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浪與桑燕又發生了新的衝突,並且感覺到,要進桑家堡,竟是困難重重,心中很是煩悶。
他與童石紅回到了房間之內,商量對策,但是沒有結果。
半晌之後,古浪突然説道:“我決定今天晚上去探探桑家堡!”
童石紅聞言不禁一驚,説道:“桑家堡不是個普通地方,你本來是他們的客人,若是這麼一來,被他們發現,那就更不好辦了!”
古浪搖搖頭,説道:“我的想法與你不同,我想如果她真想見我,無論如何冒犯她,她總是要見我的。”
童石紅問道:“那麼她是不是真想見你呢?”
這時由於房門開着,所以他們説話的聲音都非常小,古浪走到門口,向外張望了一下,並沒有人。
他這才轉過了身子,壓低了聲音道:“由這一路上她們對我的作為看來,絕不是無緣無故的,否則他們出動這麼多人來接應我,算是什麼名堂?”
童石紅低下了頭,用微帶傷感的聲音説道:“也許他們只是為了你和桑姑娘的親事……”
古浪搖了搖頭,説道:“絕不是為了這一點,桑九娘有怪癖,一定還有些別的原因。”
他嘴上雖然如此説,但心中還在猜疑,如果桑家堡只是為了婚姻之事接應自己,那麼這時自己拒絕了婚事,只怕再見桑九娘,就不是這麼容易了。
不過事到如今,就是桑九娘不見,自己也要去硬闖的。
童石紅的神情很是黯然,顯然桑家堡所提出的婚事困擾了她。
古浪看在眼中,笑道:“你不要為此事煩惱,天底下的事,原沒有不費力便可辦成的,桑九娘那裏還要下些功夫!”
童石紅不安地説道:“我看還是因為我的關係,若是我離開這裏,事情總會好辦些……”
古浪搖頭打斷了她的話,説道:“快不要説這些,即使你離開了這裏,還是於事無補,平白增加我的困擾!”
童石紅想不到古浪的轉變竟是這麼快,對自己的感情如此深厚,芳心極喜。
她靜靜地打量着古浪。
只見他身軀偉岸,俊目揚輝,明亮得如同是天上的星星,閃爍着智慧的光芒。
兩道濃黑的劍眉,尾梢微微向上翹起,顯示出他堅強的性格,鼻樑挺直,薄薄的嘴唇,新刮的鬍子,留下了淺淺的兩片青印,益發增加了他的男性粗獷美。
這時他手扶窗欞,劍眉微鎖,閃亮的目光,射向街心,有絲絲煩惱之情溢於面孔,看上去更加誘人。
童石紅覺得一陣莫名的心跳,臉也紅了,她憶起了在船頭的那一幕,她希望能再度接受他有力的懷抱,倚在他雄壯的胸脯上……
這一段長久的沉默,古浪覺得有些奇怪,他的目光從街心移了回來,接觸到了童石紅的目光。
童石紅一陣猛烈地心跳,趕緊把目光移開,臉已經是通紅了。
古浪也感到一種奇特的意味,他輕輕地站了起來,走到童石紅身前,低聲説道:
“以後不要再説離開我的話,我們不是已經定了親嗎?”
童石紅激動地站了起來,目含淚光,撲進了古浪的懷中!
古浪雄壯有力的臂膀,把她緊緊地摟着,童石紅緊貼着他温暖強壯的胸脯,幾乎喘不過氣來,眼中的淚水,汩汩地流着。
良久以來的相思,得到了補償,她心中充滿了感激。
良久,古浪輕輕地把她扶開,見自己的胸脯上,已沾滿了一大片淚痕。
古浪不禁笑道:“你為什麼哭了?”
童石紅紅着臉,破涕為笑,低聲説道:“我……我不知道,也許是太高興了。”
古浪縮回了手,笑道:“你回房去休息吧!我要去打聽打聽桑家堡的情形。”
他們一同離開了古浪的房間,來到了隔室,童石紅笑道:“你早些回來。”
古浪含笑點頭道:“晚飯以前我一定回來。”
説罷轉身而去,童石紅一直望着他雄壯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之後,才轉身入房。
古浪下得樓來,掌櫃的知道他是桑府的客人,巴結得要命,立時丟下了大疊帳簿趕了過來。
這掌櫃的年紀五十左右,卻是個娃娃臉,頭頂禿了一塊,穿着件黃銅色的夾襖,一雙黑麪的布履,看來很是神氣。
他老遠地彎着腰,笑道:“古少爺!你可是要遊船?”
古浪搖頭笑道:“我一路坐船才到,哪有興趣再要遊船!”
掌櫃的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罵道:“我真該死,怎麼忘了你是坐船來的!那麼你可是要騎馬?你那匹馬真好,我們已經刷洗乾淨了,真像是龍駒一樣,格老子……”
説到這裏,發現説出了粗話,趕緊停了下來,臉上的表情很是尷尬。
古浪笑道:“你怎麼老把我往外推?不是叫我騎馬就是叫我坐船,我倒想在這裏跟你聊聊呢!”
掌櫃的連連點頭,忙道:“榮幸之至!榮幸之至!”
他立時把古浪讓到了雅座,命小二泡上了一杯上好的清茶。
在他認為,這是他接近貴人、拍馬屁的大好機會,所以態度愈加恭謹了。
古浪看在眼內,很是厭惡,但仍忍了下來,喝了一口茶問道:“掌櫃的上姓呀?”
掌櫃的彎下了腰,笑道:“不敢,小的姓何,單名一個旺字!”
古浪點了點頭,假作閒談,問了問他們生意方面的事。
何旺自是一一回答,古浪這才知道,原來這家旅店乃是桑家堡所開。
除此之外,他們還經營了很多大企業,如井鹽、造船、絲織等,所以桑家是川省第一富豪,堪稱富可強國。
古浪不禁暗暗驚詫。忖道:“想不到桑九娘還有這等雄心和魄力!”
古浪想着便問道:“九娘可常出門嗎?”
提到了桑九娘,比提到了皇帝老子還嚴重,何旺的臉上有一種肅然起敬的表現。
他費力地嚥下一口口水,説道:“她老人家可是難得出門,這五六年來,只在這兒吃過一頓飯,我就再沒見過她了。”
古浪點了點頭,説道:“年紀大的人,都不大願意出門的!”
何旺吸了一下鼻子説道:“這位老人家可不同,年紀雖大,精神卻比誰都好,她問了問帳務,可是在行透了……”
他一説就沒完,古浪趕緊打斷了他的話道:“他們住的地方你去過沒有?”
何旺趕緊搖頭道:“那哪是我們去的地方?別説我,連孫太爺都去不得呢!”
古浪問道:“這是為何?”
何旺瞪着眼,説道:“這……我就不曉得了!”
古浪慢慢地喝着茶,又問道:“他們既然這麼有錢,住的房子一定很大了?”
何旺的勁兒又來了,吸了一口氣道:“乖乖!要説房子,整個‘南山’都是他們的,‘南山村’就在後山……”
才説到這裏,突見一個長衣打扮的中年人走了進來,何旺的話立時停止。
古浪問道:“南山村?這名字倒不錯,地方一定很美吧?”
何旺支吾着道:“是!是……很美……”
這時那長衣的中年人,向何旺招了招手。
何旺立時站了起來,笑道:“古爺!我告個便!”
古浪含笑點頭,何旺立時走到那男子身旁,他們低聲地談起話來。
何旺的臉色變了很多,似乎有些驚惶,向古浪這邊看了一眼。
古浪心中忖道:“莫非是與我有關?”
他們二人低聲地談論了一陣,那中年男子很快地走了出去。
何旺顯得很不自在,餘悸猶存地走了過來。
古浪心中已然有幾分明白,但是表面並不露出,問道:“那人是誰?好像帶來了什麼壞消息。”
何旺輕輕搖頭道:“沒什麼!沒什麼……只是家裏出了點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古浪笑道:“那麼你再坐下來聊聊吧!”
何旺答應一聲,坐下之後,卻顯得極度地不安,與方才大不相同。
古浪笑道:“他大概還有什麼別的話告訴你吧!”
何旺連道:“沒有什麼!只是閒聊,説是九娘她老人家中午時分往青城出去了!”
古浪一驚,問道:“你是説她今天出門去了?”
何旺面上一紅,點頭道:“是……是他告訴我的!”
古浪先是驚恐異常,但是他是聰明絕頂的人,繼而一想,立時明白了。
何旺一直偷看古浪面色,但卻沒有什麼發現。
古浪含笑自如,放下了茶杯,笑道:“唔,看樣子還要過幾天等她回來才能見面!”
何旺很快地接口道:“她老人家這一次出門,恐怕一年半載也回不來呢!”
古浪聞言頗為不悦,沉着臉道:“怎麼,聽你的意思好像不願意我住在這兒?”
何旺嚇得趕緊站了起來,鞠躬哈腰道:“喲!少爺,你是貴人,我怎敢……”
古浪心中很厭惡,揮手道:“好了!好了!快去準備晚飯,待會送到房間去!”
何旺碰了一鼻子灰,連聲答應着退了下來,但是看他表情反倒輕鬆了許多。
古浪心中很是氣憤,忖道:“你們以為這樣就可以阻止我嗎?”
他越想越氣,拂袖而起,對何旺喝道:“快些送飯來,我要出去,把馬也給我備好!”
何旺嚇了一大跳,連聲答是,古浪很快地走上樓去。
古浪怒氣衝衝地登梯而上,當他剛走完這一段樓梯時,突然右邊的一間房門打開,走出了一個白髮老人。
那老人出得房來,立時哈哈笑道:“唔,古浪,好久不見了!”
古浪一驚,抬頭看時,卻是久不見面的琴先生。
他穿着一件淺淡青色的長衫,白髮飄飄,手中仍然拿着那隻竹笛。
古浪不得不停下步子來,點頭道:“原來是琴先生,你來了多日了吧!”
琴先生把那支竹笛放在了袖口中,搓着兩隻乾枯手掌,笑道:“可不是!為了能夠與你相晤,我已在此住了兩日了!”
古浪冷冷説道:“有何見教?”
琴先生笑道:“這豈是三兩句説得完的,請到我房中,我作個東,咱們邊吃邊談如何?”
古浪搖頭道:“對不起,我還有客,明天早上再談吧!”
説罷之後,不容琴先生答話,扭頭而去,匆匆回房。
琴先生笑道:“也好,明天早上再談!”
古浪心中煩悶,加速腳步回到房中。
他才在房中坐定,立時聽得扣門之聲,古浪叫道:“進來!”
童石紅應聲推門而入,她換了一件墨綠色的裙衫,雲鬟方理,頭後扎着一塊紫紅色的絲帶,出落得淡雅清雋,引人入神。
古浪含笑站了起來,説道:“你可曾休息過了?”
童石紅淺淺一笑,説道:“小睡了片刻。”
古浪點頭道:“好!他們馬上就送飯來了。”
童石紅在古浪對面坐了下來,這時他們二人,就如同是一對新婚的夫妻。
古浪暗中打量她,只見她清麗可人,一片純樸,嬌媚之中,還帶有幾分稚氣。
他心中暗暗忖道:“我的選擇沒有錯,她比桑燕要善良得多了!”
才想到這裏,童石紅問道:“你在想什麼?”
古浪驚覺過來,連忙道:“在想剛才的事……”
於是把剛才與何旺所談的情形,以及遇見琴先生之事,詳細地説出來。
童石紅秀眉微蹙説道:“這麼説來不是麻煩了嗎?”
古浪搖頭道:“自我投入江湖以來,就沒有一件事是不麻煩的,但是我相信總是可以解決的!”
童石紅見他説話之時,劍眉飛揚,一臉豪氣,心中很是佩服。
她突然説道:“晚上我隨你一起去!”
古浪笑道:“這是我第一次去探查,地勢不熟,説不定會有什麼危險,你還是不去的好。”
童石紅笑道:“我與你一樣,也是自小就入江湖,經過了不少磨難,是不怕什麼危險的。”
古浪想了一下,點點頭笑道:“也好,天黑之後我們一起去。”
這時小二開上飯來,二人邊吃邊談,把一些不順心的事擱向一旁,談談説説,倒也非常快樂。
古浪心中忖道:“想不到與女孩子在一起,談談説説,竟是這麼快樂的事……”
飯後,已是初更時分,古浪由窗口望了望天色,説道:“現在天還不夠黑,再等一下。”
説到這裏,便見何旺跑來,説道:“古少爺!你的馬備好了,再不出去天可就晚了。”
古浪雙目一轉,説道:“天色已晚,我不出去了,你把馬卸了吧!”
何旺顯得有些不太高興,但是也無可奈何,答應一聲,轉身而去。
古浪笑道:“這掌櫃的是個鬼精靈!”
他們又談了一陣,天光已二鼓,古浪把燈光撥得如同豆大,對童石紅道:“你回房倒扣房門,我們可以走了。”
童石紅答應一聲,回到房中。
古浪等她走後,把門扣上,窗户推開一縫,左右打量了一下。
寒夜如冰,雅雀無聲,涼風嗖嗖,侵入體膚,除了風呼林嘯之外,沒有一絲動靜。
古浪再不遲疑,身子一側,已如一團雲般,飄出了窗口。
但是他的身子並未向下落去,而是點在了窗下的一根橫木上。
古浪穩住了身形之後,轉身把兩扇窗户輕輕地拉上,側頭看時,童石紅也正與自己做同樣的安排。
他心中不禁很高興,忖道:“這個姑娘倒是個老江湖!”
他們彼此打了一個手勢,只見兩條人影,飛弩似的,由小樓之上倒射下來。
這兩條黑影,離地面還有六尺之時,雙雙一個旋轉,輕如落葉般地落下了地,時間竟是不差分毫。
古浪對童石紅的真功夫素不瞭解,這時見她有這等身手,不禁驚喜異常,忖道:
“看來她倒是個好幫手呢!”
才想到這裏,突覺一陣寒風,掃體而過,二人不禁同時一驚!
古浪立時轉過了身,雙目如電,向四下掃視一遍,但是卻毫無發現。
童石紅也湊了過來,低聲道:“不會是人吧?太快了!”
古浪心中也很懷疑,付道:“如果是人的話,必定是哈門陀一流的人物,才會有這等身手!”
童石紅又接口道:“林木在十餘丈外,除非是神仙,否則絕對不會有這麼快身手!”
古浪搖頭道:“別管他,咱們走!”
於是這對少年男女,展開了身形,疾如流星一般,很快地翻上了一片小山坡。
由於停了好幾天,這小山坡上的積雪已化,潺潺地流着雪水。
古浪打量了一下地形,向西指了一下,説道:“往這邊走!”
童石紅答應一聲,二人又如流星一般,馳下這片小山坡。
他們所去的方向,正是南山之西,也就是通往桑家堡的正道!
片刻工夫,他們已經跑完了這片山地,地勢漸漸平坦。
二人踏上了一條白石砌成的大路,兩旁均是住家,夜靜如死,有時還可以聽見他們的鼾聲。
古浪及童石紅把腳步放慢了些,各自小心戒備着,因為他們知道,桑家堡高人極多。
尤其是古浪,因為他知道,桑九娘就是前代筆主之妻,連阿難子見了她也要施禮!
一路之上,靜靜的,二人腳下如飛,但是並未帶出一絲聲息來。
啞奔了一陣,兩旁的住家都消失了,地勢漸高,那大塊的白石,竟修成了石階。
古浪停下身子,低聲道:“好氣派!”
童石紅也輕聲問道:“這桑九娘到底是個什麼人物?”
古浪略為沉吟,説道:“以後我再告訴你。”
他打量着這一帶的地形,只見正道兩旁山林茂密,無路可尋。
古浪思索了片刻,對童石紅低聲道:“我看除了這條路,沒有別的途徑可走,我前你後,我們靠着山邊向前走吧!”
童石紅搖了搖頭,答道:“我看還是我們分左右兩邊,同時向前要好些,你認為如何?”
古浪點頭道:“這樣也好!我們別再耽誤了,路上要加倍小心!”
於是二人分開,由左右兩旁,同時向上移動。
他們全神貫注,就是風吹草動,也要觀察良久,因為除了桑家堡的人外,他們還要防備那些不曾露面的老人。
剎那之間,已經上來了數十丈,卻是一些動靜也沒有,二人都覺得很奇怪。
又上了十餘丈,仍是毫無警兆,二人漸漸安心,行動也不像方才那麼小心了。
古浪心中忖道:“這一排石階,也不知有多高?”
童石紅及古浪相距約有兩丈,兩人平行而進,不時交投一下目光,緊張之中,又有幾分奇趣。
童石紅忖道:“我真幸福,能夠得到他的愛……”
才想到這裏,突聽遠處一個低沉的聲音喝道:“什麼人?”
古浪及童石紅同時一驚,二人不約而同,各把身子一矮,隱在了一叢矮樹之後。
古浪由樹隙之中望去,只見十餘丈外,有一點燈光閃亮。
緊接着,出現了兩個年輕人,為首之人,手中提了一盞燈籠。
那後面之人問道:“馬哥兒們,你看見什子了?”
姓馬的向古浪等隱身之處指了一下,説道:“好像有人,格老子一叫就沒有了。”
後面的年輕人道:“媽的,哪個敢來探桑家堡?我看準是你昨兒沒睡好……”
姓馬的接道:“小姐關照過,出了事哪個擔呀!”
古浪聞言忖道:“哼!這個丫頭好似算準了我要來……”
那人的話又傳了過來:“好好!依你,我們下去看看!”
説着,燈光搖曳,兩個人提着燈籠向下走來,後面那人還在低聲地唱着四川小調,唱的是:“八月裏來呀桂呀花開,
小妹妹高樓繡呀扎襪帶兒,
繡到那三更郎還不來喲,
啊喲!郎呀!
你來!你來!你來我給你繡朵大紅花兒戴!”
他聲音低啞,唱得怪腔怪調,古浪幾乎要忍不住笑出來。
打燈籠的也受不了,叫道:“好了!格老子,半夜裏真跟鬼叫一樣,喉嚨好像喝了婆娘尿一樣!”
古浪暗笑,忖道:“四川人説話也損得很。”
這時他們已走近了,那人又唱道:“車麼妹兒啊!車麼妹兒啊!車呀麼妹兒……哇!”
唱了一半一聲怪叫,原來一陣急風湧來,那盞燈籠立時滅了。
原來他們漸漸地接近了,古浪右掌微揚,一陣急風,把那人手中提的燈籠掃滅,四下立時一片漆黑。
後面那人正唱得高興,不禁被嚇得“哇”的一聲怪叫。
馬哥兒們也嚇了一跳,但是他還算鎮靜,大聲叱道:“格老子你叫啥子?就是你龜兒鬼叫,自己嚇自己!”
唱歌的人萎縮着説道:“風……剛剛那陣風……”
馬哥兒們氣得在他腦袋上給了一掌,罵道:“你他媽,又不是堂客(女人),還怕風吹呀!”
唱歌之人稍微冷靜下來,用手摸着脖了,口中唏哩呼嚕地説道:“不過,這陣風有點邪……”
才説到這裏,馬哥兒們又罵道:“邪你媽的頭!帶火沒有?”
那人被他罵明白了,説道:“對!我這有火,先點上燈再説!”
説着掏了出來,馬哥兒們道:“給我!”
他接過了火摺子,才要打燃,突聽樹叢之中一片輕響。
馬哥兒們一驚,喝道:“什麼人?”
話未説完,一條人影自天而降,撲面而至!
嚇得這二人同時怪叫,但是馬哥兒們還沒叫出聲來,已經撲通一聲,載倒在地,不省人事。
原來這突然現身之人,正是古浪。
那唱歌之人,早已嚇得發了昏,痴立在那裏,口中發着“啊啊”之聲,聲音沙啞。
古浪以一隻袖子,掩住了臉的下半部,沉聲道:“不準叫!”
那人立時戛然而止。
古浪又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抖了半天才道:“我……我叫劉勾子。”
古浪心中好笑,忖道:“為什麼叫這等名字?”
嘴上又問道:“你是做什麼的?”
劉勾子道:“我今年二十四,四川灌縣人,家有八旬老母……”
古浪氣笑不得,喝道:“説這些做什麼,我又不殺你,快告訴我,你在桑家堡做什麼?”
劉勾子這才説道:“我是巡哨的。”
古浪冷笑一聲説道:“堂堂桑家堡,竟會派你這種膿包來巡哨!”
他説到這裏,又望了那倒地的馬哥兒們一眼,繼續道:“桑家堡在哪裏?”
劉勾子伸手向上指了一下,説道:“不遠……就快到了。”
古浪又道:“除了你們以外,還有什麼巡哨護莊的人?”
劉勾子伸長了脖子道:“有啊!那些護院的師父可厲害,不像我,我最膿包,最沒出息,最差勁……”
説到後來,竟一連串地罵起自己來,古浪連忙喝止了他。
古浪又問了半天,卻得不到要領,忖道:“像這等不重要的人物,絕不可能知道很多,這桑家堡確是不簡單呢!”
他不但不因這兩個巡更人的差勁而輕視桑家堡,反而更為擔心。
他把馬哥兒們提起藏在樹後,然後在劉勾子脅下一點,劉勾子立時軟麻下來。
古浪把他連燈籠一道,與馬哥兒們放在一起,緊靠着,然後笑道:“天氣冷,你們‘擠油渣’好了,你可以慢慢地玩你的‘車麼妹兒’!”
古浪安置好了他們,童石紅也現出身來,二人一連躍上了七八丈,隱在樹後密商。
童石紅低聲説:“這片地方太大,不知道那個姓劉的,説的是不是實話?”
古浪道:“諒他不會騙我……石紅,在我們沒有了解情況之前,最好能夠避免與他們衝突,在不能有什麼作為之前,不要讓他們認清我們的面目!”
童石紅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但又道:“不過他們一定會懷疑到我們。”
古浪接口道:“充其量是懷疑罷了。走!”
一言甫畢,身如清風,已然拔上去五六丈,其快如電!
童石紅也連忙追了上去,黑夜之中,這兩條人影,就如同是兩個幽靈一般,閃躍如飛,剎那之時,已經上來了數十丈。
童石紅緊迫在古浪身後,見古浪身形突然停止,閃向一旁。
她也連忙按下了身子,已然到了背後,低聲道:“怎麼了?”
古浪用手向前指了一下,低聲道:“到了!”
童石紅攏集目光向前望去,只見巍巍峨峨,好大一片宅子!
大白石牆約有兩丈多高,兩扇朱漆大鐵門,在風燈之下閃閃發光,兩個紅色的大字嵌在門首,寫的是“桑廬”。
這片大宅子深遠廣闊,氣象威嚴,宛如深宮王府,不可窺止。
古浪吸了一口氣,低聲道:“好大氣派!”
童石紅也是驚詫不已,他們雖然年紀輕輕,但因久走江湖,見過不少世面,卻從來不曾見過這麼宏偉廣闊的私宅。
古浪仔細地打量,不見一個人影,靜悄悄的。
天風冷冷,吹得人遍體生寒。
由於圍牆太高,古浪等無法看見宅內的情形。
他身軀稍微移動一下,低聲道:“這裏太亮,我們找個暗處入宅!”
説完這句話,他身形一晃,已然斜着出去了五六丈遠,童石紅也在後面緊跟着。
二人沿着石牆向西轉去,一連出去了數十丈,燈光才照不到。
童石紅低聲道:“討厭的燈,這麼亮!”
古浪放低了聲音道:“我先上去看看,看我的手勢你再動。”
童石紅點頭答應,古浪又仔細地向四下望了望,不見有別的動靜。
他又低聲囑咐了童石紅幾句,這才一長身,撲上了那高有兩丈的白石牆。
古浪隱在一株樹下,雙目如電,向四周觀看不已。
果然是一片極大的宅院,院中有白石修砌的甬道,縱橫交錯。
在數十丈外,有一排修葺甚好的房屋,其中有一間,隱隱透出燈光,其他的幾間房都是一片黑暗。
除了這排房外,沒有其他的房舍,古浪抬目遠眺,其他的房舍都在百十丈外。
他心中忖道:“桑家佔這麼大一塊地,到底住些什麼人呢?”
他又細心地察看一陣,這才向童石紅作個手勢,童石紅立時飄然而來。
他們二人聚在一起,童石紅問道:“看見什麼沒有?”
古浪指着那排房屋道:“除了這些房子,什麼也沒看見。”
童石紅打量了一下,説道:“啊!真像皇宮內院一般!”
古浪皺眉道:“這麼大一片地方,就算他們沒有人護莊,只怕也察不出什麼名堂來。”
童石紅接口道:“不知道那桑九娘住在什麼地方?”
古浪接道:“她住的地方,一定更隱秘了。”
他説着,思索了一下,自語道:“我看只有再尋個人問一下。”
童石紅道:“那我們就快行動吧!”
古浪點頭道:“好!你緊跟着我,不要跑遠了!”
説過之後,身如落葉一般,由數丈高的牆上飄了下來。
他的行動謹慎已極,才一落地立時隱在了大樹之後。
童石紅心中暗笑,忖道:“他簡直把我當成了孩子一般,處處照顧着,好像不會武功一般……”
她雖然這麼想着,但是心中也很高興,因為古浪對她的關愛,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流露出來,使她感到非常興奮。
這時古浪又在向童石紅招手,童石紅笑了笑,低聲道:“來啦!”
她一語甫畢,如同一團棉絮般,輕飄飄地落在了古浪的身旁。
古浪見她毫不在意,連忙道:“此處能人太多,我們還是小心的好,否則就丟人了。”
童石紅心中好笑,嘴上答道:“好!一切聽你的就是了。”
古浪這才一笑,説道:“我們過去踩踩那間房子。”
二人同時掩着身形,向那排白石砌成的小房舍逼了過去。
黑夜之中,那間小屋中的燈光,透射出老遠。
好在這片大宅子之中,可以掩遮身形的地方極多,諸如樹叢、花壇、假山等等。
古浪以極輕快的身形,一連幾個起縱,已然撲到了那排小房的背面。
他這裏才撲到,童石紅也緊跟着來到,她才要張口説話,古浪已搖手止住了她。
古浪向她作了個手勢,要她跟在自己身後,不可妄動。
童石紅只好點頭答應。
古浪絲毫不敢大意,因為他知道強敵太多,丁訝又不在自己身旁,而自己還要維護童石紅的安全。
看到童石紅這等不在意,古浪忖道:“這個姑娘真是不知厲害,早知道還是不要帶她來的好……”
他輕身提氣,沿着這排長長的石舍向前走去。
那一間間的房舍都是黑暗的,古浪也曾窺視一二,但是都關得極為嚴密,也聽不見有人熟睡之聲。
但是他並不敢大意,快走到那透有燈光的小房間時,卻聽到了一陣陣水聲。
古浪一怔,忖道:“莫非有人在洗澡?”
古浪判斷,如果有人洗澡,不可能是女人,便向童石紅示意。
童石紅也明白了,立時止步不前,古浪偷偷掩了過去,湊在窗縫中向內偷窺。
他一望之下,不禁嚇了一大跳!
窗內燈光昏暗,照耀着一個坐在石牀上的人。
他並不是在洗澡,但是腿前放着一隻木盆,木盆之中滿盛着水。
這坐在牀上的人,是一個七旬左右的老者,他滿頭白髮,面容消瘦,一雙精光四射的大眼睛,不時地閃出光芒。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長衫,非絲非絹,閃閃發光,足下也是一雙白鞋,看起來全身都白,很是怪異。
這時他的雙袖高卷,露出了枯瘦的兩節手臂,向下平伸,小指不住地在那水盆之中顫動,發出一陣陣“嘩嘩”的響聲。
古浪注目望去,只見那盆水,變成了無數根小小的水柱,由水盆之中立了起來,接着又落了下去,不時地發出聲響。
古浪猛然間想起江湖中一種久已絕傳的,名叫“千線鈎魚”的功夫,不禁大為吃驚!
這種武功已經絕跡了數十年,很多老一輩的人物,也只是在傳説中聽到,想不到現在自己竟然開了眼界!
更想不到的是,在自己進入桑家堡之後,第一眼所看到的人,就是這等人物!
他向童石紅點了點首,童石紅立時湊了過去,一望之下,也是驚駭不已。
二人正在心驚之際,突聽遠處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很快地傳來。
古浪及童石紅同時一驚,但是古浪鎮靜如恆,他判斷那腳步聲,是由房子的正面傳來,立時向童石紅示意,叫她不要移動。
童石紅與石浪也是同樣心理,二人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那腳步聲愈來愈近,終於停在了這房舍之前,室內的老者也停止了練功,把長長的袖子放了下來。
接着,便聽一人説道:“金爺爺,你還沒有休息?”
古浪一聽心中稍微安定,原來這説話之人,正是桑魯歌!
那姓金的老人,抬目向門口望了望,用蒼老而又啞澀的聲音説道:“歌兒,這麼晚還來,有什麼好消息嗎?”
桑魯歌在門外説道:“金爺爺,讓我進來説可好?”
古浪聞言忖道:“看樣子這金老必是個非常人物。”
想到這裏,便聽金老説道:“門未上拴,你自己推就行了!”
接着桑魯歌推門而入,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長衫,英氣勃勃,很是俊逸。
他入房之後,立時向金老行了一個大禮,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金爺爺!”
金老臉上沒有一絲笑容,擺了擺手,説道:“自己尋個座兒吧!”
桑魯歌答應了一聲,坐在了他的對面,望了望地上的那盆水,臉上帶着異常的笑容,目光之中,也有一種希冀的神色。
金老只是靜靜地看着他一言不發。
桑魯歌的目光移到了老人的臉上,説道:“金爺爺,你可要傳我新功夫?”
金老説道:“倒是有這個意思……”
話未説完,桑魯歌已興奮地叫道:“謝謝你!金爺爺,你真好!”
金老搖了搖手,打斷了他的話,説道:“先別謝我,我還沒有説現在就傳你呢!”
金老的話,使桑魯歌很是失望,一雙俊目盯在老人臉上,張口欲語,但又説不出話來。
金老緩緩地説道:“世界上的事,那是有來有往,我一再地傳你工夫,你難道不為我辦事嗎?”
桑魯歌低聲道:“我每天都在關心你的事……”
金老問道:“上次給你講的話,你可曾向九娘提過?”
桑魯歌説道:“我當時就向她説了,後來又問過好幾次。”
金老雙目一閃,急切地問道:“她怎麼説?”
桑魯歌顯得有些喪氣,低下了頭,説道:“姑婆不答應!”
金老聞言霍然而怒,他用力地拍了一下牀板,憤然地站了起來。
桑魯歌似乎嚇了一跳,也緊跟着站了起來,不安地望着他。
金老操着破銅般的嗓子,叫道:“媽的!她真當我怕了她?我如果不是為了當年的諾言,早他媽的拂袖而去了!”
桑魯歌見他發這麼大的怒,在一旁也不敢接口,雙目跟着他的身子打轉,顯得很是焦急。
金老又接着罵道:“這個老婆子,佔山為王,越來越他媽脾氣怪,你去告訴她,不答應也得答應,否則我立時就走!”
看樣子他似乎有不少積怨,這時一齊發泄了出來。
他來回踱了兩步,又道:“聽説這幾天有人要進桑家堡,可是丁訝又來了?”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他也認識丁訝?”
桑魯歌搖搖頭,説道:“不是丁老。”
金老哼了一聲説道:“不是他是誰,我先告訴你,若是丁訝來了,你叫他來看看我,我有話要跟他説!”
桑魯歌面上益顯焦急,説道:“金爺爺,真的不是丁老來,來的另有其人!”
金老轉過了頭問道:“誰?除了他誰還敢進你們的皇宮內院?”
桑魯歌面上一紅,説道:“金爺爺,你盡挖苦我們……來的是‘春秋筆’下一代筆主!”
金老似乎吃了一驚,説道:“怎麼,阿難子已經找到傳人了?”
桑魯歌道:“是的!”
金老走到了桑魯歌的面前,問道:“這一代筆主是什麼樣的人物?阿難子可是也要來?”
桑魯歌道:“阿難子已經在青海坐化了!”
金老啊了一聲,古浪忖道:“看樣子這金老在此一定住了很久了。”
桑魯歌又道:“新的春秋筆主是個年輕人,名叫古浪,比我還小。”
金老的眉頭一皺,自語道:“這麼年輕?想來他必定有些超人的地方,否則阿難子不會看上他!這就難怪了……”
他説着,有意無意之間,目光向窗户看來。
當古浪及童石紅接觸到他閃亮的目光時,不禁都立時閉上了眼睛。
這時又聽金老説道:“你回去吧!傳你功夫的事以後再談!”
桑魯歌哀求着道:“金爺爺!這事又不能怪我,你不要把對姑婆的氣,出在我的身上……”
話未説完,金老已道:“別説這麼多廢話,反正你們都姓桑,這總不是假的吧?”
桑魯歌無可奈何,默默地站了一會,這才施禮而退,顯得怏怏然。
等桑魯歌走遠之後,古浪心中忖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姓金的,看來大有來頭……”
才想到這裏,便聽金老自語道:“外面的事變化可真不小,阿難子已然坐化了,真叫我慚愧呀!”
古浪聞言忖道:“如此看來,他與阿難子倒像是早認識了……”
想到這裏,便見金老對着窗户,説道:“春秋筆主駕到,請到舍下一晤,不必在外面受風寒之苦了!”
古浪大驚,這才知道金老早已發現了自己,不禁怔在那裏,不知進去好還是不進去好。
金老又接口道:“不必多疑,我若與你為難,也不容你窺探這麼久了!”
這時童石紅也向古浪示意,意思叫他進去,而自己留在室外。
古浪忖道:“這樣也好,省得她一個姑娘家跟着我,叫我不好解釋!”
他想到這裏,便道:“老前輩如不嫌擾,晚輩自當拜見!”
金老哈哈笑了起來,説道:“原是我邀你,怎麼嫌擾?前門未上,你快些進來吧!”
古浪只好轉到了前面,推門而入。
室內一團暖氣,古浪行了一禮,説道:“晚輩不能多留,少時有人望見了,有些不太方便……”
金老搖手道:“不要緊!我這裏他們是不敢隨便來的!”
他説着話,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古浪。
他看到一個年輕健壯、英俊清秀的少年奇士!
古浪穿着一件深黑色的長衫,足下是一雙薄底的軟靴,長身而立,劍眉飛揚,俊目揚輝,果然是天地間難得的英才。
金老像是欣賞一幅古畫,又像是品玩奇珍異寶似的,把古浪由上望到下,仔細地看個不停。
古浪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含笑道:“老前輩召喚,不知有何見教?”
金老這才滿意地嘆了一口氣,説道:“唔,阿難子果然慧眼獨具,能尋到你這等人才,‘春秋筆’必可光耀於天下了!”
古浪笑道:“老前輩過獎了!”
金老坐在了牀上,説道:“我一點也沒過獎,你坐下來!”
古浪便坐在方才桑魯歌所坐的那張椅子上,面對着這個古怪的老人。
古浪也趁此機會,仔細地打量他,只見他長得慈眉善目,面貌清秀,忖道:“他年輕的時候,必定是個英俊的男子!”
這時金老已説道:“天這麼晚了,你到桑家堡來做什麼?”
這句話問得古浪無言以對,支吾着説道:“這……”
金老笑了笑,很快地接着説道:“可是桑九娘這個婆娘不肯見你?”
古浪點了點頭,説道:“先師阿難子也曾説過,要見九娘不是容易的事,所以我先來看看!”
金老點了點頭道:“阿難子叫你來,必然有些囑咐吧!他可曾提到什麼人可以助你?”
古浪搖頭道:“沒有呀!”
金老奇道:“這就怪了……他是怎麼交待的?”
古浪心中奇怪,便把阿難子坐化前後的情形,大略地告訴了金老。
金老笑道:“原來如此,他的遺謁你可曾都看過了?”
一言提醒了古浪,這才想起,阿難子曾留下三封遺謁,第一封已經看過了。
第二封遺謁,註明要自己到了此地後拆開,想不到竟忘記了。
這時被金老一言提醒,古浪不禁出了一身汗水,忖道:“啊呀!我真該死!若是誤了事,那可怎麼辦!”
金老笑道:“我與阿難子乃是數十年道義之交,你不必顧忌我,快拿出來看吧!”
古浪還在猶豫不定,金老站了起來,由書架上取過一本書,翻出一頁,遞與古浪,笑道:“你看看這本書就放心了!”
古浪接了過來,只見其中夾着一張白紙,由於時間過久,已經發黃。
紙上寫的是:
“旭光吾兄大鑒:
昨日之晤快慰平生,兄之慾言未言者,弟已洞悉,所約之書必不爽言,來日自可證實,弟明日即返青海企求仙業,小成之日,即‘春秋筆’出世之時!有我遺言着其拆謁。
行程匆匆,不便面辭,再次把晤,當在九天以外,速來速來!
弟阿難子於亥子六月”
古浪看罷,驚喜交集,按照時間算來,已是十年以前的事,但是筆跡蒼勁,果是阿難子所寫無疑。
金老接過了書,笑道:“孽障!我為你延遲了飛昇呢!”
古浪連忙倒地而拜,金旭光含笑扶起,説道:“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古浪毫不遲疑,立時打開了小包,取出了阿難子的第二封遺謁。
打開之後上寫:
“字示古浪:
桑九娘生性怪異,護犢尤甚,曾有允婚傳技之説,然餘默察未來,你與桑姑娘無緣,則入桑家堡見桑九娘必多困擾,想已應驗。
餘有一老友金旭光,居於桑家堡西石屋,可助你成功,宜往見之!
師字”
古浪看過大喜過望,連忙捧與金旭光看,金旭光看罷,就着燈火燒了,笑道:“前天你就該來,我見你不來,以為阿難子誤算,準備明日離開此地呢!”
古浪嚇了一跳,笑道:“好險!幸虧我今天趕來了!”
金旭光突然向窗外望了一眼,説道:“剛才與你同來的是什麼人?”
古浪面上一紅,説道:“是……是一個朋友!”
心中忖道:“金老好厲害,他一眼就可看出幾個人。”
金旭光接道:“她現在已走了!”
古浪一驚,急道:“啊!這裏地勢太大,她若是走失了還得了?我要去找她回來!”
金旭光攔道:“不必尋她,這一帶沒有什麼人敢走動,你把她找了來,我們談話反倒不方便。”
古浪雖然不放心,但是聽金旭光如此説,也無可奈何。
金旭光又問道:“你要見桑九娘,可有什麼計劃沒有?”
古浪搖了搖頭,説道:“我也不知道如何見她,今天夜裏來,就是想看看她住在什麼地方。”
金旭光笑道:“孩子!桑九娘豈是這麼容易被你找着的?你知道這一塊地方有多大,你到哪裏去找她?”
古浪皺眉道:“那我怎麼辦?桑魯歌他們又不肯為我引見,我只有自己找!”
金旭光皺着眉頭,自語道:“這個婆子真可惡!現在連我見她也不容易了!”
古浪聽他這麼説,不禁發起愁來,雙目怔怔地望着金旭光。
金旭光沉吟了片刻,抬起了頭,説道:“她這裏每天都有一個負責接待的人,明天午後,你準備好拜帖,正式投拜,先搬到裏面來住,我會為你安排。”
古浪聞言甚喜,但是轉念想到童石紅,很是為難,半晌才道:“可是……我還有個朋友,是否也可以一起住進來?”
金旭光笑了笑,説道:“看來你這個朋友是個女朋友了?”
古浪面上一紅,點了點頭,低聲道:“乃是後輩的未婚妻子!”
金旭光啊了一聲道:“難怪桑燕那丫頭搗鬼,原來你把未婚妻子都帶來了!”
古浪的臉又紅了,金旭光笑道:“這是正當的事,沒什麼好害羞的,明天你在拜帖上寫好,一塊帶進來好了。”
古浪聞言大喜,再三稱謝。
這時金旭光走往窗前,把窗户推開,向外望了望,説道:“你可以回去了,我還要趁這個時候,去查看兩個地方!”
古浪也惦記着童石紅,立時施禮告退,當他走到門口之時,突然想起一事,轉身道:
“金老,你可認識丁訝?”
金旭光一喜,説道:“怎麼,你也認識他?”
古浪笑道:“不但認識,還熟得很呢!”
金旭光立時又把古浪給按了下來,説道:“快告訴我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他現在來了沒有?”
古浪便把自己結識丁訝的大概情形,告訴了金旭光。
金旭光聞言沉吟道:“他坐了桑家的船來了?我怎會不知道?不會!他一定還在外面……”
他自語不已,又對古浪道:“你若是見了他,請他快來一趟,你外面還有這麼多強敵,還是快些搬進來的好!”
古浪這才二次告退。
金旭光跟到門口,説道:“他們查更的就快來了,你還是不要多留,有什麼事明天進來之後再談。”
古浪連聲答應着,辭別了金旭光,天已將近四鼓。
他把這一塊地方都轉遍了,卻是不見童石紅的芳蹤,心中好不奇怪。
他忖道:“必是她已先回到店裏了……”
古浪想着,又尋找了一遍仍是不見童石紅的蹤影,在這種情況下,他又不能大聲呼叫,只得在疑慮不安之中,向旅舍趕去。
這一路上,古浪真個是比飛還快,這幾天的相處,已使他對童石紅產生了極深的感情。
只見他如同騰雲駕霧一般,一瀉千里!由南山之上,飛行而下。
不一會工夫,古浪已經趕到了“青山店”,他飄身越過了院牆,來到後院之中。
他身子才一着地,突見五六丈外,一棵樹椏上,坐着一個黑衣老者。
雖然是黑夜無光,但這個人古浪太熟悉了,一眼便看出是哈門陀!
古浪大吃一驚,怔在當地。
哈門陀坐在樹枝之上,寒風傳過來他冷酷而又嚴峻的聲音:“哈門陀恭迎春秋筆主!”
古浪聽他這麼説,心頭不禁一震,但事到如今,自己無法再否認了。
他只好一言不發,靜靜地站在那裏。
哈門陀冷冷説道:“不知春秋筆主可肯接納我這江湖野老嗎?”
古浪昂起了頭,説道:“你以前是我師父,現在是我師伯,若有訓示,我自當恭聆!”
一語才畢,哈門陀如半天之鷹,飄然來到他的面前。
古浪已經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哈門陀的面孔上,湧着一層憤怒。
哈門陀只是不住地冷笑,入耳驚心。
半晌,他才説道:“你説得真好聽,先為師父,後為師伯,這麼説我們倒是一家人了?”
古浪提着聲道:“是的。”
哈門陀壓低了聲音,斷喝道:“住口!你這不義的畜生!”
古浪心頭一震,卻不回話,雙目注視着哈門陀的一舉一動,謹防他猝然下手。
但是哈門陀並沒有下手,咬着牙,繼續罵道:“好個陰險的奴才!我太過信你,想不到你隨我學藝之時,已經暗隨阿難子學藝!”
古浪雖然憤怒,但是自己卻無話説,錯在自己當初誤投了這個惡師。
哈門陀又接着説道:“你不必害怕,現在我絕不會傷你一根汗毛,可是……嘿嘿……”
他説到這裏,發出了一連串陰狠的笑聲,令人聽來不寒而慄。
他笑過之後,又接着説道:“等到了那一天,‘春秋筆’到了你的手中,我再與你算算總帳!”
古浪聞言心道:“萬幸!他不知道‘春秋筆’就在我手中,不然的話可就危險了。”
哈門陀又道:“你現在有什麼話説沒有?”
古浪搖了搖頭,低聲道:“沒有話説!”
哈門陀鼻中哼了一聲,説道:“哼!諒你也沒有什麼話好説,現在我問你,那桑九娘到底是做什麼的?”
古浪心中好不驚奇,忖道:“他居然不知道桑九娘是做什麼的,這可奇怪……”
古浪想着,嘴上説道:“我也不知道,只是阿難子要我來找她!”
哈門陀似乎很信他的話,點了點頭,説道:“無怪你不知道,連我也沒聽説過此人,不過我會很快查出來的。”
説完這句話,兩個人都沉默下來。
哈門陀臉上的表情,似是又痛苦,又憤怒,同時更充滿了惋惜之情。
半晌,他才説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古浪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他像是逃避鬼怪一般,極快地離開了哈門陀。
當他走出十餘丈時,再回頭看,哈門陀已不知去向。
古浪不禁吐了一口氣,自語道:“好難纏的怪物!”
他仰起了頭,見自己與童石紅的房間,都是一片漆黑,也拿不準她是否回來了。
他雙足微微用力,身如巧燕般,拔上了七八丈高,向自己房間飛去。
他人在半空之際,已然一掌打開了窗户,人如穿檐之燕,輕飄飄地落了下來。
這時,遠處的譙樓,恰好打四鼓。
古浪匆匆把長衣脱了,用手指輕輕地彈着牆板,低聲道:“石紅,你可在房內?”
問過之後,並無迴音,古浪心中一驚,把聲音提高了些,又道:“石紅,我是古浪,我已經回來了!”
但是隔室仍然靜悄悄的,古浪忖道:“練武之人,絕不可能睡這麼死……”
想到這裏,不禁大為驚駭,立時翻身而起,拉門奔了出去。
他跑到童石紅的門前,略為用力,那門栓已經被他推斷了。
古浪入房後,只見室內空空,心頭不禁大驚!
石紅還沒回來,還沒回來!
古浪心中想着,頭上也冒出汗來。
“一定是在桑家堡有了意外……”
可是,他並沒有聽到一些聲息,那麼莫非她跑到別的地方刺探去了?
想到這裏,古浪不禁頗為生氣,忖道:“這個丫頭,真是不知利害,我再三囑咐她,她還是到處亂跑!”
古浪空自發了一回恨,回到了自己房內。
童石紅沒有回來,使得他心神不寧,坐在窗前胡思亂想。
突然之間,他想到了況紅居,忽有所悟。
古浪忖道:“必定是況紅居把她逼走了!”
想到這裏,心中略為安定,因為況紅居與童石紅是祖孫,絕不會對她如何,同時,古浪也相信童石紅總是有法子由況紅居身旁逃開的。
一直到天亮,古浪都無法入睡,心中總是惦記着童石紅的下落。
直到五鼓天亮,古浪才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天已近午,古浪嚇了一跳,趕忙爬了起來。
他想到與金旭光約好之事,慌忙叫來小二侍候着淨面漱口,匆匆吃了些東西。
童石紅依然沒有下落,使得古浪焦急不堪,看看午時已過,勢難再等。
古浪便留下了一封書信交付櫃上,大意説她回來請速到“桑家堡”報名求見。
留好書信之後,古浪命小二備好馬,臨行付帳,店家卻是死也不收!
古浪知道是桑家堡開的店,便也不再推讓,給了些賞錢便走了。
陰霾的天空,似要壓在人頭頂上來。氣候嚴寒,凍得人手腳生痛。
古浪滿懷心事,不知此行是福是禍,但是最令他寬心的是,在桑家堡有一個接應他的老人。
此外,現在他才感覺到,童石紅在他心中,佔了如何大的分量,由昨夜開始,他腦中一直放不下她。
馬兒不急不緩,寒風吹着他的臉龐,感覺到為“春秋筆”的事,已經傷透了腦筋而該急於了結了。
古浪想道:“辦完了這件事,我要安定下來,成家……”
想到這裏,一陣喜悦,腦中又湧上了童石紅清秀的面影。
“唉……但願好事莫成空!”
他把馬兒加快了些,踏着凍得生硬的大白石頭,發出了陣陣清脆的聲響。
快到桑家堡大門時,有兩個人在巡邏,古浪看時,不禁笑了起來,自語道:“這兩個寶貝!”
原來這兩個正是昨夜的馬哥兒們和劉勾子。
古浪快到面前時,劉勾子大手一揚,喝道:“哥子!這是啥子地方,還不下馬!”
古浪忖道:“這小子好大的忘性!”
古浪想着便道:“劉勾子,你不認識我麼?”
由於昨夜深夜之中,古浪又以手掩面,所以他們認不出來。
劉勾子大為奇怪,説道:“哥子!哪條線上的?怎會知道我劉勾子的萬兒?”
古浪差點沒笑出來,忖道:“這時倒擺起譜來了!”
古浪還未説話,那馬哥兒們也趕了來,大模大樣地説道:“勾子!叫他先下馬再説話,哪來這麼大架子!”
古浪聞言詫異,忖道:“喲,這兩個小子到了白天簡直變了一個人了!”
劉勾子點頭道:“對!下馬!孔老夫子見了人還要下轎,你算什麼,下馬!”
古浪好氣又好笑,説道:“要我下馬可就不好看了!”
劉勾子挺上一步道:“你説啥子?狗X的!”
話未罵完,“啪”的一聲,已經捱了一個嘴巴,打得他一路怪叫。
古浪沉聲道:“不準叫!昨天晚上的事你忘了麼?”
劉勾子及馬哥兒們這才知道煞星來了,嚇得臉上變色。
劉勾子撫着臉道:“好……你有種!你又來了!”
古浪一笑道:“以後見面時候多得很!”
説罷把馬一帶,由他們身旁撞過。
馬哥兒們叫道:“反了!反了!快吹笛!”
説罷一陣尖笛聲傳來。
古浪心中好笑,忖道:“真是蠢才!”
劉勾子和馬哥兒們還真賣勁,笛子吹得滿天響,桑家堡大門外擁出了十餘個壯丁。
古浪大喝一聲,直衝過去,嚇得眾人紛紛躲讓,古浪已然衝入了桑家堡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