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見於一鞭不肯與鐵手追命同流合污,並不沆瀣一氣,也覺得頗為意外。
“他們的師弟冷血殺了你的子侄於春童,你應該找他們報仇才是!”
“我知道春童的性子。他是咎由自取,冷血不收拾他,我也會教訓他。”於一鞭澀聲道,“於春童也不姓於,他原是以前曾副盟主的兒子,我因念舊義,怕你也對他趕盡殺絕,所以認他為子侄,他便改姓於,希望你不察覺,留他的命。可是他屢受歷劫,性情大變,想找你報仇又實力未足,所以把殺性戾氣卻發泄在別人的身上,這也都是你造的孽,那次如果不是我也趕來這兒,包圍這裏,恐怕你一旦得悉凌小骨不是你兒子後,你連紅男母子也會下毒手,不放過吧!”
大將軍一下子又暴怒了起來,喝道:“你少説廢話,少來管我的事!今晚你到底要站在哪一邊,再有猶豫,我要你死得比曾誰雄更慘百倍!”
這句話一出,於一鞭的臉色更是難看,只説:“如果我真鬥不過你,會在你下手之前自戕,一個人死了以後你要把他的屍體如何處置。那就沒啥大不了的了,反正對死人而言是沒損失的,就隨你的意吧。”
其實那句話一出,大將軍自己也吃了一驚。
他説過不要再發脾氣的。
但他又發了脾氣。
──剛才那句話,足以使於一鞭再無退路。
沒有退路、不留餘地之後會怎樣呢?
勢必反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又何必把人逼到這樣無路可走的地步呢?
他大悔。
但聽到於一鞭這麼一番視死如歸、死又何妨的話,他又勃然大怒,忍不住就説:“你倒瀟灑,一死了之,但你的兒子、女兒,可都還在我手上,卻給你這番不識時務的氣話更累死。
於一鞭的臉容似是給人抽了一鞭。
也像着了一招。
大將軍爆出了那一句,自己也嚇了一跳,深覺失言。
──話這樣説了出去,是仇恨似海、不死不休了。
他本想找補,但見一向諱莫如深的於一鞭,臉上流露了一種中招、悲恨莫已的神色來,他又覺得頗為痛快。
──終於把這老狼給拔了尖牙了!
於一鞭悶哼一聲。
他像吞噬了什麼,消化得頗為辛苦。
“當日你説是栽培小兒小女,其實,是把他們引入莊內,當作人質,是也不是?”
“你不能怪我。我沒有看錯。要不然,你早就了無憚忌了。”
“當日我把玲兒、投兒送入朝天門之時,也曾揣測過你的用意。但沒有辦法,我不從命,你豈能容我至於今!”於一鞭沉聲一字一句地道,“但他們是身在朝天山莊裏,不是在你手上!”
大將軍哈哈大笑。
額頭髮亮。
牙發亮。
眼亮。
“都一樣!”在山莊裏,大將軍上下排牙齒也足可叩出星花來,“跟落在我手裏,還不是一樣!”
“有點不同。”這次,於一鞭的話也像鞭子一般地回抽了他一記,“你現在還在山上,不在莊內。”
大將軍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落山磯是於一鞭的地頭。
他的軍隊駐紮在這裏。
如果大將軍根本回不了“朝天山莊”,即又如何加害於玲和於投?
看來,這情勢已無可挽回了。
於一鞭已豁了出去。
他已和大將軍對上了。
大將軍平生最恨的,就是人家對他的不禮貌、不尊敬。
──於一鞭公然不受他威嚇,還反過來威脅他!
他現在對於一鞭的恨意,恐怕還要遠超於對鐵手和追命。
他恨死他了。
他本來有機會不動聲色地殺了於一鞭:那一次,他約於一鞭到山上來談,就大可動手殺了他。
但他殺的朋友也着實太多了。
殺得幾乎已沒有朋友了。
他總要留下一個朋友,來為他驕人的成就而喝彩,來證實他也有不出賣不背叛他的老友的。
這一念之仁,使他不忍心清除掉這股根扎得越來越深的勢力。
而且已日漸壯大。
他看於一鞭老實。
所以才着了招。
他恨不得馬上殺了這個人。
──沒有人可以背叛我!
──沒有人能對抗我!
──誰背叛和對抗我就先殺誰!
敵人的攻襲還可以忍受:因為敵人天生就是要跟你對敵的;但朋友的出賣最不好受:因為朋友本來應該是跟自己一同來對付敵人的!
所以他比較之下,恨追命要遠甚於鐵手!
──因為追命曾是他的“部屬’,雖然那是為了要卧底,接近自己。
但他最憎恨的仍是於一鞭。
他恨得忍不住還説了出來,説得猶如一聲呻吟:“上次,我就早該殺了你。”
於一鞭木然道:“你知道我為什麼答允跟你私下相見?”
大將軍怒笑:“因為你暗戀我!”
於一鞭一點、一絲、一丁兒笑容也沒有:“因為地點是我定的。”
大將軍有些驚覺:“我也着‘三十星霜’查過,這兒沒有陷阱。”
於一鞭道:“這裏是沒有埋伏。”
大將軍道:“你有人手把這兒大包圍,但我也帶了不少精英好手來,你有人,我有。你有武功,我更有,你有奇策,我也有良謀。我豈會怕了你?”
“不。”於一鞭道,“有一樣事物是大家都沒有的。”
大將軍一愣:“我有財有權有勢,我還會有什麼沒有的?”
“不是你沒有,而是這兒沒有。”
“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