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泊爾王請他們去追捕叛國的摩蘭法師,雅德星王子想獲得公主,麥士迦南想追回法杖,都答應了。桂華生稍稍疇曙想了一想,説道:“為貴國除奸,自是義不容辭,但我可不望什麼酬報。”國王大喜,叫人在御慨裏挑選了三匹最好的阿刺伯良馬,便叫王子帶領他們去追。
出了宮門,王子説道:“國師若是逃亡,必定要經過何德正峽口,峽口就在瑞揚布山南面十里之地,再進去就是瑞芝那山。各人進入京城之時,都望得瑞揚布山,桂先生更是剛剛從山麓那座御林軍總管的別墅出來,想必認識道路。就煩桂先生領路,從正路去追。我抄小路到瑞揚布山山上的峯火台點燃烽火,好叫守關的人也幫忙攔截。”桂華生心中一動,雅德星王子卻已説道:“既然如此,各自請便。到何德瓦峽口的路,我也認得。”
三騎駿馬逐電追風,不消半個時辰,使到了瑞揚布山山腳,但見那座御林軍總管古堡式的別墅,已浸在融融大火之中,桂華生心道:“這王子倒是料得不錯,那紅衣番僧果然是連夜逃了。只不知提摩達多是否與他一道。”想去提醒麥士迦南,麥士迦南那匹馬跑得最前,桂華生追了好一會於,還是沒有追上。
東方天際漸漸露出曙光,桂華生想起這一個晚上的種種離奇遭遇,思潮起伏不定,忽聽得麥士迦南在前面揚聲叫道:“快來,快來,我已聽到他們的車聲了。”印度王子刪啦一鞭,好像唯恐桂華生與他爭功似的,催得駿馬如風,條的趕過桂華生前面。桂華生微微一笑,抬頭一看,但見兩山相連,中間開了一條狹長的峽谷,“何德瓦”的本義即“劍劈口”,看這峽谷形勢,當真就像是用一把大劍,從兩山之間劈下一般。峽谷幽深曲折,望不到裏邊情景,但卻確實可以聽聞得裏面隆隆的馬車聲。
三人之中,麥士迦南因為是在青海草原長大的,騎術最好,一馬當先,造人峽谷,不消一刻,便追上了那輛馬車。麥士迦南大喝一聲,提起斗大的禪杖,便向那排拉車的健馬掃去,嚇得那幾匹馬跳躍長嘶,將車輛也拋了起來,但聽得嘩啦啦一片聲響,撤下了滿地的金銀珠寶,想是摩蘭法師火燒總管的別墅之前,將總管所積聚的珠寶也都帶走了。
麥士迦南一拍馬鞍,到了那匹馬車旁邊,喝道:“還不給我滾出來?”一手按着車輒,憚杖一起,作勢欲擊,忽聽得馬車裏有人冷笑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對我呼喝!”車達一揭,只見一個彎發勾鼻的阿刺伯法師探出頭來,麥士迦南認不得提摩達多,怔了一怔,正想道歉,陡然間忽覺一股極大的力道撞來,麥士迦南大吃一驚,憚杖一檔,但聽得“當”的一聲,麥士迦南虎口震裂,憚杖飛上了半天,麥士迦南但覺夭旋地轉,一個倒栽跌下馬來,幸而他騎術精絕,昏昏迷迷中雙足尚自勾牢馬背,那匹馬拖着他疾走了十餘文地,一聲厲叫,也倒斃了。原來這匹馬已被提摩達多付享力震裂了腦袋,麥士迦南幸虧閃避得快,又得這匹馬替他擋了一下掌力,雖是昏迷,尚還未死。
就在此時,雅德星王子的快馬已是疾馳而來,他聽得麥士迦南那一聲慘叫,只道他已遭了毒手,迫不及待,就在快馬飛馳之中,從馬背上一躍而起,抽出了一柄鐵,同那架馬車凌空擊下。
提摩達多喝道:“王子休得不知好壞,趕快走開!”雙掌拍出,呼的一聲,雅德星也給他的掌方震得身形不穩,急忙一個倒翻,向後躍出丈許,但他那柄鐵,仍是脱手擲出,碎的一聲巨響,將車蓋打得四分五裂!雅德星驚魂稍定,失聲叫道:“提摩達多,原來是你!”提摩達多在三年之前,曾經到過印度拜見龍葉大師,想與龍葉大師切磋武功,龍葉大師卻只和他説了一場佛法,便將他迭走了。就在那一拜會之中,雅德星王子見過提摩達多一面。
提摩達多剛才一來是礙於龍葉大師的情面,二來是為了雅德星王子的身份,所以掌力只發了五成,但見雅德星居然沒有被他震倒,也自暗暗詫異。
雅德星見是提摩達多,心中自是不無快意,但為了要獲得公主,他又怎麼肯空手而回,便對提摩達多道説:“我奉尼泊爾王之命,拘捕摩蘭法師。”這時車蓋已揭,看得見摩蘭法師便坐在珠寶堆中。
提摩達多冷笑道:“有我在此,誰敢捕他,我周遊列國,各國國王無不給我幾分薄面,你回去吧!”雅德星稍一疇曙,邁步叉土,説:“待我將入帶走之後,你向國王求情,那我不管!”
提摩達多把眼一瞧,但見桂華生也已蹤馬造人谷口,提摩達多面色一沈,淡淡説道:
“我的字典上沒有求情兩字!”條然間一躍而下,雙掌一圈,立刻便向雅德星進襲。原來他見桂華生亦已趕來,誠恐他與雅德星聯手合鬥,縱然自己可勝,只怕也要一兩個時辰,夜長夢多,連累了摩蘭法師,那就不但有損自己威名,也負了尼泊爾王子所託。是以他迫得速戰速決,想把雅德星先擊倒才算。
那知雅德星的瑜伽功夫已練到六七成火候,提摩達多又未用全力,雙掌一圈,已觸着它的肩頭,竟被他強把肌肉扭得彎曲變形,提摩達多雙掌一滑,雅德星不但將他的擒拿手卸了,而且還還了一招。提摩達多大怒,掌力加到八成,霍地一堆,雅德星身形一晃,呼吸也幾乎窒息,但仍然沒有被他擊倒,一個轉身,抽出一柄短劍,趁着提摩達多招數用完,雙掌未及撤回,短劍一翻,閃電般的便刺他手腕。這時桂華生的快馬,亦已奔到數丈之內了。
眼見這一劍就要刺中,陡然間提摩達多忽地一聲大喝,手臂暴長教寸,雅德星心頭一震,短劍墜地,但覺胸口如中巨,背脊如受山壓,兩股極剛猛的力道前後夾攻,雅德星那裏還禁受得住。登時暈死過去。
桂華生一躍下馬,拔出騰蛟寶劍,一步一步向提摩達多迫近,提摩達多卻是哈哈大笑,道:“就是你一個人嗎?用冰塊神彈助你之人那裏去了?”
桂華生心頭一震,昨晚他本來就懷疑那突如其來的冷氣乃是冰窟玄冰,而今經提摩達多證實,果然便是冰魄神彈。要知提摩達多乃是一代的武學大師,見多識廣,他既然説是冰魄裨彈,那自是無可懷疑的了,那麼,難道那白衣少女當真便是尼泊爾公主?如其不然,世間還那來的冰塊神彈。
桂華生迷迷憫憫,陡然間一股大力推來,提摩達多的雙掌已然攻出,桂華生翟然一驚,急忙凌空一躍,在間不容髮之際,險險避過。隨即一招“天紳倒掛”,騰蛟寶劍化成了一道長虹,凌空倒卷。
饒是桂華生應付得宜,亦已落了下風。提摩達多搶了先手,攻勢發動,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五十招一週,桂華生便漸漸感到呼吸迫促,頭暈目眩,但覺此昨夜古堡之戰,還要吃力得多。原來提摩達多昨晚之戰,雖然榮辱有關,到底他與桂華生之間沒有深仇大恨,許多極厲害極深奧足以致人死命的武功還沒有儘量發揮,而今他一來要報昨晚一劍之仇,二來急着要護送摩蘭法師脱險,手下絕不留情,故此昨晚桂華生到百招之外,才稍感不支,而今只不過到了五十招,便漸漸感到難以應付。
桂華生杖着身法比較輕靈,一見不妙,又採用昨晚的戰略,和他遊身纏鬥,但見他滴溜溜一個轉身,登時銀光遍體,紫電飛空,劍光練繞中,但見四方八面都是桂華生的身影,端的是翩若驚鴻,矯若遊龍,在提摩達多雙堂翻飛之下,打得難分難解。
那料提摩達多經過昨夜一戰,早已胸有成竹,暗用陰柔的掌力,消磨桂華生的力氣,而且將他吸住,今他擺脱不開,戰到分際,忽地一聲大喝,雙掌一堆,以畢生功力之所聚,發出了極剛猛的一掌,條然間但見劍九四散,有如水銀瀉地,化雨繽紛。提摩達多一掌擊散了桂華生的護身劍光,得意狂笑,立即乘虛而入,陰陽掌力,互為牽引,桂華生登時有如一葉輕舟,在驚濤駭浪之中,飄搖不定,看看就要遭滅頂之災!
就在這極度緊張之際,忽然間有一股極柔和的笛聲隨着石風吹下,正是桂華生在魔鬼城之夜聽到的那個笛聲,桂華生精神一振,刷,刷,刷,發出追風三劍,劍風指處,楓楓作響,這一陣急攻,竟然把提摩達多的掌力卸去七成,身上所受的重壓登時大減。
提摩達多聽了笛聲,心頭亦自微微一凜,抽眼看時,但見摩蘭法師忽地躍下馬車,縱身一跳,跳上雅德星王子所留下的那匹駿馬,揚聲叫道:“恕我先走,麥加再見。”狂鞭名馬,疾馳如飛,霎時出了峽谷。提摩達多甚感不快,正自奇怪摩蘭法師怕些什麼,在自己保護之下,竟是這樣亡魂失魄的趕忙逃命。心念末已,笛聲一歇,但見一個白衣少女,衣袂飄飄,已知仙子凌風,從山頂飄落!只聽得桂華生大喜如狂,高叫“妹妹!”
白衣少女嫣然一笑,道:“你不惜冒險,追捕摩蘭,我是感激得很。”忽地聲調一變,轉過頭來,對提摩達多冷冷説道:“尼泊爾人素來好客,但像你這樣胡作非為,卻是不受歡迎。你快走吧!”提摩達多周遊列國,所到之處,王公貴族,只要是知道的,無不隆重迎接,幾曾受過這般冷淡?不由得勃然大怒,喝道:“你這個小丫頭竟敢對我無禮,你知不知我是你們王子請來的上賓?”白衣少女道:“識得尊重自己的人才能受人尊重,你們阿刺伯不是也有這句諺語麼?請來的客人更應該守禮,國王捉拿摩蘭,你憑什麼阻擋?請來的客人有這樣無禮的麼?”
桂華生忽地叫道:“妹妹,小心!”原來提摩達多被他氣得七竅生煙,不待她把話説完,驟然間便是雙掌推出。桂華生急忙一劍剌出,卻是那少女已隨着掌風凌空飛起,姿態美好,神色從容,百忙中還向桂華生報以甜甜一笑,嬌聲説道:“多謝關心!”
提摩達多見她這等輕霧的身法,也不禁暗吃一驚,他一掌湯開桂華生的寶劍,按着向上一招,發出一股陰力,想把白衣少女強扯下來,重重的摔她一個肋鬥!
就在此時,一顆顆好似珍珠大小、亮晶晶的東西從空中酒下來,被掌風震湯,登時碎裂成粉,散出寒光冷氣,提摩達多也不禁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戰,退後三步,大聲喝道:“原來昨晚用冰魄神彈暗算我的,就是你這個丫頭!”
桂華生一見白衣少女來到,早就調勻真氣準備抵受奇寒:他學的是達摩租師傅下的佛門純正內功,而且在冰窟之時,又有過經驗,冰塊坤彈的寒氣,自然傷不了他。可是提摩達多驟然受襲,也不過僅僅打了一個冷戰,桂華生和白衣少女都不禁暗暗佩服:“阿刺伯第一高手,果然名不虛傳!”
昨晚提摩達多因為是一手攀着馬車,身子懸空作戰,忽然破冰塊裨彈打中穴道,這才給桂華生乘機刺了一劍,而今在平地上搏鬥,他又應付得宜,桂華生雖然趁勢反攻,他的掌力綿密之極,讓着全身,那裏施得進去?
白衣少女輕飄飄的落下地來,對桂華生笑道:“你瞧我的冰塊寒光劍已成了!”陡然間亮出一把寒光閃閃,通體晶瑩,非金非鐵,酷似一段寒冰的長劍,當真是人間獨一、世上無雙的異寶奇珍!
冰魄寒光劍略一揮動,冷氣寒光,果然立刻向四面發射,提摩達多咬實牙關,雙掌連環疾掃,呼呼風響,把寒光震散,冷氣湯開,居然又接了一百多招,白衣少女使出冰川劍法,攻如雷霆震怒,靜如江海凝光,每發一劍,便是一股刺骨的寒風,更加上桂華生的騰蛟寶劍也是人間罕見的神物利器,兩人聯劍而攻,世間的高手誰可與之抵敵?
再過一百餘招,寒氣激湯,愈來愈濃,那億萬年寒玉所發出的陰冷之氣,幾似就要凝結成實物一般,提摩達多的掌風雖然強勁,卻也難以驅散。提摩達多額角漸漸沁出汗珠,卻又全身顫抖。
提摩達多是武學的大行家,心中想道:“我若再運真氣與之相抗,縱然還可以支持一兩個時辰,勝敗也還難料,但卻必然要得一場大病。摩蘭法師已先逃了,我何苦為他賣命?”
打定主意,將真力凝聚掌上,猛發一掌,將雙劍交織的光網衝開了一個缺口,立刻飛身使走,桂華生見他在寒光冷氣包圍之下,苦戰了半個時辰,居然還有如此功力,也不禁駭然。
這時朝陽初上,從白雪皓皓的山峯上射下來,麗彩霞輝,耀目生擷,陰寒之氣在陽光下。
漸漸消散,桂華生心上的陰霧也像被春風一拂,消失得乾乾淨淨了。
桂華生道:“這不是夢麼?”公主笑道:“當然不是!”桂華生道:“我真想不到你就是公主?”公主道:“怪不得你昨晚還向那個印度王子道賀,呀,大哥哥,你真傻,你早就應該猜到了。”粉臉上突然飛起兩片嬌紅,今桂華生看得如痴似醉。
過了半響,桂華生幽幽説道:“你是一國的公主,而且還將是未來的女王,我還怎敢高攀,叫你做妹妹?”公主笑道:“你怎的也有世俗之見?我不過偶然生在帝王之家,這又何損於你我的交誼?呀,你實在不知道我的心意,我那裏想做什麼撈什子的女王?我把榮華富貴,都當成過眼雲煙,但願,但願……”桂華生心頭甜絲絲的,衝口説道:“但願人長久,千里共蟬娟!”公主輕弄雲鬢,久久不語。過了好一會,忽地説道:“我瞞着文王偷出深宮,他病體初愈,煩人服侍,我現在該回去啦。謝謝你的天山雪蓮。”
桂華生想起昨晚的許多離奇情事,説道:“公主,你得當心你的堂兄!”公主道:“我早就知道他野心勃勃,其實我並不想與他爭奪王位。所以他在魔鬼城所幹的事情,我也沒有告訴文王。我在暗中設法消弭他的野心,也便算了。”桂華生嘆口氣道:“你為人真好,只怕,只怕他的野心還不止此?”公主道:“怎麼,極其量他也是想做國王而已!”桂華生久歷江湖,比起華王公主,自然是較為懂得人情世故,想道:“你不想做女王,這心意他可未曾知道!”本來從昨晚的一些跡象,桂華生對那尼泊爾王子已有點疑心,疑心他與下毒的事情也有點關係,但究竟還末敢肯定,而且自己初到尼泊爾來,一來是疏不問親,二來也不願干預他們的國事,故此雖有一點疑心,話到口邊,終於又吞了回去,末普對公主明説。
公主抬頭一看,道:“峽口那邊的山也燃起了烽火,大約是他們已知道你們在這裏追捕摩蘭法師的事情了。看來他們再過片刻,就會趕來啦,我真的應該走了。”
桂華生邁上一步,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再見?”公主微笑道:“你多讀些尼泊爾的經典文學吧。”桂華生怔了一怔,忽地恍然大悟,叫道:“呵,原來你是教我去應試,那麼咱們將來要在擂台上再見了。你可得手下留情呵!”這幾句話説完,但見公主已飄然而去。桂華生爽然若失,正自痴痴望她的背影,忽聽得身畔有呻吟之聲。
桂華生心頭一凜,想道:“麥士迦南和雅德星都受了重傷,我怎的將他們忘了。”先去看麥士迦南,這時麥士迦南已經醒轉,那呻吟之聲便是他發出的。桂華生將壓在他身上的那匹馬移開,但見他肋骨雖然斷了兩條,那卻是跌傷的,並不嚴重。原來提摩達多掌斃它的生騎之後,掌力已是強弩之末,雖然觸及他的身體,卻沒有傷及內臟。桂華生給他推血過宮,助他呼吸,過了一會,麥士迦南已經能夠起立走動了。
麥士迦南舒展了一下筋骨,咋舌説道:“好厲害的傢伙!”兩人同去看雅德星王子,不禁都大吃一駕,只見雅德星面如金紙,皮膚灰暗,毫無光澤,一探他的鼻息,氣若游絲,麥士迦南稍懂醫術,再給他把一把脈把,搖搖頭道:“糟啦!他的三六經脈已給震動,五臟亦已易位,神仙難救!再多可以活半個時辰。”
桂華生凝硯片刻,説道:“那也未必!”取出了一朵天山雪蓮,將雅德星扶到山泉旁邊,掏了一鞠清泉,揉碎雪蓮花瓣,撬開他的牙關,將整朵雪達和一鞠清泉都權人他的口中。原來天山雪蓮不但能治百毒,而且還可以化開體內的瘀血,瘀血一化,鮮血的循環恢復正常,便不致於暴斃,只是受傷太重,一時之間,還不能甦醒。麥士迦南嘆道:“你白白糟塌了一朵天山雪蓮,最多不過能今他的生命延長數日。”桂華生雙暉炯炯,深深的吸了口氣,忽道:“麥士迦南,我求你一樁事情。”麥士迦南道:“若有所需,赴湯蹈火,亦所不辭。”桂華生道:“好,咱們各以本身功力,給他療傷。我教你推血過宮之法。但給他醫治好了,咱們真氣消耗過甚,恐怕要臨牀靜養幾天。麥士迦南慨然説道:“你的內功比我深厚百倍,你不怕耗損功力,我亦自當稍參綿力。”
其實以桂華生本身的功力,已可以替雅德星打通十二重關,加上了麥士迦南,自是更易見效,不過一盞茶的時刻,雅德星的面色便漸漸紅潤起來。桂華生鬆了口氣,忽聽得麥士迦南問道:“剛才那位美貌的女子是誰?”原來公主臨走之時,麥士迦南剛剛甦醒,驚鴻一瞥,已震驚於她的國色天姿,是以有此一問。微微笑道:“她嗎?她是公主!也就是咱們在魔鬼城中所聽到的那位吹笛的仙女!”麥士迦南“阿呀”一聲叫了起來,忽地停了下來。桂華生道:“怎麼?”麥士迦南道:“那你為何要費盡心血來救此人?”桂華生一聽便如其意,心道:“我若是個小人,撒手不管,在公主的求婚者中,便減少了一個大大的勁敵,但我豈肯這麼去做?”便對麥士迦南笑道:“我雖然不敢以俠義自命,但若是見死不救,於心何安?”麥士迦南道:“我並不是不想救他,不過我吏佩服你的大量。如果換我是你……”
桂華生道:“你便樣麼?”麥士迦南想了一想,一笑説道:“還是救他!”
説話之間,雅德星王子悠悠醒轉,這一番話他剛好聽到,可是桂華生卻不知道。
桂華生將他扶了起來,掌心緊貼他背脊的“天樞穴”,一股陽和之氣,傳進了他的體內。雅德星王子喉頭咕咕作響,忽地一大口一大口的瘀血吐了出來,桂華生待他呼乾淨後,掏清泉給他漱口,笑道:“瘀血吐盡,再用人蔘鹿茸等上品補藥醫治,服食半月,定可康復。這些藥品雖然貴重,尼泊爾的宮中要多少都有,王子,你可以放心!”雅德星王子眼中藴淚,怔怔的望着桂華生,好久好久,説不出半句話。
就在此時,一騎馬闖進峽谷,原來是尼泊爾王於到了。他一進來便揚聲問道:“你們怎麼啦?”桂華生道:“沒什麼,雅德星王子受了一點點傷。尼泊爾王子道:“那個,那個……”麥士迦南道:“那個提摩達多麼?他早已給我們的桂大哥打跑啦!”其實麥士迦南並沒有瞧見桂華生和華玉公主聯劍殺敗提摩達多,那時他還在昏迷狀態之中,這説話不過想當然耳。桂華生本想説明真相,想了一想,決定還是瞞着王子為妙,於是微微一笑,説道:
“雖然趕跑了提摩達多,摩爾法師卻走脱了。”
尼泊爾王於聽説桂華生打跑了提摩達多,心中大吃一驚,但他素性深沈,並不形於押色,哈哈大笑,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將手中的九環錫杖往地上重重一頓,向麥士迦南道:
“這是不是你們法王的傳教法杖?”麥士迦南大喜道:“正是,多謝王於,你替咱們奪回來了?”尼泊爾王子道:“不止奪回法杖,摩蘭法師也給我殺了。”原來王子抄小路到那邊谷口攔截,那是山谷中一處隱秘的出口,他料定摩蘭看見烽火,必然不敢從正面的谷口衝出,心中早已算好,若是摩蘭和提摩達多同來,他索回法杖之後,便叫他們趕快逃走,誰知卻只是摩蘭一個人來,因此他一見面,不待他開聲便把他殺了。他和摩蘭是同謀毒害國王的夥伴,摩蘭絕料不到王子竟會殺他,要不然以摩蘭的武功,王子最多不過與他打個平手。
麥士迦南接過法杖,尼泊爾王於説道:“咱們該回宮去見國王報喜啦!法杖雖然是我奪回來的,但你們都有一份功勞。”雅德星王子雖然醒轉,身體還是虛弱之極,桂華生將他抱上馬背,和他同乘一匹駿馬,馳回京城。
走了一里,雅德星忽地微微呻吟,呼吸緊促,桂華生急忙勒住駿馬,讓他緩緩而行,低聲問道:“你覺得怎麼?”雅德星斷斷續續説道:“我……我只怕不行啦!”桂華生道:
“沒有的事,但請安心!”雅德星顫聲説道:“靈鴛山、王舍城、龍葉恩師、恆河風光,從今永別了!”桂華生叫道:“你不要胡思亂想,你死不了!”將手掌貼在他的太陽穴上一試,只覺他發着高熱,桂華生也不禁吃了一驚,想道:“難道我替他打通十二重關,還不能救他性命?不,不,他本身的瑜伽功夫也已有了相當造謂,只要他心中安定,絕對死不了。”正要指導他自己用吐納的方法鎮定精神,只見他還是斷斷續的續發着讀語,好像已在迷糊的狀態之中,桂華生甚是着急,忽見雅德星睜大了眼,顫聲説道:“我求你一件事情!”
桂華生道:“請説。”雅德星道:“我要一朵天山雪蓮。”桂華生怔了一怔,笑道:
“你體內的瘀血都已化開了,不需要再用雪蓮啦。”雅德星雙眼火紅,只是斷斷續續的説道:“雪蓮,雪蓮,天山雪蓮,我要天山雪蓮!”那神情就像小孩子向大人撒潑,索取玩物一樣。桂華生給他輕輕推揉,説道:“王子你醒醒,咱們就要到王宮啦。”但雅德星還是沒有清醒,好像高熱的病人一樣發着諧語,不斷的叫:“雪蓮,雪蓮,天山雪蓮!”桂華生心有不忍,將僅有一朵天山雪蓮拿出來,雅德星雙眼放光,喃喃説道:“我費盡無窮心力,求取雪蓮,若得一朵雪蓮陪葬,死了方可琪目。嗯,給我,給我!”桂華生心道:“原來他是這個想法。”有些人(尤其是帝王)在臨死之時,總想把最心愛的東西殉喪,但桂華生卻想不到雅德星也有這樣的心理。
桂華生一陣疇曙,他從天山所帶來的三朵雪蓮,一朵數了尼泊爾國王,一朵救了雅德星王子,現在就謄下一朵了,他明明知道雅德星王子不再需要天山雪蓮了,可是看他眼色中充滿析求,心中想道:“巴勒老先生説過,給病人治病,最緊要的是今病人心安。我若吝晉不與,只怕他的病情又會惡化。不如先給了他再説。”於是微微一笑,將僅有的一朵天山雪蓮交給了雅德星。
雅德星接過雪蓮,臉上泛出笑容,靠着桂華生寬的肩膊,閉着眼睛養神,現出心滿意足的樣子。桂華生大為欣慰,策馬緩緩而行,到了宮門,早已有人候馳,原來尼泊爾王子和麥士迦南先他進宮,早已把雅德星受傷的事情報告給國王知道了。
宮中侍衞將雅德星放在一張有錦褥的擔架上,抬到國王面前,國王親下御座迎接,一面向桂華生致謝,一面慰問雅德星的受傷。雅德星忽地一笑而起,躍下擔架,同國王施體説道:“公主所要的天山雪蓮,我已經帶來啦!”
桂華生吃了一駕,這才知道雅德星剛才是假裝的。這霎那間桂華生心頭一片混亂,只聽得國王喜道:“好,我立即叫宮女拿你的磚物交給小女。這是她自己要的,應該沒有話説啦!”後面兩句是國王向王子説的。
桂華生喉頭硬塞,一急之下,滿面通紅,不知説什麼好。忽聽得雅德星王子朗聲説道:
“不,陸下你誤會了,這不是我的聘物。這朵天山雪蓮是桂先生的,桂先生的武功人品勝我百倍,與公主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此話一出,大出桂華生意外,呼了口氣,心中想道:“我幾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見雅德星説完這番話之後,搖搖欲墜,他損耗過甚,如今強振精神,畢竟是支持不住了。
國王面色一變,望了桂華生一眼,緩緩説道:“雅德星王子裨智昏迷,真是今人難過。
桂先生你今次立了大功,我必定不會負你,宮中珠寶,任你索取,若欲為官,跌便任你做御林軍總管。”
國王只提封賞,絕口不談婚事,桂華生自是聽得懂他的意思,心中想道:“只要公主真心愛我,我不會報名參加求婚者的選拔考試嗎?何必要自恃功勞,向國王提出婚事?”當下向國王謝道:“我早已説過,不望酬報。珠寶於我無用,高官更不願為。”國王道:“那麼就請先生多住生時,也好讓寡人得以常聆教益。”桂華生道:“不敢麻煩陸下,我住巴勒家中,階下若有宣召,我自當隨時晉謁。”
國王心中雖有歉意,但轉念一想,女兒對他頗似有意,還是不要讓他在宮中為妙。原來國王仍是想把公主許配給雅德星,在國王眼中,桂華生的才學武功人品,雖然不輸給雅德星,但桂華生到底不是王子的身份。
當下國王重重的賞賜了巴勒醫生,便迭他們出宮。雅德星王子則留在宮中養病。
兩人走出深宮,恍如一夢。巴勒笑道:“我正想譯李時珍的《本草綱目》和《奇經八脈考》,中國文字深奧,正好請你幫助。他年你做了駒馬之後,還要借重你的大力,將這些醫書,大量刊印。桂華生道:“我那裏有這個福份。”巴勒笑道:“我們這裏有句諺語,只要姑娘對你有了情意,那就似蜜蜂去採花蜜,趕也趕不去的。”
談笑之間,不知不覺已回到家門,巴勒打開大門,便嗅到一股幽香,走上廳堂一看,只見茶几土放着一疊書籍,壓着一紙花簍,巴勒笑道:“你瞧,有了你在這裏,花香自己便會飄進來了。”
桂華生抽出花簍一看,只見上面寫着一首小詞,調寄,詞道:“萍水相逢,便已是琴心先許。一家寰宇,海內存知己。縱有珠峯,難隔天台路。書此意,意憑風絮,吹向郎邊去。”不必署名,桂華生已知道是公主手寫的詞簍,詞中充滿“四海一家”之意,縱有天下策一高峯,也隔不斷兩國的友誼,當然更阻不了兩人之間的情意。桂華生讀後,如醉如痴,而又豁然開朗。
再檢閲那一疊書,卻都是尼泊爾的古典文學,桂華生當晚就讀了一晚,這一些古典文學,大半都與中國有關的,例如慧超法師所着的《往五天竺國記》,慧超是唐朝高僧,稍後於玄裝法師,他普繼玄裝之後到過印度,書中的《迦維羅衞一詞>,所敍述的便是尼泊爾之行,此書已譯成尼泊爾文:另外還有尼泊爾本國高僧所寫的經“變文”,那是一種有韻腳的佛教文學,例如阿尼哥的等等。要知尼泊爾乃是是佛國,所以它的古典文學,多與佛教有關。桂華生雖然不是佛教徒,但一來這些經典文學比喻豐富,妙語如珠:二來心知這些書是公主要他看的,故此也讀得津津有味。他還把所有不懂的地方記下了記號,準備第二天去請教巴勒。
第二天一旱,他還沒有起牀,巴勃已先來看他了,一見面就道:“你是不是今天準備去報名向公主求婚?”桂華生道:“怎麼?”巴勒道:“你不用去了。”桂華生吃了一驚,急間其故。
巴勒道:“國王有命,選拔駒馬之事,暫時停頓,要待百日之後,方再舉行。聽説一來是因為明年的佛租誕辰要舉行無遮大會,各國的高僧異士在今後這幾個月之內,將會陸續到來,其中或有求婚之人,故此稍待;二來是國王病體初愈,要公主陪伴,無暇選拔。”其實還有第三個真正的原因,巴勒知而不説,那是因為國王想把公主許配給雅德星王子,雅德星正在宮中養病,國王希望在百日之內,能使他們兩人回心轉意。
桂華生笑道:“那有什麼緊要?我便等待百日,又有何妨?我正想得多一些時間,好熟悉貴國的風俗習慣。或者到各處看看。”
自此桂華生便在巴勒家中住下,白天讀書,晚上幫助巴勒譯李時珍的《本草綱目》和《奇經八詠考》。偶而抽空也到街上走走。巴勒學問淵博,兩人切磋,得益不少。不知不覺過了一個多月。這一個多月之中,只有麥士迦南迴國之日,國王舉行宴刷,普招桂華生進宮,但就是在那次迭別的宴會上,也沒見着公主和雅德星。聽御醫説王子受傷太重,雖得雪蓮化開瘀血,仍然未曾康復。
那次之後,王國就沒有再招過桂華生。桂華生雖然察覺國王對他冷淡,卻也不以為意。
一日,桂華生到瑞揚布山參觀蓮花寶塔回來,見巴勒略帶愁容,正在收拾行李。桂華生問他何事,巴勒説:“勃提崗城瑪清勒寺的主持請我去醫病,我不能不去,看來咱們大約要分手一個月了。”
原來尼泊爾以佛教立國,除了國都的神廟之外,便以勃城的瑪清勒寺最大,主持的地位極高。關於瑪清勒寺也有一段着名的神話,據傳古印度有一位聖人叫瑪清勒,其徒哥拉拿有一次到尼泊爾訪問,沒有得到尼泊爾人的歡迎,一怒之下,就跑到一座山上,卧着不動,這一來天就不下雨了。國王只好到印度請求瑪清勒,勸動了歌拉拿站起來,他腳一着地,天就下起大雨來了,使尼泊爾得免旱災。國王於是下令全國,每年舉行節日,表示對瑪清勒的感謝,這個節日便叫做“瑪清勒遮拉節”,這個節日直到現在,每年還有舉行,成為尼泊爾兩大節日之一。(另一個大節日是“燃燈節”,相當於中國的元宵。每逢此日家家户户張燈結綵,準備豐富的食物,款待親友,寺廟裏整夜歌唱,青年男女盡情歌舞,互相拜訪,熱鬧非常。)國王除了走了“瑪清勒遮拉節”之外,並在勒提崗城(Bhatguon)哥拉拿所卧的山上,建立了一座宏偉的“瑪清勒寺”,作為紀念。
桂華生笑而問道:“你一個月之後,準能回來嗎?”巴勒道:“來回各十天,經我醫的痛,從沒有十天還末見好的。大約一個月總差不多了。”桂華生一算距離選拔駒馬之期,整整還有五十天,便道:“我聽説勃城附近一帶,風景極佳,我隨老丈走一趟吧。”巴勒得他同行,自是歡喜,於是第二日兩人便一同往勃提崗城。桂華生怎樣也料想不到,這一去也,他幾乎不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