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火道人吳天化及莫環糾纏在血泊中,正不可開交,忽然聽得一聲叱道:“道人你鬆開嘴來!”
同時之間,一口冷森森的長劍,直逼了過來,吳天化要是敢不松嘴,一張臉也休想要了。
這道人鼻中厲哼了一聲,只得張開嘴,目光投處,禁不住大吃了一驚,只見面前不知何時,已經立着幾個人,俱是新惡舊仇!
那個持劍説話的人,原來就是號稱“紅燈盜”的冷紅溪,只見他面色極為難看,他身後立着幾個人,包括天殘老人管青衣、雪雁舒又青以及簡秋兄妹及銀瓶等人,每個人無不以憤惡的目光看着他們二人。
風火道人冷冷一笑道:“你們來得很好,儘管下手就是!”
莫環本已為吳天化咬得死去活來,喉管破處血流如注,幾乎為之昏厥,此刻忽然被對方放開,身子連連抽動,才算明白過來。
他張開眸子一看,猛地坐起身來,一隻斷手兀自掛在膀子上,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當他看清了眼前所立這幾人之後,嚇得怪嘯了一聲,左手在地面上用力一撐,霍的飛身而起。
可是他身子方升起了一半,卻為一口冷森森的長劍當胸一逼,一個女人的聲音叱道:
“回去!”
莫環此刻內外負傷,在場諸人,任何一人也足可制他於死命,自然只有被這一口劍逼下來的份兒。
卻見持劍之人,竟是銀瓶姑娘。
這時只見她滿面淚痕,驀地撲上來,哭嚷道:“姓莫的,你好狠的心,我姐姐究竟與你有何仇恨,你竟然殺了她,我也殺了你!”
青鋒一挺,一劍直向莫環當胸刺去。
可是卻為冷紅溪手中劍一橫,“當”一聲磕在了一邊,銀瓶呆了一呆道:“冷大哥你……”
冷紅溪冷笑了一聲道:“姑娘且慢,此人與我尚有深仇大怨,姑娘如果一劍將他刺死,未免太便宜了!”
銀瓶收回了劍,頻頻揮淚道:“我姐姐死得好慘……”
天殘老人管青衣嘻嘻一笑,走上來道:“你們的賬結清以後,我還有一份!”
説罷,走到了莫環身前,哼了一聲道:“莫環,你還認識我麼?”
莫環怪眼一睜,忽然狂笑了一聲,道:“我莫環就只有這一條命,算一算九十開外的年齡,也很值得了,列位看着辦吧,皺一皺眉不算英雄好漢,不過你們要是分配不均自己打起來,就太好笑了!”
説完,又仰天狂笑了一聲,那身瘦骨頭籟籟直顫,喉頭鮮血連連溢流不已,一個人到了如此境地,是什麼也不會在乎了,他反倒渴望着一死。
冷紅溪對他此刻心情,自是十分了解。
他頓了頓,一轉身對天殘老人管青衣欠身道:“老前輩可否將這廝交由弟子全權處理?”
管青衣大笑道:“使得,使得,反正他只能死一次,你殺我殺都是一樣!”
冷紅溪又轉身對銀瓶道:“姑娘是否有意見呢?”
銀瓶流淚點首道:“一切由冷大哥處理就是!”
莫環狂笑了一聲道:“我莫環又非一件東西,你們這麼讓來讓去,冷紅溪!你快給我老人家一個痛快吧!哈!小子,你要是有種就快過來!”
冷紅溪森森一笑道:“莫環你還能走路麼?”
莫環怔了一下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冷紅溪冷冷一笑道:“如果你能走,就快快去吧,沒有人要殺你!”
莫環呆了一呆,嘶啞的笑道:“小子,你説些什麼?”
紅溪怒聲道:“莫非你沒有耳朵不成?你可以走了,沒有人要殺你這個廢物!”
莫環一雙紅眼,四面望了一圈,試探着站了起來,道:“小子,你別耍什麼花樣……
我老人家是甘願一死,你就快下手吧,來這一套作什麼?”
冷紅溪哈哈一笑道:“你太多疑了!”
説着還劍入鞘,後退了幾步,冷然道:“這樣你總可以放心了吧?”
莫環左右看一眼,忽地雙足一頓,快如箭矢似的竄了出去,銀瓶見狀怒叱道:“站住!老魔納命來!”
銀瓶説着,正要撲身而上,卻為冷紅溪橫身擋在了面前道:“姑娘不是已經答應由我處理此事麼?”
銀瓶杏目圓睜道:“可是你卻放了他!”
冷紅溪回身望望莫環已失去了蹤影,這才冷笑了一聲道:“姑娘你錯了,我不曾放他,不過是延期處死他罷了!”
銀瓶怔了一下道:“冷兄這又是何苦,豈不是為自己添麻煩麼?”
冷紅溪點了點頭,頻頻苦笑道:“一個人在身受了長久痛苦之後,無論作什麼事都會很冷靜的,莫環此刻身受重傷,自問毫無生機,是以甘願一死,我如殺了他,反倒是成全了他,在他並不感到十分痛苦,在我來説,卻未曾收到報仇的效果,這樣報仇,我認為毫無意義!”
一旁的天殘老人管青衣,聞言到此,禁不住連連撫掌大笑道:“妙哉斯言!不過小冷,你可知道這老兒詭詐得很,一個弄不好叫他跑了,那可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了!”
冷紅溪森森一笑道:“他不會跑得掉的,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得到他!”
他們談話間,那風火道人吳天化始終坐在地上不發一言,此刻抬起頭來,陰沉沉的道:“好毒的手段!”
他一説話,各人才忽然想到還有一個人在場,俱都向他望過去,風火道人冷冷的:
“貧道與你們並無大仇,現在白牛堡已徹底瓦解,你們要如何來處置我?”
冷紅溪森森笑道:“道人你也想得如意,此事要看簡氏兄妹如何來處置你了!”
説罷,轉身向簡秋道:“恩兄要如何處置這個惡道?”
簡秋聞言呆立甚久,目視着風火道人,苦笑道:“我與他昔日總算有一段師徒情誼,他雖無情,我卻不便過分無義,不如任他去吧!”
冷紅溪聞言冷笑道:“恩兄,這可是使不得,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對付這個道人,我卻不同意如此!”
簡春濃也咬牙道:“這道人人世巨魔,怎可被他逃走?哥哥你太厚道了!”
天殘老人管青衣很久沒有説話了,這時突向銀瓶道:“姑娘,你那噴火筒請借我一用!”
銀瓶匆匆取下遞過去,風火道人一怔道:“管老頭你要如何?”
管青衣呵呵一笑道:“燒點東西!”
原來方才莫環背出的那個大包袱,還放在地上,管青衣已窺知是風火道人畢生所收集的各類功譜邪圖。
他含笑向冷紅溪點頭道:“老弟,你過去打開看看,能留的咱們留下來,不能留的,我就燒了!”
冷紅溪點了點頭,遂把包袱打了開來,招手喚簡秋過來,二人挑選了一些對修道練功有益的書籍,其他各種旁門左道的圖譜,剩下一大堆。
天殘老人管青衣撥動五雷噴火筒,發出四枚硫磺彈丸,立時引起了熊熊的烈火。
眾人目睹着熊熊火焰,都不禁內心稱快不已,因為如此一來,江湖上就可少了許多無謂的紛爭,所謂白牛堡的寶藏,也不會再有了。
就在眾人一心注意着這邊的時候,風火道人吳天化,卻微微把身子移動出五六尺以外。
忽然他右手向外一揚,自袖管內發出了兩粒火丸,直向當前而立的管青衣身上打來,同時之間,他身子驀地騰起空中!
人到了性命交關之時,常常會生出一些想不到的力量來,按説吳天化身負重傷,休説騰身,就是走路也相當困難,可是這時為了逃命,他竟然能把身子縱起來。
身子向下一落,正好到了一處甬道口上!
這個手眼通大的道人,果然詭計多端,他身子一落地,猛然就地一滾,避開了身後眾人所發出的掌力,右手順勢向一個花盆上推去。
只聽“轟”一聲,一大股彩煙瀰漫而起,就在彩煙瀰漫中,風火道人吳天化,已經到了甬道內。
吳天化發出了幾聲啞笑,伏在壁上頻頻喘息着,因為他以為憑着自己的智慧,已逃過了一步劫難。
正當他蹙額皺眉,思索着下一步該是如何走法的當兒,一口冷森森的長劍已點在了他的背後。
風火道人嚇得“噢”一聲,顫抖了一下。
他慢慢的轉過身子來,卻發現竟是簡秋!
只見簡秋一雙瞳子睜得極大,其內充滿着憤怒之火,那隻持劍的手微微顫抖着。
風火道人目光一轉,立即看出,除了簡秋之外,另外幾個強敵均沒進來,他忽然想起,白牛堡地勢,簡秋和自己是知道得一樣多,怪不得瞞不過他。
這個道人想到此,嘻嘻慘笑了一下道:“孩子,你莫非忍心對師父下毒手麼?”
簡秋本是一個天性極為敦厚的少年,道人這幾句話,果然使得他大感為難,他那隻拿劍的手,抖動得更厲害了。
吳天化見狀,嘿嘿一笑道:“至於那個姑娘,我並不知道她是你的妹妹,否則我豈能如此對她,你不要聽了那管老頭的話,和為師為敵!”
簡秋冷冷一笑道:“你我恩情早已斷絕,不必再説這些了!”
他頓了頓接下去又道:“我並不想殺你,只是要把你捉回去,你還不快跟我回去?”
吳天化森森一笑道:“徒兒,你當真一點情分都不講了麼!”
説着雙目眯成了一道線縫,伸出手,緩緩向簡秋身上摸來,簡秋退後一步道:“不要動!”
寶劍向前一比,吳天化嘿嘿笑着,又把手收了回去,他那兩道微微灰白的長眉,皺了皺,臉上隱隱現出一絲殺機。
簡秋咬了咬牙道:“道人,你好狠的心,我與你究竟有何仇恨,你要置我於死地?
我妹妹幾乎為你陷於萬劫不復的地步,事到如今,你還想跑,真正是妄想了!”
風火道人吳天化面色此刻變成了一片灰白顏色,他知道受傷太重,多耽擱一刻,自己生命也就多了一分危險,偏偏簡秋持劍相逼,毫不通融!
這道人面色一沉,沉聲笑道:“罷!罷!為師隨你回去就是,你看我傷成如此,還會對你有什麼不利,你可以把寶劍收起來了!”
簡秋搖頭道:“你詭計多端,我豈能信得過,快走!”
吳天化點頭苦笑道,“好!好!依你就是,我風火道人吳天化,想不到竟會落得如此下場!”
説罷,他移足向前跨出一步,忽然身子搖顫了一下,啊喲一聲道:“秋兒……你看我全身沒有四兩力,如何走得動,你揹我出去吧!”
簡秋冷冷的道:“你能來就不能回去麼?”
吳天化慘笑道:“來時一鼓作氣,去時就不行了!”
簡秋想了想道:“揹你不行,我攙你一把就是!”
吳天化頷首道:“如此也好,唉,徒兒,你我到底曾師徒一場,等一會兒見了他們,你要代為師我多多美言才好!”
簡秋冷冷笑了一聲,走過去扶起他一隻手,道:“這是你自作自受,恕我不能盡力!”
説着扶着吳天化向前走了幾步,只覺得吳天化似乎把全身的重力,都放在了自己一隻手上。
吳天化走了幾步,喘息道:“唉……我實在是走不動了,秋兒……”
簡秋停步皺眉道:“那要我如何?這樣吧,我夾你起來吧!”
右手一圈,已把吳天化夾在了腋下,吳天化顫聲道:“對了……這才是我的好徒弟!”
他雙手無力,想抬手已是萬難,如要發內力,再有所動作,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簡秋雖想到他為人奸詐,卻也沒想到他還能對自己如何!
這時他右手夾住了吳天化,大步向前行去。
風火道人自忖,要是被簡秋帶回去,自己這條性命,也就算完了,所以他無論如何也要設法逃走,當時強提一口真氣,貫注於舌尖,向外一頂,正中簡秋“氣海穴”上!
任何人也不會防到他會有此一手,簡秋只覺得身上一麻,頓時手一鬆,吳天化遂被丟落了下來。
吳天化以舌尖制住簡秋,本身內力,自是又虧了一層,因此落下來之後,只覺得全身倦怠,喘成了一片。
他伏在地上,喘息了良久,才勉強坐起來,簡秋此刻如同是一尊木偶像似的立在他身邊,風火道人怪聲笑道:“小子,看我老人家取你性命!”
言罷,立起身來,可是身子方向前移了幾步,卻又倒了下去。
這一次。他竟是無論如何也站不起來了,原來他本已體力有限,最後運力傷人,把僅有的一點內力,也消耗掉了,此刻要想殺人,已是力不從心了。
吳天化擔心外室的幾個強敵趕到,如等體力恢復,尚不知要多久時間,他耐着性子爬到了簡秋身邊,分出一手用力的去推簡秋的腿。
他想,只要把簡秋推得倒下來,就不怕殺不死他,可笑的是,此刻他竟是連這一點力量也沒有,推了很久,簡秋身子兀自紋絲不動!
忽然,他發現簡秋身後背有一口長劍,當時強咬着牙,扶着簡秋的身子站起來,卻忽聽室外人聲嘈雜,嚇得他立時又萎縮了下來。
這一次,他再也顧不得殺害簡秋性命了,自己先逃命要緊!
白牛堡地勢,他自然是十分熟悉,當下順着甬道直爬出去,只見到處斷壁殘垣,用來鎮守門户的四十幾名弟子,竟是無一倖免,屍身遍處都是。
吳天化邊爬邊自痛心,幾乎想一頭碰死算了。
可是他到底是不願意死,尤其是這樣的死,更不甘心!
這是一條不算太長的甬道,可是他爬起來,卻費了很久的時間。
忽然,聽得有人叫道:“冷大哥,這裏還有一條路!”
吳天化嚇得忙把身子伏下不動,正好他身邊有兩具屍身,吳天化就埋身其間,乍然看過去,很容易把他也當成了死人!
他身子方自藏好,就見天殘老人管青衣以及冷紅溪和二女匆匆由面前行過去。
看情形他們是找到簡秋了,吳天化容他們離開之後,身子連連滾動,已來到了一處暗室門前,他伸出一隻右腿,重重的踢動一方石塊,面前絲絲有聲的現出了一扇門來,吳天化此刻真成了喪家之犬,當時連滾帶爬的進了房內。
室內有燈光,一個白衣弟子蹲踞在室角,他乍然發現來人是吳天化,不由嚇得跪下來,磕頭道:“祖師爺……饒命!”
吳天化勉強坐起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此時此刻竟然會遇見了一個門下弟子,可見命不該絕,五行有救!
當時他點了點頭道:“馮明遠……快快揹我起來,晚了我們可都跑不脱了。快!快!”
那白衣弟子聞言細細一瞧,才發現祖師爺衣衫盡裂,滿身是血,他本以為吳天化乍然發現自己怕死貪生,躲在此地,定會取自己性命,如今才算是安心了。
他匆匆跑過來道:“祖師爺,你老人家這是……怎麼了?”
吳天化哼了一聲道:“不必多問,快快揹我起來!”
馮明遠答應了一聲,把風火道人背了起來,害怕的道:“祖師爺……我們上哪兒去?”
吳天化此刻膽子大多了,他冷冷一笑道:“只要你聽我的話,我們就死不了!”
馮明遠連連點頭道:“是!是!是!祖師爺……我們怎麼走?”
風火道人冷笑了一聲道:“我們離去之前,還要取一樣東西,你有此膽量麼?”
馮明遠頓了頓,道:“要……去哪裏取?”
風火道人哼了一聲道:“你不敢去麼?”
馮明遠平日對風火道人怕慣了,此刻道人雖是負傷,他也不敢反抗,當時忙道:
“弟子願為祖師爺做任何事情,萬死不辭!”
吳天化點了點頭,桀桀笑了兩聲道:“好,這才是我的好徒弟!明遠,只要我們能安全逃出白牛堡,得救之後,我必定好好對你!”
馮明遠內心大喜,討好道:“祖師爺,你老人家何必説這些,只要能救你老人家出去就好了!”
吳天化點頭道:“好!馮明遠,我還有兩樣最重要的東西,忘記在元陽火海沒有拿出來,現在我們去一趟!”
馮明遠怔了一下道:“弟子不識路呀!”
吳天化森森一笑道:“我知道,只是你一路要千萬小心,敵人如今必定在到處找我,一旦為他們發現了,你我都別想活了!”
馮明遠面色一白,吶吶道:“祖師爺你何必此時去拿,我們先設法逃出白牛堡,投奔女子修道院豈不是好?”
吳天化點了點頭,冷笑道:“你想得倒也是不差,只是那如玉仙姑是一個極厲害精明的女人,她平日對我順服,乃是有求於我,她是想要我收藏的功譜,可是此刻情形就不同了,你我如此狼狽樣子,她萬萬不會收留!”
馮明遠呆了一呆道:“啊……那可糟了!”
吳天化伏在他背上,慘兮兮的笑道:“你不必怕,元陽火海內尚有為師我兩件鎮海的寶物,有此二物在,不怕那如玉不好好待我師徒!”
馮明遠奇怪道:“祖師爺,那是兩件什麼樣的寶物?”
風火道人嘿嘿一笑道:“你不必多問,到時候也就知道了!”
馮明遠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當時也就不敢多問,吳天化鎮定的道:“離開這間房間,順着甬道一直前進,走到第五道門户時再轉入丹室門口!”
馮明遠只得依言走出室外,繞到了丹室門前,吳天化左右看了一眼,匆匆把進室的方法告訴他,二人平安的進入了丹房之內。
馮明遠目睹室中那神奇情景,禁不住連連叫起妙來,風火道人匆匆催促道:“快!
我們要下入火海,他們要這時進來就完了!”
説罷就吩咐馮明遠打開了地道,仍由馮明遠揹着他直行了下去。
馮明遠揹着吳天化來到了火海前,赤焰烈火泛起的熱流幾乎使得他喘不過氣來,吳天化見道壇上自己苦心採集的血膏,以及那面“元陽銅火鏡”,都為人敗壞無存,一時真是痛穿肝腸,不由發出了一聲怪笑,道:“明遠,你把為師放到壇上蒲團上去!”
馮明遠答應了一聲,忙依言而行。
風火道人坐定之後,手指石壁道:“石壁上有一個暗格,你可看見了?”
馮明遠走過去找了半天也沒有看見,吳天化陰森森的笑道:“你自然是看不見的,現在我告訴你,你可看見石壁上有一株小樹麼?”
馮明遠依言找去,果然看見一株枯朽的紅色小樹,樹高不過尺許,當下忙道:“弟子找到了!”
風火道人嘿嘿一笑道:“很好,這株小樹之下有一條柔索,直通火海,你只需用力一拔樹身,即可抽出一條百鍊柔鋼索子,我所要拿的東西,正在那道鋼索上繫着!”
馮明遠聞言答應了一聲,他慢慢走到那株小樹旁,伸手握住樹幹,忽然心中一動,忖道:這其中別還有什麼機關,祖師爺沒有告訴我吧!
他為人精明,心中一動,立時有了準備,當時足下一頓,猛地騰身而起,就勢右手拉動,轟然一聲大響,已把那株小樹拔了起來。
隨着那株小樹之後,果然帶出了一條赤紅色的鋼鏈,可是同時卻噴出了大股的紅煙,就像一片彩雲似的。
馮明遠長衣下襬,不慎沾着了一點,立時燃燒了起來,總算他有見在先,未曾罹難,否則為紅煙噴中,早已燒成了焦炭!
馮明遠落身下來,就地一滾,壓滅了身上的烈火,早已嚇得面無人色!
這時他才知道風火道人為人之陰險,若非見機得早,焉能還有命在,想着不由得向吳天化望去。
風火道人見他竟然沒死,也似出乎意外,呆了一呆,呵呵笑道:“好機靈的小子,為師一時糊塗,差一點害了你一條性命,真是罪過!”
馮明遠一言不發,他用力往上拉動那棵小樹,果見鋼鏈那一頭,繫着一塊通紅的火玉,拉上地來,兀自哧哧爆個不住!
風火道人點頭道:“你把它拖過來。”
馮明遠雖覺得風火道人是一個極為可怕的人,可是此刻卻也不能離開他,只有暗自小心以防不測,他依言把那一塊火玉拖到了風火道人身邊。
吳天化冷冷一笑道:“借你寶劍一用!”
馮明遠忙把寶劍遞過去,吳天化這時似乎精神很是抖擻,他抽出劍來,雙手緊緊握住劍柄,用力的向那塊燒得通紅的火玉上切去!
在馮明遠意念中,這塊玉石通體堅硬,定是不易切開,其實卻並非如此,只見寶劍過處,那塊紅玉竟如同豆腐一般的被切了開來。
吳天化忙丟下了手中劍,原來只是一刻的工夫,那口寶劍竟然已被燒了個通紅,由此可想那塊火玉本身之熱度是如何的厲害了。
風火道人扔下寶劍之後,向馮明遠道:“明遠,你過來,這裏面有幾件東西,你拿來與我!”
馮明遠低頭看了看,只見在那塊火玉之內,共有三件東西,一口尺許長的短劍,一個墨玉匣子和一個白瓷小葫蘆,當時試着用手摸了一下並不燙,就一一取過交與了吳天化。
風火道人接過了這三樣東西,匆匆把短劍和玉匣收入懷內,卻把那小白瓷葫蘆打開,由其中倒出了兩三粒紅色的藥丸,送入口內,然後又收起了瓷瓶。
馮明遠怔怔的道:“祖師爺,那是什麼?”
風火道人嘻嘻一笑道:“這是我費盡心血,自元陽火海內提煉出的真精火丸,功能脱胎換骨,起死回生,只消半盞茶時間,我功力足可恢復一半!”
説着發出了一聲怪笑,狀極得意!
馮明遠喜道:“這就好了,另外那一口短劍和一個匣子又是什麼東西,祖師爺可以告訴弟子知道麼?”
風火道人點了點頭笑道:“你哪裏知道,那口短劍乃是當初此堡主人白牛真人採集火海精英鑄煉而成,是一口萬金難求的寶刃,名‘離火劍’,至於那個玉匣,其中所裝的是一部‘火窟真經’,此二物為白牛真人鎮山大寶,輕易不示人,真人仙去時,將此二物墜入火海,為我無意發現……”
説到這裏,他冷冷一笑道:“我丹室內所有功譜,皆被敵人掠奪火焚一空,可是我只要有三分氣在,練成了火窟真經中諸般異功,何愁大仇不報?那時,就是這些小輩的未日到了!”
馮明遠聽得驚異不止,吶吶道:“祖師爺莫非要把這些東西送與那如玉仙姑?”
風火道人冷冷一笑道:“我如今道基大虧,雖借藥力,可以不死,功力亦只能恢復一半,已不是如玉敵手,她的一雙心愛弟子,金瓶已死,銀瓶卻又歸順了敵人,為此她一定不會與我甘休,為今之計,我只有臨時學習幾手障眼法兒嚇唬嚇唬她,好叫她聽從我的指使!”
説到此,探手入懷,摸出了那個墨玉匣子,雙手一拍,玉匣自啓。
馮明遠就看見匣內嵌着兩小本黑色的小冊子,他忍不住走過去看了看,只見二書均是同樣形式,約有巴掌那麼大小,每一冊封面上,都寫着“火窟真經”四個字,二書分上下二冊!
最妙的是,這幾個字,全是用白墨書寫上去,如同蝌蚪一般,時隱時現,巧妙萬端。
風火道人嘿嘿一笑,道:“白牛真人為此書費盡了平生精力,亦不過學會了上冊,下冊卻原封未動,此書之妙,真是任何人夢想不到的!”
説時順手翻開了幾頁,馮明遠但見整篇都是白色的小蝌蚪跳來跳去,簡直是一個字也看不出來。
風火道人卻看得津津有味,忽然仰天大笑道:“妙呀!妙呀!有此一章,足可令如玉俯首聽命了!”
馮明遠驚異的道:“祖師爺,這上面都説些什麼呀?”
風火道人嘿嘿一笑道:“你自然是看不懂的!”
言罷一合書本,關上了玉匣,放入懷中,馮明遠焦急的四下望了望道:“祖師爺,我們可以走了吧?”
風火道人嘻嘻一笑道:“還有這口離火劍你還沒有看過呢!”
一面已把那口短劍解了下來,右手握住了劍柄,微微一笑又道:“看完了這口離火劍後,你已經知道了我所有的秘密,從沒有一個人知道我這麼多……”
馮明遠忽然覺出道人語氣不善,他猛然抬起了頭,發現風火道人一雙微微發紅的眼睛,正在逼視着自己,當下不由大吃了一驚,禁不住後退了一步道:“祖師爺你……”
一個“你”字尚未完全出口,就看見風火道人短劍向外一展,紅光一吐。
馮明遠再欲退身已是不及,只聽他慘呼了半聲,一顆鮮血淋漓的頭顱已然滾落下來,身子也跟着倒了下去。
風火道人狂笑了一聲,站起身來,還劍入鞘,由於他服下了藥丸之後,體力已大見恢復,這時他已不需要再借助馮明遠才能行動,自然馮明遠已失去了生存的價值。
吳天化繫好短劍,頻頻冷笑不已,一想到天殘老人及冷紅溪等人,忍不住頓足錯齒。
這個仇,他是無論如何也要報的!
當時他匆匆把身上整理了一下,方要出去,耳中卻聽到一些人聲,吳天化此刻早已是驚弓之烏,當下忙隱藏在一塊巨石之後。
他身子方才掩好,面前就出現了幾個人影,正是管青衣等男女五人。
吳天化掩在石後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只見為首的天殘老人管青衣狂聲笑道:“妙呀!妙呀!怪不得那牛鼻子看中了這個地方,死也不肯離開呢!”
冷紅溪目睹那片元陽火海,也禁不住浩嘆不已,他目光如炬,四下望了望道:“那吳天化莫非真的跑了不成?”
管青衣冷冷笑道:“他身受重傷,絕不會跑出很遠,我們細心的搜一搜看看!”
風火道人聞言一陣心跳,他打量了一下附近地勢,知道在左面石壁邊有一條暗道出路,直通堡外鏈橋,他是可以借這條路逃生的,而且,眼前有這幾個強敵在,要想從前面出去已不易了。
吳天化思慮再三,雖然這條暗道,他只不過是由白牛真人一張圖標中得知,自己還未曾走過,現在情勢所迫,也只有冒險一試了!
這時天殘老人及紅燈盜冷紅溪都走到了對面搜查,附近只剩下銀瓶及雪雁二女,吳天化伏下了身子偷偷潛到了石壁下。
石壁下怪石參差,風火道人小心翼翼的一路爬過去,竟未被二女發現,他一直潛行繞到火海對岸,手們處但覺得石壁上赤熱燙手,火海內蒸發出的熱氣,幾乎使他全身都為之熔化!
這時他只要一個大意,手足一鬆,定必落入火海萬劫不得超生。
果然他發現有一處凸出的石階,橫立在石壁之下,吳天化暗暗唸了一聲佛,他知道自己是得救了。
當下把身子反坐到那石階之上,就在石階右側,有一根枯萎的長藤,吳天化右手緊握枯藤,這時他目光中,已看到二女就在附近不遠,緩緩尋覓過來。
吳天化用力一拉那山藤,沒有想到這石門已很久未曾開啓,一拉之下竟未能立時啓開,卻反倒滾落下很多碎石。
立在壁下的雪雁首先發覺,她猛然抬頭髮現了風火道人,不由大叫道:“在這裏,你們快來!”
這姑娘口中叫着,同時右手向外一抖,打出了一支“蛾眉刺”,“哧”一聲,直向着風火道人吳天化面門之上打到!
吳天化左手一晃,已把這枚飛來的暗器打落火海,同時,他右手用力向下一帶枯藤,石壁內發出了震天價的“轟隆”一聲。
就在這一聲暴響裏,吳天化整個的身子,隨着座下的巨石一個倒翻,已然無影無蹤!
原來這時,吳天化已然進入了石壁之內,身子自高有十丈的火壁上直墜了下去,他功力已然恢復了大半,已可施展輕功,驚嚇之下,猛然提起丹田真氣,輕飄飄的落下了實地。
果然,現在他眼前的是一條可容二人並肩而行的石道,倉促間,已不容他考慮是否可行,因為眼前只有這一條路可行走。
他匆匆順着這條曲折的甬道直行下去,漸漸他可以看見一線天光,心中大喜之下,禁不住發出了一聲狂笑道:“我得救了!哈……妙呀!”
聲音在壁道中旋迴,激起了極大的迴音,震落大片沙石!
吳天化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經此一來,他再也不敢發出聲音來了。
他轉過了一個岔口,正要展開身法急速前進,忽聽得一個陰沉沉的冷笑之聲。
那聲音,似由前面石壁後發出來的,猛然聽見,風火道人不由大吃了一驚,他猛然停住了腳步,仔細分辨那聲音的來處!
可是他聽了甚久,卻什麼也沒再發現,吳天化打了個冷戰,心忖莫非這火海絕壁之內,還會有什麼山魈木客不成麼?
想着,他又繼續向前行去。
就當他足下方跨出三四步時,第二次他又聽到了一聲冷笑,風火道人身子一停,冷叱道:“什麼人?”
暗中那個人,這一次卻是開了腔,以陰森森的口氣冷笑道:“閣下要是想死,就繼續前行,否則,你就得來我老婆子面前請個安,討我個高興,也許我老人家就把你放了!”
風火道人後退了幾步,冷笑道:“你家道爺豈會上你的當?這條甬道直通堡外軟橋,還當我不知道麼?”
那人嘻嘻一笑道:“哦,原來你也是個雜毛老道,那我就更不客氣了。老道,你放眼看來!”
風火道人依言看去,只聽得“轟”一聲,前路百十丈甬道之上,竟然全為烈火撲滿了,記得方才還是好好的,不過轉眼之間,竟然變成了如此情形,真正是令人難以置信。
風火道人嚇得面上一白,連連向後退。
暗中人陰沉沉的笑了一聲,道:“你不要害怕,這火到此為止了,這是我老婆子多年以來,費盡了苦心,溝通了火海地火,加以引發,可開可熄,現在你總該知道我不是騙你了吧!”
吳天化打了一個冷戰道:“那麼,你……你又是誰?”
那人哼了一聲道:“你向前再走幾步,就可看見一個石門,那石門是虛掩着的,你只要輕輕一推就可進來了!”
吳天化頓了頓,只好點了點頭道:“好吧,我進來就是!”
説罷向前走了幾步,果然發現石壁上,有一扇石門半掩着,當下用手一推,石門即向內敞開。
門內立時響起了一陣啞笑,道:“雜毛老道,你用不着害怕,你進來讓我看看你,你知道,我很久沒有看見過生人了!”
風火道人自恃一身半復武功,懷內更有那口“離火劍”,怕他何來?
當時大步走了進去,只見室內一片赤紅色的火光,一個全身赤裸的瘦老婦人正蹲在一邊。
在這老女人面前鑿有五六個杯口大小的地洞,紅色的火,正由那幾個地洞裏噴出來,這間不算大的石室,因而也就有了光亮。
風火道人乍然發現如此情景,不由嚇了一跳,他真沒有見過這種怪事。
這個老婦人看來年齡是極老了,因為她滿頭的頭髮,全都禿光了,僅僅剩下幾根銀髮,拂在發亮的頭皮上,若非是她前胸那一對乾癟下垂的乳房,吳天化真分不出她是男是女!
這老婦人通身上下,就像塗了一身紅顏色似的,不知是火光反映的,還是生來如此,總之,看起來相當的怕人!
吳天化望着她呆了一呆,道:“你……到底是誰?”
突又大着膽子冷冷一笑,接下去道:“何方的妖魅鬼怪,如不吐露實言,本真人離火劍下,定不饒你活命!”
説罷,把懷中“離火劍”取到了手中,那老婦人本來咧着一張大嘴正傻笑,聽了吳天化的話後,忽然雙目一翻,呆了呆道:“什麼……離火劍?”
風火道人一揚手中劍,冷笑道:“怎麼,莫非你還不信麼?此乃白牛真人當年鎮山之寶,你這妖婦究竟是誰?在本道人面前,弄些什麼鬼玄虛,還不快説實話!”
老婦人怪笑了一聲,聲音就像是猴啼似的刺耳,只見她手指着風火道人,怪聲説道:
“道人,你來得好極了,我的苦心果然沒有白費,今天總算叫我等到了!”
話落,猛地站了起來,大概是忽然覺得赤身露體有點不好意思,忙又蹲了下去。
風火道人在她起立蹲下之間,才發現到,原來這婦人一雙足踝處,竟然各有一條燒得赤紅的鐵鏈子拴着,想是年久日深,皮肉早已焦爛盡脱,只剩下兩根發黑的骨頭,看來真是嚇人之極!
吳天化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像這種類同妖魔鬼怪的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額角竟沁出了冷汗。
他向後退了幾步,手握劍柄道:“你到底是誰,還不快説?”
老婆婆又怪笑了一聲道:“你不必怕,我的情形自然會告訴你的!”
説着右手向前一推,只聽見眶噹一聲大響,那扇石門竟吃她掌風震得關上了!
吳天化心中更是一驚,這才知道,原來這老女人,竟然有着極好的一身功夫。
他驚心之下,右腕一震,紅光一閃,已把那一口“離火劍”抽出鞘來。
老婆婆咧口大笑了一聲道:“不錯,是離火劍,一點不錯,老道,這真是我老婆子的救星到了!”
吳天化見這婆婆説話時,一雙火紅的眸子,直在自己那口離火劍上轉着,不由心中一動,一念未完,果見那婆婆發出了一聲怪笑,猛地朝着自己身上撲來。
吳天化因為有備在先,當時忙就地一滾,已閃到了一邊,竟是差一點沒有被她撲着。
這時那老婦人,一雙瘦如鳥爪似的怪手,已深深的陷入石壁之內,隨着她一聲怪笑,雙手一掙,石壁上竟為她抓開了兩個尺許大小的窟窿,石塊嘩啦啦濺灑得滿地都是!
老婆婆一擊不中,微微驚愕了一下,咧口笑道:“好個雜毛老道,原來還有點本事!”
吳天化身形一滾而起,才發覺那老婆婆雙足上拖的火鏈,竟有三四丈長短,怪不得她能跳行自如。
風火道人吳天化驚心之下,已存心與對方一拼,他手中把離火劍一緊,紅光一閃,那老婦人忽然怪叫了一聲,後退了幾步。
就見她那張蒼老瘦削的面頰一陣抽動,伸手指了一下道:“喂……小心這寶劍……”
吳天化由對方目光之中,看出她對這口“離火劍”十分懼怕,不由膽力一壯,當時厲叱道:“哪來的老妖婆,看劍!”
離火劍猛然帶出了一道紅光,直向着老婦人身上劈去!老婦人口中發出了一聲怪叫,似乎很是驚怕的樣子,只聽得她足上鐵鏈叮噹一響,吳天化這口劍,竟然刺了一個空。
這還不説,吳天化寶劍刺空之下,且失去了那老嫗的蹤影!
這一驚,吳天化真差一點要叫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股熱風,直向着他背頸上撲來,他猛地一個滾身,只聽得頭頂上有人呵呵大笑道:“雜毛老道,你跟我老婆子動手還差得遠哩!”
風火道人抬頭一看,原來那老婆婆,就像是一隻紅毛猴子似的,整個身子倒掛在室頂之上!
吳天化一聲厲嘯,身形陡然拔起,掌中劍使了一招“舉火燒天”,向那怪老婆婆身上刺去。
可是這老女人身法竟是出乎意料的快,只見她身子一個倒翻,吳天化寶劍又落了個空!
眼看着那老婆婆帶着兩道鐵鏈子,落在了一尊石几之上,桀桀笑了一聲道:“雜毛老道,我勸你還是靜下來好,要是你迫我動手,可就是你死期到了!”
風火道人後退了幾步,雙掌握劍,他知道對方對這一口劍,似存着相當的畏懼,自己既是傷她不着,一動不如一靜,不如守住身勢,看她如何便了。
想到此,吳天化冷冷一笑道:“你休想奪我這口寶劍,我也勸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老婆婆點頭笑道:“牛鼻子,你倒有點鬼聰明,不過我老婆子從不奪人的東西,雖然這口劍理該為我所有!”
吳天化這時內心更擔心着天殘老人等追來,偏偏前路為這老婆婆溝通地火,闖行不得,真是進退兩難,當時急得連聲冷笑道:“你究竟是什麼打算?真人還有要事,哪有許多時間在此與你鬼混?”
赤身老婦嘻嘻笑道:“牛鼻子,我實在對你説吧,我乃白牛真人下堂夫人姓劉名海剎,因我觸犯了真人道規,是他將我鎮閉於此……”
説着揚了一下雙足,鐵鏈發出嘩啦啦一陣響聲,然後冷笑了笑,接道:“他用元陽火海坎中離金沙打成兩條火鏈,將我鎖在此處,老實告訴你,這兩條火鏈,非你手中的離火劍不能斬開,現在你總該明白了吧!”
風火道人不由大吃了一驚,他真不能相信眼前這個老婦人,竟然會是白牛真人的下堂妻子!
可是這老嫗言詞之間,並不像是胡言亂語,又不容他置疑,這時他一聽對方原來是要借自己這口離火劍來開火鏈,不由內心大為放寬。
老婆婆又怪笑了一聲道:“怎麼樣,牛鼻子你可曾聽見我説的話了?”
風火道人冷冷一笑道:“天下哪有如此便宜之事,你真是痴心妄想了。”
老婦人面色一變怪笑道:“老身是好好與你商量,你如果不答應,只怕你休想離開這間地室,再説室外那條入道,你又如何能夠通過?牛鼻子,你莫非沒有想到這一點麼?”
吳天化心中一驚,她説的倒也是實話,看來也只有聽她之言了,當時長嘆了一聲道:
“婆婆,你的話也未嘗無理,只是我如將你足鏈斬開,那時你翻臉無情,我又將如何呢?”
老婆婆怪笑了一聲。目閃紅光道:“你太多慮了,我婆子一向是恩怨分明,這一點你大可不必擔心!”
風火道人想了想,道:“不瞞你婆婆説,我後路有幾個厲害的敵人正要追來,如果你能為我擋一陣,我倒是感恩非淺!”
老婆婆咧口一笑道:“這倒使得,只是你要為我斬開足鏈,我們以此為交換條件你看如何?”
風火道人心中一動,忖想由方才這老婆子身手看來,分明具有令人不可恩議的功力,如能借她之力除去了管青衣、冷紅溪二人,豈不是大妙之事?
想到此,微微一笑道:“我可以為你斬鏈,但是你必須答應我,把我兩個最厲害的敵人除去,你可願意?”
赤身老嫗聞言森森一笑,道:“你是要我殺人?”
風火道人點了點頭,道:“只殺兩個!”
怪老婆子面色驟然一變,一雙火紅的瞳子,在他身上轉了轉,獰笑了一聲道:“老雜毛,別的都可商量,殺人的事辦不到!”
吳天化嘿嘿一笑道:“那麼,恕我打攪了!”
説罷雙手抱拳一揖,轉身就走,老嫗忽地一聲叱道:“站住!”
吳天化回過身來冷冷一笑道:“何事?”
老婆婆哼了一聲,道:“你自信能通過那條火道麼?”
風火道人冷笑道:“我可以回過頭去!”
老婆婆咧口一笑道:“算啦!老雜毛,你別來這一套了,後面要沒有人追,你還不會來此呢……”
説到此,略微頓了頓,嘆息了一聲,又道:“你方才説的問題,我們可以商量商量,這裏我實在是待不下去了!”
吳天化內心一喜,道:“你是答應了麼?”
老婦人冷森森的獰笑了一聲道:“你要我為你殺幾個人?”
吳天化回過身來,含笑點首道:“不多,兩個人!”
老婦面色一變,搖頭道:“不行,兩個太多了,我只能答應一個!”
吳天化想了想,道:“好吧,一個就一個!”
老婆子伸出一隻手在頭上摸了一下,道:“是老的,還是年輕的?”
吳天化想了想,就冷紅溪與管青衣二者之間略作分析,冷紅溪固然是一個相當可怕的敵人,可是到底年輕,自己今後體力完全恢復之後,可以應付,天殘老人管青衣,卻是一個老謀深算的人物,此人自己實在不易應付!
想到這裏,他就道:“是一個老的,是一個瞎一隻眼的老頭兒!”
老婆子嘿嘿一笑道:“好吧,我就再做一次惡吧!”
吳天化懷疑的望着她道:“只是這個老頭兒厲害得很,你有把握勝得過他?”
老婆子獰笑了一聲,道:“那你就不要管了,反正我取他性命給你瞧就是了!”
吳天化點了點頭道:“好,只要你殺了他,我必定為你斬開足上火鏈!”
老婆婆桀桀一笑道:“雜毛老道你説得倒好,我又怎能信得過你呢?”
風火道人怔了一下,道:“那你要怎麼才相信呢?”
怪老婆雙手用力的搓了一下,目閃紅光道:“我劉海剎生平言出必行,你必須要信得過我才行,惟一的辦法,是你先把我足鏈斬開,要不然我又如何能來應付敵人呢?”
鳳火道人呆了呆,心想這話也對,可是這老婆婆功力驚人,一旦要為她斬開了足鏈,那還了得?可是舍此又別無良法!
當時想了想,冷冷道:“劉海剎,並非是我不相信你,因為這事太大了,你可以發個誓麼?”
劉海剎桀桀一笑道:“發誓有什麼用?我以前曾發過誓,今生決不再妄殺一人,如違此言,當身墜火海,萬劫不得超生,可是你看,現在我又不得不殺人了!”
風火道人還要再説,這老婆婆忽又嘆了一聲道:“你如不相信我,我也沒辦法,反正相持下去,你我都沒有好處!”
風火道人暗想,也許頃刻之間,冷紅溪等就要來到,那時自己還是死路一條,倒不如依這婆婆之言,把她放開,也許她確是一個誠信之人未亦可知。
想到這裏,就點了點頭道:“好吧,我為你斬開足鏈就是!”
劉海剎桀桀一笑,坐地伸出了雙腿,道:“你要注意,不要傷着了我的骨頭!”
風火道人至此也橫下了心,當時走過去,他寶劍尚未抽出,忽覺雙臂上一陣發痛,競已為那怪老婆子劉海剎一雙瘦手抓了個緊。
吳天化打了個冷戰,吃驚道:“你要怎麼?”
説着雙腕一掙,竟然是絲毫內力也運用不出來,這老婆婆確是怪異之極,她所施展的手法,連吳天化也看不出一點門路來,莫名其妙的,任她拿着雙腕穴道!
鳳火道人長嘆了一聲道:“我命休矣!”
不想那老婆婆劉海剎,忽然雙手一鬆,怪笑道:“我是嚇唬你的,現在你總能信得過我了吧!”
風火道人定了定神,才明白對方用心在此,當時面上極不自然的笑了笑道:“你還是怕我這口離火劍!”
説罷寶劍向外接連揮了兩下,只聽“嗆嗆”兩聲大響,已把老婆婆足踝上一雙火鏈斬開。
劉海剎狂嘯一聲,身子已轉了開去,她乍脱枷鎖,內心像是狂喜到了極點,發出了一連串的怪笑之聲。
風火道人目睹如此情形,大大嚇了一跳,不禁又微微的為自己的安危而擔起心來。
劉海剎狂舞怪嘯了一陣之後,定下了身子,忽見她一步步的向着吳天化身前走了過去。
風火道人左掌當胸一立,怒聲道:“你要如何?”
劉海剎怪笑了一聲道:“不為什麼,只想向你借一件衣服!”
風火道人心中略定,就把一件道袍脱下遞出,劉海剎右手一撈,把這件長衣搶了過來,匆匆紮在了身上,看起來更是不倫不類!
風火道人冷笑了一聲道:“你所要的,我都給了你,現在就看你如何來實踐諾言了!”
劉海剎冷冷一笑道:“那老頭兒現在何處?”
吳天化道:“元陽火海!”
劉海剎桀桀怪笑道:“好!你帶我找他去!”
風火道人頓了一下,道:“我此刻受了極重內傷,對方人手太多,我只怕敵不過他們。”
劉海剎哧哧怪笑了兩聲道:“你這道人膽子太小了,有我在,還會讓你吃虧不成?”
可笑吳天化昔日是何等兇狠,想不到如今在這老婆婆面前,竟變成了如此膿包!當然他身受重傷,功力驟減,是一個主要原因,可是相形之下,也實在是夠可憐的了!
劉海剎目光掃向他那一口“離火劍”道:“你把這口劍暫借與我,等到除了那老頭兒之後再還你不遲!”
風火道人此刻自忖不是她對手,倒不如什麼都依她,否則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更糟了。
當時聞言之下,略作猶豫,就把掌中劍遞了過去,劉海剎接劍在手,目放異彩,連連點頭道:“好劍!好劍!”
她把這口劍在手掌內玩了一會兒,抬頭向着吳天化嘿嘿一笑道:“老雜毛,元陽三寶,都在你身上吧?”
風火道人不由一驚,猛地後退了一步,道:“你……”
劉海剎哂然一笑道:“不用怕,我不過是問一問而已!”
言方到此,忽聽遠處石壁上轟隆一聲大響,吳天化吃驚道:“他們來了!”
劉海剎桀桀笑道:“你不用怕,暫時在此等一等,由我去外面對付他們就是,你説的那老頭兒,到底是什麼長相?”
吳天化匆匆道:“身穿黑衣,一隻眼是瞎的!”
劉海剎怪笑一聲道:“知道了!”
身形一晃,已如同旋風似的飄出室外。
這時冷紅溪、管青衣、簡秋、雪雁、銀瓶,簡春濃一行六人,都已相繼翻進了石壁!
他們六個人,都為這種奇幻的壁道驚嚇得呆住了,注視了一刻,冷紅溪頓足道:
“那道人必已逃走了!我們來晚了!”
話聲方畢,忽見眼前甬道上,一人倏起倏落而至,現出一個皮膚火紅,通身衣不蔽體的乾瘦老嫗來。
冷紅溪不由呆了一呆,未及發言,那老婆子已撲到了近前,在一根高聳的石筍上定住了身子。
冷紅溪目光一凜,厲聲道:“什麼人?”
來人正是劉海剎,只見她怪笑了一聲道:“你們是來追那牛鼻子老道的吧?太晚了,他早就走了!”
冷紅溪冷笑道:“你又是誰?”
劉海剎嘻嘻笑道:“你們眼中只知道有個白牛真人,難道連我火嫗劉海剎都不知道麼?”
冷紅溪回頭望了望管青衣,道:“誰是火嫗劉海剎,前輩可知道?”
管青衣臉色微微一變,道:“哦……原來閣下竟是火嫗劉夫人,失敬了!”
劉海剎目光在管青衣身上掃了掃,冷笑道:“你這老頭兒,倒有些見識,還沒有請教列位大名!”
管青衣呵呵一笑,對冷紅溪道:“此人乃是白牛真人元配夫人劉海剎,想不到仍在人世……”。
才説到此,那劉海剎狂笑了聲,道:“放心,我死不了!”
管青衣遂把各人姓名一一報了一遍,火嫗劉海剎,立在窄道正中,冷冷一笑道:
“管青衣,老身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不恭敬處,尚請原諒!”
管青衣久仰這劉海剎是一個武功極高,心術不端的女人,是以才為白牛真人鎮閉住了,只是這些話卻不方便當面揭露出來。
這時一聽她口氣,管青衣就知不妙,但仍然十分禮貌的笑了笑,道:“夫人有話請講,不必客氣!”
火嫗劉海剎怪笑了一聲,道:“管青衣,你乃當今極負盛名的人物,我老婆子倒也久仰你了,老身一時技癢,想與你比比工夫,不知你可願意麼?”
管青衣呆了一呆,他知道此嫗所練“火掌’,厲害無比,輕易不願招惹。
同時也確實不瞭解她是什麼意思,當下微微愣了愣,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劉海剎嘿嘿一笑道:“莫非你不肯賜教麼?”
管青衣呵呵低笑了幾聲,道:“我與夫人一向陌生,從無過節,夫人怎會有此要求,實在令人不解得很!”
火嫗一雙瞳子,盯注在管青衣身上,冷冷一笑道:“你只説願不願意就是了!”
一旁的冷紅溪見管青衣遲遲不作答,不由甚是奇怪,當下挺身而前,怒聲道:“如果劉夫人一定要比,在下願領頭陣!”
劉海剎桀桀一笑,一雙小如桂圓核的瞳子,在紅溪身上轉了轉,森森的道:“誰要與你動手!”
冷紅溪面色一紅,就要發作,管青衣突然拉了他一下,他回身看時,只見管青衣面色極為難看,此老一身奇技,真可説是天不怕,地不怕,卻未曾想到,今日竟然會如此的畏縮起來了。
冷紅溪心中動了一動,正要問故,忽聽管青衣狂笑了一聲,道:“罷!罷!果真是在劫難逃,我老頭子又怕它何來!”
説着上前一步,向劉海剎抱了一下拳道:“夫人請稍候,可容我交待幾句麼?”
劉海剎點了點頭道:“管老頭,你也知道免不了一死麼?哈!妙呀!妙呀!”
管青衣聞言臉色驀地一青,呵呵大笑道:“妙!妙!芒鞋踏破天機!”
突又回過身來,緊緊握住了紅溪的手道:“老弟,永別了!”
紅溪被弄了個莫名其妙,他實在不懂管青衣説些什麼,當下怔道:“前輩怎説此話?”
管青衣苦笑了笑,道:“這婆子乍然出現,就使我覺出大難將至,應了我昔日與故人一段戲言,只怕此命休矣!”
説罷又向簡秋點了點頭道:“簡秋你過來!”
簡秋聽他這麼説,也怔住了,連忙上前緊緊拉住他一隻手腕道:“既如此,師父你不要去……”
管青衣頻頻苦笑道:“果真是命該如此,逃又何益?徒兒……”
説着,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個紅絹包成的小包,遞與簡秋道:“這是我一生武功精華秘本,現在給你,你要好好珍藏!”
言罷長嘆了一聲,又轉向冷紅溪道:“老弟,切記不可為我報仇,此嫗感火而生,所練火掌天下無敵,你們如執意報仇,只怕也難逃她手!”
説話之間,那劉海剎仍盤膝坐在石筍之上,一雙火紅的猴眼,不時的向這邊看着,已帶出十分不耐之色。
管青衣略作交待之後,遂即身形向外一縱,也落在了一根高聳的石筍之上,朗笑了一聲,道:“劉夫人,你也不必太自信了,老夫這雙鐵掌之下,已不知死過多少英雄好漢,今日不見得就會敗在你的手下!”
火嫗劉海剎離火劍向外一亮,當空現出了一片紅光,管青衣乍然看見了對方手中兵刃,禁不住更是一震。
他口中低低念道:“天殘,天殘,你命休矣!”
劉海剎離火劍出手,那瘦削的軀體,倏起倏落的在附近騰躍了一圈,身形站定之後,以劍尖一指管青衣道:“管老頭,我老婆子好容易熬過了牢災,你不要虛耗我寶貴的時間,快掣出兵刃來!”
管青衣呵呵一笑道:“老夫未曾帶有兵器,如何是好?”
一旁的冷紅溪倏地把自己的寶劍解下,拋過去道:“前輩請暫用此劍!”
管青衣伸手接住,面色更難看了。
原來他昔日與一故人曾佔一卦,經解卦意,得了:“命喪天洞,血染赤鋒”八個字,卦中所示時間年月與狀況,竟然和今日都相吻合,是以管青衣一見劉海剎挑戰,就知不妙,後來見了劉海剎那口離火劍,劍鋒赤紅,心中更知完定了。
因此,此老也就不願和她對兵刃,以為自己未曾帶劍,對方萬無強迫使兵刃之理,也許能免於此劫。
誰知“劫數難逃”,好心的冷紅溪竟然把自己寶劍遞上,管青衣接劍在手,一時撫劍不語。
良久之後,他才抽出劍來,把劍鞘丟與了冷紅溪,忽地狂嘯了一聲,身子猛然拔起,直向着劉海剎身上撲了過去。
紅白兩道劍光,“嗆啷”一聲在當空一接,冷紅溪這口劍固是一口寶刃,離火劍更非等閒,可謂之旗鼓相當。
雙劍交鋒之下,兩個人各自展開了一身所學,但見紅白兩道劍光,裹着兩條人影,在斷壁幽洞之間,倏起倏落,只殺了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在場各人都看花了眼,尤其是冷紅溪與簡秋二人,無不為管青衣暗捏一把冷汗,他二人左右奔馳着,以備在萬一管青衣不敵時,接上一手。
可是,交鋒雙方,身勢實在是太快、太玄了,真有“蟲蠅不能落,一羽不能加”之勢!
忽聽得管青衣一聲長嘯,接着“碰”一聲大響,火嫗劉海剎身子一個踉蹌,撞向了石壁。
眾人心中一喜,可是當他們目光轉向管青衣時,卻不禁都嚇得呆住了。
但見那劉海剎短劍收回之時,一串血珠自她劍鋒上如線墜落,管青衣身子一晃,噗一聲坐了下來。
冷紅溪身形一竄,衝到了他的面前,把他扶起來,只見老人右頸氣管處,有一個寸許長短的傷口,鮮血從此處狂噴不已。
果然,這位縱橫一生未遇挫折的老英雄,竟應了昔日之卦,死在劍鋒之下,只見他身子一陣抽動之後,就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