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聲一落,匆忙地向着藍九卿略一拱手:“本幫冥後駕下,左右二燈使來此查關,在下須率眾親迎,藍朋友請在此稍坐等候,在下去去就來,恕罪!”
也不等兩人有所表示,身形一閃,便自出屋而去。
飛撲進屋的黑衣蒙面人,及那各缺一臂,被柳含煙疑為昔日掌下鎩羽的祁連二煞的兩個黑衣蒙面人,也自跟着出屋而去。
剎那間走得一乾二淨,屋中只剩柳含咽與藍九卿兩人,伴着那修慘陰風,淡淡綠光,人皮、殘肢、斷腿,一盆人血。
柳含煙一見羣醜相繼出屋,暗用天聽神功默察一週之後,忙向藍九卿説道:“藍兄,即將前來的兩個老鬼,為地幽幫中兩名一流高手,均曾與小弟數次朝面動手,其中大以招魂燈使崔老鬼功力絕高,人又狡黠多疑,陰狠毒辣,你我這一身喬裝恐難瞞過他一雙賊眼,稍時你我務須小心行事,萬不得已時,務必將被等一網打盡,勿使走漏一名。”
匆忙之中,他也顧不得多作説明,話聲一落,便自提起幾成功力,以備稍時萬不得已時,動手殲賊。
藍九卿陰驚目光異采一閃,以一種頗為怪異的聲音説道:“小弟省得!”
柳含煙此刻心情緊張紛亂,正在運用無邊的智慧思忖對策,根本就未看見藍九卿目光有異,聲調失常。
破屋中,這兩位儒村書生,一位絕世奇才,一位年輕梟雄,正在各懷異樣心情,默然靜坐,等待着未卜禍福吉凶的片刻。
這一連串的事情,不過是須臾之間。
小路彼端盡頭已傳來招魂二關主的恭謹話聲:“招魂二關關主,屬下烏東率二關幫眾恭迎二位燈使大駕蒞臨!”
話聲落後,並未聽到有一絲回聲,顯然崔陵與端木良二人是自侍身份,驕狂自大不屑答禮。
柳含煙話聲入耳,因為出道尚淺,並不覺得如何,可是他對面成名已有數年的藍九卿卻已自輕“啊”一聲,説聲:“我道是哪一個狗吠會有這等功力,原來他竟是昔年獨霸邊陲的逍遙追魂烏東!”
目中兇光一閃,向柳含煙咬牙説道:“柳兄,稍時你我若能順利瞞過羣醜便罷,萬一動手,此賊定要交與小弟,小弟誓必手刃此賊!”
柳含煙一愕之後點頭問道:“怎麼?莫非藍見與他曾有過節?”
藍九卿面具內臉上一紅,頗為勉強地一笑説:“過節倒談不上,只是此賊秉性殘酷,惡行擢髮難收,以前曾與小弟有過一些小糾紛而已!”
柳含煙聞言信以為真,心想反正稍時萬一動起手來,這批東西一個也不能讓他漏網,交給誰都是一樣,又一點頭也未再説什麼。
其實他哪裏知道烏東與藍九卿之間有着一段不可告人的奪妻之恨,一掌之仇?
數年前藍九卿初下陰山,志高氣狂,一路惹是生非,逆途邂逅逍遙追魂烏東之妻,桃花女陶迎春,藍九卿風流俊俏功力絕世,加上桃花女又是水性楊花,妖媚風騷,二人自是一拍即合,一個淫徒,一個蕩婦,自此形影不離,伊然夫婦,藍九卿美色當前,猶不敢忘卻師門門規森嚴,乃化一假名與之周旋,桃花女卻是慾火燻心地將自己丈夫拋諸腦後,真名真姓地與之廝守。
哪知好景不長,醜事不勝而走,傳人烏東耳中,烏東一怒之下,找上中原,冤家路狹,三人兩方竟在峨嵋不期遇上,烏東成名多年,功力深厚,絕技詭異,藍九卿初出茅蘆,經驗淺薄,哪是逍邂追魂敵手?百招不到藍九卿右助被烏東以一種歹毒絕倫的掌力印上一下,負傷逃回陰山。
烏東卻是挾餘怒,一掌將桃花女震下峨媚萬丈深淵,揚長而去。
藍九卿二次下山遍尋宇內,卻是未覓得烏東一絲蹤跡,但卻仍是惡性不改,仰仗師門,多方為惡,漸漸闖出“風流郎君”的名聲!請想在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情況下,在此地碰上烏東,他怎能不被勾得仇火上冒,殺機狂熾?
其實烏東直到如今仍不知奪他心頭之句者為一代魔頭六神通門下,否則他就是天膽也不敢找上中原捉姦尋仇。
一陣輕微雜亂步履聲傳來……
柳含煙心知是烏東迎得崔俊、端木良而來,心裏不由一陣狂眺忙不迭地再次傳音藍九卿,囑他鎮靜行事,千萬不可露出破綻,必要時由自己應付。
話聲至此,崔陵、端木良已在烏東前導下,跨進屋中。
目睹大仇,分外眼紅,柳含煙強捺一顆緊張心情,滿腔怒火殺機,慌忙與藍九卿一齊站起身形,各退一側,躬身相迎。
想是天意使然,崔陵、端木良適才一路之上,已聽得烏東將之人來歷,情形略略報告了個大概,故而此對一進屋便特別對藍九卿這位六神通門下唯一愛徒留上了意,兩對兇目,四道森寒目光齊向藍九卿射去,一時倒忽略了身着黑色儒服,化名墨衣秀士中正義的柳含煙。
二人目光一掃藍九卿之後,各自冷冰冰地輕嗯一聲,對那身着黑色儒服的柳含煙卻好似不屑一顧地恍若未見。
這時各缺一臂的黑衣蒙面人,神情甚為恭謹地已自上前將柳含煙、藍九卿適才分坐的兩把竹椅,搬至古屋中間,又各自躬身退至兩旁。
崔陵、端木良連身為關主的烏東也不招呼一聲,便自神態極為傲慢,大刺刺地分別坐下。
二人四道森冷目光一掃四壁之後,崔陵便自陰笑一聲冷冰冰地對神情恭謹,垂手侍立的烏東説道:“烏關主擺設頗豐,由此看來招魂關成績不差,不負冥後聖意,頗值老夫欣慰!”
陰陰一笑,側顧端木良説道:“老二,記上一筆!”
端木良冷哼一聲,探手人懷,摸出一本小冊及一管筆,書寫數字後,隨人揣人懷中。
烏東目睹斯情,神情甚為激動地急忙跨前一步,躬身顫聲地道:“屬下謝過二位燈使提拔大思!”
説着,一撩長袍,竟要曲膝下跪。
崔陵右掌一揮,冷然説道:“此時且慢相謝,老夫尚未看過別處!”
烏東聞言一怔,如遇冷水澆頭般,滿腔欣喜化為烏有,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尷尬窘迫異常地怔立當地。
看得柳含煙、藍九卿二人方自一聲暗笑,烏東無措之餘一眼看到藍九卿,想是情急生智,自我解圍地一聲輕喝:“請判公所薦,來此投效本幫的二位朋友,速來謁見本幫冥後駕前左右燈使大駕!”
話聲一落,隨即退至一旁,恭謹異常地垂手侍立。
柳含煙話聲人耳,心中不由自主地頓時一緊,腦中閃電一忖: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此行本就驚險異常,大不了動手一搏,先除此地羣賊。
心念一決,反黨泰然,二人遙對互示眼色後,安詳地由兩側轉出,心中萬般不願地齊向座中崔陵、端木良弓身為禮:“後學末進青衫郎君藍狂濤,見過二位燈使!”
“後學未進墨衣秀士申正義,見過二位燈使!”
崔陵睹人聞聲身形猛地一震,目光疑惑地側過頭去向端木良俯耳低語數聲,柳含煙早已默用天聽神功,已將極其低微的話聲悉數人耳,只聽得他心中一震,暗道:“這老鬼眼光果然厲害,他竟對我起了疑心!暗中凝足真力,以備對方一有異動,便即猝然發難,先斃二賊。原來這聽得柳含煙心中狂跳,暗自震驚,而暗蓄真力的幾句話是:“老二,你可曾看出眼前這黑衣後生與那柳小狗長得身材、聲音極為相似,莫非是柳小狗喬裝?”
他話剛説完,端木良也是身形一震,右掌微舉,目中兇茫厲射地深注柳畝煙一眼,倏地暴起一聲碟碟怪笑:“老大,我看你是一旦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那小狗就是天膽,也斷不敢如此甘冒奇險,你昔年威風而今安在?普天之下僅多身材聲音相仿之人,你不見眼前這娃兒雙目無神,功力平庸,怎地疑神疑鬼?”
這一番話,除了柳含煙、藍九卿與崔陵等三人心中瞭然外,其餘地幽幫徒眾連那烏東在內一個個卻是莫名其“土地堂”地愕強不解。
但是烏東已從話中聽出這絕不是一樁好事,內心早已漸生驚駭了。
明瞭此話何指的柳含煙、藍九卿、崔陵三人,均未料到端木良會如此地將此聲宣揚出來,齊齊感到一怔。
藍九卿不知有何感想,柳含煙卻是心中微感一鬆,暗暗説道:端木老賊一身功力不凡,但在心智狡黠,心思謹慎方面比起崔老賊卻是差得太多,我倒希望你能多説幾句!
崔陵暗中示意端木良不成,反被端木良大聲宣揚地奚落一頓,心中自然不是味兒,況且二人是自己頂頭兒上司判公所薦,自己心中疑惑,如今這般地被抖露出來,日後如讓判公知道,自己少不了又是一頓臭罵。
他頗為尷尬地冷冷一注柳含煙,心中疑念更甚,事到如今,他已不用隱瞞,冷哼一聲:“老二,你真是有眼無珠,越活越回頭去了,眼前高人蒞臨,你竟會懵懂不覺!哼!哼!”
一頓,微一擺手:“藍朋友請退一旁!”
藍九卿心中老大不是味,但卻無法發作,只得道謝一聲退至一旁,方自站定,耳邊已傳來柳含煙話聲:“藍兄勿慮,此事小弟自會應付,但請藍兄就近監視二賊即可!”
崔陵語氣平和説道:“申朋友請站直身形,抬起頭來!”
柳含煙將一對眼神收斂得如二流角色一般,如言緩緩將頭抬起。
崔陵目光狡黠地深注柳含煙一眼,陰陰一笑冷冷説道:“申朋友隸屬何門何派?”
柳含煙暗暗一笑,遂將自己在一關之上所説的話,一字不漏地又對崔陵説了一遍。
崔陵嗯了一聲,又問:“在何時何地見到本幫判公?”
柳含煙又是實説了一遍。
“申朋友在未來此地之前,可是姓柳?”崔陵突然一聲怪笑,厲聲説。
此言一出,全場一怔。藍九卿雙目異采一閃,烏東身形一顫,切含煙心頭一緊,方待答話。
崔陵一揮手,冷冷説道:“老二,你最好在一旁不要插口!”
端木良猛地站起,冷哼一聲,後又坐下。
柳含煙已自故作不解地詫聲問道:“在下本來姓申,賤號‘墨衣秀士’,也頗薄有聲名,怎地卻姓柳,燈使此話……”
崔陵冷冷一笑,陰側側地接道:“好個墨衣秀士申正義,老夫看來你應該叫做白衣書生柳含煙反而來得恰當!”
全屋眾人又是一怔,烏東身形猛起一陣顫抖,目光驚駭地怔注柳含煙身上,不由地退了一步。
藍九卿目中異采更盛。
兩個各缺一臂的黑衣蒙面人,不知怎地突然身形一顫,倏地跨前一步,被崔陵森冷陰鷙目光一注之後,身形又是一顫,倏又退回原處。
柳含煙此刻心情卻是既緊張又痛恨,他痛恨自己一番苦心卻將毀在崔陵手中,但是表面上他卻是故作不悦地怫然説道:“二位燈使請先恕在下出言無狀,聽燈使話意,在下雖不知柳含煙為何許人,但也可隱知此人功力,聲名必然高過在下,既是如此,在下縱是千般低能也不願做此盜名之輩,不是在下狂言,在下倒自認‘申正義’三字,遠較什麼‘柳含煙’三字來得好,用的舒服,況且姓名又是父母所賜,在下縱是不肖,也……”
一邊説話,也只好委屈自己一些了。
他話尚未説完,端木良已是極為不耐地擺手喝到:“好啦!庸俗迂腐,老天真不知判公是如何看上尊駕的!”
柳含煙故作傲然地揚起一聲:“燈使!”
倏又似強自捺下心中因被輕視而不悦的怒氣,悻悻地退往一旁,方走兩步。
“回來!”崔陵一聲令人寒慄的冷笑陰惻側地道:“老夫眼前,我勸你少來這一套,想這麼一走了之,沒這麼便當!”
崔陵果然不愧是老奸巨猾,狡黠陰狠,只此冷眼旁觀便已看出柳含煙是有意趁機避開。
柳含煙已將這老鬼恨之入骨,恨得牙癢癢,恨不得一掌將老賊擊斃,但表面上他又不得不如言地轉身走回,仍是忿態不改地,雙眉一軒,方要發話。
就在他一轉身之間,崔陵賊目如電,已又發現一點可疑之處,方自一聲得意的邪惡獰笑。
“忽”地一聲,端木良已自站起身形,舉步欲走。
顯然他與崔陵意見衝突之餘,崔陵的固執己見,在自己下屬之前令他難堪,已使這秉性暴戾的端木良極為不快。
崔陵坐勢不動,左掌倏伸,一把將已走出一步的端木良拉回,甚為詭譎地嘿嘿笑道:“老二先別走開,待你大哥給你變套把戲之後,你再走不遲!”
端木良猶未釋然地冷哼一聲。
崔陵倏地沉聲又道:“老二,你怎地今夕如此意氣用事?可是讓鬼迷了心竅?你我遇上這等可疑之事,不弄清楚,大意之下為本幫引來禍端,冥後責怪下來,誰能擔當?再説,你我兄弟多年,如今若為此事反目,豈非太似划不來?”
端木良在人耳一聲“冥後責怪下來”之際,便自身形一顫停步,聽完話後,一陣默然,輕籲一聲,又悻悻轉回坐下,顯然他已為崔陵威迫情感之下軟化下來,然而,由他悻然神色看來,他顯然仍是對崔陵的多疑心思頗不以為然。
屋內諸人包括柳含煙、藍九卿在內,在這種情況下,突然聽説崔陵要玩什麼戲法,不由頓感一怔。
地幽幫諸人均懷着萬分詫異的情形,一個個瞪大雙目,數十道不解目光齊齊向崔陵投過,等待着這事出奇突,出人意料的下一步變化。
藍九卿則是目射奇光地凝注崔陵,一霎不霎。
柳含煙一怔之後,警惕頓生,他知道眼下這素稱陰險狡黠的地幽幫招魂燈使崔陵,要對他採取一種難以預料,而且陰險卑鄙肺動,他此時雖然不知崔陵已在他身上看出破綻,但他卻仍提高警惕,思忖對策。
就在他腦中閃電思忖萬全對策之際。
崔陵森冷陰鷙目光凝注在柳含煙一張黝黑麪孔上,獰聲一笑,陰惻惻地説道:“申朋友,尊駕的一張臉兒長得頗與常人不司,為何這般黝黑得出奇?”
地幽幫諸人心知自己這位燈使,言出有因,數十道炯炯目光又齊齊轉移到柳含煙臉上,而且已逐漸向柳含煙圍靠過來。
原本悻然默立的端木良,入耳此言,也下由不解地側顧崔陵一眼後,目光又投向柳含煙。
藍九卿目中奇光更盛,一隻右掌也似不經心地緩緩提至胸前。
柳含煙聞言心中一震,暗罵一聲:老賊好厲害的眼光!
表面上卻雙眉一軒,薄怒答道:“尊駕貴為一幫燈使,何以竟出此言?豈不聞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在下面目黝黑乃是天生自然,難道説因這面目黝黑也足啓人疑惑不成,這麼説來,貴幫人士一個個黑衣蒙面,豈非更是令人不解?”
崔陵面罩內一張醜臉微起一陣扯動,其餘諸人則是一個個莫不驚然動容,但卻隱藏在面罩之內,別人無法窺及。
招魂二關關主烏東,意圖在主子面前一表醜功,在柳含煙話聲甫落之際,為柳含煙膽氣震懾得一怔之後,怒喝一聲:“小狗找死!”右掌一舉,就要拍下。
柳含煙方自暗暗一聲冷哼。
“住手!”崔陵倏地一聲厲喝。
烏東身形一顫,倏然撤掌。
崔陵冷冷一笑,冷冰地道:“烏關主,你最好還是退在一旁,不是老夫滅你威風,以你那兩手功夫,與這位柳朋友,不,申朋友比較起來,無異螢火之與皓月,何必自找沒趣!”
烏東似不信地雙目兇光深注柳含煙一眼,轉移目光一注崔陵,方要躬身發話,一觸及崔陵面罩洞中一雙陰鷙森冷目光,不由心裏一寒,倏又將話吞回肚中,忙不迭地躬身退後。
崔陵望着烏東冷冷一笑,轉註柳含煙突然雙目兇光厲射地獰聲道:“好個天生自然,老夫只怕你這張黑黝面孔是出自人為……”藍九卿嘴角掠起一絲冷酷笑意。
柳含煙人耳此言,陡感心中一緊,方欲發話。
崔陵陰陰一笑,狀頗得意地又道:“姓柳的,你妄想在老夫眼下要花槍,這是你自尋死路,怨不得老夫心狠手辣,拆穿你的陰謀!”
一頓,忽地站起身形,雙目兇光厲射地厲聲吼道:“小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即入此關你就是插翅也難飛脱,還不快扯下你那張狗皮膏藥,乖乖受縛!”
他這一忽地站起,端木良也跟着站起,兩道兇光齊齊向柳含煙凝注,但是在這兇狠的目光中卻掩不住地隱透一絲恐懼色採。
屋中地幽幫請人如今已恍悟柳含煙來路可疑,而且事態甚為嚴重,震驚之餘齊齊飄身將柳含煙團團圍住,各自平舉雙掌待命而發。尤其是各缺一臂的二人,似對柳含煙仇視已極地目光兇狠厲射,凝注柳含煙,一霎不霎。
地幽幫徒眾全神貫注在柳含煙身上,卻忽略了站立一旁的藍九卿。
此時,他除了目射異采,面泛殘酷冷笑,右掌平舉至胸以外,左掌並暗中探懷摸出一隻黑色圓筒,圓筒一端對準地幽幫諸人所圍成的圓圈中央。
一場流血搏鬥已是劍拔弓張,一觸即發。
慘慘陰風,黯淡綠光,四壁殘肢斷腿的恐怖氣氛中空氣沉寂若死,死寂得令人窒息。
若以常情來論.柳含煙此刻震驚之餘、萬般無奈之下,就應該被迫得突然出手,暴起發難,以他一身絕世功力斃敵脱圍,當非難事。
可是出人意料之外地,他此刻神色卻是鎮定的出奇。
這也許就是他膽略超人,所以被稱為不世奇才之處。
他一雙星目冷冷一掃四周,倏地一聲怪笑,凝注崔陵説道:“燈使神目果然厲害,申正義,這點隱秘雖未敢自誇天衣無縫,但自出江湖以來,也從未引人疑竇過,想不到今夕卻難逃燈使法眼!”
諸人對他這份出奇的鎮靜,談笑自若的神態,不由齊齊愕然。
崔陵面罩內醜臉上泛起一絲得意獰笑,鼻中方自一聲冷哼。
柳含煙聲調突然一變,凝重異常地又道:“不錯!在下臉上確實罩着一張人皮面具,但卻並非今夕才有,在下自出道以來便是以此等形貌浪跡江湖,無他,遮醜而已,燈使如果不怕驚碎虎膽,在下這就如命拿下面具,看看是否即是燈使意中之人。”
話完,星目一掃四周諸人,暗暗一笑,目光凝注在崔陵身上,隨即緩緩舉起右掌。
四周諸人訝然欲絕地一瞪雙目,齊齊凝注在柳含煙面上,霎也不霎。
任憑藍九卿是如何地深具城府,此時一顆心也不由緩緩提起,掌內已漸漸沁出汗來。
崔陵、端木良面罩內五臉卜神色更是陰晴不定,難掩心中詫異。
真像如何,瞬間即知。
柳含煙一隻右掌已經提至臉部……
驀地。柳含煙右掌向臉上一摸一拉。
地幽幫諸人口中暴起數聲驚呼,身形不由往後齊退一步!
藍九卿任是如何地工於心計,此時一顆心也險些脱腔而出,驚訝得説不出話來。
崔陵、端木良更是心中猛地一震,驚詫欲絕地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尤其是崔陵更為窘迫,面罩內老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地剎那數變。
原來柳含煙在扯下人皮面具後,露出來的不是意料中的冠玉般俊面,而是一張奇醜無比的慘白麪孔!
塌鼻亮孔,刀眉突睛,一張慘無血色的臉上,刀痕縱橫,皮肉向外翻起,一道較長的刀疤斜眉而下,使得左眉自眉梢處中斷,鼻上一刀,使原本向內塌進的鼻樑上平添了一道深溝,凡欲見骨,容貌之醜,猙獰可怖,普天之下再難找出第二個來,竟使得兇殘成性的地幽幫左右燈使,以殘酷手法殺人習以為常的徒眾,也不由暗感寒慄,倒抽冷氣。
柳含煙儘管此時心中已是好笑之極,但表面上仍是未敢鬆懈,他知道此行成敗即決定在這剎那功夫中。
他目光一掃因出乎意料而茫然無措,愕然果立的地幽幫諸人,轉向崔陵語帶戲謔地問道:“請問燈使,那柳含煙的容貌,可是如敝範一般?”
崔陵瞿然驚黨失態,老臉一熱,方自不甘示錯地一聲冷哼。
端木良已自揮手怪叫:“好了,好了!尊範實在令人不敢恭維,還不速將面具罩上,免得老夫看了噁心!”
柳含煙心中一鬆,暗自冷笑一聲如言將面具緩緩罩上。
此時團圍在柳含煙四周的地幽幫徒眾,已知是事出誤會,也自紛紛退回原處。
藍九卿的怕人神色也在這剎那間恢復正常,右掌也自緩緩放下,暗暗地又將那具黑色圓筒揣人懷中,表面上似乎甚是正常,但在他一雙陰鷙目光中,卻隱隱射出一種令人難以意會的失望。
一場驚險萬狀的危厄,在柳含煙深謀遠慮,未雨綢緞的安排下,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用他那超人膽略,無上智慧應付過去。
柳含煙暗捏一把冷汗,趁機向崔陵、端木良微一弓身,轉身正在欲退向一邊。
突然……
“站住!”崔陵暴起一聲厲喝。
柳含煙以為在這驚險過關之後的剎那間,又被對方看出破綻,心中又是一緊,如言倏然駐足轉身,一雙星目不自主地向崔陵望去。
崔陵園中兇光一閃,冷漠地道:“老夫素來做事謹慎,寧可屈殺一百,絕不輕易放過一人,因申朋友身形聲音,與本幫強仇柳含煙無不酷似故而出言相試,看在判公面上,尊駕死罪已免,但是態度傲慢,出言頂撞老夫,活罪難饒……”
森寒目光一注烏東,冷然接道:“將這位申朋友先送入刑房煉獄中,一個對時之後,再將他送往三關應試!”
烏東被崔陵森冷目光看得心頭一震,忙躬身一聲:“屬下遵命!”
站直身形,右掌一揮,身邊已自掠出兩名黑衣蒙面的地幽幫徒眾,各自伸出一掌,分別抓向柳含煙雙臂。
柳含煙心知崔陵此舉系在挽回他在徒眾面前判斷錯誤失去的顏面,同時拿自己出出氣,心中暗感卑鄙不屑已極。
眼見兩個地幽幫徒眾飛身撲出,各探一掌,擊向自己雙臂,此時此地又不便出手相拒,或者閃身迴避,唯恐行動之間又被老奸狡猾的崔陵看出破綻,只得默動坎離真氣護住穴道,任憑對方二人抓住正着。
柳含煙雙臂被執,故作十分震懾頗顯畏懼地看了崔陵一眼,欲言又止地被兩個黑衣蒙面人架執而去!
停立一旁,半晌未曾開口的藍九卿,雙目異采閃爍,跨出一步,雙手向崔陵微微一拱:“燈使……”
“吱……”
一個甚為悠長的尖鋭哨聲,驀地遙空划來。
藍九卿一愕住口。
架執着柳含煙的兩個地幽幫徒眾,聞聲一震,倏然止步,柳含煙已隱隱覺出左右兩人身形已微起顫抖,心中暗感不解。
屋內地幽幫其他徒眾,聞哨聲也自一陣顫慄,顯似對這一聲悠長、尖鋭、刺耳難聽的哨聲,甚為畏懼、震懾。
就在崔陵、端木良二人聞聲一震,霍地站起身形之際,一個黑衣蒙面地幽幫徒眾已自飛撲進屋。
向着崔陵、端木良二人躬身恭聲説道;“啓稟二位燈使,冥後總舵判公所派特使蒞臨本關,現在關外候命,請二位燈使定奪!”
崔陵、端木良人耳此言,身形各自一震,互視一眼後,崔陵目注來人,冷然問道:“可知特使是誰?”
來人躬身答道:“總舵巡察……”
崔陵森冷目光一閃,一聲冷喝道:“傳地進來!”
“遵命!”適才飛身進屋的黑衣蒙面人,躬身應聲而去。
柳含煙被兩個地幽幫徒眾架執雙臂,退之一旁,冷眼旁觀之下,心知崔陵等人對所謂判公特使來此目的也是茫然不知所以,心中正感詫異。
崔陵顧盼之間,倏地一聲冷喝:“你二人還站在此地作甚,還不快將這位申朋友送人刑房煉獄,莫非等死!”
架執着柳含煙的兩名幫徒聞言一顫;忙不迭地拉着柳含煙往屋外便走。
柳含煙此時心中雖然已恨極崔陵,似此時卻又不願讓崔陵看出破綻而使功虧一簣,前功盡棄,只得強捺着一腔怒火,任左右二人架執前進。
就在柳含煙被架執下,方到古屋大門之際,先前進屋報訊的黑衣蒙面人已自領着一個身材高大的黑友蒙面人疾奔而至。
雙方擦肩而過之際,突然間身材高二二的黑衣蒙面人“咦”地一聲,倏然駐足,向着柳含煙身邊二徒眾令然問道:“此人可是判公薦投人幫二人中之一?”
二徒眾聞言,一齊躬身應道:“正是!”
“你二人要帶他到哪裏去?”身為特使的高大黑衣蒙面人冷然又問。
“奉燈使之命,要將此人送往刑房煉獄!”
高大黑衣蒙面人目中兇光一閃,沉聲問道:“此人身犯何罪?”
架執着柳含煙的兩名幫徒身形一震,方要答話。
崔陵已自屋內冷冷説道:“此人態度輕慢,出言頂撞老夫,死罪已免,活罪難饒!”
高大黑衣蒙面人一怔之後,雙目兇光一閃.向架執着柳含煙的兩名幫徒,冷喝一聲道:“候着!”
轉身大步走進屋中,向着崔陵、端木良略一躬身道:“屬下冥府總舵巡察巫大剛見過二位燈使!’“崔陵冷冷一笑:“不敢當,巫巡察刻下身份乃是判公特使,應由老夫兄弟下座相迎才是!”
向着端木良飛快遞過一個眼色,齊齊跨前一步,向巫大剛略一拱手,冷然説道:“特使奉判公之命來到招魂二關,不知有何指示?”
崔陵在地幽幫中之身份,除地幽冥後、天涯一鳳、地幽一判外,便算他最高,可以説是三人之下,千百人之上,身為駕前招魂燈使,權重勢大,對於屬下一向冷酷無情,動輒殺人,從不假人以辭色,加以地幽幫幫規森嚴,幫中徒眾對上司無不畏之若虎,尤其面對崔陵更是戰戰兢兢,深恐招來殺身之禍。
如今崔陵對這僅是總舵巡察,較之他自己低了無級的巫大剛,竟然拱手為禮地下座相迎,一方面固然是震懾於他是頂頭上司地幽一判的特使,但是另一方面巫大剛進門的一番舉措,已遭致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兇人暗生不快。
巫大剛本人也是一個陰狠狡黠之輩,奸滑心機,較之崔陵差不了多少,他由崔陵適才冷漠語氣,反常舉動之中,已窺知自己猛浪之下已引起招魂燈使的不快,此時此地,依他刻下的身份來説,他固然不懼崔陵敢把他如何,但想起崔陵往日對屬下的作風,也不禁心中頓緊地暗自顫慄不已,故而崔陵話聲甫落,他使跨前一步,躬身恭聲道:“屬下適才無心之罪,尚祈燈使赦免,勞二位燈使屈駕相迎,屬下萬死不敢當!”
崔陵目露兇光,冷哼一聲:“巫巡察奉判公之命而來,乃是判公特使,何罪之有?特使既到無疑判公親臨,老夫兄弟自應下座恭迎,又有什麼敢當不敢當!”
巫大剛心火向上一冒,但旋即又強自捺下,躬身一聲:“燈使……”
崔陵雙目兇光一閃,沉聲説道:“你我不必多作廢話,判公有何指示,請速傳下!”
巫大剛聞言一怔,站直身形,緩緩説道:“判公日前晉謁冥後,面奏無意之中曾替本幫物色到兩名棟樑之才,冥後心急之下,欲一睹二人真才實學,着令判公即刻將二人帶往冥府總舵,判公連動四支搜魂信火,始知二人如今正在招魂二關,因此特派屬下來此將二人帶往總舵。”
柳含煙冷眼旁觀沉默半晌,入耳此言,心中不由一陣狂跳,他作夢也想不到此行會有這等變化,不由自主地向藍九卿望去。
恰好此時藍九卿也投過一瞥異樣目光,柳含煙心中狂喜之餘,雖然已覺出藍九卿目光有異,但卻未暇深思,以為他也是跟自己一樣地乍問意想不到的喜訊後,心中暗喜不勝。
崔陵入耳此言,不由一陣愕然,他顯然也未料到此事情會有如此大的變化,判公會如此重視兩人,與端木良交換了一個眼色後,轉向巫大剛冷然問道:“判公之意,可是要將二人即刻帶往總舵?”
巫大剛略一躬身:“判公正是此意!”
崔陵森冷目光一注柳含煙,心中倏地一動,説到:“如果二人之中,有一個已接幫規定罪,此時不能輕離呢?”
柳含煙暗自冷笑到:好狡猾的老賊,此事恐怕由不得你!
巫大剛不虞有此,一怔之後,已會意過來,心知崔陵是有意為難自己,不由暗自一聲冷笑,表面上卻是恭謹異常地道:“這點,屬下不敢擅自作主!”
崔陵倏地一聲怪笑,目中兇茫厲射地狠聲道:“諒你也不敢做主,此事自有老夫擔當,用不着你操心!”
巫大剛聞言,似甚為難地幾次欲言又止。
柳含煙雙眉頓蹙,暗自大為焦急,但也只能暗自心急而已,儘管心急如焚,也不能露出一絲痕跡,抬眼向藍九卿望去,藍九卿這次並未看他,只是一臉茫然地負手佇立、似對這不利變化漠不關心似的。
這情形落在柳含煙眼內,心急之餘又平添一份詫異,但這只是一瞬間的事,他胸襟坦闊,不會疑人,旋即他又認為藍九卿修養深厚,心中喜怒不形於色,此時正在思忖對策。
至此,他反而對自己會對和自己患難與共、同入虎穴、捨己忘身除魔衞道的藍九卿,心生瞬間懷疑而微感愧疚,面上一熱,忙又將目光向巫大剛望去。
巫大剛幾次欲言又止後,似已下了決心,鼓起了最大勇氣,略一躬身,方要再次開口。“巫大剛!”崔陵倏地揚起一聲暴喝,目射兇光地厲聲叫道:“你有幾個腦袋,敢不遵老夫之命!”
巫大剛鎮定得出奇地冷冷説到:“屬下不敢!”這次卻連身也未躬一下。
柳含煙心裏倏感一涼,雙眉一挑,星目神光一現即隱,顯然他此刻滿腔希望已化為烏有,已經幻滅,這是老奸巨猾的崔陵一手造成的,若不是此刻還有另一條路徑消滅地幽幫給他的僅餘一絲希望,他勢必衝上前去,將崔陵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儘管他此刻心內怒火高漲,殺機狂熾,但是表面上他卻不得不裝作一副漠不關心的神態,不經意地看着崔陵。
崔陵得意之餘,哪還曾注意到巫大剛神色鎮靜得出奇,巫大剛話聲一落,他便自異常得意地一聲鬼哭般怪笑,笑聲一落,狩聲説道:“老夫諒你也不……”
“不”字方落,“敢”字未出,他突然象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倏然住口,全身猛地一震之後,身形泛起陣陣輕顫,一身黑袍也自無風自動,目中兇光盡斂,代之而出的卻是一種驚恐的光茫,凝注在古屋內外,霎也不霎。
屋內地幽幫徒眾,連同柳含煙、藍九卿在內,先前均將目光聚注在崔陵身上,此刻突見崔陵志高意滿之際倏然住口,神情有異,齊感大惑不解,不由地順着崔陵目光齊向屋外望去。
一看之下,雙方表情,感受各有不同。
柳含煙、藍九卿二人各感心中一震忙自垂首。
地幽幫諸人則是和崔陵一般地如遭蛇齧,各自身形猛起一顫之後,目光驚恐地倏然齊齊向門外躬下身形,各人的一襲黑袍也似受崔陵感染一般泛起陣陣輕顫,即連那素稱兇殘的端木良也不例外。
屋外,數十丈外,不知何時已站定一身材細長的黑袍老人……
這黑袍老人一頭白髮散披,在慘慘陰風中不住地飄揚飛舞人卻不言不動地垂手而立,不帶一絲生人氣息。
赫然竟是數日前柳含煙兩人,黑夜無意相逢的地幽一判。
怪不得如此兇人會被震懾,驚恐得倏然住口,如遭電擊。
柳含煙兩人也因甚出意料地在此地再睹地幽一判,各感一震之後,倏然垂首,這不是兩人如羣五一般地魂飛魄散,心膽欲裂,而是怕地幽一判看出二人喬裝,心生疑惑。當着這批人又無法巧言掩飾,雖然如此,但是兩人面貌在此一瞬間是否已被地幽一判窺見,仍未可知。
藍九卿不知如何,柳含煙卻是心中忐忑不定,緊張難安。
可是,稍時如果地幽一判進人屋中,後果將又如何?實在難以預料。
驀地
“崔陵,你好大的膽子!”黑袍老人突然開口,語氣冷漠,聲音輕微,但是字字清晰可聞。
陰風強勁,距離頗遠,足見地幽一判是個內家絕頂高手。
崔陵話聲入耳,如遭電擊,身形顫抖得更厲害,也躬得越低。
冰冷話聲又起:“老夫派來特使,你居然敢拒不聽命,而且輕饅狂妄,你既為冥後燈使,當清此不敬之舉已犯森嚴幫規何條,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崔陵身形顫抖更劇,身形也自越形低下,就差雙膝跪下了。
柳含煙冷眼偷窺,心中大快,對崔陵的為人也自更為卑視。
地幽一判冰冷話聲接道:“你不將老夫放在眼內還有可恕,你不將冥後放在心上,卻是罪該不赦,本當立即依幫規處決,但念爾人幫以後微有功勞,加以老夫有要事在身,未克久留,暫免一死,五關查過速返冥府聽候發落!”
至此,崔陵死裏逃生方緩過一口大氣,顫聲答道:“謝判公緩罪之恩,屬下遵命!”
數十丈外,地幽一判一聲冷哼,又道:“老夫去後,巫大剛帶領二位年輕朋友即刻啓程前往冥府總舵,任何人不得阻攔,如有耽誤一概按幫規嚴懲不貸,言盡於此,老夫去也!”
“也”字一落,人已不知蹤影,好快的身法!
地幽幫羣醜餘悸猶存,齊齊籲一口大氣,暗捏一把冷汗,站直身形,相顧默然。
架執着柳含煙的兩名地幽幫徒眾,此時也自鬆開雙手,默然退後。
事情竟會有如此突如其來的轉變,轉變的對柳含煙二人此行大有稗益,如此一來,此行不但不虞再出風險,而且前途平坦,將毫無阻攔地長驅直入。
柳含煙儘管此時狂喜不勝,恨不得馬上插翅飛往冥府總舵,但實際上,他卻不得不強自按捺心中激動,表面上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態。
半晌,巫大剛一聲乾咳,打破沉寂如死的空氣,向着崔陵略一躬身道:“燈使如無他諭,屬下想即刻率二位朋友啓程。”
崔陵在這地幽一判去後片刻功夫裏,驚魂已定,又恢復了先前那種驕狂自大的冷漠神態,聞言冷哼一聲,雙目兇光閃爍地道:“既是判公親來交待,老夫縱有千百樁事,此時也只能暫時作罷,巫巡察自可即時啓程……。”
柳含煙心中一鬆,巫大剛再次向崔陵微一躬身道:“屬下遵命!”微一揮手,就要招呼柳含煙、藍九卿二二人啓程。
“慢着!”崔陵冷冰冰一聲輕喝,狡黠目光一掃柳含煙,轉向巫大剛沉聲説道:“一路之上多加小心,一有異狀,立即通報總舵,方法如何,你自己知道,老夫不欲多説,且記住萬不可疏忽,如有差池,唯你是問,去吧!”
崔陵不愧老奸巨滑,狡黠陰狠倍於常人,此時猶未能對柳含煙放下全心,但懾於地幽一判,他又不敢明目張膽地再行阻攔,只得暗中提醒巫大剛多方注意。但是巫大剛這時背有靠山,深信地幽一判眼光不會錯,此刻心目中已將柳含煙二人視若上賓,曲意巴結猶恐未及,哪敢再招惹?對着崔陵別具用心的話,不但深不以為然,反而暗暗覺得他疑神疑鬼,多此一舉,但是表面上他仍是不敢有所違拗,轉過身形又一躬身,面服心不服地道:“多謝燈使叮咐,屬下省得!”
站直身形,目光一掃柳含煙、藍九卿。
“二位請隨在下即刻啓程!”大踏步地向屋外走去。
柳含煙向藍九卿飛快地遞過一個眼色,走至中間,向着崔陵一拱手,語帶譏諷地道:“多謝燈使成全,申正義對何使大恩不敢或忘,暫時告辭啦!”話聲一落,也不等崔陵答話,轉身跟在巫大剛身後出屋而去。
崔陵望着柳含煙背影,目中兇光一閃,發出一聲令人毛髮悚然的陰森冷笑。
藍九卿由羣五身後繞出,向着崔陵一拱手:“告辭!”
崔陵尚未答話,藍九卿便自轉過身形向着烏東國射異采地笑道:“在下多承關主照顧,就此謝過,咱們來日方遠,後會有期,告辭!”
隨即向烏東一揖,轉身而去。
烏東對這位六神通門下已是心儀之至,正想曲意結交,日後也可作個進身階,一見藍九卿長揖為禮,也忙不迭地雙手一拱方要答話,不知怎地突然打了個寒慄,微一怔神間,藍九卿已是出屋而去,因為未來得及還禮,心中只感一陣歉然,也未再深思其他,更未將那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一個寒慄放在心上。
來時緩慢,去時迅疾,瞬間三人已出谷口!一場驚險萬狀的危厄已自安然渡過,二人仰首夜空暗籲一口大氣,暗地相視啞然一笑,隨在巫大剛身後疾馳而去。
不消片刻,已是百里之外。
三人市出百里,地幽幫招魂二關之內突然地發生一件出人意料,震動關內之事。
崔陵一肚子悶氣,默然靜坐,端木良亦是如此。
二人這一默然,其他諸人自是噤若寒蟬,沒有一個敢先説話。
陰風慘慘,綠光慘淡的空氣中,又是一陣如死沉寂。
驀地
“啊呀!糟啦!”崔陵身形一顫,一聲8呼,猛地站起。
羣醜連端木良在內,均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驚呼嚇了一跳,數十道詫異目光齊齊射過,端木良也自站起身形,方要開口詢問。
崔陵冷哼一聲,突然揚掌向面前滿盛人血的白瓷盆劈去。
“砰”地一聲,碎瓷片片,夾帶點點鮮血,四射激飛,驚得兩側羣醜忙不迭地連連倒退。
端木良方自一聲:“老大……”
崔陵目中兇芒連閃,咬牙切齒地恨聲道:“老二,你我終日打雁,今夕反被雁兒啄了眼睛,你我被那小子騙得好苦,他既有一張人皮面具,為何不能再有第二張?此時他們怕已不在百里之外,追之不及。哼!哼!好小子,看咱們誰狠!老二,走!你我抄近路趕回總舵,別讓他們趕在前頭,否則去果不堪設想!”
話聲一落,拉着端木良身形一起向屋外電射而去,只一間便已失去蹤影。
他算是明白過來啦!他説得委實不差,柳含煙確是同時罩上了兩張人皮面具,一張之後,還有一張,兩張之後才是那張冠玉般俊面。
這也是柳含煙深謀遠慮,未雨綢緞的預早防備,方能在那驚險萬分的剎那間瞞過素稱狡黠,老奸巨滑的崔陵,安然渡過危厄。
儘管崔陵此刻已經明白過來,但是畢竟他還是晚了一步。
屋內羣醜為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弄得滿頭霧水,方自面面相覷地一陣愕然。
緊接着一件慘事又震驚得羣醜魂飛魄散,心膽俱裂。
就在崔陵、端木良匆忙含恨離去的瞬間之後,身為地幽幫招魂二關關主的烏東,突然“哇”地一聲,狂噴一口鮮血,繼而全身突起一陣抽搐,“砰”地一聲,倒地暴斃。
招魂二關關主,竟然莫名其妙地被死神招魂而去。
至死,他仍然不知道自己中了藍九卿臨去一揖的道兒,即連旁立羣醜也是茫然不知所以。片刻之後,各缺一臂的兩個幫徒方始猛然大悟,忙不迭地派人往總舵飛報。
一陣忙亂之後,地幽幫招魂二關之內已是空蕩無一絲人影。
空氣中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死寂。
陰風慘慘,綠光慘淡,殘肢斷腿,磷火飛舞,招魂飄揚。
好一幅悽慘、陰森、令人窒息而毛髮驚然觸目驚心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