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任沿見説,我需要感情。即使我尚未得知它的真相和寓意,卻因着這盲對它有足夠的野心。少年時戀愛,留下生命裏第一個男人在家裏過夜。他説一句,我會好好地對你。一整夜拉着他的手,因為擔心而無法入睡。擔心他的話會在風中散去。擔心他會變老。擔心看到自己的手裏,原本空無一物。
新年夜晚的窗外有鞭炮此起彼伏,升騰的煙花照亮了房間裏的黑暗。身邊的年輕男子有温暖的身體。聆聽他起伏的呼吸,覺得自己是開滿了繁花的樹椏,臨風照耀,卻不勝其哀。我亦知花若開得過疾過盛,頹敗也早。
只是少年的我,就是這樣執意。要一個擁抱,不要在黑暗中獨自入睡。要一句諾言,即使明知它與流連於皮膚上的親吻一般,會失去蹤跡。我卻只要朝與夕。不相信記憶。
我在愛。雖然愛只是我一個人的事。蓮安説。
除了愛。
我們如何去與世間交會,與時光對峙。
我在凌晨時分醒來,看到沿見還在酣睡之中。他伸出雙臂,把我的頭抱在懷裏,下巴貼在我的額頭上,神情略有緊張。這包裹式的姿勢,帶着他與生俱來的佔有。3月的北京,房間裏的暖氣剛剛斷。空氣中有微涼的寒意。
他的卧室我還未熟悉,包括牀上的氣味亦是陌生。但我記得那一個連着卧室的大陽台,有落地的兩扇玻璃窗。逐漸明亮起來的微光便從窗簾間傾瀉而入,在房間裏打開一片暗白的空間。環路上有車子呼嘯而過留下的回聲。間或的,還有輕佻而細微的鳥鳴。
這個寂靜的晝與夜交替的短暫時分,我清晰地感覺着時間停止了速度。不再流動。不再驚動。我亦覺得我們似乎是不會變老的。也不會有分別。這一刻的膠着就該是世間存在的真理。
他説,我知道,你要的男人,從來都不真實。你要的,是自己內心的幻覺。他們只是工具。
他認為他能夠了解我。而我只是想,若他知道我曾是一個在地鐵裏漫遊,靠藥丸來製造複合胺的女子,他又會如何。他所見到的蘇良生,抑或只是他內心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