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府訥訥道:“這個……是……不是。”
柳鶴鳴身子一轉,已來到了李知府與怪人之間。
那個人頓時後退一步。
柳鶴鳴抱拳道:“這位朋友大名如何稱呼?老朽不才,承李大人之託,願意居中作一個調解人。”
來人那張尖尖的白臉上,現出了很深很深的兩道紋路。
“這麼説,你是專為這件事才來的了?”
“正是這個意思!”
白衣人仰天打了個呵欠,像是驢子張嘴般地,掀起兩片嘴唇,露出了白森森的兩排牙齒。
説話時方師爺忽地站起來,正想奪門奔出,白衣人偏頭看了他一眼,前者頓時嚇得立住不動。
白衣人臉上一時間像是罩下了一層寒霧般的冷酷。
柳鶴鳴目光湛湛地注視着他,提防着他猝然會施出殺手。
方師爺早已被嚇得雙膝打顫,嘴裏情不自禁地叫道:“柳老先生……柳老先生……
救命!”
柳鶴鳴目注着眼前白衣怪人道:“足下既然來去江湖,又有這身功夫,當然不是無名之輩,請報上一個萬兒。”
白衣人搖了搖頭道:“什麼萬不萬的,我不知道。漫長的冬天,令人好不難受……”
説到這裏仰天打了一個呵欠,一臉睡意地道:“好好一個冬眠,卻被你們驚醒……
記得離開巴山時,山下人送了我一個名字,我想這名字雖然文了一點,倒很適合我的性行……”
柳鶴鳴抱拳道:“洗耳恭聽。”
白衣人冷冷一笑道:“如我説出這個名字,只怕你等三人俱要血濺當場。”
他翻了一下鬆弛的眼皮,打量着柳鶴鳴道:“怎麼,你還有意思要聽麼?”
柳鶴鳴冷笑一聲,道:“柳某如果惜命,也就不來管這樁閒事,請報大名。”
白衣人眼睛垂下來,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道:“我名冬眠先生,大名之行,原意在開春冰化之日,先尋‘天一門’藍老頭的晦氣,既然你等擾了我的清夢,説不得先拿你們開刀了。”
李知府驚嚇得叫了一聲道:“冬眠先生……”
自稱“冬眠先生”的白衣怪人,偏過頭來。
李知府不知怎地,由內心浮起了一股無比的寒意。
這一剎那,他忽然感覺到一萬兩銀子事小,而人命重要了。
“先生所需的銀兩……下官早已備好……”李知府全身打顫地囁嚅道:“請容……
下官去拿來奉上……”
白衣人木訥的臉上,此刻現出兩彎笑容道:“太好了,李大人請與這位方先生退向壁角,有話等一會再説如何?”
李知府與方師爺早已嚇破了膽,聆聽之下連連地答應着,迅速地退向一角。
兩個人倚牆而立,面色如土。
白衣人倏地身體向側方一閃,快似飄風。
就在他身子方一閃動的當兒,柳鶴鳴的一雙手掌緊緊擦着他的衣邊落了下去。
這一招柳鶴鳴顯然蓄勢已久,只是仍為對方自稱冬眠先生的怪人看破了先機。
既已出招,雙方對壘已然分明。
柳鶴鳴一掌劈空之下,膝蓋向前微屈,一隻有掌向懷裏一兜,五指箕開,反兜着直向白衣人前胸上扣了過去。
白衣怪人口鼻時發出了一聲怪異的輕哼,迎着柳鶴鳴兜心的掌勢,陡地彈空而起。
柳鶴鳴這第二着殺手顯然又落空了。
眼看着白衣人騰起的身子,有如一片白雲般的輕飄,足足彈起了丈二高下。
他雙手兩足向上一蹦,整個身子平平地已貼在室頂之上。
這麼俊的身手,當真是武林罕見。
柳鶴鳴心中一驚,禁不住由心底潛升起一絲寒意。
高手對招,常常匪夷所思。
柳鶴鳴雖是一連走了兩手空招,可是他畢竟是身懷絕技,非同一般凡俗之輩。
兩招失手之後,他足尖微點,已把修長的軀體退向壁邊貼緊。
這時候貼在屋頂上,活像條大守宮似的那位冬眠先生,忽然一個盤轉,凌空倒折而下。
室內,起了一股勁風。
白衣人昂然立於一角,打量着貼壁而立的柳鶴鳴。
兩個人四隻眼睛,在一瞥之下,已經緊緊地對吸住了。
白衣人徐徐地點了下頭,露出了白森森的兩排白牙,道:“好掌功,我倒是小看了你。只是你仍難免於一死。”
柳鶴鳴冷冷笑道:“大荒山的獨孤無忌是你什麼人?”
白衣人緊貼在前額上的一綹短髮,倏地聳動了一下,那張蒼白無色的尖削麪頰,陡然現出了無比的驚異。
“你果然知道得不少。”
白衣人在説這句話時,一隻瘦若鳥爪的怪手,緩緩地抬了起來。
柳鶴鳴早已料到有此一着。
他雙目平視,不慌不忙地抬起了一隻手。
雙方看來,像是同樣的心思!
兩隻手掌看上去也像是同樣的動作。
只可惜現場除了對敵者彼此以外,竟然沒有第三個人能夠明白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招式和手法。
兩隻抬起的手平直地對舉着,白衣人那隻瘦手是半握着;柳鶴鳴的手卻是駢伸如刀。
李知府與方師爺雖是倚立在一旁作壁上觀,可是實在説,他們卻是沒有這個心情和雅興。
他們實在也想不透兩個人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對敵手法,可是不久之後,他們俱已覺出了奇異的感觸,像是有一股充沛的氣體感應圈子,慢慢向四方擴展着。
李、方二人先時並不十分感覺出來,可是隻是一會兒的工夫,這種明顯的氣壓之力,已使得他們兩人大起恐懼。
那種無形的氣壓力量,仍在繼續地擴展着。
簽押房的兩扇窗户,吱吱吱地急顫作響。
李知府與方師爺的額頭上,俱都現出了一粒粒滾圓的汗珠,兩張臉也都熱紅了。
然而,當時敵對的兩個人,仍在相峙着!
白衣人的一隻瘦手緩緩地張了開來。
猛可裏,柳鶴鳴那隻伸出的手掌,霍地向下一翻,指尖向上一揚,平胸推出。
白衣人怪嘯一聲,那隻伸出的手掌,就像是抓着了一樣什麼東西似的硬硬地向外一推。
兩扇關閉的窗户,就在二人這一推一送之間,霍然為巨力震開。
柳鶴鳴卻於這時,發出了一聲嗆咳。
一股熱血,由他張開的嘴裏猝然噴了出來。
柳鶴鳴的身子卻也在此一剎那間猛然襲了過去。
隨同着他撲上的身子,一口冷森森的長劍已抽在手中,劍光裹着他狂進的身子,像是拍岸的浪花——掌拍、劍劈,連同着他整個身子,帶着凌厲的大股氣壓之力,同時向白衣人身上迫擊了過去。
白衣人在柳鶴鳴猝然撲上的一剎那間,只作了一個動作,一個看來極為簡單的動作;他舉起了一隻腿,兩隻手環抱當胸,簡直是神乎其技!
你根本就看不清楚他們是怎麼接觸在一塊的。
白森森的劍光罩裹着柳鶴鳴狂進的身軀,猛然向前一衝,在同一個勢子裏,柳鶴鳴已運施出他浸淫劍道垂四十年的一着殺手一一“七殺劍”。
顧名思義,那是七手殺着。
七手不同形勢的殺着。
天下固然不乏傑出的劍手,然而能在一招之內,連施七手殺着的人,畢竟還是不多。
除了這手殺招以外,柳鶴鳴那隻左手並不空着,在同一個勢子裏,他左手同時拍了七掌。
七次拍出的手掌配合着七式殺出的劍招,形成了極為凌厲而恐懼的一招殺着。
白衣人在此一剎那間,表現得竟是那麼從容不迫。
看不清楚他是如何閃躲過那七式劍招,也看不清他是怎麼逃避開那七式凌厲的手掌的。
最妙而又不可理解的是,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出手還擊的。
總之,在此一瞬間,兩個人已經交換了一個位置。
白衣人移到了柳鶴鳴原來之處,柳鶴鳴卻換到了白衣人原來立處。
雙方背向背站着。
漸漸地白衣人轉過身子來——觸目驚心的是,他的兩隻如同鳥爪般的手上,沾滿了鮮血。使人驚駭欲絕的是,他的一雙手上,分別抓着一樣東西:一副血淋淋的肝臟,一顆活蹦跳動的人心。
柳鶴鳴緩緩轉過身子來,大股的鮮血,由他胸肋兩側狂流出來!
他身子慢慢倒了下去。
白衣人木訥的臉上,絲毫不着表情,甚久之後,他那張蒼白的臉上才綻開了一絲笑容。雙手鬆開,一副心肝掉落地上。
李知府與方師爺目睹及此,早已嚇得三魂出竊,七魄昇天。
兩個人不知在什麼時候,雙腿失去了勁道,俱都跌坐在地上,全身抖顫成了一團。
白衣人一雙兇光四溢的眸子,逼視着二人,慢慢地一步步地走近。
李知府戰兢地開口説話道:“你……你……”
兩片牙牀一個勁地互撞着,舌頭也失去了控制,簡直不知説些什麼。
方師爺卻伏身跪地,叩頭如搗蒜。
“饒命……饒命!”
他嘴裏只是反覆地説着這兩個字,全身上下幾乎都癱瘓了。
白衣人首先走到了方師爺面前,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後背。
方師爺就像鬼似地怪叫了一聲。
叫聲未完,一個身子已為白衣人高高地提了起來。
“爺……爺……饒命……饒命……”
“我問你……”白衣人慢慢吞吞地道:“你是幹什麼的?”
“師爺……師爺……饒命。”
“師爺?不用説,請這個姓柳的來,也是你出的主意了?”
“不……不是……”
方師爺嚇得一連串地怪叫着,人吊在半空中,已經癱了下來。
白衣人哼了一聲,道:“沒用的東西!”
説着用力向外一拋,方師爺整個身子就像個球似地被摔了出去。
只聽見“砰”一聲大響,整個房子都晃動了一下。
方師爺落下的身子,已成了一攤爛肉,血腦飛濺四壁,頓時一命歸西。
李知府目睹至此,慘叫了聲,像是自己身受一般。
他蜷曲在地上的身子,抖顫得是那麼厲害,不知什麼時候,全身出了一陣子虛汗,汗水把內着的衣衫都濕透了。
“站起來!”白衣人就站在他面前,用命令的口吻説。
“是……”
李知府全身抖顫着想站起來。
他哪裏還能站起來?身子才爬起了一半,雙腿一軟又坐落在地。
白衣人伸出一隻沾滿血的紅手,搭在了他肩上,用力一提,硬把他拉了起來。
李知府殺豬似地叫了起來。
臼衣人説:“去拿錢!”
李知府連連稱是,心裏多少穩當了一點。
喘息了一陣,李知府勉強鎮定了一下,他手指門外,囁嚅地道:“從這邊……走。”
白衣人冷哼了一聲道:“帶路!”
他到底也是見過場面。讀過很多書的人,平素也很注重氣節,剛才是嚇破了膽,這時略一沉着,也就恢復了幾分理智。
面對着這般模樣的一個煞星,他心裏知道,要想由他手裏逃得活命的機會是微乎其微。然而關在屋子裏,更是死路一條。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製造機會。
這些念頭,很快在李知府腦子裏閃過。
他於是決定把眼前這個白衣人騙出室外。
因為外面埋伏了許多人,説不定在亂兵交戰裏,自己或可倖免一死。
白衣人冷笑道:“你在想什麼?”
李知府苦笑一下道:“請你鬆開這隻手,我才好走路。”
白衣人想了一下,果然把抓在他肩頭上的那隻手鬆開了,並且後退了幾步。
李知府嘆息一聲,道:“這位壯士,你我並沒有深仇大怨,為什麼對我要下此毒手?”
白衣人哼了一聲,説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如犯我,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可是我並沒有冒犯你啊!”
“好好一個冬眠,被你由夢中驚醒,差一點壞了我將成的道基,還説沒有冒犯麼!”
頓了一下,他冷笑道:“我原待春冰初化,一覺醒轉之後,再大開殺戒。你這狗官硬把我的好夢驚醒,既然這樣,我就先拿你們開刀……走。”
説到“走”字,順手在李知府背上推了一下。
不過是輕輕一推,李知府已吃受不住,身子一跟蹌,跌出門外。
當時由地上滾身站起時,白衣人赫然又站在眼前。
簽押房外,是一條筆直的甬道。
甬道兩側栽種着兩列雪松。
雪松後面掩着一片殺機。
捕頭張方,率領着手下得力捕快“虎尾鞭”孫七,以及外縣的幾名名捕,他們是:
“海豹子”謝山,“雙手箭”關士宏、“左手快刀”李立、“雲裏翻身”管剛。
六個人早就埋伏好了。
老捕頭張方確是夠沉着,早在那冬眠生先下手殺害柳鶴鳴時,他就驚覺了,只是為了顧忌李大人的性命,張方力囑不可妄動。
經過張方的一番調動,這附近已設下了重重的埋伏,凡是可以掩身的地方,都設下了卡子。
老捕頭張方是一雙“判官筆”。
孫七是“虎尾鞭”。
“海豹子”謝山是一雙“折鐵鋼刀”。
“雙手箭”關士宏,用的是一雙“萬字奪”。
“左手快刀”李立,使的是一柄“魚鱗刀”。
“雲裏翻身”管剛,是一對“牛耳短刀”。
這六個人,都是久辦案子的能手,可是面對着如“冬眠先生”這等大敵,一個個都不敢造次。
那兩列雪松栽種得很是對稱,兩棵兩棵地相對着,在雪松與雪松之間,連綿着一色綠油油的冬青矮樹,無形中形成了孫七等一行最好的掩身之處。
掩藏在最前方的是“雙手箭”關士宏與“左手快刀”李立。
這兩個人已經得到了老捕頭的暗示,要他二人在白衣人經過面前的時候,出手狙擊。
其他各人則在關、李二人出擊的同時一湧而出,混亂中搭救李知府。
眼看白衣人在後,李知府在前,一起走過來。
李知府有意把腳下放慢了,拖延時間,他身後的白衣人距離他約有一丈遠近,看上去一副渾然的神態。
“雙手箭”關士宏一雙“萬字奪”緊緊壓在膝下,他兩隻手上各託着一支“甩手箭”,正是他仗以成名的暗器,一手雙箭,專門取人的“照子”,在關士宏來説,堪稱一絕。
“左手快刀”李立的一口魚鱗刀倒背在身子後面,兩個人俱蓄勢以待。
李知府一副哭喪模樣,由面前走過去。
白衣人徐徐地跟上來。
“雙手箭”關士宏看看時機來到,陡地一揚雙手,兩支甩手箭,猝然脱手而出“哂!
哂!”兩股尖風,直向白衣人一雙眸子上飛來。
雙箭出手,關士宏、李立二人,更是不敢少緩須臾。
兩個人幾乎同時竄身而起。
關士宏是一杆“萬字奪”,李立是一口“魚鱗刀”,兩般兵刃一奔左肋,一奔下盤,陡地向着白衣人身上招呼過來。
白衣人面對着關士宏發出的一對甩手箭,形同未睹,更不見他如何防躲,只不過本能地閉了一下眼睛。
兩支箭顯然是射中了。
只聽得“叮!叮!”兩聲,不像是射在眼皮上,倒像是射在一層鋼板上。
這一瞬間,李、關二人已同時撲到,一杆萬字奪,一口魚鱗刀同時招呼下來。
白衣人瘦長的軀體,像是旋風般地打了一個轉兒,三個人忽然一下子定住一一極為短暫的一剎那。
白衣人像無事人兒般地繼續向前。
“雙手箭”關士宏和“左手快刀”李立,兩個人身子一連向前踉蹌出了好幾步,雙雙栽倒在地,頓時一命嗚呼。
致命處皆在前心要害。
這位冬眠先生似乎慣於白手殺人,下手之處非心即肝,一擊即中,絕不虛發,可怕之極。
現場情形顯然不僅如此。
在白衣人與關士宏、李立二人乍一接觸的當兒,人影交錯之間,颼!颼!颼!颼!
一連縱出了四條人影。
老捕頭張方、“虎尾鞭”孫七,“海豹子”謝山、“雲裏翻身”管剛,四個人猝然現身而出。
四個人早已有了默契。
就在他們四人乍然一現身的當兒,“海豹子”謝山的一口折鐵刀,隨着他的一聲大吼,兜頭蓋頂地直向白衣人頭上砍下去。
“雲裏翻身”管剛的一對牛耳短刀,更是忘命般地向着白衣人撲到,兩口刀一奔咽喉,一刺下腹。兩個人接着關士宏、李立之後,前仆後繼,勇鋭不可一世。
只可惜,他們雖是奮死不顧,用心良苦,可是對於白衣人來説,卻是絲毫也構不成威脅。
事實上白衣人眼睛裏根本不把他們看為敵手。
這一次,他卻改變了另一對敵的手法,就在謝山、管剛撲到的一剎那,白衣人那雙白瘦的手掌就空一舞,只聽得“叮噹”一陣兵刃交接之聲,管剛手裏的一對牛耳短刀以及謝山的一口折鐵刀脱手而出——白衣人顯然志不在此。
因為就在這一剎那,白衣人的眼睛已看見了老捕頭張方與“虎尾鞭”孫七,雙雙向着前行的李知府撲去!
一股無名之火,陡地自他心中驀地升起……
即見他身子向前踉蹌了一步。
就在他足下踉蹌的同時,兩隻手已隔空劈出。
空氣裏,突然響起了兩股金刀劈風的聲響。
白衣人盛怒之下,竟然施展出武林中多年失傳未見的絕技:“隔空剪影”。
的確是難以令人相信。
雙方相隔着少説有丈許以外的距離,然而在白衣人隔空的掌勢之下,只聽得張方、孫七各自發出一聲慘叫,雙雙跌倒於血泊之間!每人背後留下了尺許長短,如同刀砍了一般的一道深深血痕。
李知府原以為可逃脱魔掌,哪裏料到對方竟是這等厲害,只嚇得怪叫一聲,身子踉蹌而倒。
同時間管剛、謝山兩個人一左一右同時向着白衣人兩側襲到。
這兩個人雖然失了兵刃,卻也不甘心坐以待斃。
管剛身子向下一坐,下盤着地,陡地施展掃膛腿的功力,一腿直向白衣人下盤掃去。
這一腿功力十足,眼看着已將掃在白衣人一雙足踝之上,令人驚嚇的是,白衣人整個身軀,看上去就是一匹緞子般的柔軟,陡地癱了下來。
管剛這一腳,竟是貼着他的身子掃了一個空。
由於這一腳力道過猛!管剛整個身子控制不住,旋轉了一個圈子。
等到他轉過身子照過臉來,白衣人又站在了眼前。
“雲裏翻身”管剛嚇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所以得到“雲裏翻身”這個外號,純系因為他輕功不弱,身段靈活的緣故。
以眼前這六個人來説,管剛的功夫最好,他早年出身黑道,後來改邪歸正,投身“南樂縣”當差,由於他武功高強,對於江湖黑道門檻認識精明,所以當差以來,一連在他手裏破了好幾件大案子,承南樂縣令賞識,不次擢升,不過三兩年的時間,就把他提升為甫樂縣的刑事捕頭。
“雲裏翻身”管剛和張方有交情,是以特地來此幫忙。
想不到他的熱情,卻為自己帶來意想不到的殺難,誠然是始料非及。
管剛心中大吃一驚,面對着這位生平聞所未聞的奇異怪客,哪裏再敢出手?身子霍地向後一倒,雙足力踹之下,用“倒趕千層浪”的身法,“颼”一聲反竄了出去。
雖然如此,他仍然不能逃得活命。
白衣人身子霍地向前一躬,兩隻瘦手即時一抄,已經捉住了管剛的一雙足踝。
這時候另一旁的“海豹子”謝山,看看不是苗頭,正打算要逃走時,卻未料到白衣人竟把手上的管剛當作兵刃,猛地向他身上掄來。
只聽見“砰”的一聲大響。
兩顆頭顱碰在了一塊,一時間,血腦四濺,雙雙死於非命。
白衣人似乎仍然未能消除心中的怒火。
只見他雙臂用力向外一掙、一扯,“呼啦”一聲大響,硬生生地把“雲裏翻身”管剛的身軀撕成兩片,一時之間,血濺腸溢,慘不忍睹。
一旁的李知府,目睹及此,早已嚇得魂飛魄散,遍體酥軟,雙目一翻,昏倒在地。
白衣人趕上一步,一伸手,把他抓了起來。
四下裏喊殺聲起!百多名弓箭手、削刀手,遠遠圈起了個圈子,向現場逼近過來。
白衣人一隻手當胸抓着知府大人,一雙精目四射,深陷在眶子裏的瞳子,四面看了一眼,禁不住臉上起了一片怒容。
他伸出手在李知府當頭一拍,後者全身就像是觸了電般地打個疾顫,頓時醒轉過來。
可是當他看見那位要命的煞星,仍在眼前時,禁不住嚇得又叫了一聲,全身抖成一片。
“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白衣人一雙滾動閃爍的眸子,炯炯地打量着他。
李知府兩片牙牀格格互相撞擊着,半天才説道:“饒……命白衣人一笑道:“我並不想要你死,正如你剛才所説,我們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們這邊死了幾個人,我的氣也消了一半……”
“是……壯士開恩”
“還是那句話!把錢給我。”
“是……我給……一定給你。”
“那麼,就叫這些人遠遠站開!否則……”
他説話不急不躁,帶着沉濁的川音,聽在李知府的耳朵裏別具陰森之感。
他這裏只管一個勁兒地點着頭,不住口地應着,哪裏還敢説半個不字!
“你們退退……退下去……”
李知府鐵青着一張臉,像是生了場大病似的:“退下去……快快……”
難為他還能説出一句整話,兩隻手不停地揮着。
四周的官兵在一名把總小武官的調度之下,向後退了丈許。
這位把總姓丘,四十五六的年歲,行伍出身,手上抱着明晃晃的一口鋼刀,不戰而退,在他來説,是一件奇恥大辱的事情。
只見他圓瞪着一雙大眼,遠遠地抱着刀大聲道:“啓稟大人,卑職早已調配好了弟兄,佈置下天羅地網,大人放心,這傢伙他逃不了的。”
李知府驚悸地叱道:“混蛋……退下去。”
丘把總怔了一下躬身退後。
白衣人冷冷一笑,向着李知府道:“我們走!”
“是。”
李知府向前走了幾步,奈何雙腿發軟,不聽指揮,才走了幾步,遂又坐倒。
白衣人在他坐倒的一剎那,忽然伸出一隻手,正好抓住了他的胳膊。就這樣半攙半拉着他一直穿過了眼前這條甬道。
道側,原本佈置着精兵,見狀紛紛讓開。
丘把總臉色忿忿地站在道旁,一副心有未甘的樣子。
白衣人押着李知府走到廊子裏。
那廊子盡頭,有一幢建築精美的房子,正是李知府的私宅。
“是這裏麼?”
白衣人目光打量着當前房舍,站住了腳步。
李知府連連地點頭道:“是……”
“好!那麼你傳下話去,叫你家裏的人趕快回避一下!”白友人冷冷地説:“誰要敢心存不軌,休怪我手下無情!”
李知府全身打顫地應着。
他即刻吩咐身旁人道:“快……快到裏面去叫夫人和少爺小姐迴避一下……”
馬上有人遵命跑入內宅。
白衣人一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的人雖多,在我看來,簡直不值一看。”
李知府牙骨交戰着,不停地應聲道:“是是……”
説話時,身後的丘把總認為有可趁之機。
他站在白衣人背後約有兩丈開外,認為正是下手的好機會,便由一名弓箭手的手上,接過了一面雕弓,當下張弓搭箭,瞄準白衣人後背,“颼”地一箭射了出去。
彼此間相隔如此之近,這一箭焉能會有射不中的道理?
不幸的是,一切都似乎違反了常情。
弓弦一響,白衣人已發覺。
他身子並未轉過來,僅僅反手一操,已把一隻雁翎雕箭接在手中了。
丘把總見狀吃了一驚。
一不做,二不休,他把手中雕弓一扔,足下一縱,就勢掄起手上鋼刀,猛然向白衣人身後襲來。
白衣人嘴裏“嘻”地一笑。
他竟然連回頭看也不看上一眼,二指撥動,已把接在手上那一支雁翎長箭彈了出去。
尖風一縷,直奔丘把總迎面而來!
“颼”一聲,正射中丘把總前額眉心!
丘把總身子起得快,落下更快,慘叫一聲,平空跌了一個筋斗,“撲通”摔倒在地。
丘把總落下的身子,一連翻了幾轉,手上的鋼刀,“嗆啷啷”撒手拋出,頓時一命嗚呼。
這番景象,只把現場每一個人看得目瞪口呆,哪裏還敢輕舉妄動。
李知府一輩子養尊處優,哪裏見過這般景象?嚇得雙眼外翻,兩腿打顫,幾乎又要昏了過去。
白衣人一手抓着他,冷笑一聲,道:“走!”
李知府嚥了一口唾沫,在白衣人的大力攙扶之下,這才繼續前行。
二人步入宅內。
李知府帶領白衣人,來到了外廳。
一萬兩銀子早已備好,置放在一隻藤箱內。
白衣人打開箱蓋檢視了一下,點點頭,遂蓋好箱蓋,他由身上取出了一根緞索,把藤箱捆綁結實了,背在身後。
李知府在他做這些事時,全身癱瘓在一張太師椅上。
白衣人一切就緒之後,回過身來目視向他。
李知府預感着不妙,只嚇得全身打抖,卻是張口結舌,説不出一句話來。
白衣人木訥的臉上,帶了一絲笑容,説道:“你用不着害怕,拿人錢財,為人消災,你這條命,就算是值一萬兩銀子吧!”
李知府乍聞此言,才算是定下心來,一個勁兒地點着頭,説道:“謝謝……謝謝……”
白衣人原本要舉步邁出,卻又回過來!
李知府這時神色稍定,只是用一雙驚嚇的眸子打量着他,不知道他又要玩些什麼花樣。
白衣人冷聲道:“我姓過,過之江,人稱冬眠先生”。
“是……過英雄。”
“在大名府,我大概還有三天的逗留,如果你心有未甘,儘可以來找我……”
“下官不敢……萬萬不敢。”
白衣人過之江微微點了一下頭,道:“那最好,因為那樣可以少死幾個人。”
李知府打了一個寒顫。
“冬眠先生”過之江露出白牙,一笑道:“對你來説,這些實在是無妄之災,我很抱歉。”
李知府只是傻瓜似地點着頭。
過之江正要邁步,忽然怔了一下,冷笑道:“看來你的部下還不死心……”
李知府勉強鎮定地站起來道:“不會吧?”
姓過的看着他微微一笑,遂向門外步出。
就在他踏出門坎的一剎那,兩口鋼刀由外門兩側閃電般地猛劈下來!
在此同時,冬眠先生的手竟然更要快上他們一籌,在兩口刀的刀鋒眼看已將落向過之江頭頂的剎那間,他的一雙手已分別遞出,點在了兩名阻擊者的前胸之上。
兩阻擊者頓時停刀不動,宛若泥塑木雕一般的不再移動!
兩口刀距離白衣人過之江的頭頂不及一寸,卻連他的頭髮也未曾傷着一根。
姓過的鼻子裏哼了一聲,道:“紂犬吠堯,各為其主,罰你們在這裏站上三天三夜,到時穴道自解,以後你們大概一輩子也不敢再暗算了!”
邊説着他已經步出外室。
李知府眼巴巴地看着他。
姓過的走了約六七步,慢慢地又轉過身來。
李知府頓時又是一呆。過之江徐徐地點一下頭道:“有幾句話忘了問你,你要實話實説!”
李知府道:“過英雄請説,下官知無不言。”
“這樣就好!因為你要是説得不實在,我還會回來找你的,那時只怕你再想活命,可就難比登天了!”
李知府嚇得臉色一青,不住口地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我問你,適才為你助拳的那個老頭是什麼人?”
“過英雄問的是……柳老先生?”李知府道。
提起了柳鶴鳴,李知府心裏浮起了一陣傷感,一汪淚水在眸子裏打着轉兒。
過之江點點頭道:“不錯。”
李知府道:“他是下官一個多年相交的朋友。”
“這人是什麼門派出身?”
“這個……下官實在不知。”
“他家裏有些什麼人?”
“這個……”
“説!”
李知府與對方眸子交接了一下,自信實在沒有勇氣敢於折衝。
然而白衣人眼神里的殺機,已經昭然若揭。
李知府已經猜出了他的心意,心裏禁不住冷冷打了一個寒噤。
柳鶴鳴一腔正義,為友而死,李知府亦非天性涼薄之人,實不忍再出賣他的後人。
頓了一下,他淒涼地搖了一下頭道:“下官實在不知他家裏還有什麼人。”
“他有兒子沒有?”
“不曾聽説過。”
撾之江身子一閃,已到了他的身前。
李知府心中一驚,閉上了眸子。
過之江冷森森地道:“你們既屬知交,怎會不知他的底細?”
李知府頻頻搖着頭,內心驚怕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下官實在不知……過英雄你不要……逼我太甚!”
“好!”過之江點點頭道:“那麼他家住在哪裏?”
“在城南青……”
“青竹堡?”
“不……不是……”
過之江冷冷一笑,倏地轉身步出。
李知府追上一步,顫聲叫道:“過英雄……”
白衣人倏地回頭。
李知府雙膝一彎跪倒在地。
白衣人過之江冷冷一笑,説道:“幹什麼?”
李知府一面叩頭,熱淚滂沱道:“過英雄……萬請網開一面,饒了他家中的人吧!”
過之江停了一下,灰白的面頰上帶一絲冷笑,搖了搖頭道:“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李知府膝行一步,再想求情,過之江退後一步,身形微晃,已掠窗而出。
等到李知府撲向窗前向外望時,對方快速的身影早已掠上了對面屋檐。
光天化日,眾聲嘈雜裏,這個人頎長的身子,有如長煙一縷,接連閃了幾閃,已然消失無蹤。
李知府長長吁了一口氣,身子一軟,坐落在地。
為官十數年,不要説見,連聽也沒聽説過的怪事,竟會被他遇見了。
在“生”與“死”的一線邊沿上,他僥倖地逃得了活命,現在想起來,這條生命卻是彌足珍貴了。
站在木橋上,遠看着家門。
柳青蟬忽然興起了一片悲哀,眼圈兒一紅,流出了兩行淚水。
她身旁的田福亦不禁嗚咽出聲。
柳青蟬痴痴地道:“莫非我伯伯真的遭到了毒手,回不來了?”
田福忍住悲痛道:“主公生平言出必踐,他老人家説過未時以前如不轉回,就要我們投奔‘天一門’去,現在未時已過,只怕他老人家……已是凶多吉少……”
柳青蟬秀眉一挑,道:“大伯一身武功,已是登峯造極,我不相信他老人家真的會遭人毒手……”
田福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淚,道:“我也不信,可是……可是……聽主公口氣,好像那個人是他老人家平生所僅遇的一個大敵似的。”
柳青蟬冷冷地道:“我不管,我絕對不相信他老人家會死……我要在這裏等下去!”
田福嘆了一聲道:“這地方太顯眼,天又冷,我們到前面的小茶館去等吧!主公要是回來一定會經過那裏。”
青蟬默默地點了一下頭。
田福就把一副簡單的行囊背起來,主僕二人正待踱過木橋的當兒,即聽見一陣吱吱啞啞車輪聲,傳自竹林之內。
即見一個漢子,推着一輛獨輪車,正向橋上行來。
這附近居民來往,常以獨輪車代步,當然不足為奇,只是來去的人,都是些本地農家窮漢子,很少有生面的城裏人乘坐交通工具的。
眼前就是一個例外的人。
這個人穿着一襲雪白的綢子短衫,坐在車上儼若老僧入定。
使人驚訝的並非僅僅如此,而是他那種奇異的裝束,時入冬令,滴水成冰的天氣,這人僅僅只穿着一襲單薄的綢衫,簡直是大違常情!
再者,那襲綢衫上的幾粒黃色鈕釦,泛射着閃閃金光,也極為惹人注意。
這人的髮式也很怪,短短地貼壓在前額上,像是女人前面的“劉海”式樣。
男人留着這樣的頭髮可就顯得太奇怪了了!
這人四十左右的年歲,白瘦白瘦的一張臉,他盤膝坐在獨輪車上,一任車身在崎嶇的黃泥道上起伏,顛簸,他身子卻連動也不動一下,甚至於他那一雙閉着的眼睛睜也不睜開一下。
柳青禪與田福,頓時驚於這人奇怪的行徑,由不住停下腳步來。
那輛獨輪車子吱吱啞啞地推到近前了。
推車的漢子四顧茫然地停下車子,向着這邊的田福點頭笑道:“這位大爺,借問一聲,這地方可是青竹堡麼?”
田福點頭道:“不錯!”
推車的道了一聲:“多謝!”
獨輪車繼續前推。
可是忽然又停住了。
似乎坐在車上那個怪人説了幾句什麼,於是那個推車的又回過頭來説話。
“借問,這裏可有一家姓柳的住户麼?”
柳青蟬與田福頓時吃了一驚,由不住相互地對看了一眼,猝然覺出了不妥!
田福冷冷地道:“這裏姓柳的人多的是,不知你問的是哪一家?”
“我是在問一位叫柳鶴鳴柳老先生的府第!”
説話的不是推車的車伕,而是坐在車上的那個奇異裝束的外鄉客。
是一口濃重的川音。
這人大咧咧地盤坐在車上,説話時甚至於頭也不回一下,很可能他連眼睛也沒有睜一下。
柳青蟬與田福突然大吃一驚。
由這人奇怪的舉止,不速的來臨,青蟬與田福立刻聯想到可怕的後果。
兩個人幾乎同時一愕!
柳青婢秀眉一挑,倏地抬手去抓插在行囊裏的寶劍劍把,田福立刻制止了她的動作。
“怎麼不説話!”
那人頭也不回一下,冷冷地道:“我是來找柳鶴鳴柳老先生!你們哪一位知道這人住在哪裏?”
田福道:“柳老先生出去了!”
“嗯?”
車上人緩緩地回過身來。
推開了車把式,這人一雙藴含着奇異光彩的眸子,注視着説話的田福。
田福頓時覺得身上一陣子發冷。
是不是這人有什麼奇怪的感應力量,可就不得而知,總之,在他凌人的目光裏,田福下意識地體會出一種前所未曾領會過的寒意!
不像是常人的目光,倒像是太陽光照射在寒冰上反射出來的那種寒光。
白衣人直直地注視着他,像是很温和的樣子。
只是他那張臉,即使再作出親切的表情,卻也令人不敢苟同,因為,那張臉是天生的木訥死板,天生不討好別人的一張臉。
“你是柳老先生家裏人?”
“不,不是……”
田福用力地搖着頭,似乎已經體會出來人是誰了,也説不出什麼原因,總之,這個人給他初見一面的感覺竟是那麼令人戰驚,可怕。
那人一笑道:“那麼,你怎麼知道他不在家?”
田福道:“柳老是這裏知名的人,大家都認識他,他老人家上午出家的時候,在半途遇見了在下,所以,我知道他不在家。”
那人想了想,點點頭,説道:“有理!”
點了一下頭,這人的眼光,很自然地又落在了柳青蟬身上!只見他眉頭一皺。
青蟬很不自然地把頭偏到了一邊。
那人再回頭望向田福,道:“請問尊姓?”
田福口中訥訥道:“在下姓田,你先生是……”
那人微微一笑,現出十分託大的神態來。
他並不回答田福的話,卻反問田福道:“柳先生府上還有什麼人?”
“這個……在下就不太清楚了,好像人丁很多。”
“柳先生有幾個少君?”
“啊!總有七八個吧!”
那人臉上神色頓時為之一變,可是轉眼間又自復元。
“都在家裏?”
“啊!好像是吧!”
那人臉上頓時顯出一片凌人神態。
“多謝!多謝!”
向田福拱了一下手,那人又問道:“請問去柳家怎麼一個走法?”
田福用手指着前面道:“由此向前走上二里有一片林子,在那裏再向左彎,走上半里也就到了!”
那人一張白臉上頓時顯出不安之色,冷冷地點了一下頭,揮了一下手,獨輪車繼續向前!
柳青蟬小聲問田福道:“大叔你是怎麼回事?怎麼胡説一通?”
田福那隻獨眼仍在注視着前面的獨輪車,臉上卻帶出十分難看的氣色。
“姑娘莫非還看不出來?”
柳青蟬一驚道:“看出來什麼?”
她立刻會過意來,原本對這個人她就有點兒疑心,此時田福這麼一提,她頓時心中一驚:“你是説……”
“噓!”
田福手指按唇,制止她出聲説話,並且向她遞了個眼波,柳青婢順着他眼光看去,即見方才所見坐在獨輪車上的那個客人正在開發獨輪車錢!
大概那人是嫌車行太慢了,要下來步行。
田福只看了一眼,忙一拉柳青蟬道:“快走!”
二人匆匆走了幾步,來到了竹林旁邊。
那是一大片竹林子,佔地少説也有數十畝之多,除了一條曲折的羊腸小道穿行其間,並無第二條可以通行。
來到了這裏,田福似乎才鬆了一口氣。
他二人回頭再看時,只見先前的那一輛獨輪小車已回身推過來,由林邊經過。
方才那個乘坐獨輪車的怪客,竟然消失無蹤。
田福怔了一下道:“好快的身法!”
柳青蟬忿忿地道:“大伯要去對付的那個人莫非就是他麼?”
田福點點頭道:“錯不了。”
柳青蟬呆了一下,面色慘變道:“這麼説大伯他……老人家真的已遭了毒手?”
田福面色悽然,無話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