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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狂人將軍

    安歌人提供的資料,的確十分有用,當羅開在聽到當時聚會的十一個人的名字之際,他就想到了十分重要的一點:一共十一個人,在過去的十年中,陸續有人去世,現在還生存的,只有兩個人了!

    羅開攤開了一張紙,把十一個人的名字,全寫在上面。由於全是名人,死的時候,都是相當轟動的新聞,所以不必再去查什麼資料,就可以知道是怎麼死的。九個人,死因各不相同,最早去世的,則是希臘船王奧納西斯,死於自然。

    把已經死了的人名單列出來,也很有意義,尤其是研究他們的死因,但可以慢一步,先看活着的:十一減去九,還活着的兩個人:

    卡爾斯將軍

    康維十七世

    卡爾斯將軍!

    十一個人的名字列在一起的,這個名字並不特別突出,三個國家元首中,他的國家最小。

    但只剩下兩人的名字之後,卡爾斯將軍的名字就令人有怵目驚心之感!

    這個舉世公認是“狂人”的將軍,統治着一個非洲國家,有豐富的鑽石資源可以供他揮霍,他是世界上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恐怖活動的支持者,野心大到了滑稽的程度——誰都知道他的野心無法變成事實,可是他仍然鍥而不捨地在進行。

    卡爾斯將軍的國度中,還有一位女將軍,是那個國度的靈魂。誰都知道,卡爾斯將軍是名義上的國家元首,但真正令這個國家在運作的,卻是黃絹女將軍!

    羅開也知道,黃絹女將軍,和一位極富傳奇性的人物,原振俠醫生,有十分不尋常的感情。

    如果十年之前蠍子島的那次會議,曾有卡爾斯參加,那麼,事情就一定比想像的更嚴重,極可能和整個世界局勢有關——普通的事,引不起狂人卡爾斯將軍的興趣,起碼要有一個國家可以供他併吞!

    離那個會議已經十年過去了,在這十年間,曾有什麼大事發生過,可以和這次會議聯繫的?

    羅開盯着那兩個名字看,皺着眉,安歌人柔軟的身體一直偎依在他的身邊,她的“身體語言”是不住地挑逗,適當而令得被挑逗者心曠神怡,但多少不免分神,不利於集中精神思考。所以,羅開把她一雙“頑皮”的手,輕輕握在手中,放在唇邊親着:“那次蠍子島神秘會議,精確的日子,你還記得?”

    安歌人向他望來,微仰着頭,她的眼珠是一種神奇的銀黃色——只有最稀有的波斯貓,才會有這種顏色的眸子,她誘人的嘴唇掀動,立時回答了羅開的問題:“一九七七年三月二十五日到三月二十八日。”

    羅開陡然震動了一下,坐直了身子,雙手捧住了安歌人的雙頰,眉心打結:“在那三天中……好像有一椿大事發生——我是指,發生的事,至少是世界各大通訊社的頭條新聞!”

    安歌人現出佻皮的神情,顯然她早已知道那是一件什麼事,她用手指抵着羅開的鼻尖:“你仔細想一想,應該可以想起來!”

    羅開笑:“我並不習慣記資料,人腦的主要功能是思考,資料,可以交給電腦去儲存。”

    安歌人欠了欠身子,在他的眉心親了一下:“那一年三月二十六日,發生了自有航空史以來——”

    羅開被她一提,自然立即想了起來,他手指相叩,發出了“得”地一聲:“是了,兩架七四七航機,在西班牙以南的特納利夫島上相撞,五百……”

    安歌人接口:“五百八十一人遇難。”

    羅開不再説什麼,微昂着頭,眼珠凝止不動,整個人看來,像是一尊石像一樣。安歌人和羅開在一起相當久,自然知道,他在沉思的時候,就是這種神態,她開始還很想頑皮一下,用手把他的眼睛遮起來,但終於只是伸了伸舌頭,怕羅開生氣,不敢亂來。

    羅開想了好幾分鐘,才自言自語:“好像很難把兩椿事聯繫起來!”

    安歌人笑,聲音輕柔之至:“簡直一點關係也沒有!”

    羅開搖頭:“很難説,那宗空難,事後調查,專家都説絕沒有發生的理由——天氣良好,視野清晰,雙方的機師都經驗豐富之極,所以,當時並不排除有遭到破壞的可能性!”

    安歌人聳了聳她渾圓瑩白的肩頭:“找不出證據!”

    羅開悶哼:“破壞得太徹底,證據也全部消失了——對了,至少有一點,可以聯得上!”

    安歌人睜大了眼睛,想不出羅開有什麼方法。可以把那次會

    羅開揮着手:“首先在你的腦中,寫上卡爾斯將軍的名字!”

    安歌人眨着眼,認真地點頭:“寫下了!”

    羅開道:“再寫上破壞、恐怖行動。”

    安歌人點頭:“也寫上了,對,那和卡爾斯將軍分不開,等於是他的全部行為!”

    羅開道:“這就是了,再寫上空難,三者之間,可以劃上等號!”

    安歌人一雙妙目,註定了羅開,眼神之中,滿是笑意,可是又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氣,羅開忍不住在她雪白的玉臀上;輕輕打了一下,打得雖輕,可是卻又發出了十分清脆的“拍”的一聲,加上安歌人的嬌吟聲,剎那之間,滿室生春!

    羅開笑罵:“想笑就笑,不過必須講出好笑的原因!”

    安歌人忍不住笑得身子顫動,乳波炫目:“那太牽強了,我可以舉幾百個這樣的‘聯繫’——飛機上有酒,那次秘密聚會中自然有酒,可以劃上等號。”

    羅開還是認真地想了一會,才道:“好,現在證據不足,不過把卡爾斯和破壞聯在一起,總是對的。”

    安歌人雙手勾住了羅開的脖子,膩聲道:“參加那次神秘會議的另一個國家元首,是北也門的元首哈姆迪。”

    羅開“啊”地一聲,捧住了安歌人,在她的唇上,熱吻了一下:“對!哈姆迪在同年十月,被身分不明的刺客刺死,刺客一直未曾找到!這又是一宗恐怖事件。卡爾斯將軍有組織整個阿刺伯聯盟的野心,哈姆迪上校也是個野心分子,未必會同意——”

    他講到這裏,忽然搖了搖頭:“這,至多説卡爾斯行兇,無法證明和那次會議有關!”

    安歌人嘟着嘴:“哈姆迪是會議的參加者,北也門又不是什麼重要的地方,為什麼那麼神秘的會議,要由他來參加?”

    羅開本來想打趣她:“當年你費盡了心機都問不出,我如何知道?”

    但是他想起安歌人對這椿事十分耿耿於懷,所以並沒有説出來,反倒又愛憐地親了她一下:“那次會議期間,有一次神秘的空難,會後十個月,一個與會者遇刺——”

    安歌人揚眉:“如果你要把會議和災難連在一起的話,還可以有許多,另外有兩個與會者,也死於意外,都是車禍。”

    羅開皺着眉:“十一個人,去了九個,時間只不過十年,也算是一種相當奇特的現象——無論如何,康維十七世既然首次露面是在那次聚會,必然有人介紹過他真正的身分,現在,知道的,只有卡爾斯將軍一個人了!”

    羅開説到這裏,向安歌人望了一眼,安歌人扒在羅開的肩上,吃吃地笑:“別派我去,我沒有辦法,蜂后王國派過人去,失敗了,原因是將軍對女人,根本……”

    她笑得身子發軟,羅開揚眉:“不會吧!誰都知道他和那位女將軍的曖昧關係!”

    安歌人笑得喘氣:“正因為他有這個毛病,所以大權才會落到女將軍手中!”

    羅開算了一下:“十年前,卡爾斯將軍還未曾認識那女將軍,會議的秘密,如果關係重大,他也就不會向她透露,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向他本人詢問。”

    安歌人道:“他怎肯説給你聽?而且……值得嗎?只要你不去參加那個宴會,你和康維十七世之間,就一點關係也沒有!”

    羅開一揚眉:“我認為,已有人向我進行了挑戰,我就必然應戰!”

    有挑戰,必然應戰!這正是他,亞洲之鷹羅開的信條之一,需要絕對遵守,不能違背!

    安歌人的聲音中充滿了酸意:“就是為了你那個寶貝接了他的請帖?”

    羅開向安歌人簡單地解釋過他想知道康維十七世資料的原因,安歌人自然也知道羅開有一個千依百順,又美麗得完美的燕豔,所以神情語氣中,有一股説不出來不自在的意味。

    羅開淡然一笑:“我是想不透他究竟有什麼目的,不可能僅僅是湊巧!”

    安歌人道:“或許,恰好只是湊巧?”

    羅開捧住了她的腹,把她一下子抱了起來:“那麼,見識一下康維十七世的宴會,也是好的!”

    安歌人粉拳如雨落下,羅開託着她打着轉,在她的嬌喘聲中,兩人一起倒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羅開離開時,安歌人還睡得十分沉,羅開留下了一張字條:“謝謝你的資料,再聯絡。”

    他急於離開,是他實在想知道康維十七世的資料,也就是説,他需要通過一項十分特別的安排,和卡爾斯將軍見一次面。

    和卡爾斯將軍見面,是不是會有結果,他也沒有把握,但見總是要見的。

    羅開已經考慮過,要和卡爾斯將軍見面,可以通過兩個途徑進行。一個是經由蘇聯高層的安排——由於某種極複雜的原因,羅開和蘇聯情報高層有了奇特的關係,而卡爾斯將軍的許多武器供應,來自蘇聯,自然可以通過這條途徑來安排。

    (羅開和蘇聯情報高層奇特的關係,開始於“飛焰”這個故事,那是“亞洲之鷹故事之九”。)

    不過羅開並不願意大和蘇聯情報高層接近,而且,通過這樣的途徑,安排見面,似乎太大陣仗,會使神經質的卡爾斯將軍,產生抗拒感。

    那麼,只好採取第二個途徑了。

    第二個途徑,羅開準備先和有“天下第一冒險家”之稱的衞斯理聯絡——他和衞斯理,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是雙方投緣,這一點,他可以肯定。

    通過衞斯理,找到原振俠醫生,再通過原振俠醫生,找到黃絹女將軍,只要黃絹女將軍肯答應,他就可以順利見到卡爾斯將軍!

    雖然曲折了一點,但是進行起來,也不是十分困難。

    當然,憑他的身手,也可以直闖進去,不過那是下下之策——就算見到了將軍,他肯對一個明顯敵對的人透露秘密?

    離開了巴黎,羅開到了倫敦——他需要頻繁的電話聯絡,而法國的電話服務,差到不像是一個工業先進的國家!

    羅開在倫敦的郊區,也有幢十分精緻的小房子,平時由一雙老夫妻料理,那雙老夫妻只知道他們的主人,是一個性子古怪的東方富豪。那幢小洋房位於由倫敦到劍橋去的公路之旁的多幢小洋房之中,並不特別起眼,自然也沒有人知道它屬於大名鼎鼎的亞洲之鷹所有。

    那老夫妻一看到羅開,大是高興,忙去準備食物,羅開進了書房,定了定神——他對於要打電話給衞斯理,也頗有一點緊張。

    電話接通,他聽到一個十分柔和動聽的女人聲音:“衞斯理不在,啊,你是羅開先生,亞洲之鷹?我是白素。”

    羅開自然而然,“啊”地一聲:“衞夫人!”

    白素的聲音,聽來又懇切又誠摯:“找衞有什麼事?他到芬蘭去了。”

    羅開略想了一想:“衞夫人,請你……對不起,我想見卡爾斯將軍,本來想請衞斯理轉請原振俠醫生,再……”

    羅開有點不好意思,電話那邊,白素傳來了諒解的聲音:“再轉託黃絹!”

    羅開十分愉快:“正是這個意思。”

    白素笑聲悦耳:“只要原醫生肯和黃絹聯絡,我相信沒有問題,你現在在——”

    羅開忙道:“倫敦,電話是——”

    白素又道:“我會請他們和你聯絡!”

    羅開連聲道謝,放下電話,吁了一口氣,忽然想起:衞斯理到芬蘭去幹什麼了?在衞斯理的身邊,永遠有那麼多稀奇古怪的事,這次又不知道是什麼?

    羅開絕未曾料到,“他們的聯絡”竟然來得如此之快,他還正在想着那次和衞斯理見面的情形,至多不過十五分鐘,電話鈴響起,他聽到了一個也極其動聽,但是和白素的那種柔和誠懇卻截然不同,充滿了剛碩和自傲——聲音有時很能表現性格,羅開一聽就知道那是一個十分自我中心,又有着極大野心的女人,所以,他也立即知道了那是什麼人。

    聲音説:“亞洲之鷹?要見卡爾斯將軍?”

    羅開半秒鐘也沒有想,就回答:“是,黃將軍!”

    電話是黃絹打來的——羅開自然立刻可以知道,白素立即找到了原振俠,原振俠也找到了黃絹。雖然要聯絡的幾方面,有的在亞洲,有的在歐洲,可是現代通訊技術的進步,使大涯即咫尺!

    黃絹居然笑了一下,想來是由於羅開一下子就知道了她的身分的緣故。她對羅開極客氣:“我可以安排,嗯……本來不應該問,可是如果知道了,安排起來,會比較容易!”

    羅開也極禮貌:“請問。”

    黃絹十分直截了當:“會面的目的是——”

    羅開吸了一口氣:“真的十分抱歉,太複雜了,説不明白!”

    黃絹的聲音中略有不快——這在羅開的意料之中,但羅開必須如此,他知道,自己要在卡爾斯將軍口中套出來的秘密,必須要在對方全元提防的情形之下,才能得到,若是一有了防備,那就決不會透露!所以他寧冒得罪之險。不過黃絹也極有風度,多半是因為亞洲之鷹羅開,畢竟不是等閒人物之故。

    她道:“好,你準備什麼時候?”

    羅開笑:“自然越快越好!”

    黃絹略沉吟一下:“三小時之後,機場會有外交專機,供閣下使用。”

    羅開想不到黃絹的安排,竟然如此妥善,他答應,道謝,放下電話,才想到:接受了人家這樣的好處,自然欠下了人情,那充滿野心的女將軍,自然是安排好了,要他接受好意的!

    時間不是很多,但也足夠使他享用了地道英國風味的一餐,然後,到機場,兩個衣冠楚楚的外交人員迎上來。領着羅開,登上了外交專機,專機立即起飛,羅開在機上閉目養神,也小睡了片刻,又接受極精美的食物和好酒,機上的女侍,是一個有着蜜一般皮膚,雙腿修長的阿拉伯女郎,笑容燦爛得如同盛放的花朵!使得整個旅程,都愉快之至。

    飛機越過一片沙漠,降落在沙漠邊緣的機路,羅開已經看到,一輛吉普車,疾駛而來,車首有一面旗子,迎風招展,那是將軍的旗幟,車上,駕駛員之旁,是全副軍裝的黃絹!

    羅開以前並沒有見過黃絹,但還是一眼就可以認出她來,她短髮,美麗,雖然隔得還遠,可是那種懾人的氣度,卻已可以強烈地感覺得出來。

    羅開沒想到黃絹會親自來機場迎接,他更沒想到,他一下機,黃絹迎了上來,一握手,黃絹就道:“將軍在等你,我送你去!”

    她一揮手,原來的駕駛員一躍而下,黃絹上了駕駛位,羅開坐在她的身邊,吉普車立時以極高速度,向前駛去。

    車速高,又不是行動在正式的公路上,不免有些顛簸,黃絹抱歉地道:“對不起,我們這種小地方,沒有像樣的公路!”

    羅開笑了一下:“是不為也,非不能也!”’

    他忽然掉了一句古文,黃絹自然明白羅開的話中,略有諷刺的意味,是説卡爾斯將軍,把大量的金錢,花在支持恐怖活動上,而不理會國計民生。

    她淡然一笑,忽然又換了一個話題:“將軍的日常事務,都由我在料理,所以,如果閣下有什麼特別目的,其實和我説也是一樣!”

    羅開嘆了一聲:“想從將軍那裏,打聽一個人的來歷。”

    黃絹忍不住向羅開望了一眼,想從羅開的神情上,判斷他的話是真還是假。羅開真的是想如此,黃絹看到的,自然是十分真棘的神情。

    她揚了揚眉:“真料不到;那個人是——”

    羅開笑:“那個人在社交界十分出名,他的名字是康維十七世,他的三年一度宴會——”

    黃絹更驚訝:“是,我不久前才接到請帖,説是可以邀請一個伴侶一起去參加!”

    羅開點頭,黃絹這樣身分,自然有資格參加康維十六世的宴會了,他也相信,黃絹既然接到了請柬,那自然多少會對康維十七世的來龍去脈,作過調查,所以他立時道:“沒有什麼結果?”

    兩個聰明人之間的對話,可以略去大段沒有作用的廢話,而又使對方明白,黃絹點頭:“是,查不出什麼來,閣下可能弄錯了,卡爾斯……他怎會知道康維十七世的來歷?請柬甚至不是給他的!”

    羅開一見黃絹就知道,和這樣的一個女性為敵,決不會是愉快的事,而且,能不能自卡爾斯口中套出秘密來,黃絹也可以起極大的作用,所以他並不打算對黃絹有任何隱瞞。

    他直視着前面的沙漠,聲音平直:“卡爾斯將軍只怕是世上唯一能知道康維十七世來歷的人了!”

    黃絹作了一個驚訝的神情,陡然把車子轉了一個彎,又駛出了幾百公尺,在一個相當高的上牆前,停了下來。這種土牆,看來是專供沙漠中的旅人避風之用的!

    黃絹停下了車,雙手按在駕駛盤上,略想了一想,掠了掠頭髮——她的頭髮很短,這掠發的動作,還是她以前長髮及腰時養成的。

    她的聲音,聽來也很平淡:“看來,他並不是什麼都對我説了!”

    羅開現出了一個嘲弄的笑容:“若是有什麼人對你説他什麼都對你説了,那麼,這個人一定對你在説謊!”

    黃絹仰頭笑了一下:“真是,那麼簡單的道理,我早就該明白!”

    羅開沉聲:“我是不是該將我所知的告訴你?”

    黃絹作了一個“由你的意思決定”的手勢,羅開揚了揚手:“將軍和康維十六世的第一次見面,在十年前——”

    他把那次蠍子島神秘會議的經過,和事後蜂后王國的調查經過,都向黃絹説了一遍。説完之後,他才道:“將軍會不會等得急了?”

    黃絹悶哼:“讓他去等!”接着她又問:“一點概念也沒有?”

    羅開搖頭——當然一點概念也沒有,這正是他要和卡爾斯見面的原因!

    黃絹沒有再説什麼,又發動了車子,她雖然駕着車,但卻也可以在她陰晴不定、變化複雜的神情之中,看出她正思潮起伏,不知在轉着多少念頭,等到前面已隱約可以看到許多軍用大卡車和營帳時,黃絹才道:“十年後,他的腦中,還有着那片金屬片!”

    這句話,聽得羅開莫明其妙,他對這句話不是完全沒有印象,而是聽説過,應該和一件十分離奇的事發生聯繫,可是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

    黃絹向他望了一眼:“你沒聽説過?某一個星體的外星人,為了研究地球人的思想行為,曾選定了一批地球人,作為抽樣調查的對象!”

    被黃絹一提醒,羅開想起來了:“聽説過,異星人運用人體內的金屬成分,使得它們在人腦裝一片金屬片——卡爾斯將軍是其中之一?”

    黃絹點頭:“他自稱‘天人’,又自以為是真神派來的使者。”

    羅開皺着眉:“可是,又聽説這種調查工作已經結束了,再也不會有腦中有金屬片的地球人!”

    黃絹道:“那是六年前的事!”

    羅開陡然震動,他明白黃絹想説明什麼了!十年前,卡爾斯將軍的腦中有金屬片,是異星入選定的調查研究的對象,當時除了他之外,還有很多人,情形和他一樣!

    黃絹是在説,蠍子島上的聚會,與會者都是腦中有金屬片的“天人”!

    羅開早就聽説過,作為被調查研究的對象,異星人會通過金屬片的作用,使他們特別出色,有着體能上和智慧上非同凡響的突出,在蠍子島上聚會的那些人,都不是普通人!

    問題是,似乎並沒有任何事實,説到“天人”之間互相有連繫,他們似乎不可能知道對方的身分一旦如果由異星人來主持,那麼,把一些腦中有金屬片的“天人”聚在一起,又是輕而易舉的事了!

    剎那之間,羅開的腦際,紊亂之極,他想進一步問,卻聽得黃絹道:“到了,羅開先生,無論如何,請不要傷害卡爾斯將軍!”

    羅開答應着,吉普車已駛過了顯然擔任着警衞任務的幾輛大卡車,來到了一座很宏偉的篷帳之前停下。

    在他們一起落車時,黃絹低聲道:“我們的事,以後會有機會討論!”

    她説着,拍了三下掌,立時有兩個身形高大的阿拉伯女郎,自帳篷中走出來,撩開了門幕,神態十分恭敬地請她和羅開進去。

    羅開心知這兩個女郎,一定是著名的,卡爾斯將軍的女侍衞,每一個女侍衞,都受過嚴格的武術和軍事訓練,別看她們個個貌美如花,體態豐滿誘人,但有不少人曾發誓説,寧願惹得一頭母豹發怒,也不要令得卡爾斯將軍的女侍衞生氣!

    而黃絹,正是那隊女侍衞的首領!羅開更覺得自己一上來,就對黃絹絕不隱瞞的決定是對的!

    進了帳幕,就看到卡爾斯將軍,他正張開手,黃絹向他走去,來到他的身前,卡爾斯將軍擁抱她,她側過臉去,讓他在頰上輕吻了一下,就立刻後退,伸手向羅開:“這位,就是著名的冒險家,亞洲之鷹,羅開先生。羅開先生最近,有極高的榮譽:獲蘇聯國家安全局授以‘永遠的好朋友’的稱號!”

    自從獲得這個稱號以來,羅開本身並不覺得有什麼光榮,也是第一次被人在他人面前介紹出來。想不到在卡爾斯將軍面前,這個介紹,還真的十分有用!

    本來,卡爾斯神態倨傲、冷淡,一副愛理不理的神氣,可是這時,立時臉泛笑容,前倨後恭之至,握着羅開的手,連搖了三四下才放開。

    坐下之後,女侍衞端來一種香味濃烈之極的烈酒,味道和西藏的青稞酒十分接近,西藏高原是羅開長大的地方,喝着這種烈酒,對他來説,很有親切感,所以,他一口氣就連喝了三杯——捧着酒壺在一旁的女侍衞,每當他喝乾一杯,就立刻替他斟滿。

    卡爾斯將軍也喝了三杯,神情極高興,臉色發紅:“能一口氣幹三杯這種烈酒的外國人,我常對自己説,都可以為朋友!”

    羅開維持着笑容,心中在想,我可不要和你做朋友!

    黃絹自然知道自大到發狂的卡爾斯在他人心目中的形象,她皺了皺眉:“羅先生來,是想向你問一件往事,如果你還記得!”

    卡爾斯指着自己的頭,現出十分驕傲的神情,向羅開望來。

    羅開沉聲:“十年前,將軍和一些人,曾在希臘船王的蠍於島上,有過一次聚會——”

    羅開才講到這裏,卡爾斯就霍然起立,盯着羅開看,他有着和石頭一樣的眼神(這一點,羅開也不遑多讓),與其説他這時的神情是震驚,倒不如説他感到了極度的訝異。

    接下來,他用十分迷惘的聲音説:“是,是有這樣的一次聚會!”

    黃絹目光如冷電:“當然是很重要的一次聚會,不然不會從來也未曾提起過!”

    黃絹的話,尖鋭之極,咄咄逼人,可是卡爾斯將軍的反應,奇怪之極,他不感到窘,也不發怒,只是神色更加惆然,他竟順着黃絹的語氣:“是啊,一定極重要,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重要人物聚在一起,北也門的哈姆迪上校也在!他後來叫人給暗殺了。所以,加強保衞工作,十分重要!”

    他説到後來,扯了開去,簡直有點語無倫次,如果不是確知他真是卡爾斯將軍,一定會把他當作一個智力極低的人!

    黃絹和羅開互望了一眼,神情都充滿了疑惑。羅開曾假設過種種可能出現的情況,他也都有應付的方法,可是他卻再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反應,一時之間,他也不知如何才好。

    黃絹悶哼了一聲:“舉行了三天會議,討論了一些什麼?”

    卡爾斯將軍快速地眨着眼,對於黃絹這個開門見山,直接之極的問題,有不知如何應付才好的神態——他雖然不想回答,但是又不知如何敷衍和掩飾,他同時也知道如果不回答的嚴重後果,因為黃絹臉上的神情,已經十分難看,那使她原來極其美麗,這時看來,也殊乏美觀,卡爾斯將軍竟然完全不知所措了,像一個闖了大禍的小孩!

    在他無意識地揮手,不斷地眨眼時,黃絹又接連發出了幾下冷笑聲,每一下冷笑,都令得卡爾斯將軍手足無措的程度,大在增加!

    (羅開在才一見黃絹時,也很震驚於她的美麗和氣派,同時,也感到可惜和奇怪——那麼出色的美女,理應和原振俠醫生在一起,怎麼會和卡爾斯將軍這樣臭名昭彰的人,用那種曖昧的關係在一起!)

    (現在,羅開看到了這種情景,他明白了:黃絹是這個國度實際上的掌權者,能得那樣的權力,把卡爾斯這樣的狂人,憑一聲責問,幾下冷笑,就弄得手足元措,這自也是十分愉快的事!)

    卡爾斯將軍斷斷續續開始説話,他説的話很怪:“那次聚會……我怎麼會參加的!我根本不認識奧納西斯……對了,我聽到……感到會有這樣的聚會,非去不可,是有人告訴我?不……可是我感到……”

    他説到這裏,黃絹和羅開,已經暗自心驚:他們猜測的,竟然是事實!

    卡爾斯和其他聚會者,都不知道何以要去參加聚會,但竟然有了那樣的聚會,那當然是由於他們全受了某種力量的影響之故。

    他們全是腦中有金屬片的“天人”!

    異星人通過他們腦中金屬片的作用,使他們感到,非去參加那次聚會不可!

    那次聚會的發動者,是異星人!

    那就更使人想知道聚會的目的是什麼了!

    這時,卡爾斯又高聲叫了一聲,更證明了他們推測的正確性。

    卡爾斯陡然像叫口號一樣地叫:“我有超感覺,我是超人!我是真神的使者!”

    他叫了幾聲,自信心恢復了許多,挺直了身子,又有了不可一世的神態。

    黃絹冷笑一聲:“你還記得自己曾是抽樣調查的一份子?那當然更應該記得被人驅使去參加那次聚會,是為了什麼?”

    卡爾斯大聲抗議:“我不會被任何人、任何力量所驅使,是我知道我非去不可!”

    羅開道:“怎麼都好,會議的目的,你不記得了?”

    卡爾斯再一挺胸:“當然記得,介紹了一個叫康維十七世的人,給我們認識!”

    羅開聽出卡爾斯的話中,有相當可疑的成分,所以他疾聲問:“誰介紹?”

    通常,一次聚會,若是有陌生人需要介紹給與會者認識,自然由主人介紹。可是卡爾斯沒説誰是主人,聚會雖然在船王的島上,可是看來,聚會的主持人不是他,而是令得那人“自動”去參加聚會的異星人!

    果然,羅開一問,卡爾斯又現出惘然的神情來,説話也遲疑起來:“誰介紹?我……聽到有人介紹他,可是……沒有什麼特別的人,只是知道……有人在介紹他!”

    羅開和黃絹同時吸了一口氣——又是利用腦中的金屬片,去使與會者感到!他們知道了一個事實:康維十七世,和那個異星人有關!

    羅開心中陡然升起了一個疑問:難道康維十七世,就是長久以來,對地球人進行研究的那個星體上的高級生物,用人的形體生活在地球上?

    黃絹顯然也想到了同樣的問題,所以神情也就古怪得可以。

    卡爾斯將軍還在繼續着:“他站在我們中間,身形高大,這個人,我再看到他,一定可以認得他……對了,介紹……是要我們……”

    他講到這裏,竟然露出了驚恐之極的神情,甚至他看來黝黑的皮膚,竟然也變成了異樣的蒼白,他突然住口,深深吸氣,然後,用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靜語氣道:“我不能再説了!”

    黃絹自然不肯就此罷休:“因為有過惡毒的咒語,説了就會發作?發作了就會慘死?”

    黃絹在諷刺他,可是卡爾斯將軍竟十分肯定,立刻回答:“是!”

    剎那之間,帳篷中的氣氛尷尬到了極點。卡爾斯將軍顯然很久沒有在黃絹面前,用那樣斬釘截鐵的口氣説過話了,當他這樣説了之後,他向黃絹望去,黃絹轉過頭去,並不看他,他像是自己在向自己解釋:“我還不想死,所以……不能説!”

    羅開不禁苦笑,因為若是卡爾斯為了怕“慘死”而不肯透露那次聚會的內容,那麼,根本沒有什麼其他的力量,可以迫他説出來!

    卡爾斯將軍又提高了聲音道:“別的人……陸續死亡,一定是他們曾違反過誓言,我不會那樣做!”

    黃絹的神情,完全回覆了常態——那自然是她也知道,再對卡爾斯施加壓力,絕不會有用之故,所以,她不再追問,走向他,在他肩頭上輕拍了兩下,並且主動地把她的身子,向他輕輕靠了一下:“不要説,我也不想你慘死,那次聚會沒有什麼大不了!康維十七世這個人也沒有什麼大不了,你才重要!”

    卡爾斯將軍呼了一口氣,神情十分感激,但是他卻又口唇掀動,像是對黃絹的話,略有不同意之處,可是卻沒有説什麼。

    羅開的觀察力,十分敏鋭,卡爾斯將軍的這種神情,自然逃不過他的眼光,他立時想:他不同意的部分是什麼呢?看來只有一點:他認為康維十七世比他重要?然而這和卡爾斯自大的性格,又十分不合,除非康維十七世的來頭太大,大得連他也感到自卑!

    黃絹後退一步,向羅開望來,羅開立時道:“關於那次聚會……”

    卡爾斯立時打斷了活頭:“我再也不想提及那次聚會,再也不想!”

    羅開的聲音聽來相當冷:“你不説,我可以去問康維十七世。”

    羅開這樣説,就整件事發展到現在而論,應該十分正常,並沒有什麼不對——康維既然也參加了那次聚會,就自然知道內容,也就有可能透露,那有什麼不對?

    可是,卡爾斯將軍的反應,奇特之至,他聽了之後,先是一怔,像是根本不明白羅開在説什麼,接着,他陡然轟笑了起來。

    一面笑,一再指着羅開,像是羅開剛才説了一個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話!

    這不但令得羅開莫明其妙,在他和黃絹迅速交換了一個眼色之後,他也知道,黃絹也同樣莫明其妙。卡爾斯笑得彎了身子,又直起身來,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才叫道:“你可以試試去問他!”

    羅開思緒十分紊亂,所以他沒有説什麼,維持着禮貌:“多謝你的接見,我想沒有什麼可以再打擾閣下的!”

    卡爾斯點頭:“歡迎你常來,你能得到‘永遠的好朋友’這種稱號,一定很不簡單!”

    羅開攤開手:“也沒有什麼,不過生性喜歡冒險!”

    卡爾斯將軍忽然説了一句充滿智慧的話,他指着羅開:“人人都喜歡冒險,可是千萬別對任何事情都尋根究底,有許多事,知道了,弄明白了,還是比不清楚不明白的好!”

    這一番活,倒令得羅開肅然起敬:“是,十分感激你的忠告!”

    (羅開心中想:卡爾斯能夠長期在權力寶座之上不倒,他的所作所為,令得地球上許多人頭痛,總多少有點道理的!)

    (那麼,自己是不是應該聽他的勸告呢?)

    卡爾斯將軍神情也很高興,黃絹道:“我送貴賓離去,你還要接見一個聯合國的代表!”

    卡爾斯點頭,又在那張寬大的安樂椅上,坐了下來。黃絹和羅開離去,開始,兩人都不出聲,仍由黃絹駕車,駕駛出了八公里之後,羅開才先説道:“當年,那個物體調查地球人的星體,叫什麼星?”

    黃絹在幾秒鐘之後才回答:“不知道,只知道有這樣的一個星體,名稱有什麼關係?”

    羅開道:“沒有關係,現在可以肯定的是,康維十七世,和那個星體有關。”

    黃絹揚眉:“異星人?”

    羅開深深吸了一口氣:“可能,但也可能和異星有特殊的關係——我雖然不能在將軍口中知道什麼,但已經有相當大的收穫了!”

    黃絹沉吟片刻:“為什麼你一提到可以去問康維,他就大笑?”

    羅開想了一想:“或許,那次聚會的內容,就和康維的秘密有關,沒有人會泄露自己的秘密,所以他就覺得我的話好笑!”

    黃絹對羅開的解釋,不是很滿意,可是又想不出別的解釋來,她把車子開得飛快:“康維似乎沒有什麼活動,三年一次的盛會,大家也樂於參加,沒有什麼意外,為什麼他那麼害怕……他不算是什麼英雄,可是也很少那樣害怕的!”

    羅開也有同感:“他甚至認為與會的十一個人,有九個人在十年內陸續死亡,都是由於泄漏了會議內容的結果!”

    黃絹皺着眉:“當年蜂后王國用盡方法,也探聽不出秘密,我看不會有人敢泄露聚會的內容。”

    羅開也感到十分疑惑:“或許那是在無意之中,説了一句兩句,所以遭了禍!”

    黃絹疑然:“是什麼力量,這樣神通廣大?難道真是惡毒的咒語?”

    羅開嘆了一聲,他想起在離開地球若干距離的“觀察地帶”,地球人比較起許多外星人來,實在太落後了!

    (自然,地球人也有可能比許多外星人進步,但比起能來到地球的外星人,一定落後,因為人家已經來了,地球人只不過踏足自己的衞星而已!)

    羅開心情沉重,“一定真是咒語,那個星體上的人,就有力量令人隨時死亡!”

    黃絹半晌不語,在那片刻之中,她想起自己若干年前,和原振俠認識,兩人一起涉險,對抗的就是那股異星力量,那一段生活,成為她和原振俠之間,一生不能磨滅的印象!也像她認識了卡爾斯將軍,改變了她一生的命運!

    若果在事隔幾年之後,又要和這股異星力量打交道,那不知會有什麼結果?

    羅開知道原振俠和黃絹之間的事,也料到她這時,正在想些什麼——女性,也只有在懷緬一直深藏在心底深處的戀情時,才會有那種悠然神往的神情。

    所以,羅開並不去打擾她,只是在她想得實在太出神,車子左搖右擺時,他才伸手扶住了方向盤,黃絹也就如夢中驚醒一樣,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想起了一些往事!”

    羅開淡然置之:“難免的!”

    黃絹伸手掠發:“那個宴會,你是一定要去的了!”

    羅開點頭:“是,好奇心一發,簡直不可遏止!”

    車子已經駛迸了機場,黃絹側着頭:“好,到時見!”

    羅開下車,又上了那架外交飛機,黃絹在車上,和他揮着手。

    當飛機起飛,羅開舒服地平躺着,手中緩緩轉動着芬芳的美酒時,他心中想:此行,可以説大有收穫。不但結識了黃絹這樣奇特的女性,而且對康維十七世的來歷,多少有一點線索。

    不論他本身是如何,他定然和那股外星力量有關!

    異星力量把他,在十年前介紹給十個十分出色的地球人,目的是什麼?

    康維的活動,看來並不驚人,是不是在等待機會?

    異星力量已經放棄了對地球人的思想行為的調查研究,康維在目前,又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

    三年一度的宴會,如果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那麼,目的是什麼?

    問題一個疊一個,可是都沒有答案,本來,這些問題,卡爾斯將軍縱使不能全部解答,總也可以使一小部分的謎被解開,可是他又絕不肯説!

    當羅開決定拋開一切,不再去想,好好休息一下時,已經過了一小半的旅程,飛機正在地中海的上空,時間接近午夜、羅開打了一個呵欠,伸了一個懶腰,站起來,準備走向卧牀。突然之間,機上的三個侍應人員,發出了一下驚呼聲——應該説,三個侍應人員,和羅開一起發出一下驚呼聲。

    而飛機在這時候,也震動了片刻,顯然在駕駛室中的人員,也感到了震驚——在駕駛艙中的是正、副駕駛和飛行工程師。整個飛機上,一共七個人,都在同時,感到了無比的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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