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17歲的時候,他要把她送到另一個城市的寄宿學校去讀書。是非常著名的高中。他打算在那年與女子完婚。他的貿易公司即將擴張,他需要強有力的政府背景關係。婚姻如同他做的任何一件事,也是在可控制的範圍之內。他對她,就如同臨對她,沒有任何解釋説明。蓮安知道,她生命裏面所有的事情,亦只能靠自己去探測和了解。但是這所有的自我生長,都太過艱難。
她收拾了行裝,依然是她來時帶着的大箱子。安靜地看着他,説,如果我説不願意去,你是否會離棄我。
他説,你要聽話,蓮安。
她説,我要聽話,這是你會繼續收留我照顧我的條件。
他看着她。這個削瘦清透的女孩,正在以他預料之外的激烈力量盛放。雖然這力量只是她自己內心的對抗。雖然她從不表達,亦不要求。但這感情的需索太過強盛,像一個洞穴深不可測量。她的眼神,從來都是成人的方式。
你愛過我的母親嗎。亦或是她曾經愛過你。
她拒絕過我。因她有她所想追隨的意志,與跟我在一起不同。其後她生下你,但並不幸福。
而你為了對這個世界的野心,和一個不愛的女子結婚,你又會有幸福嗎。
他突然就大力掌摑她。閉嘴,蓮安。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動手打她。他的胸腔劇烈起伏,眼神憤怒。她知道他始終不願意承認的真相,被她瞭解,被她戳穿。他憎惡她的輕描淡寫,感覺她第一次像一個敵人,站在他的對面開始反叛。
但是她知道,她只是在乞求。但她甚至都沒有這個權利。做為懲罰,他有半年沒有接她回家,依舊每月滙豐厚的生活費和學費給她。她在教科書裏找不到她需要的東西。她覺得寂寞,於是和保羅一起組了樂隊。他是附近理工大學的高年級男生。他偶爾來到她的學校,在校園裏看到她深夜一個人光腳穿着球鞋跑步。一圈又一圈,不知道停歇。然後跑至撲在草地上,不動彈。他又聽到她一個人高聲拖着長音在操場裏叫。蹲在空曠的台階上像一隻鳥。
那些單音沒有規律,也無意義,從她的胸腔發出,像潮水撲打在臉上。聲音非常之明亮創傷,並且自由。
那是她難以煎熬的一段時間。她急欲找到喧囂動亂來填補自己空缺的靈魂。
就這樣跟着保羅去做樂隊。一共是四人,鼓,倍司,他是電吉他,剛換了一個主唱。他聽她唱歌,即刻就接受。她從來沒有受過訓練,只是拉着明亮創傷的聲音,在麥克風面前隨便低吟淺唱,或者喊叫。排練一久,也知道了控制氣聲,可以在高亢或低沉之間遊刃有餘。
是像光線一樣的聲音。天生的歌手。保羅説。
他是長頭髮的非常瘦的南方男子,時常穿一件從舊貨市場淘來的韓國軍隊綠軍衣,軍衣上有藥味。他們在地下室排演,餓了泡方便麪,困了就互相裹着舊軍大衣睡覺。有時候去其他學校或附近酒吧裏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