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和小翠見面之前,就聽過她的種種傳奇:説是典型北京姑娘,性格豪爽、蔑俗、自在、粗糙。説是祖籍南方,長相娟秀、高挑、內斂、桃花。説是十四歲出道,敢喝能喝、敢睡善睡,豔名飄揚。總而言之,近幾年北京街面上的各路男女名人、老少另類如果只有兩個共同特點,第一就是都喝不過小翠,第二就是都睡過小翠(或是被小翠睡過)。
如今小翠坐在我面前,傳奇繚繞不散,我開始懷疑這些傳奇的真實程度。小翠一身職業裝,長髮,黑襪子,配件搭配精練老到,話不多不少,飯桌上的氣氛不濃不淡。如果她不是談笑間喝了三瓶啤酒,我會懷疑她到底是不是那個傳奇中的小翠。
小翠一笑,告訴我不要奇怪。太妹不能當一輩子,她金盆洗手,當白領了。當白領對胃很好,定時上班,定點吃飯,業餘還上西班牙語課程,感覺天天向上。
小翠二笑,告訴我不要奇怪。桃花落盡,她找了一個固定的男友。清華電機畢業,讀了MBA,改行幹了會計,濃眉大眼,三圍比例合適。
“但是我不知道他到底愛不愛我。”
“你灌醉了他之後,問他。”我出主意。
“試過了。我問他,你愛不愛我?他説,愛。我再問,你有多愛我?他説,要多愛就有多愛。我再問,你怎麼證明呢?他説,這是公理,不能證明,只能相信。”
小翠決定證偽。小翠睡過哲學新鋭,知道公理如果永遠不能被證偽,也就成立了。
賣盜版光碟的每週四到小翠的公司上門服務。小翠挑了一張半黃不黃的DVD,週五的晚上播放,要清華男友和她一起看。清華男友説,小翠你自己先看着,屋裏太亂,我要做衞生。於是跳將起來,用吸塵器打掃地板,滿頭大汗。
小翠隔三差五,經意不經意之間暗示清華男友,她從前嘯傲街頭的時候,認識一個叫小紅的女子,姿態妙曼,媚於語言,不知道男友有沒有興趣三人同牀。小翠仔細描述小紅的好處,直到自己都不禁心旌搖曳,身邊傳來清華男友輕柔而穩定的鼾聲。逼到最後,男友義正詞嚴,如果一定要三人同牀,小翠再找個男的湊數好了。
每次男友出差,小翠都調查得一清二楚。小翠送他上出租車,算準四十分鐘他到機場,電話過去,“你到底愛不愛我?”飛機到目的地,男友的手機剛開,小翠的電話過去,“你到底愛不愛我?”男友酒店登記完,剛進房間,房間裏的電話響起,是小翠,“你到底愛不愛我?”給男友一個小時出去吃飯,然後電話過去,“你到底愛不愛我?”清華男友總算能睡了,電話響起,牀頭鬧鐘顯示早上三點,“先生,要不要小姐按摩?”清華男友急了,“小翠,你不要鬧了!我愛你。”電話那邊的按摩小姐莫名其妙,“先生別急,先醒醒覺兒,我一會兒就過去。”
我終於明白,英雄末路、美人遲暮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但是更痛苦的是和末路英雄和遲暮美人最親近的人。
2002.4.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