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面想,一面搖着頭。
那人道:“是與我作對,沒有好處┅┅”
我不等他講完,便道:“少廢話,你帶我去參觀這個分支所的設備!”那人連耳根都紅了,道:“不能夠的!”我柔聲道:“能夠的!”那人嘆了一口氣,道:“完了!完了!”
我又道:“你還不快走麼?”
那人道:“由這裏通向前去,是張海龍的別墅底下,只不過是一些通訊聯絡設備和儲藏着一些武器,還有一個高壓電站,沒有什麼可看的!”
我一聽得那人如此説法,心中不禁猛地一動!
即使這裏有什麼可看的,我也不應該去看了!
野心集團已開始召集部署在世界各地的集團中人到海底總部去,那麼,他的陰謀,付諸實行,也就是這幾天中的事了!
我怎能再在這裏耽擱時間?我為什麼還不把將漢克作為證人,立即和國際警方聯絡?
我一想至此,連忙道:“你快送我出去!”
那人自然不知我是因為什麼而改變了主意,呆了一呆,顯是求之不得,連聲道:“好!好!”
我知道躺在外面的漢克,暫時不會醒來的,我坐上了那鋁質的椅子,那人扳動了一個掣,椅子開始向上升了上去,我心中在急速地盤算着,如果國際警方,對我的報告有所懷疑的話,那麼漢克便是一個最好的人證了,我必須將他制住,帶入市區。
正當我竭力思索,我離開了這裏之後,以什麼方法再和納爾遜先生聯絡之際,突然,我聽得下面,響起了“拍”地一聲。
那一下聲響,不會比一個人合掌擊蚊來得更大聲,但是那一下聲響卻令得我猛地一震,因為我一聽便聽出,那是裝上滅音器的槍聲,我根本不知道槍是誰發,也不知道槍射向何處。但是我卻本能地側了一側身子。
那一側,可能救了我的性命。
因為幾乎是立即,我覺得左肩之上,傳來了一陣灼熱的疼痛,我中槍了!
在那瞬間,我簡直沒有時間去察看自己的傷勢,我只是向下看去,我看到剛才還是一副可憐相的人,這時卻正仰起了頭,以極其獰厲的神色望着我,他手中正握着裝有滅音器的手槍!
他在地上站立的角度,是不可能覺察我只是左肩中槍,而不是胸部要害中槍。
所以,在那電光火石之際,我已經有了決定,我放鬆了肌肉,身子再一側,便向下跌了下去。
當時我除了這樣做之外,絕無他法。
因為我在上面,若是一被那人覺出一槍未致我死命,他可以補上一槍、兩槍,直到將我打死為止,我則像一個靶子一樣,毫無還手的餘地。
“叭”地一聲響,我已經直挺挺地跌在地上。我故意麪向下卧着,血從傷處流了出來,但是那人卻無法弄清我是什麼地方受了傷。
我立即聽得他的腳步聲,向我走了過來,接着,便在我的腰際,踢了一腳,我立即打了一個滾,當然是放鬆了肌肉來打滾的,看來就像死了一樣。
那人像夜梟似地怪笑了起來,不斷地叫道:“我打死了衞斯理,我可以升級了!”
我將眼睛張開一道縫去看他,只見他手舞足蹈,高興到了極點。
當然,我知道,我殺死莎芭等人的事情,野心集團總部,只怕已經知道了,而且,野心集團的總部,一定出了極高的賞格來使我死亡,所以那個人自以為將我殺死之際,才會那麼高興。
我左肩雖然已經受傷,但是還完全可以對付像那人這樣的人。
我趁他手舞足蹈之際,一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足踝,我一抖手間,我清楚地聽到了那人的足骨斷裂之聲,然後,令得他連再扳動槍機的機會也沒有,他的身子已向後倒去,後腦“砰”地一聲寶,撞在水泥的地面上。
這一撞,他未曾立時腦漿迸裂,當真還得感謝他的父母給了他一個堅固的腦殼。但不論他的腦殼是如何堅固,他翻着白眼,像死魚一樣地躺在地上不動了,而他腿骨斷折之處,立即因皮下出血而腫了起來。
我不怕面對面的決鬥,但是我最恨打冷槍的傢伙,所以找對他的出手才如此之重。我敢斷言,這傢伙就真醒轉來,他的右腿也必然要動手術切除才行了。
我這時,才俯首察着自己肩頭的傷勢,我咬緊了牙,摸出了一柄小刀,將子彈挖了出來,這確實是十分痛苦的事,使得我在汗如雨下之際,又狠狠地在那傢伙的身上,踢上幾腳。
然而,我脱下了襯衣,扯破了將傷口緊緊地紮好。我動作十分快,因為我不能在漢克醒來之後才出去。而漢克究竟可以昏過去多久,卻是難以有準確預料的事。
我紮好了傷口,按動了一個鈕掣,使得那椅子向下落來,然後,我又按動了使椅子上升的鈕掣,飛身上了椅子,椅子再向上升去。
約莫三分鐘之後,我便在那株榕樹之下的洞中,鑽了出來。然而,當我一出洞之後,只見濃霧已散去,就着星月微光,我首先看到,那兩個特瓦族人,躺在地上,男的壓在女的身上,已經死了。
我吸進了一口涼氣,立即向漢克倒地的地方看去——那實是多此一舉的事情,漢克當然不在了!
在那片刻之間,我心頭感到了一陣難以形容的絞痛。
死的雖然是兩個和我絕無關係的特瓦族印第安侏儒,但是,在他們純樸的心靈之中,我卻是“特武華”——他們信奉的大力神。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才將他們的發現告訴了我。但是,我卻對漢克的體格,作了錯誤的估計,在他昏了過去之後,未曾作進一步的措施,便進入了地洞之中。
我的疏忽,使他們喪失的性命!
我嘆了一口氣,回頭看去,只見那株榕樹,又恢復了原狀,實是再精細的人,也難以想像在一株生長得十分茂盛的榕樹之下,會有着地下室和地道的。
我同時聽得警犬的吠聲和電筒光,可以想像,那一定是漢克的槍聲,引來了警察。漢克不止放了兩槍,因為那兩個特瓦族人身上的傷痕十分多。
我不能再在這裏耽擱下去了,我連忙在草叢之中,向前疾竄而出。不一會,我便繞過了張海龍的別墅,走到接近我停車的地方。
但是我剛一到離我停車還有二十公尺之處,我便呆住了。
在我“借用”來的那輛車之旁,大放光明,一輛警車的車頭燈,正射在車子上,有一個警官,在通無線電話,有一個警官,正在打開車門,檢查車子的內部。
我自然不能再出去了!
我向後退去,不禁猶豫起來:我該如何呢?我總不能步行回去市區去的!
當然我並沒有猶豫了多久,我立即想到,張海龍的別墅,是我最好的藏匿地點。所以,我又向前奔出,翻了過圍牆。在我翻過圍牆,落在地上的那一瞬間,我心中突然閃過了一絲念頭:漢克到那裏去了呢?野心集團既然在張海龍的別墅附近,設下了控制遠東地區的分支,那麼,漢克對張海龍的別墅,一定也十分熟悉了!
在四周圍已全是警察的情形下,他要不給警察發覺,會上哪裏去呢?當然也是躲到別墅中來!而別墅中只有張海龍一個人在!
張海龍是一個固執的老人,而漢克則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兇手,我的心中,不禁生出了一股寒意,為張海龍的處境,擔起心來。
我連忙以最快的身形,來到了大門口,廳堂中的燈光已經熄滅了,張海龍可能是在二樓的卧室中。我抓着牆上的“爬山虎”,那雖然不能承受多重的份量,但是已足夠我迅速地向上爬去。
當我站在二樓窗口凸出的石台上之際,警犬聲已接近張海龍的別墅,電筒光芒,也迅速地移了近來。
我沒有再多考慮的餘地,反手一掌,擊破了一塊玻璃,伸手摸到了窗栓,拔開了栓,推開了窗,一個倒翻身,翻進了室中。
我到過這別墅的次數雖然不多,但是我在爬上牆時,早已認定了窗户,我翻進來的時間,是張海龍的卧室。張海龍當然不會在這間房間中的,我一落地,立即便站了起來,準備去找張海龍。但是我剛一站起,在漆黑的房間中,我身後的那個屋角中,傳來了漢克的冷酷的聲音,道:“衞斯理,我等你好久了!”
漢克的聲音,旋地傳出,實在是我的意料之外,我只是料到漢克可能在這裏,卻料不到漢克已經在這裏等着我了!
因為,我在擊倒漢克的時候,根本未曾想到漢克已看清襲擊他的是我!
當時,我除了立即站定不動之外,絕無其他的事可做。我苦笑了一下,道:“我不相信你能夠在黑暗之下認清目標。”
漢克“桀桀”地怪笑了起來,道:“衞斯理,經過紅外線處理的特種眼鏡,我可以在黑暗之中,數清楚你的頭髮!”
我不再説什麼,漢克的話可能是實在的。人類已經有了在黑暗之中利用紅外線攝影的發明,野心集團自然可以進一步製造出能夠在黑暗中視物的紅外線眼鏡來的。
漢克又怪笑了幾聲,道:“衞斯理,這次你可承認失敗在我手中了?”
漢克道:“我在昏過去之前的一剎間,看到了襲擊者是你,我的意志使我只不過昏迷了五分鐘,槍聲引來警察,我又知道你必然能夠制服那個笨蛋的,你必然會來到這裏,我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沙發上等你,朋友,你還不承認失敗?”
我不得不承認漢克的料斷十分正確,但我的確不知道什麼叫失敗,我冷笑了一聲,道:“張海龍呢?”漢克道:“他睡得天翻地覆也不會醒了!”
我不禁吃了一驚,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漢克笑道:“你以為我殺了他麼?放心,他是遠東地區著名的銀行家,我們還要利用他的。”
張海龍沒有死,這使我暫時鬆了一口氣。
漢克道:“衞斯理,你知道你可以使我高升到什麼地位麼?”
我冷冷地道:“升到什麼地位?”漢克顯是得意之極,大聲道:“使我升到我們首腦的整個亞洲地區的顧問,你知道麼?”
這時候,在黑暗中久了,室中已不像是我剛進來那時一片漆黑了。我抬頭看去,只見漢克正坐在屋角的一張沙發上。
而我才一轉頭,他使失聲道:“別動!”
這證明他看我要比我看他清楚得多,我不敢再動,道:“我可以坐下來麼?”漢克道:“當然可以。”我向橫走了幾步,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就在這時,警犬的吠聲已到了大門口,擂門聲,電鈴聲一齊響了起來。漢克低聲警告我:“不要出聲。”我道:“沒有人應門,警察是會破門而入的!”
漢克一笑,道:“你的希望必然要落空了,第一,這所別墅幾乎一直是空置的,警察知道;第二,這是張海龍的別墅,你忘了麼?”
我心中暗歎了一口氣,這本來是我也料得中的事。
我剛才如此説法,只不過是想嚇漢克一下而已,但是漢克卻不是容易受騙的人。
漢克沉着聲音,道:“老實説,衞斯理,我對你十分佩服,你能在海底總部中逃出,近二十年來,你是第一人,而你又能逃脱了莎芭他們的圍捕,這也是極不容易的事,但是,這次你想要脱身,卻不容易了!”
我問道:“警察一走,你便準備開槍麼?”
漢克奸笑道:“那等警察走了再説吧。”
我探聽不出他的目的,只得背對着他坐着。警察在大門口鬧了十分鐘,便離了開去,等到四周又漸漸恢復寂靜之際,漢克呼令道:“好,你可以站起來,向門外走去了。”
我立即道:“到什麼地方去?”
漢克道:“你走,我自然會指示你的?”
我想過了幾百種脱身的方法,但是卻都給我放棄了,我實是不會有機會的,我走到門口,拉開了門,外面是走廊。
漢克在我背後,道:“下樓梯去。”
我向樓下走去,到了大廳中,漢克又道:“到儲物室去。”
一聽到“儲物室”,我心中不禁一動,因為我第一次看到“妖火”,那種奇異的火光,似乎正是從儲物室中射出來的!
而當時,我也曾到那寬大得異乎尋常的儲物室中去過,卻並無什麼發現。
如今,漢克又逼我到儲物室去,那意味着什麼呢?
我一面想,一面向前走去,不一會,便來到了儲物室的門口,門上全是積塵,張海龍的這所別墅雖然大,但是卻乏人打理,儲物室只怕更是平日沒有人來到的地方,所以門下有着積塵,實也不足為奇。
我在門前站定,回過頭來,道:“要我開門麼?”
漢克一聲奸笑,道:“不用了!”他一面説,一面已自衣袋中取出了一個如同廿支裝煙盒大小的物事來,同時,手一拉,在那物事上,拉出了一根一尺長短的金屬棒來。
我對於無線電的一切,雖然不是內行,但卻也不是一竅不通!
我一見那物事,便立即知道,那是一具無線電發射器,在那瞬間,我只當漢克要對我不利,神情不禁地緊張了起來。
漢克一定看出了我的緊張,他雖然仍有槍對着我,但是卻也不由自主,向後退出了一步,他又立即道:“你想妄動麼?”
我的目光,停在他手中的那具無線電發射器上面。漢克道:“你放心,這不過是一把‘鑰匙’而已。”我呆了一呆但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手中是一具晶體管的無線電發射器,那的確是可以作為“鑰匙”用的,因為如果在一扇門上,裝上了無線電接收器的話,他便可以通過那具發射器,來操縱這扇門的開關了。
但是我的心中,卻又不能不疑惑。
因為我並不是未曾到過儲物室,而我上次在進入儲物室之際,卻絕沒有費什麼手腳,只是旋轉了門柄,門就開了。
如今,看來並沒有什麼不同,何以漢克要這樣鄭重其事?我心中對他仍然不信間,已見漢克一伸手指,推動了一個鈕掣,發出了“的”地一聲。
當我同時,又聽得前面,響起了一陣“格格”聲,使我立即回過頭去看時,我不禁又呆了一呆。
在我站立的地方之前,也就是儲物室的門前,本來,有一塊舊地氈鋪着的,這塊地氈,已經十分殘舊和骯髒了,可以説最喜歡留意周圍事物的人,都不會注意到它的。
但是這時候,那塊地氈,卻自動地揚了起來,而地氈的下面,竟然是一扇鋼門!
漢克再次按動了他手中那具無線電發射器上的按鈕,這一次,發出“的的”兩聲,那扇銅門已向旁移了開去,我看到下面有亮光,還有一道避火梯的鋼梯,通向下面去。
我呆了好一會。漢克一連催了我三次,我才抬起腳來。我只走出了一步,道:“我明白了,張海龍是這裏的負責人?”
漢克呆了一呆,突然大笑了起來,道:“你想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立即道:“那麼,你們為什麼選中了他的別墅,來做分部呢?”漢克道:“那純粹是湊巧,我們在離此地外發現了一個山洞,可以供我們隱藏器械、人員用品,而當我們準備從那個山洞挖掘一條地道,另求一個出口之際,卻來到了這裏,我們發現那更好,一個銀行家的別墅,這不是最好的掩護麼?”
我冶冷地道:“而且,那銀行家的的兒子,也正是你們要求助的對象!”
漢克道:“據我所知,那時候張小龍還正在唸中學,根本沒有什麼新的發明。”我點了點頭,心中更明白何以張小龍在美國有了新的發現。野心集團便立即能夠偵察知的原因了。
那當然是因為這條地道,恰好通到他父親的別墅,因之他和他的家人,也受到了野心集團注意的緣故。
我不再多問什麼東西,順着鋼梯,向下走去。到了下面,我看到一具類似放映機也似的東西,但是卻又有着望遠鏡似的長鏡頭。那長鏡頭一直伸向上面,從一個圓洞中伸出去,我弄不清那是什麼東西。而在那奇怪的東西之旁,則是其他許多,我或識或不識的器械,我並沒有機會細看,因為漢克一直在催我快走。
不到兩分鐘,漢克已將我驅進了一間小室之中,那間小室的間隔,似乎是一種新的塑料,類似硬橡皮的東西,我一跨進了那小室,第一個感覺,便是自己呼吸聲和心跳聲,竟連我自己,也嚇了一跳,而當漢克門將關上時,我更聽到了漢克的心跳聲,那是一種十分奇異的感覺,靜到了極點,但是卻有人的心跳聲,我一時之間,不知怎麼才好。只聽得漢克忽然講起話來,他在那樣的情形下,絕沒有理由對我大聲疾呼的,但是他的聲音卻是響亮之極。
漢克道:“這裏是從對靜寂的地方,靜寂的程度,是全世界之冠。”
我非常相信這一點,但是我卻不知道在這裏弄一個這樣的靜室,有什麼用處。
他自己則在一張桌子前坐了下來,腳桌子上有着三根圓管,可以自由旋轉,調整方向,除此之外,還有不少按鈕,他將一根圓管對準了我,一按按鈕,從那圓管中,突然射出一股光芒,照在我的身上!
我立即想起了野心集團總部中的死光來,立即想要跳了起來。
但是我的行動,怎能及得上光的速度?我的神經,才跳動了一下,肌肉根本未動,自那圓管處射出來的光芒,已將我的全身罩住了!
在那片刻開,我感到肌肉發硬,我感到自己已經化成了一撮飛灰。
但是那一切,全是幻覺,我仍然好端端地坐在椅上,並未曾死亡,甚至沒有受傷,我心中立即又想起。難道這是輻射光?使人在被光罩住之後,就患上了不治之症,慢慢地死亡?
而以魔鬼集團在科學上的成就來説,或許他們已發明了可以改變細胞組織的輻射光,那麼,我在這種光芒的照射之下,會變成什麼樣的怪物呢?
我那肌肉依然僵硬,腦中五顏六色,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內,不知泛起了多少光怪陸離的想法。
漢克一動不動地坐着,望着我。
我更感到他的眼光之中,充滿了不含好意的神色。霎時之間,我感到了空前未有的疲乏,我要用好大的勁,才能使自己的臉上,浮起一個十分勉強的笑容來,然後,我才道:“這算是什麼?”
漢克陰森森地道:“害怕了嗎?衞斯理也有害怕的時候麼?”
我是人,人自然是怕死。但如果是和野心集團爭鬥而死,那我當然不怕,若是怕,我也不會出生入死,冒險進行着那麼多事了。
可是如今,我的確害怕,我不是怕死,而且怕在那種光芒的照耀之下,我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他媽的,我會變成一個科學怪人呢,還是一個史前怪物?——我心中不由自主地這樣問自己。
我雖然沒有回答漢克,但是漢克卻顯然已在我面上的神情上,看出了我心中的答案,他得意地大笑起來,笑聲在這間靜室中聽出來,震耳欲聾,我未曾聽過魔鬼的聲音,但是我相信,如果真有魔鬼的話,它的聲音,一定和漢克一樣的。
他笑了好一會,才停了下來,道:“好,你害怕了,這就夠了。”
我道:“什麼夠了?”漢克伸手在那發出光芒,對住我的圓管上“錚”地彈了一下,道:“這裏射出來的光芒,只是普通的電子光。你乘過用電子光控制的升降機沒有,當光一被遮住時,升降機的門就會打開的。”
我鬆了一口氣,道:“自然乘過。”
漢克雙掌交叉,託在腦後,道:“這就是了,如果你規規矩矩地坐着,那就什麼也不會發生。但是如果你要亂動,電子光受到了干擾,那麼,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就會有槍彈向你射來。”
我明白了,這間靜室中是裝有電子控制的武器的,只要我不動,我就不會有危險。
我鬆了一口氣,立即又想起:我要在這張椅子上坐多久呢?漢克為什麼要我坐在這裏呢?
漢克“哈哈”笑着,道:“我本來想不説穿,讓你繼續害怕下去的,但是你害怕的神情,竟是那樣的可憐,居然打動了我的心,你知道麼?”
他是在竭力想侮辱我,我冷笑一聲,道:“原來你也有心肝的麼?”
漢克面色一沉,但立即恢復了那種狡獪得意,不可一世的笑容,道:“在你殺死了我們追蹤你的人之後,總部的新命令,是要發現你的人,盡最後一分力量,使你能投向我們,衞斯理,如果你答應的話,我也會是你的上級,你必須明白這一點。”
我冷笑道:“本來,這個問題,還可以考慮,但是有你這樣的上級,便變成用不着考慮了!”
這一下,漢克想要維持他的優越,也不可能了,他鐵青着臉望着我,而我心中,則十分放心。
因為野心集團既然已改變了命令,那麼,我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的了。
漢克望了我好一會,我們可以相互聽到呼吸聲和心跳聲,漢克面上,漸漸恢復了鎮定,道:“你在海底,已經看到了我們的實力,但是你或許不知道我們和世界各地分支的聯絡,是如何地緊密,如果你知道的話,那你就會相信,只要我們一開始,離成功就十分接近了。”
我冷笑一聲,道:“接近成功,絕不等於成功!”
我的話,使得漢克的面色,變得更其難看。但是他卻沒有發作,只是指着他面前的那張大桌子,點了一點上面密密排排的按鈕道:“你看到了沒有,這間靜室,事實上是我們總部的通訊室。總部因為處於海底,有時候,無線電波會受到暗流的干擾,所以,總部的命令,先發到這裏,再出這裏,轉到世界各地去,首腦人物的一句話,在一分鐘之內,便可以傳遍全世界了。”
我仍是保持着冷靜,道:“這又有什麼了不得?”
漢克的聲音十分平板,道:“而等到各地分支的負責人,在總部集會之後,回到原來的地方,就只要等候總部的命令好了。你知道轉傳總部命令的是什麼人?我!”漢克挺了挺胸,頗有不可一世之狀。
我卑夷地一笑,道:“又不是你下命令,你只不過是一具傳聲筒,有什麼光榮?”
漢克忍不住怪叫了起來,但是我卻仍十分鎮定地坐在那張椅上。雖然,我知道如果我妄動的話,立即會有殺身之禍。但我也知道,總部既然有了不準殺我的命令,那麼,只要我不動,不使電子光控制的武器自動發生作用,漢克是不敢奈何我的。
果然,漢克在怒吼了一聲之後,又用最卑劣的言語,足足咒罵了三分鐘,才停了下來,他一面罵,一面揮舞着拳頭,我明知他不敢擊我的,但是我卻也怕他手臂揮舞,忽然遮住了電子光,使得自動武器射出子彈來。
因之我忙道:“好了,你還有什麼叫我看的,還有什麼要對我説的,都可以説了!”
漢克站了起來,但立即又坐下。那表示他的心中,將我恨之入骨,恨不得將我立即殺死,但是礙於總部的命令,他卻又不敢,所以才坐立不安的。
他坐下之後,竭力使他的聲音,聽來平靜,道:“你聽聽這個聲音,就可以知道了!”
他一面説,一面伸手,在他身後的牆上,輕輕按了一按。
只聽得“拍”地一聲,牆上一扇活門落了下來,顯出了一具精巧的錄音機,錄音帶也在這時,開始轉動。
於是,我聽到了那聲音!
那是極其純正的國語,像是一個最蹩腳的話劇演員一樣,音調沒有高低。但是我一聽,身子卻不由自主地震了一震!
我並不是第一次聽到這聲音了。
在野心集團海底的總部之中,那具電腦傳譯機之前,我聽到過這聲音兩次,我知道,這正是那野心集團最高首腦所發的聲音。
只聽得那聲音道:“衞斯理,你居然能從我們這兒逃了出去,我本人對你的勇敢,表示欽佩。但是你竟不能瞭解到無論你逃向何處,永遠不能逃脱我們的手掌,我本人對你的愚蠢,表示遺憾。”
我聽到這兒,聳了聳肩,道:“漢克,就是這些廢話麼?你將錄音機關上吧!”
漢克冷然一笑,並不出聲,也不行動。
我自然只好繼續聽下去。
那聲音續道:“當你聽到我的聲音的時候,可能我們總部的大集會,已經召開了。如果是的話,那麼我允許你通過電視,作為我們這次大集會的旁觀者,這一點,你可以向監視你的人要求——”
我立即向漢克望去,漢克一翻手腕,看了看手錶,然後,他一口氣按動了桌面上排列着的七個按鈕,只見一幅牆移了開去,現出一幅巨大的螢光屏。
那聲音繼續道:“當你看到這樣的場面之後,你就知道,單以你的勇敢來和我們作對,是徒然的。張小龍也曾經勇敢過,但是他如今怎麼樣?他聰明地抉擇了和我們合作的這條路┅┅”
我看到那巨大的電視螢幕上,已出現了縱橫交錯,閃耀不停的白線。
那聲音仍未停止,續道:“我十分希望你能和我們合作,要知道,那是我本人對你的勇敢的欣賞。”
那聲音停了下來。同時,電視銀幕之上,也出現了畫面。
畫面相當模糊。但是卻可以看出,畫面上出現的,是一個圓穹形的大廳。大廳的整個形狀,也是圓的,一排一排的座位上,坐滿了人。要看清那些人的模樣,是沒有可能的,因為畫面十分模糊。
在正中,有着一個圓台,圓台上坐着十來個人。
那十來個人,我只是憑着記憶力,才看出其中一個,彷佛是甘木,而另一個昂着頭,坐着一動也不動的,則像是張小龍。
我看了片刻,道:“不能將畫面調整得清楚一點麼?”
漢克道:“笨蛋,難道我不想看清楚麼?”我知道,要將海底總部之中,如今所發生的事情,轉播到這間靜室中來,那是十分困難的事,雖然畫面十分模糊,已是難能可貴了。
我又道:“沒有聲音麼?”
漢克又按動了幾個按鈕,在電視螢幕之旁,發出了一陣聲音,但是卻收聽不到正常的聲音。漢克弄了一會,終於道:“出了故障了!”
他放棄了收聽聲音,只是儘量將畫面調整得更其清晰。
我屏住了氣息,向前望着,問道:“哪一個是你們的最高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