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們究竟敍完舊了沒?再聊下去天就黑了,我可沒時間跟你們耗。」
曼妙搖曳的身影由樹後走出,手持白色的芒草輕晃着,嬌容似笑卻蒙上一層冷意,微露可惜的眼神朝粉頰紅潤的黃泉一瞟,不怎麼滿意她還活着。
看來她使的詭計沒有成功,想讓他親手殺了心愛的女人,反倒是送了他一個大禮,真是失算了。
「-還敢出現在我面前,小泉那件事我正打算和-好好聊聊。」而她先送上門找死。
「我做了什麼嗎?不過把小泉妹妹送到你牀上,你反倒是要感謝我解救了你的深夜寂寞。」竟然拒絕她的投懷送抱,而要個黃毛小丫頭,要她如何嚥下那份羞辱。
「是誘她到我的小屋裏,讓我親自解決她一條小命才是,-可真有菩薩心腸。」足以到地獄普渡眾生。
笑得邪媚的薇雅秋波頻送,不把他的怒意放在眼裏。「不敢當,誰叫她是你的小心肝呢!我才好心地替她選擇一條好走的黃泉路。」
若由她動手就沒那麼好受了,她喜歡看見別人死前的痛苦掙扎,求她給個痛快。
「她的確是我的心肝寶貝,但-卻給自己找了一條死路。」留她不得。
「呵呵……要不要我先替你除掉那個礙眼的女警察?咱們再來談談往日舊情。」她可是非常心儀他牀上的技巧。
「-敢--」眼一沉的陳文迪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她想把殺警的罪名推給他。
「你認為我不敢嗎?」仗着她是強森-道格的養女,她以為他會顧念舊恩而任她為所欲為。
話一説完,薇雅像山野間優雅的羚羊,腳一蹬踏上一旁的樹幹,側身抽槍朝上官虹瞄準,扳機輕釦不留餘情。
但是在她掏槍之前,陳文迪已先一步打偏她的彈道,再快速的補上一槍,不讓她有機會轉而傷害他心愛的人兒。
「你……你居然對我……開槍……」不敢相信的天之驕女睜大駭然的雙眸,一道紅泉由胸口噴出。
「我警告過-不要對小泉下手,-當我只是説説罷了嗎?」這是她自找的,怨不得人。
「你……」口吐鮮血,她來不及咒罵他的無情便走上回不了頭的幽冥大道。
薇雅-道格的一生短暫如知了,在土裏等候了十數年,只為一季的燦爛,蟬聲綿綿恭送學子走出校門。
她原本可以不用死的,如果她不自大的認為一切都在掌控中,自以為聰明地把別人都當成傻子,也許她能成為殺手組織下一任首領。
「唔!不對,我記得有四聲槍響;」聽覺無誤的陳文迪看向上官虹,心想她是否受了傷?
但是他視線一至,隨即被她驚駭的神情給震住,冒煙的槍管猶帶濃厚的煙硝味,證明另一愴是出自她手中。
她的那顆子彈射向何處?
驀地,他的血液為之凍結,上官虹的身後是欲置她於死地的薇雅,而他開槍替她解決了背後的大患,她會不會直覺認定他的目標是她,因此予以還擊?
緩慢的轉過身,他屏住呼吸審視身側的小人兒,見黃泉揚着笑似乎並未受到傷害,他才安心的呼出一口氣。
但是,他似乎放心得太早了,那張活潑的笑臉頓時轉為沮喪的哭臉,唇瓣輕啓--
「文迪,我好像中槍了。」
按着腰際的手稍一放鬆,腥紅的液體由指縫間流出,染濕了她的五指。
臉色倏地泛白的陳文迪比中槍者還要驚恐,血色全失的顫着手伸向她傷口,竟遲疑的停在衣角邊,不敢觸摸染血的肌膚。
他從沒這麼害怕死亡過,茫然地看着心愛女子的血滴落地面,內心的恐懼叫他無法再進一步,他保護了想捉他的人,卻讓自己的愛無辜受累。
這叫他怎麼接受?救了一人卻犧牲一人,還是他最愛的女人。
「還不快送我去醫院,你想眼睜睜的看我流血至死嗎?」這個呆瓜。
忍痛一喝,如夢初醒的陳文迪這才一把抱起受傷的黃泉,身形極快的衝過上官虹身邊,朝離幸福鎮最近的醫院奔去。
只是,他的災難才剛要開始。
「該死的,是哪個混蛋敢傷害我的寶貝女兒?!快給本將軍滾出來,我非拆了他的骨,剝了他的筋,連皮帶肉閒坦克車壓過不可,我捧在手心的小心肝可不是你們可以碰的……醫生,請你用最好的藥救我女兒,不管花多少錢我都付得起,看要什麼醫療團體,或是來自國外的名醫,我馬上派架戰鬥機去接人……」
幾個覺得丟臉的年輕人用手蒙着面,故意裝做不認識正在大吼大叫的老男人,甚乏考慮要不要趁他沒發覺前趕快離開,免得人家發現他們的關係匪淺。
可惜出口只有一個,又剛好被某人擋住,他們非常認命的背過身,假意欣賞仁義國小三年五班徐忠義的塗鴉畫,儘量不與他打照面。
特權,特權,的確十分好用,但不是用在這個時候,醫院中不得奔跑、喧譁的標語就貼在牆上,相信識字的人都懂標語的意思,別的病人也需要休息。
只不過這位將軍大人毫無自覺,以為醫院是他的私人診所,以他的需求為第一優先,他説的話便是權威,每個醫護人員都該排成縱隊聽他訓話。
「……什麼叫傷得不重,明明説她流了很多血,意識不清陷入昏迷中,你是庸醫還是怕我將你送軍法處置,人都躺在病牀上了,你還説她不要緊……」
不要插手、不要插手,千萬別回頭看,他是來自火星的八腳怪,地球人無法與之溝通,得立刻迴避,以免被纏住。
聽着主治醫生被拉住領子的驚呼聲,那羣裝聾作啞的年輕人只能默默的付出同情,哀悼他來得不是時候,不小心被腕龍的尾巴掃到。
這位黑麪將軍絕對是素食的,雖然他偶爾也啃啃骨頭,但還沒有吃人的經驗,相信他的安全無虞--除非他的寶貝有個萬一。
「飛虎、飛鴻、飛燕,你們幾個在幹什麼?小泉生死未卜,你們還有閒情逸致在那邊聊天。」氣死他了,全是沒情沒義、沒血沒淚的小混蛋。
唉!被發覺了。
三兄妹相視苦笑,無奈的轉過身。
「爸,我們是在擔心小妹的傷勢,你瞧我的眉頭是皺的。」一臉愁容的黃飛虎率先發言,把憂心的大哥角色扮演得唯妙唯肖。
「是呀!爸,小泉到現在還起不了身,不曉得傷得有多重。」不能笑、不能笑,否則他一定死得很難看。憋笑的黃飛鴻讓人以為他真的很難過,眼中含着淚。
相較於兩個兄長的做作,黃飛燕的表現就此較正常。
「貓有九條命,死不了,你不用急着哭喪,她一定不會比你早死。」先生先死,先死先生,意思是男人較短命,小姐不死。
「-……-在説什麼話?-想我早點死是不是。」不貼心、不貼心,他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孽,居然生了這麼冷血的女兒?
只差沒老淚縱橫的黃傲天激動的吼着,老臉漲紅似中風的前兆,指着大女兒全身顫抖。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大可放心。」人早晚會死,沒什麼好忌諱。
「-……-居然説我是禍害……」他做人有那麼失敗嗎?
「爸,別和小燕嘔氣,你忘了小妹還等你去看她。」黃飛虎説得好像是最後一面,讓一向威風凜凜的黃將軍頓時精神委靡,少了吼人的力氣。
「對,我的小寶貝,我的小糖球,我的心和肝呀!你們幾個加起來都沒她一半窩心。」他的眼眶驀然一紅,聲音中微帶哽咽。
是喔!小妹才是心頭肉,他們是泥中草不配一提。黃家三兄妹好笑的翻翻白眼,做出受不了的表情。
可是為了安撫父親的「悲慟」,他們還是儘量當個孝子孝女順從他,帶他走向太平間……旁的樓梯,轉個彎向右走,急診室三個大字就在眼前。
這間醫院的格局還真奇怪,死人和快死的病人只隔一條走廊,而手術室在地下一樓,他們往上走兩層是普通病房,就在佛堂隔壁。
「小泉呀!我的心肝,-傷得重不重,會不會疼,爸爸來看-……-……你們在幹什麼?!」
黃傲天的悲傷出現岔音,尾音拉長十分驚懼,被眼皮蓋住的老眼睜如銅鈴,臉皮抽呀抽地好不悚然,像變臉的鬼王正受到迫害,嚎聲淒厲。
看着吻得難分難捨的情侶,他居然眼淚奪眶地咬起嘴唇,惡狠狠的盯着膽敢把手放在他女兒胸部的「情敵」,磨牙的聲響讓人懷疑會有牙粉散落,可見他有多恨呀!恨不得把女兒身邊的妖魔鬼怪給斬殺殆盡。
「爸,小聲點,這裏是醫院,請你注意自己的分貝。」別讓人家看笑話。
黃飛燕的勸誡顯然沒讓父親熄火,他依然大嗓門的指着擁抱小女兒的男人狂吼。
「你把手給我拿開,誰允許你碰我女兒來着,瞧你這一身牛鬼蛇神的樣子,你有多遠滾多遠,永遠不許在我面前出現。」他動口還不夠,連手都動,一把揮過去卻被人擒拿在手中。
「爸,他是我男朋友陳文迪,你可以嫌棄他、唾罵他,把他當狗奴才使喚,但我還是很愛他。還有小陳先生,這是我爸黃將軍,麻煩你對他尊重一點,我相信你以後見到他的機會會很多。」
兩個男人較勁似的互瞪一眼,表明看彼此不順眼,不用太刻意介紹,他們一定合不來。
但是為了眼前的小丫頭,就算和敵人共枕也會稍微忍耐一下,畢竟傷者為大,有什麼不快私下解決,沒必要在這個時候起衝突。
反正她是最愛我的,他算什麼。兩人的想法一致,同時鬆開手。
「寶貝呀!讓爸爸瞧瞧-好不好?-年紀還小不急着交男朋友,改天爸爸帶-去紐西蘭玩滑翔翼,別被壞男人騙了。」想拐走我的女兒,他算哪根葱。
「爸,掩耳盜鈴可不聰明,我沒事,不要緊張。我還沒打算嫁人,你不用擔心有人會搶走我。」黃泉失笑地看父親擠走男友,搶了他的位子對她又摟又抱。
當然她知道那男人會小氣的怪她沒原則,可是她又能怎樣,這是她父親耶!她總不能不孝的推開他,大罵他老不修,為老不尊吧!
「那就一輩子不要嫁人,叫-哥哥姊姊養-,他們絕不敢説不。」哼!女兒是他的,誰想都別想染指。
偏心。黃家大姊冷嗤一聲,為老父的天真感到慚愧。
「爸!」他在説什麼糊塗話?!
真是的,他未免寵她寵過頭了,早晚有一天會激起公憤。
「黃老先生,小泉的未來用不着你操心,我錢賺得雖然不多,但還養得起她。」陳文迪冷笑的從他手中搶回主權,將黃泉摟回懷中。
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的黃傲天指着他鼻頭,「我自己的女兒我自己養,不用你插手。」
「死人沒本事養女兒,你不會兩腳一伸也想把她帶走吧!」變態老頭。
「你咒我死……」好呀!他堅決反對他們來往,看他能猖狂到幾時。
「難道你希望你的女兒比你早死?」陳文迪一句冷嘲話語就堵得他説不出話,看得黃家的一干兒女暗笑不已。
其實黃泉的傷並不嚴重,只是子彈劃過表皮而已,因為她沒中槍的經驗而慌張,以為會痛就是餵了子彈,還以為會因此一命嗚呼。
結果縫不到七針,醫生就要她「走」出去,聞訊而來的黃家老爸及親親男友居然威脅醫生要讓她住院治療,把場面搞得難看又誇大,致使許多醫護人員掩笑避開這兩尊大魔神,怕被捉來當「看護」。
而那個爆料的人正靠在病房門口啃蘋果,十分悠閒的拿着產檢結果。
「喂!你們要是咆哮完了,有人託我帶句話給小陳,她是這麼説的--殺手黃泉已被我擊斃,她是日裔美籍的女子薇雅-道格,上官家血案到此告一段落,不再追究。」
「什麼殺手?我家小泉天真爛漫,跟什麼日本婆娘扯不上一點關係。」不知原由的黃將軍大聲説,仇日心結又起。
知情的黃泉和陳文迪相視一笑,小指輕勾流露出甜蜜神情,看得一干來探病的閒人既羨慕又納悶,不解他們藏着什麼秘密沒與眾人分享。
不過,喜歡看人狗咬狗的元兇又添了油、加了柴地助燃,好讓病房熱鬧些。
「黃老將軍,你的女兒不天真了,你沒瞧見她身上種滿草莓,早被你眼前這位先生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什麼?!」
一陣震耳欲聾的咆哮聲穿過白色的天花板,直衝雲霄。挖挖耳朵的李元修走向等候在一旁的丈夫,充耳不聞裏頭乍起的乒乒乓乓聲,反正此處醫療設備齊全,皮厚肉粗的小陳打不死,剛好可以順理成章的和他的小女友住同室。
哼!敢瞞着她真實身份,活該被痛毆,她絕對不會同情死有餘辜的傢伙。
而在醫院旁的花圃,有個美麗的女子正仰頭看着吼聲連連的病房,落寞的黯然神傷,她的初戀伴隨着仇恨塵封在記憶裏,從今以後不再提起。
「死小陳,叫你掛一幅遺相你又給我摸到什麼地方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幹什麼齷齪事,把手給我離開黃泉的身上,控制好你下流的下半身,我會扣扣扣……扣你的薪水,直到你開始長腦為止。」
李元修的吼聲如驚悚的鬼片急傳而來,猛一心驚的陳文迪趕緊放過懷中的上等好肉……呃,是小朋友,身子一僵地四下張望。
明明沒那麼孬種的,殺人的手不知結束多少條人命,他要誰死,誰就活不過日出,黃泉路上幽魂如織,不見他驚魂夜敲門。
可是以拳頭當家的老闆一吼,他就忍不住的瑟縮一下,非常沒出息的當起死奴才,對她所下的命令必恭必敬,不敢有一絲違抗。
「小陳」當久了都忘了狂佞的本性,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他低頭看了看兩頰染霞的小女友,輕笑地在她唇上一啄,「等我一下,我先去工作。」
「嗯。」黃泉臉紅的一點頭,好奇老闆要他掛什麼畫。
當陳文迪把前些日子不慎摔破,又重新裱框好的老相片掛回原處,她忽然咦了一聲。
「怎麼了?」他問,
「這個婆婆我好像見過。」很面熟。
他哈哈一笑,「怎麼可能,前任民宿主人已經死了很多年,-不會是見鬼了吧!」
他原本是順口開玩笑,沒想到她表情忽地一變,緊捉他的手。
「我……我真的見鬼了。」就是她,那天晚上她以為來泡湯的婆婆。
「嘎?!」
兩人的視線同時看向牆上的相片,框框內的老婦人忽地一眨左眼,緊閉的嘴角往上一彎似在微笑,
沒錯,真的有鬼。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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