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靜更深,風更蕭索。
風聲中叮噹之聲不絕,清脆而悦耳,就像血奴飛舞時,所帶起的那一種怪異而奇特的鈴聲。
那也並不是鈴聲,只是檐前鐵馬在風中響動。
呻吟聲已絕,偌大的一個廳堂,就只有他們四個活人。
常笑目光轉回李大娘面上,又一聲輕叱:“誰?”
李大娘不理會他,目注血奴道:“我將血鸚鵡的秘密告訴這位常大人,你説好不好?”
血奴面色一變,道:“不好!”
不肯答應的那個人莫非就是她?
常笑轉顧血奴,淡淡的道:“是你不肯答應?”
血奴道:“是。”
常笑道:“即使你不肯答應,只要你的母親答應,你好像也沒有辦法?”
血奴冷笑道:“她若是膽敢跟你説出那個秘密,我們與她之間的約定就完了。”
常笑追問道:“完了又如何?”
血奴道:“我們便可以放開手,用我們所喜歡的方法處理這件事情。”她又一聲冷笑,道:“反正已不再成為秘密,又還有什麼顧慮?”
常笑道:“你們一直在顧慮什麼?”
血奴不作聲。
常笑又問道:“如果她對我説出了那個秘密,你們準備如何對付她?”
血奴仍不作聲。
常笑不在乎,再問道:“她是説給我知道,我知道那個秘密之後,你們是不是連我也要一起解決?”
血奴終於開聲,道:“是!”
常笑笑問道:“你們有這個本領?”
血奴冷笑道:“就算我們沒有這種本領,讓你逃出這個平安鎮,將她留下來,相信總可以。”她霎地盯着李大娘,道:“拼不了常笑,難不成也拼不了你!”
李大娘沒有答話。
她居然還笑得出來。
常笑並沒有移動目光,盯穩了血奴,又問道:“你口中的所謂‘我們’,到底包括些什麼人?”
血奴不應,冷笑。
常笑接問道:“你們與李大娘之間究竟有什麼約定?”
血奴索性閉上了嘴巴。
常笑上下打量了血奴一眼,又看看王風,道:“看來我是很難從你那裏問出什麼了?”他淡笑一下,目光再次回到李大娘面上,道:“你這邊大概還不成問題。”
李大娘竟還在笑。
她不望常笑,笑對血奴道:“我若落在他的手中,那個秘密十九保不住,秘密一揭露,就不止約定,一切都完了,他即使不殺我,活下去也是沒有意思。”
血奴冷冷一哼,道:“我知道你是怎樣的一個人。”
李大娘瞟了一眼王風,又對血奴道:“你那個敢死保鏢無疑一定會保護你的生命安全,卻未必會替你殺掉他,只憑你一個人,就算還有其他的血奴及時趕到,能否將他留下來仍是一個問題。”她放緩了聲音接下去。“一旦被他帶着秘密走脱,你仍活下去也都沒有意思的了。”
血奴面色不覺蒼白起來。
李大娘語聲更緩,道:“到時就不止魔王,血鸚鵡與那些奴才連帶那十萬神魔只怕也脱不了關係?”
血奴面色更蒼白,截口道:“你到底要我怎樣?”
李大娘道:“只要有人替我將常笑截下片刻,我便有機會脱身……”
“片刻”兩個字出口,血奴已會意,李大娘而後説話還未接上,她的人已然撲出,左右掌雙飛,左截咽喉,右擊胸腹。
常笑也同樣會意,卻想不到李大娘話都未説完,血奴已出手。
他本已蓄勢待發,只等李大娘的話一完,就上前儘快將她擒下,血奴這突然出手,立時亂了他原有步驟。
他的心雖未亂,勢雖未散,已不能直接撲向李大娘。
血奴正擋在他的前面。
這正是機會。
李大娘當然懂得掌握機會,説到“脱身”兩個字,她的身子,已箭一樣斜斜的倒射了出去。
常笑一眼瞥見,大喝一聲:“哪裏走!”雙手齊翻,右拒左擋,格開了血奴雙掌,身一斜一轉,正想從血奴身旁掠過,眼旁黑影一閃,血奴的一隻腳已踢到。
這一腳踢的又快又狠,踢的更是常笑的要害。
常笑嘿一聲,轉出的身子倏的轉回,正好讓過那一腳。
血奴一腳落空,手又到了,食中二指勾曲,搶向常笑的眼睛。
她好像很喜歡挖人的眼睛,這一招用得特別迅速靈活。
常笑一皺眉,抽身退步,一退三尺,錚一聲,劍已在手,毒蛇般抖的筆直,哧的飛刺血奴的咽喉。
血奴的反應還夠敏捷,偏過了常笑的毒劍,身形卻非獨沒有讓開,反而傾前。
她的雙手已多了一對短劍。
一尺不到的短劍,劍鋒霜雪般閃亮。
寒芒袖中一閃,劍已在她手中,彷彿就藏在她的衣袖之內。
她輕盈如燕的身子亦彷彿變成了一支劍,一支箭。
離弦箭,飛劍。
她幾乎是脖子探着常笑的毒劍飛前。
常笑翻腕便可以殺她,她知道,卻並不在乎,因為那剎那,她那對短劍亦應刺入常笑的要害。
是什麼時候,她學會了王風那種拼命的作風?變成了一個不要命的女孩子?
她並沒有身中要命閻王針,也沒有吃過必死的毒藥,再活上五六十年,説不定也不是一件難事,她卻是這樣輕賤自己的性命?
她寧可不要命也要掩護李大娘離開,難道李大娘的性命比她的性命還要緊?
要不是為了李大娘,又為了誰?
是為了魔王?血鸚鵡?還是十三血奴?十萬神魔?
魔王據講與天地同壽,魔域中據講已無生老病死。
十萬神魔翱翔魔域,十三血奴是魔血化身,是魔域中的魔鳥,血鸚鵡,更是魔鳥中的鳥主。
李大娘憑什麼能夠控制他們?
她到底又是什麼妖魔?
王風很想追上去,將她截下來,仔細看清楚。
他卻只是想,並沒有實行,他身形一動,竟反而撲向常笑。
因為常笑的毒劍第二劍已刺出,再刺血奴的咽喉。
這一劍他看出血奴非獨擋不住,閃也閃不了。
血奴就算真的想拼命,常笑也不肯跟她拼命。
短劍未刺到,他的人已然飄飛,可是血奴的劍勢一老,他便又飄回,毒蛇般的劍一卷一彈,再刺出,仍是刺向血奴的咽喉。
這一劍更毒,更快,更準。
血奴雖然兩劍在手,竟無法抵擋,也不知如何閃避。
劍未到,劍氣彷彿已刺入了咽喉。
血奴驚呼都無法驚呼出來,眼中終於現出了恐懼之色。
她還年輕,她還有將來。
劍鋒並沒刺入血奴的咽喉,劍氣卻反而重了。
多了一支劍,劍氣自然更重,何況這支劍的主人,也是一個用劍的高手。
這個高手當然就是王風。
他連人帶劍一旁飛來,那支短劍與常笑的毒劍同時到達。
叮一聲,常笑的毒劍正刺在那支短劍上。
這判斷又是何等準確。
血奴卻已嚇出了一身冷汗。
常笑那一劍若是刺入了她的咽喉,她反而不會這樣吃驚。
──死人根本就沒有感覺。
常笑沒有吃驚,第三劍也沒有出手。
他冷笑一聲,忽然道: “你想知道血鸚鵡的秘密,最好就給我拉住她。”
這句話當然是對王風説的。
也不等王風有所表示,他連人帶劍已斜裏穿出。
王風沒有阻止他,亦沒有拉住血奴。
他看出以血奴的身手,除非一開始攔在常笑前頭,否則根本不能將常笑截下。
血奴也沒有追截常笑,並且將那雙短劍收回袖中。
她已完成了她的任務,李大娘已在常笑被截下時,掠過了陷阱,竄入了一面屏風之後。
屏風之後是面寬闊的照壁。
李大娘轉入了屏風便不再出現。
那後面莫非設有暗門?暗道?
王風正懷疑,砰的一下暴響,那面屏風突然飛了起來,凌空飛撞向常笑。
屏風一飛起,李大娘便又重現。
她含笑在照壁之前。
照壁就只是照壁,上面並沒有門户,她腳下的地面也並沒有異樣。
她卻笑得那樣子輕鬆,神態卻顯得那麼鎮定。
莫非她自信那一面屏風已足夠將常笑撞下陷阱?送入地府?
王風實在懷疑。
他偷眼望了一下血奴。
血奴面上的神色同樣奇怪。
李大娘的輕功很好,兩條腿也夠勁,那面屏風給她一踢,竟能飛出了兩丈多。
如果真的撞上去,也許真的能將常笑撞下陷阱,那下面遍插鋒刀,墜下去就不死也難保不重傷的了。
只可惜屏風還未撞到,常笑的身形已然偏側飛起。
屏風呼的從他的身旁飛過,他的左手一沉,往屏風上面一拍。
叭一聲,屏風給他一掌拍下,他就勢借力,身形更迅速,颼的飛落在照壁面前。
他右手握劍護身,左手箕張,卻沒有抓出去。
李大娘的人已經消失不見。
照壁的兩旁各掛一盞長明燈。
燈光並不怎樣明亮,但已足夠照亮那面照壁,也已足夠照亮照壁上面畫着的那個女人。
水蛇般的腰,飛雲般的發。
她的體態苗條,容顏尤其美麗。
那種美麗並不像人間所有。
她渾身赤裸,只有一條輕紗。
迷濛的輕紗,環飛在她的腿臂左右,並沒有掩遮她應遮掩的地方。
她的人也在飛舞。
上沒有天空,下沒有土地,只有風和霧,寒冰和火焰。
她就飛舞在風霧冰火之中。
王風對照壁上面畫着的地方已並不陌生,脱口道:“那照壁畫着的地方是不是奇濃嘉嘉普?”
血奴反問道:“除了奇濃嘉嘉普,是不是還有第二個這樣的地方?”
“飛舞在奇濃嘉嘉普之中的是什麼人?”
天魔女的相貌竟與李大娘完全一樣。
天魔女在風霧冰火之中飛舞,李大娘的人也就在冰火霧之中消失。
莫非她就是天魔女的化身,在這危急之中又變回天魔女,飛返奇濃嘉嘉普?
魔域中已無生老病死。
魔域中的來客難道也害怕人間的刀劍?
常笑的劍突然高舉,斜指着天魔女。
天劍誅魔,魔劍據講也能夠使妖魔化作飛灰。
他這支劍卻只是毒劍,並不是天劍,也不是魔劍。
他這支劍對天魔女又能夠發生什麼作用?
劍颼的刺出,刺向天魔女兩腿之間。
常笑的面色微現尷尬,那一劍仍然狠勁。
他的劍不能不刺向那個地方。
那殺他的人雖在半空,仍看的清楚,李大娘的手一按在天魔女的兩腿之間,照壁之上便出現了一道暗門,她閃身而入,暗門又消失。
她的人於是也就此消失。
“奪”的劍刺入。
天魔女誘人的笑容彷彿抹上了一層奇異的痛苦。
她的兩條腿倏的向後彎曲。
這一彎,她的小腹便似在向前迎去。
常笑的劍卻反而抽出,他的人也飛開。
一飛半丈,右腳踏實,他左腳便踢出,將旁邊的一張几子踢向那面照壁。
天魔女那兩條腿的確在後彎,畫着那兩條腿的一方照壁也向後彎,彎出了一道暗門。
暗門還未全開便又緩緩關上。
也就在這下,常笑踢飛的那張几子就落在暗門的入口之中。
“喀”一聲,那道暗門正關在几子之上,已不能關回原來的位置。
暗門中並沒有暗器射出,常笑等了一會,才移動腳步,走到暗門的前面。
他卻沒有走進去。
暗門內一片漆黑,裏頭説不定暗藏殺人的機關,李大娘入去沒有事發生,等到他入去的時候,機關説不定就會發動,他難保便是九死一生。
他瞪着那一片漆黑,躊躇了一會,霍地回頭。
王風血奴已掠過陷阱,站在他後面。
他凌厲的目光落在血奴的面上,道:“這道門通往什麼地方?”
血奴搖頭道:“不知道。”
常笑的目光更凌厲,冷聲道:“真的不知道?”
血奴索性閉上嘴巴。
常笑的眼中閃現狠毒之色,卻一閃即逝,轉顧王風道:“你説現在怎麼辦?”
王風道:“追進去。”
常笑忽然問道:“你先走還是我先走?”
王風笑道:“當然是你。”
常笑道:“你害怕裏頭暗藏埋伏?”
王風反問道:“你害怕還是我害怕?”
常笑道:“我。”他笑笑,又道:“你隨時都已準備與人拼命,命你都可以不要,還有什麼可以使你害怕的?”
王風道:“説我害怕的可又是你。”
常笑道:“你不要命我卻還要命,自然得請你在前開路,我隨後進入。”
王風道:“我雖然不要命,可沒有準備給你拼命。”
常笑道:“你不是很想知道,血鸚鵡的秘密?”
王風點頭,説道:“我很想,不過你比我還想。”
常笑嘆了一口氣,道:“你這個人雖然不怕死,卻是死也不肯吃虧。”
王風道:“這要看的是為了什麼人。”
常笑道:“好像我這種人自然就不在考慮之例。”
王風只是笑。
常笑又嘆一口氣,身形兩個起落,將照壁兩旁掛着的長明燈都取下,一燈提在左手,一燈挑在劍鋒之上。
他再走到暗門的前面一腳踩上塞在門口的那張几子,右手劍一伸,將劍上挑着的那盞長明燈送入暗門內。
燈光驅走了門內的黑暗。
他仍沒有踏入去。
驅走的只是幾尺的黑暗,幾尺之後又逐漸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門並沒有盡開,那對於燈光無疑是一種障礙。
他一聲輕呼,道:“那邊還有一張几子,你替我拿來行不行。”
他雖然頭也不回,這句話的對象除了王風還會是哪一個?
這一次王風倒沒有拒絕。
再多一張几子,門户終於盡開。
兩盞燈都送入。
門內是一條暗道,才不過三四尺寬闊。
兩盞燈的燈光已足夠照亮這條暗道,已可以使他們看得很遠。
他們卻兩丈都看不到。
這條暗道還不到兩丈。
盡頭是一面牆壁。
空白的牆壁,既沒有水火風霧,也沒有迷人的天魔女。
常笑、王風卻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將目光從牆壁上面移開。
他們將目光移到牆壁的前面,只因為那裏更令人注目。
入門不過一丈,暗道的地面便已下陷,一直到那面牆壁為止,差不多一丈的地方根本已沒有地面。
那之下昏暗一片。
昏暗之中浮着迷濛的光影。
燈光?
那之下又是什麼地方?
常笑瞪着那下陷的地面,右腕忽一振,握在他右手之中的那支劍立時“嗡”一聲龍吟。
龍吟聲方響,劍上挑着的長明燈便飛脱,飛入了暗道,流星般投向那下陷的地面。
他的人也跟着竄入了暗道,左手仍握着另外的一盞長明燈。
這一竄正好一丈,正好落在那下陷的地面的邊緣。
他左手的長明燈,右手的劍幾乎同時下沉,劍護住了他下盤的要害,燈照亮了他腳下的地方。
他的目光當然亦同時落下。
在他的腳下,是一列石級,二三十級石級斜斜的伸展下去。
劍上飛出的那盞長明燈已落在石級的盡頭,燈身雖已倒翻,燈光仍未熄滅。
他左手即使沒有第二盞長明燈,落在石級盡頭的那一盞已足以將石級以及下面的地方照亮。
就算石級盡頭的那一盞長明燈已熄滅,下面也並不見得黑暗。
他們在門外見到的迷濛光影正是從下面透上來。
常笑目光閃動,終於踩上了石級。
他腳步放得很慢,劍握的更緊,長明燈不離手。
王風是第二個。
血奴居然也跟着他們下去。
她的眼中仍有疑惑。
她到底在疑惑什麼?
石級的盡頭是一條地道,地道的盡頭是一扇石門。
一丈也不到的地道,兩旁的牆壁上各懸着一盞琉璃燈。
琉璃中燈油半滿,點燃上兩三日大概也可以。
燈光照亮了那扇石門。
白石石門,上面刻着奇怪的花紋。
那些花紋與鸚鵡樓中宋媽媽的那間魔室門户上刻着的竟有些相似。
慘綠色的花紋,燈光中,閃耀着異樣的寒芒。
這莫非也是某種邪惡與不祥的象徵?
王風的目光落在花紋之上,不由皺起了眉頭。
宋媽媽那間魔室門上刻着的花紋他看不懂,眼前這扇石門上的花紋他一樣看不懂。
常笑的目光一落下,瞳孔卻立時收縮,神色亦變得緊張。
緊張之中還透着興奮。
他莫非看得懂這門上的花紋。
王風也察覺常笑的神態有些異樣,不由就問道:“你看得懂門上的花紋?”
常笑不知不覺的點頭。
王風追問道:“那些花紋是代表什麼?”
常笑道:“那並不是什麼花紋。”
王風詫聲道:“不是花紋是什麼?”
常笑道:“是一種文字。”
王風更詫異,道:“我看就完全不像。”
常笑忽問道:“你喜歡不喜歡看佛經?”
王風道:“不喜歡,我甚至對和尚都沒有好感。”
常笑問道:“你家中可有人做過官,出使過西域?”
王風道:“一個都沒有。”
常笑道:“這就難怪你沒有看過這種文字,不懂這種文字的了。”
王風道:“這是西域的文字?”
常笑點頭道:“錯不了。”
王風道:“西域的文字你也看得懂?”
常笑道:“你似乎忘記了,我本來是什麼人。”
王風沒有忘記。
常笑接道:“我同樣不喜歡和尚,所以也沒有看過那邊傳來的佛經。”
王風道:“你只是出使過西域?”
常笑搖頭道:“還沒有這種經驗。”
王風怔住在那裏。
常笑道:“我那個父親卻是經驗豐富,他也很為我設想,所以自小教我那種文字,好讓我長大之後繼承他的職位。”
王風説道:“你好像並不是一個聽話的兒子。”
常笑道:“我現在的職位不是更好?”
王風道:“他那是白費心機的了。”
常笑道:“我本也以為學非所用,浪費了大好的一段日子,但現在看來,倒不是全無用處……”
王風打斷了他的説話,道:“石門上的文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常笑道:“也沒有多大意思,那其實只不過兩個字。”
王風道:“哪兩個字?”
常笑一字一頓的道:“寶厙!”
王風“哦”一聲,一個身子突然退開了幾尺。
常笑盯着他,道:“你在幹什麼?”
王風道:“據我所知但凡是寶庫,門口如果沒有嚴密的守護,一定暗藏厲害的機關,以狙殺覬覦寶庫的人。”
常笑大笑,道:“是這樣的話,早已發動了。”他大笑不絕,接口道:“這丈許不到的地方本就是裝置機關最適當的地方。”
王風道:“本就是的。”
話未完,常笑的笑聲已斷,突斷。
他的人同時飛退。
這一退退得比王風更快更遠。
一退他竟退出了地道。
他的目光已轉向地道的頂壁。
王風的目光早已停留在那裏。
就因為瞥見那裏發生變化,他才會突然退開。
他本應當時開聲警告常笑,可是話才到嘴邊便又咽下。
並不是他厭惡常笑這種人,索性讓他死於非命,只因為那一退,他立即就覺察根本是多餘。
所以他非獨沒有繼續再後退,亦沒有警告常笑,而且還跟常笑聊起來。
常笑那下子亦已覺察,突然覺察。
他倒給嚇了一跳!
這條地道無疑是裝置機關最適當的地方,事實上亦已裝置機關。
地道的頂壁不知何時已露出了幾排方洞,黑暗的方洞中寒芒閃爍,一列一列的盡是鋒利的槍尖。
千百支尖槍一齊落下,地道中的人走避不及不難便成刺蝟。
除非是鐵人,否則武功即使再高強,亦無法抗拒千百支尖槍同時飛刺。
方洞雖打開,尖槍到現在仍未落下。
王風一臉的疑惑,常笑滿目的詫異之色,血奴亦自目定口呆,全部沒有作聲。
看他們那副樣子,簡直就像在等候那些尖槍落下。
整條地道竟陷入一種難以言喻的靜寂之中。
尖槍始終沒有落下。
不過片刻,在他們的感覺,卻像已過了好幾個時辰。
常笑忍不住打破這種靜寂,道:“你什麼時候發覺這個機關?”
王風應聲道:“在你説出‘寶庫’兩字的時候。”
常笑道:“那個時候頂壁上面的幾個洞是否已經打開?”
王風道:“已經打開了。”他想想,又道:“我看我們一踏上地道,那個機關便已開始發動。”
常笑道:“我們踏上這地道之時,頂壁上卻沒有洞。”他輕嘆接道:“這機關佈置顯然出自高手,是以你我耳目雖靈敏事先競也毫無感覺,若是機關一發動,洞口一打開,尖槍便落下,你我現在就不死也已重傷。”
王風點頭道:“我一眼瞥見,趕緊退後之時實在已經太遲了。”
常笑的目光又轉向頂壁,道:“洞口一打開尖槍其實就應該落下,莫非這機關出了什麼毛病?”
王風道:“我看就是了。”
常笑的目光轉落向石門,道:“那石門也許亦是由機關控制,如果機關真的失靈,要將它打開,不是很麻煩就一定很容易。”
最後一字説完,他的人已又飛起竄入地道,落在石門之前。
他放下了左手的長明燈,一掌按在石門之上。
石門紋風不動。
王風一個箭步竄到常笑身旁亦將手按上石門,兩隻手。
石門仍沒有絲毫反應。
正就在這下,他們突然聽到了一聲淒厲已極的慘叫。
慘叫聲赫然是從石門之內傳出來。
隔着一道石門,聲音已然減弱很多,但在寂靜的地道中聽來仍覺驚心動魄。
聲音淒厲的簡直不像是人的聲音,他們的耳朵總算夠尖,總算還聽得出來。
那聲音對他們來説,也並不陌生。
常笑這時脱口一聲驚呼:“是李大娘!”
王風點點頭,道:“莫非她遇上了什麼危險?”
不等他這句話出口,旁邊的血奴已變了面色,疾衝到他身旁,雙手連着按到門上。
錚一聲,常笑的劍已入鞘,空出的右手旋即亦往門上按去。
三個人,六隻手,以他們的修為一齊用上,就算千斤巨石亦可推動的了。
他們卻推不動那扇石門。
一推再推,還是沒有作用。
常笑已急的額上直滴汗,血奴更是面色蒼白。
王風目光一閃,忽一聲輕喝道:“左右推動着看!”
左右同樣推不動。
三人已急如熱鍋上的螞蟻,王風的額上亦滴下了汗珠。
他雙臂猛可往上一翻,暴喝一聲,道:“上!”
那扇石門應聲竟真的往上升起。
這倒是大出王風意料之外,一個身子立時往門內一栽。
常笑的身子卻立時一彎偏開,緊貼着門的石壁,劍同時出鞘,又握在右手。
那縱使門內亂箭射出,也很難射得着他的了。
血奴卻只是一呆,便衝了進去。
她衝得那麼快,王風想拉都拉不住她,只有跟着衝了進去。
他們兩個人都沒有變成刺猥。
門內並沒有亂箭射出,什麼暗器都沒有,卻射出了一片迷濛的綠光。
常笑一咬牙,手中劍撒了一個劍花,大喝一聲,亦衝進那一片綠光之中。
石門的後面是一個地下石室,寬闊的地下石室,差不多有上面的廳堂那麼寬闊,高卻並不高,才不過丈許高下。
左右一共十六條石柱,每一條都幾乎兩人合抱那麼粗。
柱左右都嵌着蓮花般的石燈。
燈是燈,點燈的都不是什麼東西,在蓮花燈座之中冒出來的竟是碧綠色的火焰。
整個石室都籠罩在碧綠色的火光之中,所有的東西看起來都是碧綠的顏色。
人也是一樣。
碧綠的火焰之下,三個人的肌膚都浮起了碧綠的光澤,嘴唇亦碧綠,就連頭上的黑髮,眼中點漆也似的瞳孔,都閃幻着碧綠的色彩。
血奴竟而變得更美。
這種美,美得妖異,美得迷人,絕不像人間所有。
她就像是變成了一個魔女,天魔女!
這地方莫非就是奇濃嘉嘉普?
王風也彷彿變成了一個妖魔。
他的相貌總算還英俊,變成了綠色,也並不覺得怎樣難看。
常笑就像一個惡鬼。
他手中的毒劍在火焰之下閃動着碧綠色的光芒,簡直就像是一支魔劍。
石室的兩旁排放着一個一個的箱子,形式古雅,雕刻精緻,鑲金嵌玉,盤龍舞鳳,並不像一般富貴人家所有。
只看箱子的表面,已知道價值不菲。
這樣珍貴的箱子用來裝載的又是何等珍貴東西?
他們的目光都沒有落在那些箱子之上。
三個人,六隻眼,全都鴿蛋般睜大,瞪着面前一團燃燒着的火焰。
碧綠色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