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了門口,我才停了一停,道:“我可能要回去,你可有甚麼話,要和你父親、姊姊説的?”
張小龍身子,又震了一震,這才抬起頭來,道:“他們怎麼樣了?”
我真想趁這機會,不顧一切,將我的身份,我心中所想的,全都和他一股腦兒,講個清楚。
但是,我卻知道這樣做了之後,反而會對我、對張小龍不利。
所以,我竭力使我的聲音顯得冷酷,道:“他們怎樣,那要靠你來決定了。”我的話中,微有威脅之意,那當然不是我的真心,而是為了滿足偷窺者而已。
張小龍自我進來之後,一直呆在那張椅子上不動,可是,我那句話才一出口,他突然之間,站了起來,抓起一個杯子,向我擲了過來。
我身子一閃,那個杯子,“兵”地一聲響,在牆壁上撞得粉碎。
他戳指向我大罵,道:“出去,滾出去,你們這羣老鼠,不是人,是老鼠!”
他罵到這裏,面色發青,口唇發白,顯見他的心中,怒到了極點,在喘了幾口氣之後,又“砰”地一拳,擊在桌上,道:“如果有可能的話,我要將你們,都變成真正的老鼠!”
他目射怒火地望着我。我問心無愧,自然不會感到難堪,我只是迅速地退了出去。當我來到了實驗室的門口之時,那門自動地打了開來。
我退出了門外,門自動地關上,我聽得漢克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道:“你的工作做得不好。”我聳了聳肩,道:“你不能要求一天造羅馬的。”
漢克的面色,十分冷峻,道:“有一位重要的人物,要召見你。”
我心中一凜,道:“是最高領袖?”
漢克一聲冷笑,道:“你別夢想見到最高首領了,他是不會見你的,要見你的,是他四個私人秘書之一,地位也夠高的了。”
我裝着不經意地道:“地位在你之上?”
這一問,實是令得漢克,感到了十二萬分的狼狽。如果他不是高傲成性的人,他可以十分簡單地回答:“是的,他地位在我之上。”
可是,漢克的地位不高,卻又偏偏不願意有人的地位比他高,他高傲的性格,令得他不肯承認地位比人低的這一事實。
但是,他卻又不敢胡説,因為在這裏説錯了一句話的後果,連我都可以料想得到了,漢克當然不會不明白的。他面色呆了片刻,才含糊地答應了一聲。
我知道我這一問,更可以刺激他向高位爬上去的野心,這是我下的伏筆,可能一點作用也沒有,但也有可能,起意想不到的作用,我心中暗暗高興,跟着漢克,走進了升降機。
沒有多久,我們又站在一扇鋼門之前,門內響起了一個十分嬌柔的聲音,道:“進來。”
漢克推門進去,只見近門處,放着一張桌子,在桌子後面,坐着的一位小姐,竟是美麗的日本小姐,她向我們笑了一笑,道:“甘木先生在等你們。”
漢克板着臉,像是要維持他的尊嚴一樣。
我們又進了另一扇門,那是一個很大的會客室,在我進去的時候,我看到一張單人沙發上,坐着一個人。那人的臉面,我看不清楚,但是我卻看到他在閲讀一份“朝日新聞”。
我向那份“朝日新聞”的日子,看了一看,心中不禁暗暗吃驚,因為這日子,和我日曆表上的日子吻合。也就是説,他們雖然在海底,卻可以看到世界各地,當天的報紙!
我們進了會客室,那人放下了報紙來,向我們作了一個官樣文章似的微笑。
我向那人望了一眼,心中又不禁吃驚。
那是一個日本人。而且,他的裝束、神情,都顯出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日本軍人(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的日本軍人)。同時,從他的神情中,我還可以肯定,他過去在日本軍隊中,有着極高的地位。我甚至感到十分面熟,像是曾看到過他的照片一樣。
他向漢克搖了搖手,漢克連忙躬身退了出去。
然後,他以英語向我道:“請坐。”我坐了下來,道:“你祖國有甚麼特別的新聞?”他似笑而非笑地道:“沒有甚麼,無聊的政客,發表着無聊的演説,沒有人檢討失敗的原因,天皇成了平民!”
我倒未曾想到一句話,會引起他那麼多的牢騷,他一定是屬於不甘願於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失敗的那種最頑固的軍人了。
他頓了一頓,道:“我叫甘木。”我立即道:“我相信這一定不是你真正的名字。”甘木吃了一驚,神態也不像剛才那麼倨傲了,他身子向前俯了一俯,道:“你認識我麼?”
我其實並不認識他,而且,我感到他臉熟,也只是因為他面上的那種典型的日本軍人的神情而已。
但是我卻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你的時候,你正統率着幾萬人的大軍。”
我的這句話,實在説得滑頭之極。因為我既然肯定他在軍隊中的地位頗高,當然可能統率過幾萬人的。他聽了之後,將身子靠在沙發背上,道:“那時,你是幹甚麼的?”
我笑了一笑,道:“游擊隊。”
在日寇佔領下的任何地方,都有游擊隊的,我講的仍是滑頭語。
甘木道:“馬來亞森林中的滋味不好嘗啊,是不是?”這是他自己透露出來的了。我知道他曾在馬來亞服過役了。如果我能出去的話,要偵知他的身份,那是十分方便的一件事。我只要查閲日本馬來亞派遣軍的將官名單,對照他的相片,便可以知道他是誰了。
當時,我只是笑了一笑,而在那時,門開處,又有一個日本人走了進來。
我向那人一看之際,心中才真正地感到了吃驚。
因為那個日本人,我是絕對可以叫得出他的名字來的!當然,此際我仍不便寫出他的名字來。
但是,那日本人卻是一個世界知名的新聞人物,他過去是一個政客,曾經在中國活動,而最近,他的“失蹤”,曾使得世界各地的報紙,列為重要的新聞,有的消息,甚至説他在印度支那的叢林中死了,卻想不到他會在這裏出現!
(一九八六年加按:這個日本人神秘失蹤,直至今日仍然成謎。)
他走了進來之後,向甘木點了點頭,在我的斜對面,坐了下來。
甘木又欠了欠身子,道:“衞先生,當你見到他的時候——”甘木伸手向那後進來的人指了指,續道:“你應該知道,你要離開這裏的可能性,已經是很少的了!”我點了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得太多了。”他們兩人,滿意地笑了笑。
甘木一伸手,接連按了幾個掣鈕,嵌在牆上的三架電視機,同時發出了閃光,不一會,三架電視機的螢光屏上,出現了不同角度攝取的同一間房間的情形。我望了過去,那正是張小龍的房間。
張小龍正在焦急地踱來踱去,面上現出十分憤怒的神色。我們甚至於可以聽到他的呼吸聲。甘木和那著名的日本人,一齊向那三個電視機看了一會,又將電視機關掉。
甘木道:“衞先生,你的工作做得不好。”
我立即道:“我沒有法子做得好的,你們不肯給我瞭解張小龍的機會,而且,我還根本不知道,你們要我勸服張小龍,是要張小龍為你們做些甚麼?”
甘木冷冷地道:“那你不需要知道。”
我道:“那就怪不得我了,你們又要瞞住我,又要我工作做得好,那怎麼有可能?”甘木面色一沉,道:“我要提醒你,這裏的一切,全是以最嚴格的軍事行動來控制的。你既然到了這裏,也必須服從這裏的一切,不能完成指派給你的工作,你會有甚麼結果,你自己是應該知道的,是不是?”
老實説,在這樣的情形下,我當真不知道應該怎樣對付他們才好。
我曾經和國際知名的盜匪、龐大的賊黨,進行過你死我活鬥爭。但是,如今我面對的,卻是這樣一個掌握着尖端科學的野心集團。它的成員,絕不是盜匪,如果撇除了他們的野心不説,這些人,可能都是第一流的軍事家、政治家、組織家和間諜。
在他們面前,我感到我一個人實是無能為力!
呆了半晌,我才道:“那算甚麼,我已經是你們問的一份子了麼?”
甘木笑了笑,道:“有時候,幸運的到來,是意想不到的。如果你能夠完成交給你的任務的話,你可以負一個相當重大的責任。”
甘木道:“以你過去的記錄來看,我們可以向最高當局,保薦你為遠東的警察力量的首長。”我聽了之後,不禁啼笑皆非,半帶着譏諷地道:“世界政權,已經得到了麼?”
甘木冷冷地道:“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這是一羣狂人,但是當狂人已有了發狂的條件之際,那卻也是一件可怕之極的事情。甘木又道:“我獲得批准,讓你看一些東西。”
甘木伸手按了幾個按鈕,正中那架電視機的螢光屏上,突然出現了一片無邊無際的叢林,我根本認不出那是甚麼地方來,不一會,我便看到,在那叢林之中,有着一排一排,許多火箭。
在那些火箭上,都有着一個奇特的標遙卻不同於美國或蘇聯火箭上的標搖8誓鏡潰骸罷饈俏頤俏渥傲α康囊徊糠蕁!
我道:“那是在甚麼地方?”
出乎意想之外,甘木竟立即回答我道:“巴西。但是發命令的地方,卻在這裏。這些是定向火箭,定向火箭的飛行方向,是根據地球磁角方向,永恆不變的。這些火箭,有的指向華盛頓,有的指向莫斯科,一聲令下,幾分鐘內,所有的大城市,便化為灰燼了。”
我不知道甘木所説的是不是有誇大之處。但是我卻記起了一件事實,若干年前,有兩個十分優秀的火箭彈道學家,一個被人謀殺,一個神秘失蹤,這件事並沒有弄清楚。
而那兩個科學家,他們曾經提出過,以地球固定的磁角方向,來製造專門對付某一地點的火箭,一旦發生戰事,只要照地名來按鈕,火箭便飛向永恆不變的方向。
我不知道在地面上,其他的國家是不是也已有了這樣的火箭。但我知道,甘木的話,至少不是完全沒有事實根據的。
我默然不出聲,甘木面有得色。
不一會,電視畫面上,又起了變化,林立的火箭消失了,我看到了一塊平地,像是一個飛機場,而在那塊平地之上,則停着許多圓形的東西。那些東西,因為我是在電視機面上看到的,而附近又沒有其他的東西,所以,我無法判斷它們的大小。
只是它們的形狀,十分像是世上所盛傳的飛碟。
我怔了一怔,道:“飛碟?”
甘木突然怪聲大笑了起來,道:“衞先生,至少你比任何地面上的人都先進,你明白了他們一直吵嚷着,所不明白的事情。”
我吸了一口氣,道:“甘木先生,你的意思是,自從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各地所出現的飛碟,全是——”我才講到這處,甘木水狂笑起來,接下去道:“不錯,全是我們的傑作。”
我心中的吃驚,又到了一個新的程度。
自從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來歷不明,去向不明的“飛碟”,曾經使得幾個大國的國防部傷透腦筋,也是人人皆知的新聞。
可是“飛碟”之為物,究竟從何而來,有甚麼作用,卻一直沒有人知道。我相信,如果我僥倖能夠離開海底,回到地面去的話,那麼,這世上,怕只有我一個人,可以肯定地説出飛碟的來龍去脈了。
(一九八六年加按:這自然是對飛碟的假設,但二十多年前,飛碟是謎,現在仍然是謎,人類進步,有些地方,也慢得可以。)
我又呆了半晌,道:“這究竟是甚麼東西?”
甘木將背部舒服地倚在沙發背上,道:“很簡單,那就是我們的飛機。但是它的性能,是地面上的飛機設計師所不敢夢想的。”
甘木講到此處,點着了一支煙,吸了幾口,續道:“例如,不久之前,美國人有了U——15型的飛機,可以飛到脱離地心吸力的高度。但是我們的飛碟,早在七八年前,便已可以做到這一點了。”
我專注看電視畫面,只是一個一個的飛碟,密密排排,一個眼花,像是一大張蠶卵一樣,不計其數。我心中奇怪,雖然甘木表示看不起地面上的國家,但是,在地面上要闢出那麼大的一個停駐飛碟之所,而不為各國所偵知,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我指了指,道:“那又在甚麼地方?”
甘木“哈哈”笑道:“那是南太平洋中的一個島,世界上任何地圖——除了我們的——都沒有這個島。”我不服氣道:“難道不會被人發現麼?”甘木道:“巧妙的偽裝,使得地面上落後的科學,難以發現。”
我不再説甚麼,甘木“拍”地一聲,關掉了電視機,道:“就是剛才你看到的那些世所未有的武器,也使你相信我們有足夠的力道征服世界了?”
我幾乎是立即搖了搖頭,道:“不!”
甘木面色一沉,“嗯”地一聲,我立即道:“如果你們已有力量征服世界的話,你們早已發動征服世界的舉動了,而你們如今,還未發動這樣的戰爭,可知你們,還未曾有這個力量。”
我一面説,甘木的神色,一路在轉變。等到我説完,他的面色,難看之極。而那個日本政客,則站了起來,在我肩頭上拍了拍,道:“你分析得不錯。”
那個日本政客的名氣十分響亮,也有人捧之為“學者”的。但是我對之卻不會有好感。我厭惡地讓開了身子,道:“請你不要碰我!”
他乾笑了幾聲,並不引以為忤,道:“起先,我也和你一樣,不認為這裏的力量可以征服全世界,但是甘木中將——”
甘木糾正他,道:“現在,我不是軍人。”
那政客微笑了一下,道:“甘木先生改變了我的看法。”我冷冷地道:“那是你的事情。”
甘木站了起來,走動了幾步,道:“我願意再進一步告訴你,我們有足夠的力量,去毀滅全世界——”我立即道:“關於這一點,我並不懷疑,你們可以毀滅全人類,你們也可以統治一個大廢墟,但是你們,決不能征服全人類,歷史上有多少狂人,想征服全人類,結果都倒下去了!”
甘木面色鐵青,道:“但我們可以改寫歷史。”
我望了他好一會,才道:“你如果有興趣寫歷史,你大可以關起門來寫,又何必和我來説上那麼多的廢話呢?”
我一面説,一面也站了起來。
甘木面上的怒容,已到了極點,他像一頭惡犬一樣,蹬蹬蹬地衝到了我的面前,兩眼閃着異光望着我,像是要將我吞了下去一樣。
我則若無其事地望着他。
因為我知道,他們將我弄到這裏來,是有目的的,在目的未曾達到之前,他們絕不會使我受到損傷的,所以我絕不怕得罪甘木。
甘木揮舞着拳頭,像是想向我身上擊來,我冷冷地道:“甘木先生,如果你想動手的話,那麼我可以保證,在一分鐘之後,你將像一個死蝦!”
甘木喉間“咕咕”有聲,他後退了一步,抓起了一個電話的聽筒,看他的情形,像是準備吩咐甚麼人來對付我一樣。
但是,就在他拿起那個電話筒之際,旁邊的一個電話,卻響了起來。我看到甘木面上神色,微微一變,連忙放下了原來取在手中的聽筒,取起了那個來,聽筒中“嗡嗡”作聲,可以聽得出是一個人在不斷地講着話,但是卻聽不到在講些甚麼。
本來,我有一具十分精巧的偷聽器,可以利用來聽對方的講話的,但因為我被莎芭綁到這其來的時候,根本事先一點準備也沒有,所以一些有用的小器械,也根本未曾帶在身上。
我只看到甘木的態度,十分恭謹。
從這一點上,看得出打電話來的,乃是地位比甘木更高的人。我心中不禁怦然而動,因為據漢克説,甘木在這裏,地位已經極高,乃是最高領袖的四個私人秘書之中的一個。
那麼,能令得他滿口道是,而且又態度如此恭謹的那個人,一定是這裏的最高首腦了!
我心中一面想,一面在忖着用甚麼法子,可以和這個最高領袖接觸。甘木在説了一連串的“是”字之後,已放下了電話。
他揚起頭來,面上的神色,十分尷尬,道:“請跟我來。”我道:“到哪裏去?”
甘木冷冷地道:“我不以為你在這裏,還有自由選擇去處的可能!”
我聳了聳肩道:“走吧!”
我和甘木,一起出了會客室,那政客卻還留着不走。我們出了會客室,那美麗的日本女郎立即從她的座位上站了起來,為我們開門。
那日本女郎的一舉一動,完全表現出她曾經過嚴格的儀態訓練。我猜想她原來的職業,大概是空中小姐,在這裏的人為了搶劫甚麼人而製造的空中失事事件中,她也來到這裏,自然也不得不在這裏居住下來了。
我出了門口,回過頭來,向她一笑,道:“你好,要不要我告訴你的家人,你並沒有在飛機失事中死去?”我這樣説法,原是想證明我的猜想是不是正確而發的。
只見那日本女郎美麗的臉龐,突然成了灰白色,修長的身子,也搖搖欲墜。
我知道我的猜想不錯,同時也感到,我的玩笑有點太殘忍了。
我又沒有法子去安慰她,只得匆匆地跟在甘木的後面,走了出去。
來到了升降機的門前,等了片刻,升降機到了,有兩個人從電梯中走了出來,一見甘木,便立即站住了身子,等在一旁。
甘木只是向他們點了點頭,便跨進了升降機。那兩個人的襟前,都扣着紫色的襟章——和指揮漢克的那中年人一樣。
由此可知,甘木在這裏的地位,的確是非常之高,而且,我也已經料到,如今,他可能是帶我去見比他地位更高的人——這個野心集團的首腦!
果然,升降機在“十一樓”停了下來。我和甘木一齊走出,來到了那“死光燈”的面前。我曾經見過的中年人,及出現在死光燈的那一面,這一次,他手中握着一柄奇形怪狀的武器。
那種武器,看來有點像槍,但是我卻可以肯定,自這種槍射出來的,一定不會是子彈,而是其他我所不知的致命東西。
那中年人以這柄槍對準了我們的身後,事實上,我們的身後,並沒有人。
當時,我不明白他那麼做,是甚麼意思。但是我立即知道,他為了要放我進去,必須將“死光燈”熄掉極其短暫時間。
而在那短暫的時間中,如果另有他人,想趁隙衝了進來的話,那麼他便可以以手中的武器應付了!
從這一點來看,這裏防衞的嚴密,也真的到了空前絕後的程度!
死光燈熄滅了,我明知在通過之際,絕不會有危害,但是在那十分之一秒時間中,心頭仍不免泛起了十分恐怖的感覺來。
我一經過死光燈,那強烈的光芒,便立即恢復,甘木並沒有進來,當我走出幾步時,回頭看去,他已經向後,退了回去。
這更令得我吃驚,因為甘木的職位,乃是首領的私人秘書。但是看情形,他和首領,卻也不能隨便會面。那中年人跟在我的後面,道:“向前去,向左轉彎,在亮着紅燈的那扇門中走進去。記住,若是亂走的話,你隨時可在十分之一秒內,化為灰燼。”
我道:“這樣死法,也沒有甚麼痛苦,是不是?”
那中年人陰森森地望着我,道:“誰知道呢?你要試的話,只管試一試。”
他話一講完,便退了開去。
我當然不想自己變成灰燼,因此我照着他所説的,向前走去,在向左轉了一個彎後,果然看到,在一排七八間房間的門上,有一扇,門楣上懸着紅燈。
我來到那扇門前,尚未曾打門,便聽得門內傳來一個人的聲音,道:“進來。”
我一聽得那人的聲音,心中不禁一驚,因為那兩個字,乃是十分純正的中國國語!我一旋門柄,抬起頭來,向內看去。
一看之下,我心中的好奇心,更是到達了沸點。
只見那是一間只有丈許見方的小室,室中只放着一張椅子和一副茶几。茶几上有煙有茶。而那椅子對着的方向,則是一幅掛着帷幕的牆。
當我一開門之後,帷幕自動向兩旁拉開,我看到牆上,鑲嵌着許多儀表,許多明滅不定的小燈,和許多在轉動着的小輪子,看來像是有一具十分精細的電腦裝在牆上。
而除了這些之外,室內便更無一人。
我正在發呆間,只聽得在牆上的一個擴音器,又發出純正的國語來,道:“請坐,請你原諒,我只能在這樣的情形下,和你交談。”
我走前了幾步,坐了下來,道:“中國人?”
那聲音笑了一下,道:“當然不,這時你面對着的,乃是一具自動的翻譯語言的電腦,可以翻譯世界上三十九種主要的語言。”
我心中不禁苦笑!
因為,我這時,的確知道這個實力如許雄厚的野心集團的首腦在講話。但是,我不但不能見到這個人,無法看清他是甚麼模樣的人。而且,他是哪一國人,我也是難以弄得明白!
通過了電腦,他的聲音,被譯為純正的中國國語,他原來是操甚麼語言的呢?俄文?英文?法文?德文?日文?還是他本來就是一箇中國人?
這時候,我當然不會去提出這樣的問題的。因為我明知提出來也是沒有用處的。
那聲音又道:“我知道,你一定渴欲和我作真正的會面,是不是?”
我心中一愣,不明白他是如何會將我的心事知道得那樣清楚。我感到在那樣的情形,我也不必隱瞞,因此我便答道:“是。”
那聲音笑了一下,道:“只要你在這裏有了好的表現之後,我是可以賜給你這個榮耀的,但如今,我們只能以這樣的方式會面。”
我心中雖然十分氣憤,但是卻也無法可想。因為這間房間中,只有我一個人,我想要發脾氣也無從發起,我總不能將那具電腦打爛的。
那聲音又道:“我剛才,聽到你和甘木的對話。”
我冷冷地道:“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在那一瞬間,我突然看到電腦上許多紅紅綠綠的指示燈,迅速地一明一暗,顯得電腦的工作,十分忙碌。
我燃着了一枝煙,那聲音又道:“你説,我們並沒有力量征服全世界,我不和你爭辯,只是想叫你看一個事實,我已經命令各地準備執行這一任務給你看了。你應該感到榮幸,因為這將是震動世界的一件大事,但是卻因為你不信我們的力量而發生的。”
我心中駭然,道:“你想作甚麼?是要毀滅一個城市,來使我相信你們的力量?”
那聲音道:“那還不致於如此嚴重,請你轉過那邊去。”我坐的那張沙發,本來就是可以轉動的,我向右轉了過去,只聽得“嗤嗤”連聲,整幅牆都向兩旁移去,現出了一幅極大的螢光屏來。
那螢光屏之大,也是使人驚奇的,它足有二公尺高,四公尺寬。
那聲音道:“這可以説是世界上最大的電視機了,而且,它的傳播是依靠世上的科學家,尚未能發現的一種特殊無線電波,所以可以不受距離的限制。你仔細地看看,可惜還不是彩色的,但是再過一兩年,便可以研究成功了——”
(一九八六年加按:這樣的大螢光屏,彩色的,早兩年已經出現。)
他一面説着,我已經看到,螢光屏上,光線閃動,不一會,一片汪洋,便已出現在我的眼前。而轉眼之間,畫面便由海洋之上,而轉到了海底下。
當畫面還停留在海洋之上的時候,我看出那是一個陰天,海洋雖不是波浪滔天,但卻也不十分平靜。然而海底是不受影響的。
我看到畫面上所出現的海底,已是十分深的深海,因為有一些魚類,是絕不能在淺海中看到的。
我到那時為止,仍不明白那是甚麼意思。
只聽得那聲音道:“這是大西洋底,你仔細看,甚麼東西來了?”
我用心凝視着螢光屏,只見遠處,有一條黑色的大魚,向前遊了過來。那條“大魚”的樣子,十分奇特,等到漸漸地近了的時候,我不禁目瞪口呆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指着螢光屏,想説甚麼,但是,卻又一個字也難以講得出口!
因為出現在畫面上的,並不是一條“大魚”,而是一艘潛艇。
而那艘潛艇,只要是稍為留心國際時事的人,一看便可以看出,那是屬於哪一個國家所有,是用甚麼力量來發動的。
潛艇平穩地迅速地在海底行駛着,我的吃驚,也到了空前未有的程度。因為那種潛艇,是一個極強盛的國家的王牌力量。但如今,卻這樣赤裸裸地,毫無準備地暴露在人家的面前!
在我駭然之極的時候,只聽得那聲音道:“你看清楚了沒有,這是甚麼?”
我當時看到一個白色光芒,自海底冒出來。我直到此際,才大聲叫道:“停止!停止!我相信你們的力量了!”
但是,那聲音卻顯得十分冷酷,道:“不,衞先生,我很知道你的性格,説是不能服你的,一定要叫你看,現在,就請你看!”
潛艇仍然平穩地駛着,似乎根本未曾覺察到它已在極度的危險之中!而那灼亮的一團光芒,來勢比潛艇迅速得多。
因為發出的光芒實在太強烈,在電視的畫面上看來,那只是白色的一團,就像以肉眼望向太陽一樣,根本難以看得清那究竟是甚麼東西。
前後還不到半分鐘,只見那灼亮的一團物事,已經貼在那艘形式優美的潛艇底部。而接下來,百分之一秒之內所發生的事情,令得我緊緊地抓住了沙發的靠手,身子竟不住在微微地發抖!
只見那團灼亮的東西,才一貼了上去,那一艘龐大的潛艇,突然碎裂了開來,而且,立即成了無數的碎片,水花亂轉,畫面之上,成了一片模糊。
那艘世界知名的潛艇,竟這樣地被毀滅了。
直到海水又恢復了平靜,我才恢復呼吸。
畫面上根本已沒有了潛艇的蹤跡。
(這艘潛艇的失蹤經過,我想不必我來詳細地敍述了,因為第二天,我在海底,看到了全世界的報紙,沒有一份報紙不將這件事列作頭條新聞的,只要是看報紙的人,都可以知道這件事了。潛艇的所有國,揚言要調查失事的原因,和打撈失事的殘骸。但是我知道這是做不到的事情,因為在潛艇碎裂成那樣的碎片而沉在海底之後,能打撈到甚麼呢?)
(一九八六年加按:這艘潛艇的真正失事原因,一直未曾查出,我對有關人提起過,可是他們不相信。)
當下,我呆呆地站着,直到那聲音又響了起來,道:“你看到了沒有?”
我頹然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在那瞬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乏,我以一個人將要熟睡時的聲音和語氣,疲倦地道:“看到了。”
當我初入那海底建築物之際:我還想以自己一個人的力量,來摧毀那個野心集團的。但如今看來,我顯然是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