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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邪惡猙獰的實在

    我只好想,或許離開一個綠洲已經很近了,或者只有一哩,甚至能繼續向前走去,或者就可以到達綠洲,從此以後,我可以很好地活下去。

    許多人在沙漠之中,臨死之前,最後的一個動作,是在向前爬行着。那正是因為他妄想他再爬出一步,就可能會到達綠洲邊緣的緣故。有很多人,當他們死後,他們的屍體已然化為白骨了,白骨仍然照着一個人向前爬行的姿勢排列着!

    那是被困在沙漠中的大悲劇,在看到別人那樣做的時候,或者心中會取笑他們何以那麼愚蠢,然而等到親自經歷時,卻往往會和被自己取笑的一樣,我那時,就邁動我已痠痛不堪的雙腿,腳高腳低,向前走去。

    我大約在沙漠之中步行了一哩,或者還不到一哩,總之,我每邁出一步,已不知要花出多少的力道了,然後,我倒在地上。

    當我倒在地上之後,我向前爬行着,我用雙肘拖動我的身子,慢慢向前移動。

    終於,我明白我再也無法爬得動了,我只好伏了下來,抬頭向前望去,我看到沙漠一望無際,在月色下靜靜地向前伸展着,不能説不美麗,但是,那是死亡的美麗,我在等死。

    我閉了眼睛,只是過了半小時之後,我才睜開了眼,當我再度睜開眼的時候,我突然看到有人騎着駱駝,在向我走過來。

    我連忙又閉上了眼睛,搖了搖頭,然後,再睜開眼來,不錯,真有一個人,騎着駱駝在接近我,我啞着聲音,叫了一聲,但是我立即想到,那是不可能的,我一定是看到海市蜃樓了,我看到的一定是虛像。

    但是,月光也能造成海市蜃樓麼?

    當我一想到這點,我的身子挺直,居然站了起來,雖然我搖擺不定,但是我的的確確,又使我的身子站直了,而這時候,騎着駱駝的人,也已來到了我的身前,勒定了駱駝的繮繩。

    他當然是一個阿拉伯人,我的視線也很模糊,我的心中在大聲叫着:“給我一點水。”

    事實上,我也張大了口,在大聲叫着,然而,自我喉際發出來的,都只是一陣沙沙聲,就像是一條響尾蛇,搖動它的尾部一樣。

    那人下了駱駝,拉開了他頭上的白巾,冷冷地道:“我終於找到你了!”

    也就在那一-間,我又倒在沙漠上。

    可羅娜!

    我倒在沙漠上,一動也不能動,只能望着可羅娜,可羅娜面目冷酷地望着我,好象很欣賞我這時的情形,她忽然笑了起來:“逃啊,我決定不殺你,已經不必我來殺你了,是不是?”

    我的喉際,又發出了一陣沙沙聲。

    我仍然在説那句話:“給我一點水。”

    可羅娜冷笑着,向前走出了兩步,伸腳在我的臉上,踢了一腳,我的口唇,已幹到不能沾上任何沙粒了,可羅娜忽然又走了開去。

    我想伸手抓住他的腳,但是手軟得一點也不聽指揮,我眼睜睜地看着可羅娜走回駱駝旁邊,解下了一隻皮袋來,搖晃着。

    我聽到了水在皮袋中晃動的聲音,那是水的聲音,我終於叫出了兩個字:“給我!”

    可羅娜道:“給你,然後你怎樣?”

    我的口唇顫動着,我根本無法説得出第三個字來,可羅娜向前走來,打開了皮袋的塞,我連忙張大了口,可羅娜傾轉皮袋,我喝到了兩口水。

    我從來也未曾想到過,水有那麼好的滋味!

    但是,我只喝了兩口,可羅娜便收起了皮袋,她道:“現在你可以説了,你對我怎樣?”

    那兩口水,像是溜進了乾裂的泥土中一樣,在我乾燥的喉嚨之中,不知去了什麼地方,我的口渴,只有更強烈了。

    但是我的身體之中,卻總算多了兩口水,雖然只是兩口水,已足以產生一種奇異的力量,令我的氣力,恢復了不少,我講起話來,也覺得好過些了。

    我避而不答可羅娜的問題,只是道:“再給我一點水,我還要……”

    可羅娜的聲音,變得十分淒厲,她尖聲問道:“我問你,你對我怎樣?”

    我蓄定了力,身子一挺,站了起來,望定了可羅娜,我那時的樣子,一定十分可怕,因為當我盯住了可羅娜之際,這樣的一個女魔頭,居然也向退出一步!

    她如果不退,或者我還不會有那個動機,可是她一退,她的手中,就拿着那盛水的皮袋,我的腦中,電光火石也似閃過一個念頭,而且身體也立即將那個念頭付諸實行。

    我陡地向前撲了過去,雙手已攫住了那隻皮袋,然後,我聽到了可羅娜的一聲尖叫,我已將皮袋奪了過來,可羅娜的指甲,似乎在我的臉上,劃了一下,但是我根本不及顧慮這些了!

    我一搶到了盛水的皮袋,轉過身便向前奔,我一面奔,一面打開皮袋的塞子。

    我聽到我的身後,有利刀揮舞的聲音,於是我橫倒在地,身子打了一個滾,雙腳將沙不斷向前踢去。

    當我滾倒在地時,皮袋中的水漏出來,我立時用口對住了皮袋,貪婪地喝着水。

    可羅娜被踢起的沙,逼得後退了一步,她立時又揮着刀,向前衝了上來。

    我手中沒有別的東西,可以抵擋她的攻擊,有的只是那一隻皮袋,是以我自然而然地揚起皮袋來,可羅娜手中的彎刀,在月光下,閃起一股寒森森的光芒,“刷”的一聲過後,皮袋已被劃破,皮袋中的水,一下子全都傾瀉了出來,淋在我的身上。

    我連忙一躍而起,將皮袋中最後幾口水,吞進了肚中,我想可羅娜一定會再向我攻來的,可是,她卻沒有攻向我,她仍然託着刀,呆立着。

    我喘了一口氣,抹了抹口,我已然喝飽了水,像是一隻漏了氣的氣球,又被充滿了氣一樣,我感到精力充沛,我揮舞着手中的皮袋,準備就用這隻皮袋當武器,來和可羅娜搏鬥。

    可是,可羅娜仍然站着不動,正在我感詫異時,她突然又發出了一聲尖叫,轉身便向駱駝旁奔去,當她來到駱駝身邊的時候,她迫不急待地按下駱駝的頭來,可是在那時候,她卻忘記了收起彎刀,鋒利的彎刀,在駱駝的身上,劃了一下,那頭駱駝突然一挺頸子,站了起來,向前奔了出去,可羅娜被帶得在沙中打了一個滾,等到她站起來時,駱駝已奔遠了。

    可羅娜站了起來,我看到她的臉色,簡直比月夜下的沙還要灰白。

    她望着我,僵立了好一會,才轉過頭,向我看來,她面肉抽搐着,尖聲罵道:“你這個畜牲!”

    我冷冷地望着她,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那麼狂怒,她的手中有刀,她還是佔着上風,她為什麼怒得像是我造成了世界末日一樣?

    我望着她,她忽然又怪聲笑了起來:“好!這一下,我們都會死在沙漠中!”

    我呆了一呆:“死在沙漠中?”

    可羅娜的聲音,變得淒厲無比:“是的,這裏,離最近的水源,步行要四天,你和我,誰能四天不喝水,而你卻浪費了一整袋水!”

    我呆立着,這時,我可以説是喝飽了水,自然不會感到口渴,可是我卻從可怕的口渴情形中過來,當我想到四天不能接近水源時,我的身子,也不禁有點發顫。

    這時,我已知道為什麼可羅娜剛才一刀削破了皮袋之後,立時奔向駱駝去了,她是想快點離去,騎着駱駝,自然不必四天,就可以到達水源了。

    可是現在,她的駱駝也逃走了,這個沙漠中的女王,刀法神出鬼沒的強盜,現在也完全和一個普通人一樣,她不能四天沒有水喝!

    當我想到了這一點的時候,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種十分滑稽的感覺,尤其,當我看到她那種憤怒欲發的樣子時,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道:“別發怒,小姐,發怒是會叫人感到口渴的,只有早一點死!”

    在我那樣説的時候,我的心情是很輕鬆的,雖然我自己也不免一死,但是,總比我被她捉回去之後好多了!

    可是,我輕鬆得太早了!

    可羅娜忽然笑了起來,那是一種獰惡邪氣到了極點的笑容,以她那樣美貌的女子,在她的臉上,會浮現如此邪惡的笑容,真是令人不敢想象的事,我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顫。

    可羅娜笑着,冷冷地道:“走!”

    她手中的刀,向前指了指,她分明是在命令我向她刀光所指的方向走過去。

    我道:“反正我們兩人,誰也不能四天不喝水,何必再向前走!”

    可羅娜露出她雪白的牙齒,她仍然在笑着,但是她的笑容更邪惡,更令人心驚,真難令人想象,那樣邪惡猙獰的笑容,代表了什麼。

    但是答案終於揭曉了!

    她緩緩地:“你別忘記,我是在沙漠中長大的,我有特別耐渴能力!”

    我疑惑:“你能四天不喝水?”

    可羅娜的眼光特別,她的回答,卻出奇地簡單,她道:“不,兩天!”

    我剛想説“兩天有什麼用”,可是我這句話還未曾説出口,突然之間,我想起了一件事,我知道可羅娜要作什麼了!

    在那-間,我整個身子都有麻木之感!

    而可羅娜則尖聲笑了起來:“你應該明白,我只要忍耐兩天不喝水,就可以支持到最近的水源了,你明白了,是不是?”

    是的,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可羅娜的意思了,她押着我走,走上兩天,當她忍耐不住口渴的時候,她殺了我,喝我的血,然後,她又可以堅持兩天,當我的屍體被烈日曬干時,她就可以到達最近的水源,得救了!

    那正是我準備對付駱駝的方法,而她卻要施在我的身上,而我,是人!

    可羅娜尖聲地笑着,她一定也知道我已明白她的心意,她更知道,當她的手中有着利刀的時候,我決計沒有反抗的餘地!

    所以,她笑了片刻之後,又厲聲道:“走!”

    我慢慢地轉過身,向前走去。

    我感到我自己的雙腿,似乎已不屬於我自己所有,我這時之所以能不死,全然是因為身體內有着血,而血,可以維持可羅娜的生命!

    對於可羅娜要殺我這一點,我根本不必再懷疑了,我向前走着,月亮在我的後面,所以我可以看到筋在我後面的可羅娜的影子,她距離我不會超過六。

    我大約走了有一小時,紊亂的思緒,才漸漸靜了下來,我一面走,一面道:“如果你決定殺我來維持你的生命,你怎知我不會現在就反抗?”

    可羅娜尖聲道:“不會的,因為你現在反抗,現在就得死!”

    我道:“我死了,可以和你同歸於盡!”

    可羅娜又尖聲笑着:“也不會的,你想着,還有兩天可以活,在這兩天之中,你説不定可以改變你的處境,你還有希望,希望會使你活下去,不會和我拚命,直活到我要殺你的時候!”

    我不禁説不出話來。

    可羅娜繼續地道:“彭都曾對我説,有一個族人曾説,希望是婊子、希望是最大的騙子。可是每一個人都在最大的騙子矇騙之下過活,不肯去死,就算他們明知道他們的希望不能實現,他們仍然要不斷地自己騙自己,你也不能例外!”

    可羅娜説得對,我不能例外!

    我一面向前走着,一面在想,如果我可以將可羅娜手中的彎刀奪下來,那麼情形就會改變!

    當然,我不會像可羅娜對付我一樣對付她,我仍然捱不過四天,但總比死在她刀下好得多了!

    而當我在那樣想的時候,禁不住苦笑!

    因為我還是被可羅娜説中了:我的心中存着希望,不會拚着和她同歸於盡,會希望改變目前的情形,雖然明知在一個第一流的刀手手中,要將她的刀奪過來,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一直向前走着,在沙漠中步行,特別容易疲倦,我腳踏下去,下面是軟軟的沙,很舒服,可是再次提起腳來的時候,就會覺得加倍地疲倦。

    我看到可羅娜的影子,她始終筋在我身後不到五六-處,我竭力在想着,有什麼辦法,可以改變我現在的處境,但是我的腦中,一片麻木,一點辦法也想不出來。

    漸漸地,從沙漠無天的交界處,出現了一線時光,然後,太陽昇起了。

    如果説在晚上,在沙漠中步行是一件苦事,那麼,白天就是十倍的苦!

    當太陽昇到頭頂之後,我又開始口渴,我仍是向前走着,每當我試圖停下來的時候,可羅娜就發出尖利的呼叫聲來,喝我向前走。

    而太陽在升到了頭頂之後,便幾乎停留着不動,我每向前走出一步,都得付出極高的體力代價。開始天亮的時候,我還在出汗,但是漸漸地,我的身上,只有一種異常濕膩的感覺,我舐着唇,喘着氣,終於,我跌倒在沙漠上,伏在沙上喘氣。

    可羅娜奔了過來,用力踢着我,罵着我,她在罵我什麼,我無法聽得懂,因為那是她族中特有的語言,但是,我知道她在罵我,這一點,從她的神情之中,她一定是用最惡毒的語言在詛咒我。

    她的每一腳都踢在我的臉上,踢得我在地上打滾,我尖叫了起來:“別逼我,讓我休息一會再走!”

    可羅娜仍然尖聲罵着:“快起來,畜牲,你不走,就再也不能起來了!”

    我喘着氣:“我在乎什麼,反正我總不免死在你的刀下!”

    可羅娜厲聲道:“你繼續走,至少還可以活一天!”

    可羅娜的那一句話,比什麼話都有用,我慢慢掙扎着,站了起來。

    是的,我可以多活一天,對一個將死的人來説,多活一天的意義實在太大,在一天之中,我可以產生無數新的希望,希望能夠改善我的處境。

    我在站了起來之後,盯着可羅娜,我們在沙漠中步行只不過十二小時,可是可羅娜的樣子也變了,她的臉上,結着一種看來像鹽花也似的小粒,使得她柔滑的皮膚,變得粗糙不堪。

    她的口唇開始乾裂,她的雙眼之中射出獰厲的光芒,她的手,緊緊地握着刀,她不再有美麗的外表,而變成了一個十足的劊子手!

    我沒有説什麼,就轉過身去,繼續向前走,我之所以一句話也不説,是因為發現在我面前的,雖然還是一個人,但是決計沒有人性!

    終於,太陽向西移,又隱沒在沙漠之下,而我至少已跌倒了七八次。

    每一次我跌倒,可羅娜就趕過來用腳踢我,咒罵着,她畢竟是屬於沙漠的,她竟然一次也沒有跌倒過,最後,我又跌倒在地,而這一次,不論她怎麼踢我,我都不願意起來了。

    我實在已經筋疲力盡了。

    而可羅娜在踢了我十多腳,我仍然死人一樣倒卧着不動的時候,她也坐了下來,喘着氣。

    我伏了好一會,才抬起頭來,在黑暗之中,可羅娜的身形很模糊,但是她的一對眼睛,卻還鋭利得像是毒蛇一樣,在閃閃生光。

    我忽然乾笑了起來:“照這樣情形看來,你就算殺了我,也不一定能出得沙漠!”

    可羅娜狠狠地盯着我,我又神經質地大笑了起來,可羅娜猛地舉起刀來,向我劈了下來,我在那-間,一切都感到麻木了!但是可羅娜的刀,在離我面門只有半寸許處,陡的收住,然後她冷冷地道:“起來。”

    我雙手按在沙上,慢慢地站了起來,我站直了身子:“你不能希望我再走多遠,我支持不住了,我在支持不住的時候,就會寧願死去!”

    可羅娜冷峻地道:“你本來就要死了!”

    我吸了一口氣,熠亮的刀尖,離我胸前,不到一-!

    我無法在她的手中奪過刀來!因為我不能用我手去抓刀尖,如果我向她的刀尖抓去的話,她只要隨便一揮刀,我的手就會齊腕斷下。

    我只好慢慢轉過身,向前走去。

    這時候,我實在已經到了我所能支持的極限了,我每向前走出一步,身子就不斷搖晃着,大約每走出十六七步,我就一定躓跌在地上,然後,要相當時間,才能站起身子來,繼續向前走。

    可羅娜一定也發現了這一點,是以她開始虐待我,她用刀尖刺着我的背部,不是刺得很深,但是卻令我感到尖鋭的疼痛,我被逼得向前奔去,因為那一陣的劇痛,實在太難以忍受了。

    她在用最殘酷的方法,將我體內最後的一分力道榨出來,她要到我實在走不動時,才下手殺我,而我為了多捱上十幾小時,我不得不向前奔着、爬着,我簡直已不像是一個人,而只是像是一頭野獸。

    我不知道這一夜是如何過去的,我只記得,當天開始亮起來的時候,我是在沙漠中爬着,我看到了第一線曙光之後,我不再爬行,因為我實在一點氣力也沒有了!

    而這時,可羅娜似乎也到了她可以支持的極限了,當我們在沙上,不再向前爬行之際,她沒有再來逼我,她只是握着刀在喘氣。

    我伏了許久,太陽已漸漸升高了,全身的皮膚,都有要裂開來的感覺,沒有一點地方,不感到痛苦,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活着實在還不如死了的好,因為死了之後,我不會感到任何痛苦!

    當我感到死亡反而可以帶來痛苦的消失之後,對於生存已然沒有什麼留戀,我伏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等待死亡的來臨。

    但是我等了許久,可羅娜卻一點動靜也沒有,我慢慢地吸進了一口熱得像火一樣的空氣,轉過頭來,我發現可羅娜在背對着我向前邊望着。

    她站在一個幾-高的沙丘上,向前望得十分出神,像是她看到了前面有什麼十分值得注意的東西,而更重要的是,那時她背對着我!

    如果我要襲擊她,那是最好的機會!

    她一定以為我無法再對她有任何襲擊了,所以她才那麼大意的!

    我雙手用力在地上撐着,剛才,我已離死亡如此接近,但是人生下來,究竟是為了活下去,而不是為了求死的,當我發現了我可以有求生的機會時,我求生的慾望,又猛烈地燃燒了起來,我居然只努力了一次,就站直了身子,然後,我慢慢向前走。

    當我來到了那沙丘旁邊,而可羅娜仍然背對着我時,我猛地向前撲了出去!

    在一分鐘之前,我根本無法想象我自己還有力道,可以作如此猛烈的一撲,但是現在,我卻做到了這一點,我撲中了可羅娜,可羅娜在猝然之間,向沙丘下滾了下來,我筋着也滾了下來,用力扼着她的頸和右腕,逼得她伸直五指,放開了手中的彎刀。

    然後,我的膝蓋頂向她的腰際,使她又滾了出去,我已經將手抓住了那柄刀。

    我一抓刀在手,便立時站了起來,可羅娜滾了兩下,跪在沙漠上,我揚起了刀,可羅娜突然尖叫了起來,道:“別殺我,別殺我,我們都可以得救,我已看到一輛車子,在向前駛來。”

    我口乾得説不出話來,但我還是努力嘶叫着:“你騙不倒我!”

    可羅娜伏在地上道:“真的,一輛車子!一輛車子!是一輛車子!”

    可羅娜並沒有騙我,真的是一輛車子,那是一輛中型的吉普車,車上的人一定也已發現了我們,因為車子正向我們疾駛而來。

    車子在我的面前停下,車上跳下了兩個人來,我啞着聲叫道:“我是衞斯理,你們是不是來找我的!”

    那兩個人忙道:“是,天,我們終於找到你了!”

    我的聲音更啞,我和可羅娜同時叫道:“水,看老天的份上,快拿水來!”

    兩水壺水到了我們手上,我和可羅娜大口大口地喝着水,然後我才道:“她是強盜的首領,將她帶到當地的警局去!”

    那兩個人將可羅娜押上了車,我也登了車,車子在沙漠中疾馳了一整天,經過了幾個綠洲,並沒有停下來,傍晚時分,到了雅裏綠洲。

    我看到了白素,看到了江文濤,我將醜惡得像魔鬼那樣的可羅娜,推到了江文濤的身前,大聲道:“看看她,那就是你要找的人!”

    我未曾看清江文濤臉上的神情,我軟弱得昏了過去。

    到了雅裏綠洲,就算我昏了過去,也不要緊了,我被送到一帳幕,休息了兩天,可羅娜在第二天就被處死,江文濤卻還是呆呆地對着她的相片。

    在相片中看來,可羅娜是那麼温柔、美麗、純真的一個少女,但是,那隻不過是一個虛像,真正的可羅娜,兇殘、橫暴、劫掠,無所不為。虛像和真實之間的距離,實在是太驚人了。

    而事實上,不單是可羅娜,幾乎我們每一個人都是那樣的,不是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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