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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理 折 親 王

    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這萬親王府之氣派,美輪美奐,那是自毋待言。尤其這內院林水森森,夜色有一種寧靜的美。

    萬親王納恫的書居設在內院東邊,挨着東跨院,都是因為萬親王叁與軍機。他的書房是處理機要的所在,除了森嚴的禁衞之外,一旦有事還需要就近有個接應。

    走完一條畫廊,那燈光外透,門口站着護衞的書房已在眼前,忽聽夜色中有人低聲叫道:“喂,你過來一下。”

    李七郎一聽就知道是二格格納蘭,停步轉眼,果然,納蘭跟納容並肩站在不遠處-株大樹蔭影裏,納蘭正衝着他招手。他當即收回目光問道:“陸領班,我能過去一下麼?”

    紫膛臉大漢道:“哪有不能的道理,閣下只管請。”

    他陪着李七郎走了過去,近前一躬身道:“見過貝勒爺跟二格格。”

    納容向他擺了擺手,納蘭則望着李七郎道:“你真有辦法,終於讓你蒙進來了。”

    李七郎笑道:“我原説隨後就到的。”

    納蘭眉鋒忽地一皺,道:“你這個名字真難聽,讓人不知道……”

    李七郎道:“二格格就叫我小七好了。”

    “嗯,小七。”納蘭玩味了一下,點頭説道:“這兩個字不錯,小七,我告訴你,我跟哥哥見過爹了,好捱了一頓臭罵,罵是罵了,可是他還要見你,你有把握麼?可要小心點。”

    李七郎含笑説道:“二格格放心,我省得,雖不敢説有十分把握,九分該有,總不會讓您二位失望,白捱罵就是。”

    納蘭笑了,擺手説道:“那就好,快進去吧,我跟哥哥在這兒等着,事情怎麼樣,記着出來後過來告訴我兩個一聲。”

    李七郎道:“那是當然。”

    一欠身,偕同紫膛臉大漢往書房行去。

    到了書房門口,紫膛臉大漢伸手一攔李七郎,道:“閣下請等等。”

    隨即揚聲説道:“稟王爺,陸英傑帶李七郎到。”

    只聽那位博總管在書房裏道:“進來,進來,王爺候多時了。”

    紫瞠臉大漢陸英傑一擺手,道:“閣下請。”

    李七郎凝目説:“陸英傑,莫非昔日燕趙道上的紫面判官?”

    陸英傑一怔,點頭道:“正是,閣下……”

    李七郎點頭一笑道:“久仰,幸會。”

    邁步進了書房,陸英傑怔在了書房門口,滿臉詫異色。

    李七郎進了書房,只見這書房分內外兩間,外間擺着朱漆几椅,擺設簡而稚,分明是個待客所在。

    內間垂着一片竹簾,只見燈光外透難見人。

    那位博總管一個人垂手站在外間,李七郎更會做人,嘴也夠甜,上前躬身就是一禮:

    “李七郎見過老人家。”

    博總管笑了,笑得很開心,深深一眼,擺手頻頻點頭:“別客氣,別客氣,李英雄年少有為,人品更屬罕見,端的是少年英雄,令人一見便想親近,難怪貝勒爺跟二格格執意結交,視同知已……”

    李七郎微-欠身道:“謝老人家誇獎。”

    博總管忽地壓低了話聲道:“王爺除了脾氣壞了點之外,人卻是老好人,李英雄只要小心應付,便不會有什麼差錯,還有王爺生平最厭惡巧言令色,奉承阿×的軟骨頭,李英雄要……”

    只聽內間傳出一聲輕咳。

    博總管忙揚聲説道:“稟王爺,李英雄到。”隨即向李七郎遞過-個眼色。

    李七郎欠身低低謝了一句,隨即直腰昂然卓立。

    內間那竹簾一掀,從裏面走出一個便裝老者。

    在李七郎的想象中,萬親王一定是個體態臃腫,腦滿腸肥,面目可憎,官架子十足,昏庸固執的老頭兒。

    誰知這位萬親王竟是個身材頎長,相貌清癯,精神瞿鑠,一身書卷氣,大有儒士風範的人。

    更見他五十上下年紀,一雙長眉,一對鳳目,鼻正口方,黑髯三×,神情莊嚴肅穆,有一種自然的懾人之感。

    一看就知道是個剛直耿介,一絲不苛的人物。

    就這麼一眼,李七郎他立即改觀,大生好感。

    萬親王納桐出來,頭一眼便投向李七郎,他凝目良久,突然冷然問道:“你就是那個跑江湖的李七郎?”

    李七郎微一欠身,道:“回王爺,正是,但我是個江湖人。”

    萬親王納桐道:“跑江湖跟江湖人有什麼分別?”

    李七郎道:“跑江湖乃藉星象卜卦,賣藥賣藝混世之流,江湖人都是慷慨悲歌,英雄豪傑之士。”

    萬親王納桐道:“你很會説話。”

    李七郎道:“回王爺,這是實情,像王爺府裏的護衞陸領班就是典型的江湖人,而不是跑江湖的,亦非跑江湖的可比。”

    萬親王納桐掃了門外一眼,道:“你也很會做人。”

    李七郎道:“王爺明鑑,我無須討好任何人。”

    萬親王納桐雙眉一聳,道:“你的膽子很大。”

    “王爺誇獎。”李七郎道:“江湖人本色,就是不屈於威武。”

    萬親王納桐凝目未語,博總管微微點了點頭。

    突然,萬親王納桐走到茶几邊坐下,手拍了拍坐椅扶手,然後抬眼凝目問道:“聽説你那天晚上在戲園子裏,伸手攔了我的護衞?”

    李七郎道:“回王爺,是的。”

    萬親王納桐道:“你的本事很大,有意在京畿顯顯。”

    李七郎道:“回王爺,我無意顯露,江湖人學藝旨在行俠仗義,非不得已絕不輕易出手。”

    萬親王納桐道:“這麼説那天晚上你是不得已?”

    李七郎道:“回王爺,是的。”

    萬親王納桐道:“你倒説説看,怎麼個不得已法?”

    李七郎道:“王爺可容我直問一句?”

    萬親王納桐微一點頭,道:“可以,你問吧。”

    李七郎道:“王爺府中的護衞持淬毒柳葉飛刀,暗殺金少樓兄妹之舉,是否出自王爺的授命?”

    萬親王納桐道:“你以為還有誰能指使我的護衞?”

    李七郎道:“王爺請自問,此舉算得智舉麼?”

    萬親王納桐道:“我為我的子女着想,怎麼算不得智舉?”

    李七郎道:“王爺,我斗膽,我不但不認為王爺這是智舉,反而認為王爺沒有考慮利害,沒有考慮後果。”

    博總管驚聲叱道:“李七郎,你……”

    萬親王納桐一搖手,道:“讓他説,且看他是否能説出個道理來。”

    李七郎道:“王爺,我既然敢當面直陳,自然理直氣壯。”

    萬親王納桐很輕淡地笑了笑,道:“理不直,氣不壯,且説説你的直理。”

    “我遵命。”李七郎道;“-兩個草民的命固屬輕賤……”

    萬親王納桐雙眉一聳,臉上變了色。

    李七郎顯然不懼,道:“王爺該知道我説的是實情。”

    萬親王納桐冷然擺手道:“説下去。”

    李七郎道:“殺之如屠雞宰狗,原不算什麼,然而王爺卻沒有考慮到,殺了這-二輕賤草民之後,會招致什麼樣的後果。”

    萬親王納桐道:“你以為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李七郎道:“王爺是為萬親王府招災惹禍,置妻小家人於殺身之險況。”

    萬親王納桐道:“這話怎麼説?”

    李七郎道:“王爺明智,不會不懂我的話。”

    萬親王納桐道:“那你説,我養護衞是幹什麼的?”

    李七郎道:“非是我小看王爺府中的護衞,除陸領班一人可稱高手外,其餘俱是酒囊飯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自保都有問題,何能護衞王府安全?”

    萬親王納桐一點頭道:“這是實情,可是內城裏還有……”

    “王爺,”李七郎道:“江湖能人,防不勝防,就拿我來説,敢誇打遍京畿無敵手,那些大內侍衞根本不在我眼裏。”

    萬親王納桐“哦”地一聲,道:“好大的口氣。”

    李七郎道:“王爺,凡事單憑誇口是沒有用的,一時或能唬唬人,日子一久或一旦碰上了事就不攻自破。”

    萬親王納桐道:“小小年紀,怎好這麼狂傲?”

    李七郎道:“王爺,這無關狂傲,乃以事論事,我不願妄自菲薄而已。”

    萬親王納桐微一點頭道:“你的確很會説話……”

    李七郎道:“王爺,凡事也不能單憑一張嘴。”

    萬親王納桐道:“就算這是我的一不智,還有呢?”

    李七郎道:“王爺,有這一不智危及王爺的身家姓名,應該很夠了。”

    萬親王納桐道:“可是聽你的口氣似乎我還有不智之處。”

    李七郎道:“是的,王爺,假如王爺願意聽……”

    萬親王納桐道:“世上沒有幾個人願意聽人當面批評他的不是,提出他的不智之處的,我願意,你説吧。”

    李七郎道:“我聽王爺剛才説,王爺所以這麼做,是為了貝勒爺跟二格格。”

    萬親王納桐道:“不錯,我只有這-子一女,我不能讓他們不上進,不學好,一天到晚在外面跑,結交些跑江湖賣唱的……”

    李七郎道:“王爺,但風塵中也有俠女,跑江湖賣唱之流中自也有異人奇士?”

    萬親王納桐道:“這麼説我不該反對他們……”

    李七郎截口説道:“姑不論王爺該不該反對什麼,至少王爺這麼做不智是無可否認的。”

    萬親王納桐道:“我這麼做不智之處在哪裏?”

    李七郎道:“王爺此舉只要他二位死心,可是?”

    萬親王納桐道:“不錯,不這樣不能讓他倆死心。”

    李七郎雙眉陡地一揚,道:“我記得剛才我説一二草民之命輕賤時,王爺還大為不悦,而實際上王爺此舉不是視民命如草芥又是什麼?”

    萬親王納桐臉色大變,砰然一聲拍了桌子:“大膽!”

    博總管嚇得忙哈腰低頭,道:“王爺息怒,他年輕不會説話……”

    李七郎卻昂然卓立,面不改色。

    半晌,萬親王納桐怒態稍斂,冷然説道:“雖然,我願意聽人當面批評我,可是你也未免太過份了些。”

    “王爺,”李七郎道:“人命較諸我這過份的言辭如何?”

    萬親王納桐臉色猛又一變,道:“你簡直少見,我還是頭一次碰見你這麼大膽而放肆的人,説別的。”

    李七郎道:“我認為王爺該管束自己的子女,而不該遷怒於別人;還有,王爺認為這樣可以讓他二位死心,殊不知這樣適得其反,王爺是他二位的生身父,他二位固不敢對王爺怎麼樣,但心中對王爺的不滿,日久之後……”

    萬親王納桐怒聲説道:“他們敢,這還得了……”

    “王爺,”李七郎道:“子女是自己的,這也並不是什麼大不孝,難道説王爺能殺了他二位不成?將來眼見他二位憂鬱不樂,日久成疾,我試問,到時候痛苦的是誰?”

    萬親王納桐拍了一下坐椅扶手,道:“這……這還像話,這還像話……”

    李七郎接着又説道:“這是王爺的二不智,至於,王爺的三不智,那就涉及到王爺管教子女的方法了……”

    萬親王納桐道:“你説我對子女管教不嚴……”

    “不,王爺,”李七郎道:“我是説王爺對他二位管束得太嚴了。”

    萬親王納桐一怔道:“怎麼説,我對他們管束得太嚴了……”

    李七郎道:“王爺且看貝勒爺,為人膽小,羞怯,懦弱,優柔寡斷,身子弱不禁風,毫無鬚眉大丈夫氣概,像貝勒爺這樣,怎麼能繼承王爺的一切,又怎麼能肩負重責大任,我認為這全是王爺一天到晚把他關在府裏讀書讀壞的。”

    “胡説,荒唐,”萬親王納桐道:“我活了這麼大年紀,還沒聽説過讀書讀壞了人的。”

    李七郎道:“沒有麼,古來明例比比皆是,王爺可要我試舉幾個?”

    萬親王納桐頗感興趣地道:“嗅!你試舉幾個明例我聽聽。”

    李七郎道:“我請問王爺,古來讀書人為什麼被人稱呆痴,稱為迂腐,稱為書呆子?”

    萬親王納桐道:“你的意思是説,這就是讀書讀壞的?”

    李七郎點頭説道:“正是,王爺。”

    萬親王納桐道:“你要明白,古來讀書人並不一定個個被人視為呆痴,視為迂腐,稱為書呆子。”

    李七郎道:“我不否認,王爺,這是實情,然而這就是各人的讀書方法不同的緣故,他就是不同的讀書方法造成的不同。”

    萬親王納桐“哦”地一聲,道:“讀書方法不同?”

    李七郎道:“王爺,各人讀書方法之不同在於讀死書,讀活書,也就是所謂食而不化,食而化,王爺該知道當初諸葛武侯在江東舌戰羣儒所説的通儒與腐儒之別……”

    萬親王納桐擺手説道:“謬論,謬論,簡直謬論。”

    李七郎道:“王爺,卧龍鳳雛,得-而可安天下。水鏡先生首薦,徐元直再薦,劉玄德三顧,諸葛武侯之論是謬論麼?”

    萬親王納桐乾咳一聲,道:“這個……嗯,嗯,這個……你坐下,你坐下。”

    博總管一怔忙道:“李七郎坐,快坐下,王爺賞座了。”

    李七郎微一欠身,道:“謝王爺。”邁上兩步隔幾坐下。

    萬親王納桐轉了轉身子,對着李七郎道:“你書讀的好像不少?”

    李七郎道:“沒多少,王爺,只能説略略涉及,止於皮毛。”

    萬親王納桐又挪了挪身子,道:“你的意思是説,我讓納容讀書,用錯了方法?”

    李七郎道:“恕我直言,王爺,要照這樣下去,貝勒爺即使遍覽典冊,裝一肚子書,也只不過是個腐儒,僅僅於筆硯間數黑論黃,舞文弄墨而已,並不足以安邦定國。”

    萬親王納桐“哦”地一聲道:“是的。”

    李七郎道:“王爺,讀書,求的是明理明事,務使澤及當時,名留後世,並不是只務雕蟲,專工翰墨,青春作賦,皓首窮經,筆下雖有千言,胸中實無一策……”

    萬親王納桐道:“這又是諸葛武侯之論?”

    李七郎道:“是的,王爺。”

    萬親王納桐兩個手指頭輕輕地在座椅扶手上彈動着,偏着頭自言自語地道:“我錯了,我管教居然錯了……”

    李七郎道:“天下每一個做父母的沒有不望子成龍的,王爺是希望您這條龍有朝一日風雲直上呢?還是希望您這條龍永遠蟄伏於池中?是希望貝勒爺忠君愛國,守正惡邪,澤及當時,名留後世呢?還是僅僅希望他務雕蟲,工翰墨,作賦窮經,筆下千言,實無一策而足?”

    萬親王納桐道:“當然是希望他成個君子之儒,成個通儒,那……”

    話鋒一轉,接問道:“你説我該怎麼辦?”

    李七郎笑了笑,沒説話。

    萬親王納桐道:“我問你話。”

    李七郎道;“王爺,我聽見了。”

    萬親王納桐道:“那你怎麼不説啊?”

    李七郎笑了笑,又沒説話。

    萬親王納桐雙眉一聳,不悦地道:“原來你也僅是口中能作千言,胸中實無一策。”

    李七郎道:“王爺錯了。”

    “我錯了?”萬親王納桐道:“那你為什麼不説啊?”

    李七郎道:“王爺,我有兩點不便之處。”

    萬親王納桐“哦”地一聲道:“你有哪兩點不便之處?”

    李七郎道:“第一,王爺叫我來,只是叫我來問罪的……”

    “誰説的?”萬親王納桐白眼一瞪道:“我要是叫你來問罪的,你能站在我身邊麼?”

    李七郎微微一笑道:“那麼我謝謝王爺不罪……”

    頓了頓,接道:“我這第二點不便之處是……王爺,貝勒爺跟二格格是不是已經有所稟報了?”

    萬親王“嗯”了一聲,點頭説道:“他兩個已經對我有所稟報了,納蘭説要為你在府裏補個護衞,我還沒有答應。”

    李七郎道:“這就是我不便之處,我要是告訴王爺,該怎麼辦,那會讓王爺誤會我是有心要挾,非讓王爺把我留下來不可。”

    萬親王納桐“哦”地一聲道:“這跟我留不留你有什麼關係?”

    李七郎笑笑説道:“當然有,我有個補救的辦法,就是請王爺把貝勒爺交給我。”

    萬親王納桐訝然説道:“把納容交給你?這話……”

    李七郎道:“也就是説讓我跟貝勒爺做個伴。”

    萬親王納桐“哦”地一聲,道:“你跟他做個伴就行了麼?”

    李七郎道:“不用多,三個月後請王爺召貝勒爺面試可也。”

    萬親王納桐沒説話,過了一會兒他才點頭説道:“要不是你把話説在前頭,我還真會認為你是要挾我非把你留下不可……”

    李七郎道:“所以説我不便啓齒。”

    萬親王納桐道:“可是你畢竟還是説了。”

    李七郎含笑説道:“王爺,留不留我,那還在您。”

    萬親王納桐道:“為了我的兒子,我不得不留你了。”

    李七郎道:“那不一定,王爺,天下能人比比皆是,京裏高才該更多。”

    萬親王納桐道:“前者我不願捨近求遠,至於後者,我還想不出京裏哪一個能比得上你,因為他們的説法沒一個跟你一樣的。”

    李七郎笑而不語。

    萬親王納桐深深一眼,搖頭説道:“我發現你這個年輕人很高明,很厲害。這麼説吧,你的心智簡直就高得可怕,納容他比你差多了。”

    李七郎淡然一笑道:“王爺要是拿貝勒爺跟我比的話,那未免太小看我了。”

    萬親王納桐“哦”地一聲,道:“你覺得委曲?”

    李七郎道:“那我不敢,只是不願過於菲薄自己而已。”

    萬親王納桐凝目説道:“好自負,説説看,你的才到底高到什麼程度?”

    李七郎道:“王爺,我無意替自己吹噓,更不敢當着您驕狂,論武,我當世罕有對手,論文我沒把當代任何一位大儒放在眼內……”

    萬親王納桐一拍座椅扶手道:“這還不夠驕狂……”

    李七郎道:“王爺可願試之當面?”

    萬親王納桐沒理他,卻向着博總管一擺手道:“去告訴他們給我燉兩碗銀耳湯來。”

    博總管忙答應一聲,躬身而去。

    博總管走了,萬親王納桐目光一凝,緩緩説道:“李七郎……”

    李七郎道:“王爺。”

    萬親王納桐道:“你真叫李七郎?”

    李七郎道:“我還有個名字,不過我只希望王爺一人知道。”

    萬親王納桐忙道:“所以我把博多支走了,你叫什麼?”

    李七郎道:“李玉琪,王爺。”

    萬親王納桐在大腿上拍了-下,道:“這才像,東方之美者,有‘醫無閭’之洵,-,琪焉,李七郎這名字俗,而且俗不可耐,你絕不該有這麼個俗名字。”

    話鋒一轉,接問道:“你是哪兒的人?”

    李玉琪道:“王爺,我祖籍北京。”

    萬親王納桐道:“沒人問你的祖籍。”

    李玉琪道:“王爺,我是河南人。”

    萬親王納桐道:“這麼説你是從河南來的?”

    李玉琪道:“是的,王爺。”

    萬親王納桐遲疑了一下,道:“你真是個江湖人麼?”

    李玉琪道:“是的,王爺。”

    萬親王納桐道:“這是實話?”

    李玉琪道:“李玉琪這三個字只有王爺您一人知道。”

    萬親王納桐搖頭説道:“你不像個江湖人,也不該是個江湖人。”

    李玉琪笑笑説道:“王爺以為江湖人都是隻會斯殺鬥狠,野蠻兇悍的亡命之徒?”

    萬親王納桐道:“據我所知江湖人都是這樣,我所見過的江湖人也都是這樣,假如你真是江湖人的話,我這觀念就要改變了。”

    李玉琪道:“您是得把這觀念改變改變,我舉幾位江湖人您聽聽,當年的郭家,胡家,近一點的玉簫神劍閃電手夏(無比爛人),碧血丹心雪衣玉龍朱……”

    萬親王納桐眉鋒一皺,擺手説道:“別提他們。”

    李玉琪道:“便是故大將軍年,神力威侯傅,德容貝勒,德怡郡主以及如今的榮親王,都跟江湖脱不了關聯。”

    萬親王納桐“哦”地一聲道:“你也知道傅侯,容見勒,怡郡主跟……”

    李玉琪道:“傅侯幾位昔日遠征藏邊,平定白衣大食與布達拉之亂,聲威遠震,朝野同欽,哪個不知,誰個不曉?”

    萬親王納桐輕嘆-聲,道:“只可惜他幾位走錯了路,也就是因為他幾位跟江湖脱不了關聯,所以最後落得……要不然他幾位如今不……”

    搖搖頭接道:“過去的事了,不提也罷。”

    李玉琪淡然笑問:“王爺認為他幾位走錯路了麼?”

    萬親王納桐道:“難道不是?”

    李玉琪道:“王爺,人各有志,我敢説如今若有誰能問問他們幾位,他幾位絕不會認為自己是走錯了路。”

    萬親王納桐道:“那是,他幾位自己當然……”

    一擺手,接道:“不提了,不提了,我問你,你真希望留在我府裏當一名護衞麼?”

    李玉琪道:“王爺的意思是”

    萬親王納桐道:“像你這麼個人,天下無處不能去,絕不會看上親王府一個護衞的職位。”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面對王爺這麼一位賢明、剛直、耿介,不同一般的人,我不願隱瞞,我所以要在您這兒謀個護衞職位,有兩個原因。”

    萬親王納桐忙道:“哪兩個原因?”

    李玉琪道:“頭一個原因可以告訴任何人,後一個原因跟我的名字一樣,我也只能告訴王爺一個人。”

    萬親王納桐道:“你放心,我絕不告訴別人就是。”

    李玉琪道:“謝謝王爺,頭一個原因,貝勒爺跟二格格都是不同於一般的人,沒有一點駕子、沒有一點習氣,讓人樂於親近……”

    萬親王納桐道:“你高看他們了。”

    李玉琪道:“王爺,這是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的實話。”

    萬親王納桐擺手説道:“説你那第二個原因,説你那第二個原因。”

    李玉琪道:“王爺該知道,最近京裏鬧飛賊鬧得厲害。”

    萬親王納桐猛一點頭道:“不錯,也就為此我才不讓納容兩個往外跑,你提這……”

    李玉琪道:“我師父有位把兄弟在九門提督轄下的查緝營任職……”

    萬親王納桐“哦”地一聲忙問道:“誰呀?是誰?”

    李玉琪道:“褚和。”

    萬親王納桐“哎呀”一聲道:“是他呀,我知道,我知道,聽説他在江湖上很有名氣,當年在大江南北很吃得開……”

    李玉琪道:“是的,王爺,這是實情,當年在大江南北提起鐵×子褚和,黑道宵小無不聞風喪膽,便是如今也盛名不衰。”

    萬親王納桐道:“褚和是你的……你該叫他什麼?”

    李玉琪道:“王爺,他老人家是我的三叔。”

    萬親王納桐道:“你提起鬧飛賊,又提到他,是……”

    李玉琪道:“這班飛賊厲害,個個都是高手,案子一層層地往下交,最後交到九門提督那兒,我三叔身為查緝營總領班,這件案子自然也就落到了他老人家頭上……”

    萬親王納桐道:“這個我知道,這種案子-向都是查緝營辦的,褚和以前也破過不少大案子,很得那成的器重。”

    李玉琪道:“可是這件案子就讓我三叔大感棘手。到如今不但一個飛賊也沒拿着,就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上面限期破案,我三叔急得不得了,不得已,把我從河南叫了來。”

    萬親王納桐道:“這麼説你是來幫褚和拿飛賊的?”

    李玉琪道:“是的,王爺。”

    萬親王納桐道:“既然你是來幫褚和拿飛賊的,為什麼往內城親上府裏跑,難道飛賊是在我這親王府裏不成?”

    李玉琪笑笑説道:“王爺,我見過我三叔了,我三叔也把為什麼把我從家裏召來的原因告訴了我,可是我沒答應幫他這個忙。”

    萬親王納桐一怔道:“你沒答應幫這個忙,為什麼?”

    李玉琪道:“王爺,説句話您別不高興,江湖人沒有一個願意沾官家事的,尤其供職在六扇門裏的江湖人,更為同道所不齒。”

    萬親王納桐道:“那你三叔不是……”

    李玉琪道:“所以他老人家除了幾位瞭解他苦衷的把兄弟之外,當年的一些朋友,全部跟他斷絕了來往。”

    萬親王納桐道;“也就因為這個,所以你不肯幫他的忙?”

    李玉琪微微一笑道:“王爺,關係不同,怎麼説他老人家是我的三叔,別説是要我幫忙拿飛賊,就是憑一句話,水裏火裏我照樣要去,也該去,這個忙我怎能不幫,我這做晚輩的,這點微勞又怎能不效?”

    萬親王納桐詫聲説道:“那你剛才怎麼説沒答應……”

    李玉琪道;“王爺,我嘴上沒答應,當着他老人家的面沒答應。”

    萬親王納桐眉鋒一皺,倏然失笑道:“你這孩子真是……那你也不該往內城親王府裏跑啊。”

    李玉琪道:“王爺,我這是換個方法,走別的路幫忙,辦這種案子,單憑好身手是不行的,飛賊不只一個人,只靠我一個人也不行……”

    萬親王納桐道:“這麼説,你是想找幫手,找納容還是找納蘭?”

    李玉琪笑問道:“以您看,他二位行麼?”

    萬親王納桐笑道:“開玩笑,納容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見只耗子都害怕,見滴血能嚇得他面無人色,跟個孩子打架都不行,還能叫他去拿什麼飛賊?納蘭膽是大了一點,跟個小子似的,一切都比納容強,可是她那幾下子我知道,根本就拿不出去,偏她自以為了不得,她就不知道平日都是那些護衞們讓了她……”

    李玉琪笑道:“這就是嘍,那我怎麼能找他二位?”

    萬親王納桐道:“那你到底是……”

    李玉琪道:“不瞞您説,我所以想辦法到您這兒來,第一步是想藉您的權勢把這件案子寬限幾天,要不乾脆把它轉往別處。”

    萬親王納桐搖頭説道:“那你找錯了地方走錯了門兒,這我幫不上忙,要找你只有找-

    個人,他能把這件案子寬限幾天,或者轉往別處。”

    李玉琪道:“您説誰?”

    萬親王納桐道:“泰齊。”

    李玉琪“哦”了一聲道:“是他,大貝勒。”

    萬親王納桐道:“怎麼,你知道他?”

    李玉琪道:“那天在戲園子裏見過,這位大貝勒恐怕很不好説話。”

    萬親王納桐訝然説道:“你怎麼知道?”

    李玉琪道;“我看得出來,我這雙眼睛還不算太差,我看那位大貝勒是個很狂很傲,很兇暴,很不好説話的人物。”

    萬親王納桐一點頭道:“你可以去擺卦攤看相了,一點不錯,他就是這麼個人,內城裏的這些人沒一個不頭痛他的,只有一個人能讓他服貼。”

    李玉琪“哦”地一聲道:“誰有這麼大的威能?”

    萬親王納桐道:“我的外甥女兒,也就是榮親王的大格格心畹,沾了我這個外甥女兒的光,他對我多少還客氣點兒。”

    李玉琪“哦”地一聲道:“原來那位大格格是您的外甥女兒.是榮親王的格格,我見過,那天在戲園子裏跟大貝勒坐在一起。”

    萬親王納桐道:“自然該坐在一起,他們是訂過親的一對兒。”

    李玉琪一怔,道:“怎麼,大貝勒是大格格的未婚夫,也就是榮親王未來的乘龍……”

    萬親王納桐點了點頭,道:“嗯,提起這門親事……”

    搖搖頭,住口不言。

    李玉琪忍不住問道:“這門親事怎麼樣?門當户對,不挺好了?”

    萬親王納桐道:“門當是門當,户對是户對,只是……不提了,咱們談別的。”

    李玉琪詫異地看了納桐一眼,心知準有什麼不對,雖然沒有再問,可是他心裏已經留了意,當即移轉話題問道:“王爺,為什麼內城裏的人都頭痛這位大貝勒?”

    萬親王納桐道:“他兇暴難説話呀,你説,內城裏的這些人,誰用得着跟他鬥狠去,誰不想清閒,誰不想安靜。”

    李玉琪道:“鬥狠固然不必,可是他只是個貝勒。……”

    萬親王納桐道:“他這個貝勒可跟別個貝勒大不相同,納容也是個貝勒,比起他來可就差遠了,他背後有靠山,老佛爺的親侄子,皇上的兄弟,試問這誰比得上?”

    李玉琪道:“那他該是個和碩親王。”

    “當然,”萬親王納桐道:“那本是現成的,可是他爹是位和碩親王,他總不能跟他爹並排坐呀,為此,只好暫時委曲委曲他了,不過這個和碩親王爵位遲早還是他的,別人搶也搶不去……”

    頓了傾,接道:“再説,他雖沒參與軍機,卻握有實權,而且是生殺於奪之大權,有不少王公人臣毀在他手裏,只因不小心説句過重一點的話,這位大貝勒卻也神通廣大,當然説這種話都是揹着他的,就不知道他是怎麼會知道的,第二天侍衞營就來了人,帶走了。只一帶走從此就沒了消息,沒了下落,你説,像這麼個人,誰不怕他,誰不頭痛他?”

    李玉琪揚了揚眉,道:“這麼説他可説是皇上的密探。”

    萬親王納桐道:“用這兩個字來形容他,是再恰當不過的了,你不知道,背地裏有不少人稱他為二皇上呢。”

    李玉琪眉鋒微皺,沉吟了一下,道:“王爺,只有他能把這件案子……”

    萬親王納桐道:“你別愁別擔心,在他那兒我還説得上話,明兒個我親自去找他一趟,我是心畹的舅舅,這個面子他還不至於不給。”

    “不,王爺。”李玉琪道:“謝謝您,您的好意我心領,您讓我自己來,在我決定用這種方法,走這條路幫我二叔這個忙的當初,我就這麼決定,一切我自己來,儘可能的不靠別人……”

    萬親王納桐道:“可是這件事……你要知道,是泰齊,別個王公大臣他都沒放在眼裏,而你只是個平民百姓……”

    李玉琪道:“您放心,我有辦法對付他。”

    萬親王納桐道:“你有辦法對付他?你有什麼辦法對付他?”

    李玉琪道:“説對付也許欠妥,應該説我有辦法讓他服貼,我有辦法讓他聽我的。”

    萬親王納桐搖頭叫道:“你簡直是……我還不知道麼,只有我那個外甥女兒能讓他服貼,能讓他聽話,其實真要説起來那也只是小事,大事他照樣不聽,你又怎麼能……”

    李玉琪道:“王爺要是不信,盡請拭目以待。”

    萬親王納桐瞪大了一雙老眼,搖頭説道:“你要真能讓他服貼,讓他聽話,那才是奇蹟,那你也就成了神,不過我勸你還是別惹他的好……”

    李玉琪笑笑説道:“王爺,不談這個了,請您告訴我,您預備怎麼安插我?”

    萬親王納桐道:“這……你的意思呢?”

    李玉琪道:“王爺,當然得看您,我聽您的,您怎麼安插我,我怎麼留下。”

    萬親王納桐道:“算你料中了,你説我怎麼安插你,你怎麼留下?”

    李玉琪道:“相信王爺不會太委曲我!”

    萬親王納桐搖頭説道:“那可難説,我想賞你個貝勒,你要不要?”

    李玉琪何等穎悟,馬上就明白這位萬親王是想收他做個乾兒子,這好意他不能領受,這-點他也礙難從命,於是他裝了糊塗,搖搖頭道:“王爺,我不敢要!”

    萬親王納桐眨了眨眼道:“我不信你不懂我的意思?”

    李玉琪腦中一轉,他點了頭道:“我懂,王爺,可是我有苦衷。”

    萬親王納桐道:“你有什麼苦衷?”

    李玉琪道:“您忘了,我是個江湖人。”

    萬親王納桐也是個相當聰明的人,當即他一笑説道:“我還真忘了,江湖人連沾都不願沾官家,又怎麼肯衝着官家人曲膝磕頭,我不勉強……”

    李玉琪道:“謝謝王爺!”

    萬親王納桐微-搖頭道:“可是別的真要委曲你……”

    李玉琪笑道:“只要別太委曲……”

    “這樣吧!”萬親王納桐道:“我把你安插在納容身邊……不,我把他交給你了,你就算是他的西席吧!”

    李玉琪道:“我還想兼個護衞,不是您府裏的,是他二位的。”

    萬親王納桐一點頭道:“行,今後你三個是一夥兒,總之我把他兩個交給你了,我不管了,三個月後我要面試。”

    李玉琪道:“您別忘了,我還有別的事。”

    萬親王納桐道:“我忘不了,你只管幹你的,我不過問,萬一有什麼事,我替你頂着……”

    “謝謝您,王爺!”李玉琪道:“但用不着您頂,一切我自有把握。”

    萬親王納桐道:“你真是個……敢情你是不願欠人家的,好吧,由你了,最後讓我告訴你一件事,派護衞去殺人的不是我,事後我才知道,為此我好發了一頓脾……”

    李玉琪呆了一呆,道:“那王爺,是我無知……”

    “不!”萬親王納桐道:“你對,你指責得很對,現在不妨告訴你,要不是你敢當面指責我,而且句句實話,我還不一定會留你呢,去吧,去吧,那兩個自會替你安排,用不着我勞神了。”

    李玉琪欠身而起,道:“王爺,請告訴我,有什麼機會能夠接近泰齊?”

    萬親王納桐眉鋒一皺,道:“你真要……”

    李玉琪道:“王爺,我不得不。”

    萬親王納桐沉默了一下,道:“他不常到我這兒來,過兩天讓那兩個陪你到榮親王府走走,他常到那兒走動,勤得很。”

    李玉琪眉鋒一皺,道:“王爺,還有別的機會麼?”

    萬親王納桐搖頭説道:“我一時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機會,怎麼,這機會不好?”

    李玉琪道:“倒不是不好,而是……”

    “是什麼?”萬親王納桐道:“你不願到榮親王府去?”

    李玉琪道:“那也不是……”

    萬親王納桐道:“既然不是,去去又什麼要緊。”

    李玉琪沉默了一下,道:“再説吧,王爺,我告退!”萬親王納桐一怔,李玉琪已出了書房門。到現在仍沒見那兩碗銀耳湯來,可見那位博總管是如何地善察主意,心竅又是多麼玲瓏。這可是大本事,大能耐,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得到的。

    那兩位仍等在那株樹下,一見面,納蘭劈頭便道:“小子,有你的,你真行,博多對你佩服得不得了,簡直就把你捧上了天”

    李玉琪笑道:“我料他必然會替二位先送個信兒來,果然。”

    納蘭道:“我兩個先關照過他了,要他相機幫忙,在爹面前美言一二,聽他説我兩個是多擔心,他根本幫不上忙。”

    李玉琪道:“對二位跟博總管的好意.我仍然感激。”

    納蘭美目一翻,道:“説什麼感激……”忽地一樂,輕輕撫掌説道:“痛快,你總算替我兩個出了一口怨氣。”

    李玉琪目光一凝,道:“二格格,進書房這麼一會兒,我發現王爺是位很賢明很仁厚的長者,只不過是脾氣過於剛直,略嫌固執而已。”

    納蘭“咦”了-聲,斂去笑容,詫聲説道:“爹給了你什麼好處了?”

    李玉琪道:“這是實情,二格格。天下父母心,做子女的很少能明白,王爺管束二位固然嚴了些,方法也不免過激,但他也是為二位好。”

    納蘭道:“可是爹不該派人……”

    李玉琪道:“我可以告訴二位,那不是王爺的意思。”

    納蘭一怔道:“不是爹的意思,那是……”

    李玉琪道:“王爺沒有説。”

    納蘭訝然説道:“爹沒有説?那是……啊,我知道了,是……”

    李玉琪道:“王爺都不便明説,二格格又怎好明説。”

    納蘭向着遠處的書房投過歉疚一瞥,道:“這麼説是我錯怪了爹,我要見爹賠罪去。”

    説着她就要走。

    李玉琪伸手一攔,道:“大可不必,二格格,做子女的就是有再大的不是,只要自己知道,做父母的沒有不能原諒的!”納蘭沒再動,卻低下了頭。

    納容不安地問道:“小七,爹是怎麼安插你的?”

    李玉琪搖頭説道:“王爺沒有明白交待,不過他把二位交給了我,要二位聽我的,以後,他不再過問……”

    納容樂了,雀躍而起,輕叫説道:“好哇,這下可好了,可以大大地自由自在一番了……”

    李玉琪道:“誰説的,貝勒爺?”

    納容喜孜孜地道:“怎麼,難道聽你的不好麼”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貝勒爺以為聽我的就好受麼?”

    納容怔了一怔,不樂了,道:“聽你的怎麼不好受?我認為聽誰的都比聽爹的好受。”

    “不然,貝勒爺!”李玉琪搖頭説道:“各人有各人的方法,聽我的也許比聽王爺的更難受。”

    納容兩眼一睜道:“小七,別嚇人好不?”

    李玉琪淡淡説道:“貝勒爺,我説的是實話。”

    納容還待再説,李玉琪已然搖頭又道:“別説了,貝勒爺,我可以告訴二位,我在王爺面前誇下了海口,三個月後請王爺面試二位……”

    “面試?”納容詫聲説道:“試什麼?”

    李玉琪道:“貝勒爺一直是在幹什麼?”

    納容臉色一苦,叫道:“天,又是讀書,我都讀怕了,小七,救人-命勝造七級浮屠,你行行好,行麼?”

    李玉琪搖頭説道:“貝勒爺別怕,我不是教你讀死書。”

    納容兩眼-睜,忙道:“那你是教我……”

    李玉琪道:“學以致用,安邦定國。”

    納容一怔,兩眼瞪得更大,叫道:“小七,你能教我……”

    只聽不遠處傳來個帶笑話聲:“當然,貝勒爺,李英雄高才,非一般江湖人可望項背。”

    李玉琪含笑拱起雙手,道:“博總管誇獎了。”

    博多滿臉堆笑地走了過來,微一欠身,道:“貝勒爺,二格格。”

    納容道:“你什麼時候來的,嚇人一跳。”

    博多笑笑説道:“你問李英雄,李英雄知道……”向着李玉琪投過深深一瞥道:“我閲人良多,李英雄卻是我生平所見第-人,您的機智、口才與見地,讓我為之五體投地。”

    李玉琪道:“賣弄唇舌,博總管見笑,我還沒有謝過博總管呢。”

    博多道:“往後就是-家人了,李英雄還客氣什麼,別説我沒幫上忙,就是幫上忙,那也是我的榮幸。”

    李玉琪道:“博總管這麼説,我太不敢當了,我初來,事先本不熟,尤其不諳府裏的許多規矩,以後還得請博總管多照顧。”

    博多道:“哪兒的話,王爺對李英雄十分賞識,日後也必然十分器重,我要請李英雄往後多照顧倒是真的。”

    納蘭一旁説道:“好了,好了,你兩個別客氣個沒完了……”

    博多含笑截口説道:“用不着二格格費心勞神,我已經把聽濤軒收拾好了,書房,卧室一應俱全,你要不要去看看?”

    納蘭一怔道:“怎麼,你早收拾好了?”

    博多笑道:“跟隨王爺這麼多年了,王爺的心意我還看不出來麼?我就知道王爺會把李英雄留下,所以先把聽濤軒收拾好了。”

    納蘭高興地道:“博多,你真會辦事……”

    李玉琪暗道:“不錯,這可是一點兒也不假的真話,像博多這種人,尋遍內城各府邸也找不出幾個來。”

    博多含笑欠身,道:“二格格,您誇獎,這是奴才的份內事,只能讓您滿意就行了。”

    納蘭道:“我何止滿意,簡直有點佩服你,走,小七,咱們去看看博多為咱們收拾的住處去。”她頭一個轉身往後行去,興致勃勃地,高興極了。

    聽濤軒,坐落在萬親王府後院水榭之旁,緊挨着一片綠蔭濃郁的林木,風過處,松濤陣陣,這就是聽濤軒三字的由來,這名字雅而美。

    聽濤軒一如其名,精緻而雅,更寧靜,是個讀書的好所在,尤其博多把裏面收拾得窗明几淨,點塵不染,看在眼裏更讓人有一種説不出的舒服。

    聽濤軒的外間,如今是-間大書房,書桌三張,成品字形擺着,桌子上文房四寶筆墨紙硯,外帶一對水晶鎮紙,應該有的一樣不缺。

    而納蘭卻笑着説道:“博多,你該準備一樣東西。”

    博多當了真,忙道:“二格格,您看還缺什麼,我馬上辦來。”

    納蘭道:“戒尺!”

    博多一怔失笑。

    納容翻了她一跟道:“你想挨手心還不容易。”

    聽濤軒的裏頭,東西相對,各一間卧室,博多説他把納蘭安置在東邊那-間,把納容跟李玉琪安置在西邊那一間,最後他請這三位進去看看。

    這三位沒一個動,不用看,絕錯不了。

    安置好了這三位,博多便施禮告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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