏進去一看,才發現整個資料室實在大得驚人,光是放資料的鐵櫃至少就有四十個,要是一個一個找,等她找到俞子惑要的資料,大概也下班了。
靠近門邊有個理着平頭的年輕男子專心地坐在桌前玩電腦遊戲,看來應該就是管理資料室的人。
玉竹猶豫着該不該麻煩他幫她我,但見他玩得專心,又不好意思打斷他,決定先看看資料是怎麼歸類的,只要找出管理者歸類的方式,應該就不難找到資料。但她繞了一圈,卻看不出他是怎麼歸類的,各部門的資料交雜並列,連資料編號也是毫無次序可言。
“你如果這樣一個一個找,我保證你找到明天早上也找不齊你要的資料。”年輕男子的聲音懶洋洋地傳來。
玉竹聞言,忽然覺得有些好笑,既然他也知道資料的歸類並無系統可言,怎麼不花點時間把資料整理好?
“你是新來的副總裁秘書吧。”
“嗯,我叫唐玉竹。”玉竹走向他,有禮地打了聲招呼。
“我叫李士民。”他看她一眼,咧嘴一笑,大大的笑容看來有些稚氣。他用下巴朝桌邊的椅子一點,“坐,把資料單給我。”
玉竹把紙條給他,只見他將資料輸入電腦,不一會兒螢幕上便出現整個資料室的位置圖,有些地方則閃着紅點。
李士民記下紅點的位置,走到資料櫃晃了一圈,不到三分鐘就抱着幾乎半個人高的資料夾回來。
“唷,全在這兒了。”他把資料夾擱在桌上。
“這麼快?”
他拿起最上面的資料夾,指着嵌在夾子上的銀色小圓點,對玉竹解釋道:“這個是晶片,只要把資料的編號輸入電腦,螢幕上就會顯示資料夾的位置,這樣可以縮短找資料的時間,還可以預防資料遺失。”
“哇!好聰明,是誰設計的?”
“晶片是我設計的,不過是副總裁的主意。對了,你的推車呢?”
“什麼推車?”玉竹茫然地眨了眨眼,一臉不解。
“滿姨八成忘了告訴你,副總裁每次要的資料一定得用推車才搬得回去。”
“可是我不知道推車在哪兒。”
“我也不知道。”李士民搔搔短髮,“沒關係,我幫你搬上去。”
“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不會、不會。”説完,李立民一把抱起所有的資料夾。
但那一大疊資料夾實在不輕,才走到電梯,他的臉已經漲得通紅。
“會不會太重了?”玉竹抬頭看着他漲紅的臉,輕聲問道。
“不……不會。”李士民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上氣不接下氣,手也微微發抖,但還是逞強地説不會。
“我也拿一點好了,不然等一會兒副總裁會以為我偷懶。”玉竹説完,能起腳尖從他懷中拿過一些資料夾。不僅減輕了李士民的負擔,又顧全了他男子漢的顏面。
電梯在八樓停住,門一開,一身大紅色短洋裝的徐明暄走進電梯,看見他們兩人,豐潤的紅唇勾起略帶曖昧的笑意。
“阿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紳士風度?以前要你幫我拿個資料都不肯,現在唐小姐來了,就變得這麼體貼。
被徐明暄這麼一説,李士民原本漲紅的臉變得更紅了,支支吾吾地説不出一句話。
“徐小姐,你誤會了,李先生只是好意幫我搬資料上去而已。”玉竹解釋道,不想剛來就被捲入曖昧的辦公室流言中。
“是這樣嗎?阿民,我記得你以前沒什麼服務熱誠嘛!”
玉竹微皺起眉,對徐明暄刻意渲染的態度有些反感。
徐明暄似乎感覺到她的不悦,立刻堆起笑臉,改口道:“好了,不開你們玩笑了。
到了頂樓,徐明暄朝他們擺擺手,先一步踏出電梯,“我先走了。”
電梯離副總裁辦公室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玉竹微皺眉,稍微活動一下有點麻的手。
“你還搬得動嗎?”
“可以,只是手有點麻而已,反正快到了,不差這一段路。”玉竹不想太麻煩他。
“哎呀,瞧我這記性!”滿嫦慧看見李士民幫玉竹搬資料上來,才想起忘了説推車的事。“阿民,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李士民搖搖頭,臉色微紅。“不會,我很樂意幫唐小姐搬資料上來。”
“滿姨,我先送資料進去,等會你再告訴我推車在哪兒。“
“不過……算了,不理她。”滿嫦慧本來想説徐明暄在裏頭,不過念頭一轉,決定不説了,沒必要幫徐明暄製造機會。
玉竹騰出一隻手輕敲門板,“副總裁,您要的資料。”
“進來。”
她吃力地旋開門把,乍見站在辦公室內的徐明暄不免有點驚訝,但她隨即垂下眼瞼,不敢直視他們兩人。
他們站在一起一定很登對,可是她沒有勇氣看。
“副總裁,我幫唐小姐搬資料上來。”李士民咧開稚氣的笑臉,向俞子惑打了聲招呼。
俞子惑朝他點了下頭,算是回應。“資料放在矮几上就行了。”
“副總裁,我們出去了。”玉竹禮貌地説道,和李士民一起退出辦公室。
在掩上門的同時,她清楚聽見徐明喧軟軟甜甜地叫了一聲“俞惑哥”,心不由得抽痛了一下。
儘管所有的理智都告訴她那是不可能的事,但她還是無法讓自己不去妄想,無法讓自己對他斷念,無法讓自己忘記那一年她看到的眼神。
俞子惑漠然的眼神由徐明暄美麗的臉龐移向門板,不一會兒,又移回桌上的報告。
“告訴明甫我會去。”冷淡的聲音表示談話結束。
“一定要來喔。”徐明暄不放心地再次提醒,但俞子惑沒再回答。
徐明暄討了沒趣,只好悻悻地離開——
心動百分百製作蘭蘭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