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文學 > 言情小説 > 《搶妻》在線閲讀 > 第一章

第一章

    「謝晚娘,你給我滾進來!」

    一陣獅吼破空而來,震得四面薄牆微微晃動。

    正埋首振筆疾書寫稿的女人被這吼聲一嚇,手邊的一疊資料應聲倒地,嘩啦啦的殺得她措手不及,不知是該先起身進總編辦公室,還是先收拾這一團混亂。

    「來了,就來了嘛!」瞥了一眼凌亂的地板,謝晚娘慌慌張張的決定還是選擇前者,只是人都快跑到總編辦公室門前了,她又驀地煞住腳步,跑回來從桌上抓起一支筆,寶貝的蓋好筆蓋、放進口袋。

    「謝晚娘!你最好不要讓我叫第三次!」

    「喔,是、是……」

    摸摸鼻子她轉身想以最快的速度來到總編面前,但欲速則不達,她的腳踢到桌角,當場疼得她眼淚飆出來,嘴裏哼哼叫。

    「痛!痛痛痛痛痛……」

    一臉委屈地跛進總編辦公室,她看到辦公桌上放着一份前兩天的報紙,笑得陰惻惻的總編手中拿着一疊信。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什麼?」她探長脖子想看仔細,「看起來好像是……情書?天啊,總編,你活到這把年紀總算有人寫情書給你,天啊天啊,終於嫁得出去了……呃!」

    「情你個大頭書!」啪地一聲,徐美月將手上的一疊信重重的甩在桌面上,「這些都是讀者投書,你看看,你寫的是什麼報導,還有是怎麼做校對的!我們民華日報的社譽都毀在你手上,實在是氣死我了!」

    有那麼嚴重嗎?謝晚娘癟癟嘴,接過一封信和桌上的報紙。

    他們民華日報是一間成立不到三年的小小報社,從社長到編輯以及打雜的小工不到十人,精簡的程度讓人懷疑它還撐多久……

    呃,是擁有多少求知慾望旺盛的知青和讀者的潛力。

    發行量不過幾千份,在這寸土寸金的上海灘只能説是小眾讀物,若是倒了大概也沒幾個人在意。

    「一代巨星阮玲玉,私藏『小孩子的信』……」她放下報紙,「總編,你也覺得我寫得很好對不對?才會特地用紅筆把這篇報導圈起來……」

    「放屁!」咬牙切齒的徐美月顫抖着手指着報紙,「我費盡心力,好不容易透過關係拜託再拜託才拉到訪問阮大明星這條線,結果你全上海鬧得沸沸揚揚的緋聞不提半個字,居然寫這什麼狗屁不通的東西,你實在……氣死我了!」

    「可是……你不是要我挖獨家嗎?人家報導過的就不叫獨家啦。」阮巨星和張達民、唐季珊的三角戀各大報都刊登過了,除非再多一角,否則哪還有什麼新意。

    何況八卦新聞沒什麼營養,她特意從影迷角度切入採訪,眼尖地瞄到大明星化妝台邊有隻小藤箱,一問之下才知道那裏面裝滿了青年男子對阮玲玉吹捧,甚至求愛的信,阮巨星她不忍心將這些痴心人的信撕毀,就把它們妥善保存好,藤箱上面加把鎖,還貼了一張紙,寫着「小孩子的信」。

    多温馨感人呀!重情重義的一代巨星,社會大眾看了她的報導人間便會多一分温暖,對演藝圈也會多點信心,不再認為戲子無情。

    「這種雞毛蒜皮的新聞算啥獨家!」翻個白眼的徐美月瞥到桌上的讀者來函,頓時又一把火起,「還有你是怎麼做校對的啊!漏了一個字你的獨家就變成笑話。」

    視線轉到信上,謝晚娘眼睛差點沒掉出來,呃,尷尬了,她傻笑地趕緊跟總編大人賠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嘛,你也知道我們報社裏人少事多,忙中有錯總是難免。」

    要死了,原本一句「擁有許多死忠影迷的阮玲玉」那個「忠」字不知跑去哪裏納涼,變成「擁有許多死影迷的阮玲玉」,當場讓阮巨星變鬼界影后。

    難怪人家要抗議,她欲哭無淚的絞着手,不知如何是好的看着徐總編。

    「那、那現在怎麼辦?」

    徐美月眼一睨,「你説呢?」

    「總編,英明神武的大總編,我求你不要再扣我微薄的薪水了。」她撲上去抱住總編的大腿有沒有用?「再給我一次機會將功贖罪。」

    「你確定你不會再一次砸鍋?」她沒啥信心地一問。

    「保證不會!這回看你是要派我去跑戰地新聞,或是軍營間的武器私售,我謝晚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她的理想是當個一流記者,捍衞人民知的權利,雖然才剛入行兩個多月而已,但不減其滿腔熱情。

    「免免,別再給我找麻煩,真為報社着想就寫幾篇豪門秘辛來交差,看上流人士如何奢靡,紙醉金迷的揮金如土。」這才是讀者有興趣的。

    每個人都想當大老闆,大筆揮霍,住洋房、開洋車,手握洋元和洋人平起平坐,抽洋煙、飲洋酒,摟着洋妞上百樂門廝混。

    「總編,你要我挖有錢人發跡的過程是不是,那要先挖宋子文家族,還是陳立夫、陳果夫家族?」雙眼倏地發亮,她興致勃勃的問道。

    這兩家與蔣中正、孔祥熙家族合稱「四大家族」,是民初中國官僚資產階級的典型代表。

    「等……等等,那些位高權重的大家族你一個也別碰,離他們遠一點。」唉!早知道不該錄取這天兵,只會讓她提早得心臟方面的疾病。

    肩一垮,謝晚娘一臉沮喪的道:「總編,你不會要冰凍我吧!」

    「哼!你想得美,報社付你薪水是要你鞠躬盡瘁,死而後矣,絕非請你來當老太爺。」她忽地丟出一本洋雜誌。「有空去踩踩這些公子哥兒的底,聽説韓家三傑的行情不錯。」若她年輕個幾歲的話,這機會絕不會讓給別人。

    「韓……咳!韓家三傑……」謝晚娘像受到驚嚇猛嗆了一下,神色微顯慌張。

    「怎麼,你和他們有仇?」瞧她臉漲得像燒紅的木炭,要説沒鬼準沒人相信。

    謝晚娘的笑比哭還難看,抓了抓耳朵想往後退,「不……不是,我是説他們很有名?」不要叫她去接近他們,她還想多逍遙幾日。

    「是的,非常有名,韓習風穩重,韓習雨風流,韓觀惡則是剛從國外回來的外交官,三人都是上海地頭熾手可熱的黃金單身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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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想當鬼?」

    「咳!咳!老頭,我根本不是鬼好不好,請別依我現在的模樣下評論,是你説我還沒死透。」

    「尊重一下我的神格,老頭老頭地掛在嘴上,不怕我一把離緣剪剪掉你的姻緣。」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世間良緣全系在他掌中的紅線,求緣求情,求一世人間恩愛,少了他的成全可不行,墨筆一點兩姓名,紅男綠女配成雙。

    「威脅『人』的神真是好神嗎?會不會有白受香火的羞窘。」不以為然的眼神中充滿問號。

    白鬍子老頭呵呵地撫須一笑。「你是人嗎?小丫頭。」

    話一出,上官星兒微噘的小嘴頓時一扁,抿成一條細縫,十分不甘心又委屈地用眼白多的部位一瞪,惱呀氣的全擺在臉上。

    她本是二十一世紀的一名平凡女子,莫名其妙被月老這怪老頭抓去明朝「出任務」,説是她得幫助她的「前世」改變命運,若前世無法幸福,她這後世也會連坐倒楣。

    只是她覺得自己現在就夠衰的了,瞧瞧這一身半透明的軀殼,肉眼不得見,凡人碰不着,看似活人卻僅僅是重量不到一公克的靈體,除非她去招惹人家,否則沒人知曉她的存在。

    而且就算知道了又如何,還不是被當成魑魅魍魎,也就是鬼,誰相信她的身體還活在某處,只是暫時離了魂,並非冥府子民。

    活不活、死不死,最是叫人難堪,既非活人又非死靈,她都快搞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東西了。

    「好了,不逗你了,不想當鬼就別當鬼,這次給你一個活生生、有骨有肉,人人都見得着的肉體去見你的前世。」

    「喔。」聽起來不怎麼美妙,好像有更大的考驗在等着。

    「不滿意?」他可是特別給她特赦,略做修正。

    「沒有陰謀吧?」雖然他長了一副慈眉善目樣,可是讓人難以安心。

    通常面容和善者越奸狡,這是二十一世紀政客的典型範本。

    「呵呵……你該走了,小心上海灘的子彈亂飛。」希望她會喜歡那個動盪不安的年代。

    「什麼子彈亂飛、上海灘?你當是你是杜月笙還是丁力……呃!等等,你不會真把我送到三○年代吧?」那裏可是在打仗耶!

    抗日戰爭要打八年。

    「呵呵……去吧!丫頭,和你的前世好好相處。」改變命運,贏回後世的幸福。

    「等……等等,別想再偷襲我,同樣的招式用兩次就太老套了,我絕不會背對你好讓你踹我屁股……啊~你……你太老奸了,死老頭!死老頭,陰陽怪氣的老頭子,我、恨、你~」

    劃破長空的尖叫聲筆直落下,雲層上方從中央地帶破了一個洞,剛好容一個通過的空間,在她無預警的向下掉後,破掉的洞迅速還原。

    「恨吧!丫頭,如果你覺得愉快的話。」

    白鬍子老者笑數手中的紅線,朝上官星兒墜落的方位拋擲一條,情繫黃埔江頭的一男一女,讓他們越走越近,走向彼此。

    即使其中一人早已訂下婚約。

    砰地一聲——

    「咳咳!這哪裏呀,惡,這是什麼味道啊……」摸摸其實也沒有摔得很疼的屁股,上官星兒瞥了一眼身後散了一地的垃圾雜物,捏着鼻子趕緊走出這條無人的暗巷。

    嚇!不愧是十里洋場,這上海灘人可真多,比起台北的百貨公司週年慶的人潮是不遑多讓,唉,人海茫茫的她要到哪裏去找前世?

    勉強地在人羣中和人推擠行走,經過她身邊的路人紛紛對她掩鼻側目,她一路不好意思的傻笑,她也不願意污染空氣呀,大家要怪怪上頭那個死老頭好了。

    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處人跡稍少的地方,卻迎面撞來一個冒失鬼。

    「哎呀!是誰走路不看路,雖然條條大路通羅馬,也不一定要通到我身上。」

    「呃!對不起,沒撞傷你吧?我想事情想得出神,沒留意前頭有人。」又哈腰又抱歉的謝晚娘滿臉愧色,朝對方直行禮。

    她滿腦子想着採訪韓家三傑的事,真要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成。煩死了!

    「傷是沒傷着,倒是嚇了一大跳,你……啊!前世,是你!我終於找到你了。」怎麼那麼巧,買樂透也有那麼幸運就好了。

    「咦?你在説什麼,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是前輩吧!可是最近報社有招募新人嗎?

    「哎呀,那不是重要啦。」上官星兒笑咪咪地挽住她的手臂,一副好像跟她很熟的樣子。「對了,前世,你這一世叫什麼名字?」

    咦,怎麼有股餿水的怪味?

    「謝晚娘。」-,她幹麼有問必答?

    「謝……晚娘……晚娘面孔那個晚娘?」怎麼有人取這名字,真是奇怪。

    「沒錯,是晚上的月娘。你呢?」話一出,她微怔了一下,斜眼偷瞄了瞄兩人親密勾在一起的臂膀,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和個陌生人攀起交情。

    「上官星兒,你可以叫我星兒,前世。」晚上的月娘指的是夜晚的月亮吧?

    古人真饒舌,月亮就月亮還用月娘代替,意境有比較美嗎?

    「前世?」她越聽越迷糊,這留着一頭短髮的女孩怎會如此叫她,該不會是認錯人了吧?

    「是啊,你是我的第二世,我是你的後世,我們擁有相同的靈魂。」上官星兒開心的解釋,以為她會如同前一世長孫無垢一般,輕易接納她的存在。

    據説人有三魂,一旦辭世後,一魂會飛向地府接受審判,而後投胎,一魂留在墳頭,另一魂則流連生前喜愛的地方。

    魂生新魂匯聚一體後才能上輪迴台,所以她們雖是同一個人的再世,但也是不盡相同的個體,個性有的堅韌,有的樂觀,有的迷糊。

    不過本質是不變的,都擁有一顆良善的心。

    「前世,你住哪呀?我來到這一世也是無家可歸,在讓你獲得幸福前,我的落腳處就麻煩你了。」

    謝晚娘眼中微露憐憫的看着她,「戰爭的確讓人錯亂,我知道有間洋人開的醫院會醫治腦疾,你要不要去那兒碰碰運氣,説不定能治好你的毛病。」

    「你不相信我?」她大受打擊的連退三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這種事誰會相信嘛?還有,你要是沒地方住可以到洋教士的教堂去,他們專門收容無家可歸的難民。」起碼三餐有馬鈴薯肉泥湯喝。

    「難……難民」她看起來像面黃肌瘦的難民嗎?

    難以置信的上官星兒用口水抹去臉上的髒污,一定是剛掉到垃圾堆里弄的,簡單「急救」完後她拉着謝晚娘要她「照鏡子」。

    「你瞧我們的長相是不是一模一樣?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用着同一張面孔。」造物者偷懶,少了一分用心變臉。

    遇到瘋子算是倒楣事,打算找藉口開溜的謝晚娘一瞧見那張與己相似的臉孔,頓時一愕的楞在當場,有幾分無措。

    這……這個人怎麼這麼像她,除了頭髮短了些,幾乎是另一個她站在面前。

    難道阿爹阿孃生的是雙胞胎,卻不慎掉了一個被人拾了去,如今來尋親了?

    「我們絕對不是失散已久的孿生姊妹,我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未來。」

    「嗄?」這女人真的沒瘋嗎?

    「總而言之,你就收留我吧!我們趕快會到你住的地方,不瞞你説,我剛掉到垃圾堆裏,弄得我渾身難受死了。」

    「收留你啊?這……」她為難的看着她,窘色滿面。

    「怎麼,不方便嗎?」不方便也要拗成方便,她可不想流落街頭真的去住教堂。

    「我……呃,這個……」謝晚娘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尷笑。

    「難道你跟男人同居?」那就不太好意思去湊熱鬧。

    「什麼你不要胡説八道壞我名譽,我怎麼可能和男人同居,我有婚約在身……」呃,她居然説出來了。

    「你……你訂婚了?」上官星兒眼一瞠,差點掉了下巴。

    那她來幹什麼,喝喜酒嗎?

    嗯,看來這一世的任務比較簡單,相信她很快就能回到温暖的被窩,當是作了一場怪誕的夢,一睡醒便迴歸原來的生活。

    「沒有、沒有,我説太快了,我的意思是我有急事待辦,恐怕沒空閒陪你閒聊。」她亡羊補牢的忙解釋,急着擺脱瘋子。

    「沒關係,我很閒,不論你要到哪裏我都能作陪。」前世,你認命吧!

    「嗄!陪……陪我……」

    不久之後,上官星兒終於明白她為何有諸多難言之隱。

    約十二坪大的租屋位於頂樓,夏熱冬冷相當通風,以鐵皮和木板搭建而成,緊鄰鴿舍,其屋內甚至比鳥住的籠子還要凌亂,惡臭撲鼻。

    她,為之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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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謝世伯的千金失蹤了」

    如聯軍的炸彈由空中拋下,炸得人閃避不及,非死即傷地滿頭囂塵,讓人頓感意外又有些難以置信,久久無法回神。

    兒時的親事但憑口頭約定,商人重信守諾,等着盼着就為當年的小女孩長成,好為家族開枝散葉,一代一代薪火相傳,新血輪再創輝煌。

    原本以為女孩家害臊才讓婚事延遲至今,多次書信往返終於在今年確定佳期,正想邀請未來媳婦過府一敍,好培養小倆口的感情,誰知一封急電由天津發出,告知新娘子下落不明,可能遭遇不幸,這叫韓、謝兩家人如何是好,簡直是亂了頭緒。

    好好的一個姑娘家怎會突然不見了呢?

    自幼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能去哪裏,又能走得多遠,現在全國籠罩在戰爭的陰影裏,處處都有游擊隊出沒,要是有個閃失獨生一女的謝兄恐怕會痛不欲生,一夜白髮。

    「你們幾兄弟想想辦法,儘快把人找回來。」

    韓家大廳裏,韓震天憂心忡忡地喚來三個兒子吩咐道,老大韓習風面色不改的只是微微點頭,老三韓觀惡充耳未聞似的沒啥反應,唯一開口表示「關心」的,是在他這做父親的眼中最不成材的二兒子韓習雨。

    「-,大嫂不見了呀!」他吹了個響哨,舉止放蕩。「大哥,快把大嫂找回來婚事辦一辦,以後就有老婆懷裏抱了。」

    但別奇貌不揚,令人倒足胃口,非美女不瞧的他可受不了醜女。

    尤其是矯揉造作的醜女,肯定會嚇得他連吐三天,連家都不回了,直接睡在外頭的香巢,左擁右抱大享脂粉味,在花叢裏打滾。

    「胡説些什麼!生張嘴盡會道三説四,你能有什麼出息?」人沒找着,説什麼都是白搭。

    「有,吃喝嫖賭,風流二少的名聲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多少花兒見到我就往我身上貼,沾了我一身蜜。」男人好色是天性,像老三的坐懷不亂才令人唾棄。

    「敗德喪志,油腔滑調,日後你給我離你大嫂遠一點,以免帶壞她。」沒個長進,混吃等死。

    「呵……爹,我是在逗你開心呀!瞧你深鎖的眉頭都快夾死蒼蠅了,為免生靈塗炭,你就別想太多。」沒了妻子再找一個不就得了,芳草處處。

    「你呀!不學無術,鎮日風花雪月也不求上進,多向你大哥、三弟看齊,不要一天到晚給我找麻煩。」再這麼遊手好閒下去,真不曉得他的將來在哪裏。

    以經商起家的韓震天共娶二房妻妾,元配夫人陶韻蘭乃名門閨秀,為他生育二子一女。

    二夫人温書曼出身書香世家,獨出一子韓觀惡,是位謙恭賢良的傳統婦女,與奉父母之命成親的正室不一樣,她與丈夫是戀愛結婚,甚得韓震天寵愛,因而也招致大房相妒,也讓幾個兄弟間相處表面平靜,實則暗潮洶湧。

    韓習風、韓習雨以及韓習月是大夫人所生,故按祖譜排名,而韓觀惡雖同樣受到重視,但因是庶出的緣故,在規矩甚多的韓家仍需謹守嫡庶之分。

    韓習風今年已屆三十,韓習雨與韓觀惡同年,前後相差不到一個月,韓習雨先出是老二,而後出的韓觀惡則是人稱的韓三少,皆為二十八歲。

    小妹韓習月剛滿二十歲,是個活潑可愛的善良女孩。

    「大哥穩重,三弟是傑出的外交家,我這浪蕩子難望項背,不如讓我繼續敗壞門風好了。」反正黑羊讓他當,才顯得出白羊的可貴。

    「你……」真是無藥可救。

    「爹,你別動怒,看不出二弟故意在開玩笑嗎?他只是不想你們擔心太多,積憂成疾。」老二的一張甜嘴通常只用在外面的女人上。

    一襲唐人裝,髮長過肩,長相俊偉的韓習風蓄着短髭,目光如夜梟地替同母胞弟説情。

    他的身高並不高,大約一百七十公分左右,中等身材,在三兄弟中算是最矮的一位,而韓觀惡擁有洋人體格,高約一百八十七公分,身形修長不見削薄,為三人間最高挑。

    但論起經商能力,韓習風絲毫不遜其父,事業接手後更能發揚光大,開創一番新局面,在亂世裏贏得美譽,是韓震天最得意的正統繼承者。

    「你用不着替他説好話,習雨的個性我還會不清楚嗎?他就仗着一張嘴胡作非為,不知節制。」絕非身為父母的驕傲。

    枉做好人了吧?就説我在老爹心裏一點份量也沒有,你偏要多此一舉,讓兄弟我好不欷吁。

    韓習雨在父親身後擠眉弄眼,裝無奈的無聲嘆息,而韓父一回頭,他又正經八百的正襟危坐,活似準備聽訓的學子。

    「倒是你要琢磨琢磨,謝家千金好歹是你訂過親的未婚妻,別人不急,你可別不當一回事。」妻子是他的,他有責任。

    額心一蹙,韓習風微露憂色,「爹,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聽説快三個月了。」謝家那邊急如星火,謝夫人還因此病倒了。

    三個月?!

    一旁不動聲色的韓觀惡微微挑起左眉,眼底流露一閃而過的精利眸光,他巧妙地掩飾在鏡片後,深幽地恍若不生波瀾的古井。

    「什麼,有那麼久嗎?怎麼拖到現在才來通知。」全國局勢一日數變,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一個人何其困難。

    如果在發現人失去蹤影后立即展開搜尋,或許找到人的機會還大一點,可都失蹤長達九十日,要找猶似大海里撈針不容易。

    這麼一段時間,人發生過什麼事不知道,萬一已失了清白,要他接受這樣一個不名譽的妻子斷無可能,韓家長媳必須完璧之身,否則他如何在眾人面前抬得起頭。

    「一開始説要去姥姥家探病,由河北省一路南下到蘇州,大家都以為她住在母舅家而遲歸,因此也未在意……」

    後來她大舅上天津問候謝家姻親,方知人的確去過蘇州,可僅僅待了三日便匆匆離開,説是北大的課程要開了,她得趕回去上課。

    「這麼一參差人就沒了音訊,母舅家當她回去天津,而家裏又認為她滯留蘇州未歸,兩邊一誤就耽誤了找人最佳時機。」全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

    「爸,你有謝家千金的畫像或相片嗎?我想在各大報刊登尋人啓事。」

    「唉!只有她十歲以前穿鳳仙裝的小照,這幾年都出落得亭亭玉立,哪和小時候一模樣。」他也沒見過她長大的樣子。

    據説杏眼桃腮瓜子臉,淺淺一笑十分甜美,喜書籍而遠針黹,刺繡女紅樣樣不精,一拿起書本便廢寢忘食,直嚷着要考個女狀元。

    「爸,這件事你不用操心,我會吩咐手底下的人一有空就四處查探,與報社方面雙管齊下,相信不久必有好消息傳至。」錢是最有用的土地公,不必長拈三炷清香便有地頭蛇效勞。

    韓習風的作風雖然市儈,以錢來折辱人格,但對於兩袖清風的百姓來説,卻是一筆天掉下來的救命錢,有誰不搶着要呢?

    「也只有這麼做了,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韓震天的目光落在一言不發的三兒子身上,三個孩子中就他最得他寵愛,也寄予厚望,書曼是他最愛的女人,自然對她所生的兒子偏愛有加。

    可是在長子、次子面前,他不好表現那份為人父母的喜愛,一視同仁地給予關心,以免顧此失彼,落人口實,造成兄弟間的不和。

    但是他雖刻意冷落老三,不過一旁的韓習風兩兄弟早看出他極欲隱藏的私心,難免心生不滿而語出調侃。

    「老三,你怎麼從頭到尾都不吭氣,喝過洋墨水腦袋裏裝的東西想必和我們不一樣吧!」那麼悶騷的樣子真叫人看不下去。

    嘴角彎起六十度角,標準的紳士風範。「不,我是覺得有大哥、二哥在場,輪不到我插嘴。」

    他不會強出風頭讓人瞧出下一步要做什麼,那太不理智。

    老大外表看似沉穩冷靜,卻是商場上有名的黑鯊魚,張口一咬從不放過一條活魚,對於敵手的打擊是趕盡殺絕,不留餘地。

    而老二一副風流倜儻的樣子,愛在口頭上佔女孩便宜,但實際上是隻笑面虎,深不可測,他把上海地界的娛樂事業搞得有聲有色,而且不開罪各大幫派及上海皇帝杜月笙,其圓滑的手腕不容小覷。

    只有父親才會認為他是不事生產的二世祖,專職拈草惹草,其實他暗地累積的財富不在少數,夠他揮霍一輩子仍有盈餘。

    而他,擅長察言觀色、收集情資,妥善利用轉化,將別人的優勢讓自己不費吹灰之力的也可以享用得到。

    「看不出來你也謙虛的一天,我記得你以前老嚷着要搶大哥的老婆,説什麼她是你的,這下你機會來了。」

    韓觀惡鏡片後的利眸閃了一下,露出牲畜無害的笑容。「兒時的童言童語不過一時好玩罷了,二哥的記憶力着實驚人,不用來輔佐大哥實在可惜。」

    他反將一軍,讓人察覺不出一絲惡意。

    「呃,呵呵……金馬車的小桃莉還在等着我呢!那些煩人的數字可別找上我,我怕頭痛。」好呀!你這個老三,居然算計到他頭上。

    「一回生,二回熟,多做幾回就上手,二哥的聰明才智不在話下。」他頓了頓,眼笑眉也笑的伸出右手。「二哥,給張十樂坊的貴賓卡吧!我想帶幾個英國朋友去見識見識世面。」

    表情一慌的韓習雨連忙裝傻,睜目一瞪,「你在説什麼,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今朝有酒今朝醉,二哥我要去醉卧美人膝了,你來不來?」

    敢來我先折了你一臂,再用酒糟醃成人幹。

    他搖搖頭。「不了,英國駐華使館找我有事,沒法子陪二哥暢飲一杯。」

    「好吧!那我就先走一步,別怪我有了美人就忘了兄弟。」韓習雨重重地往他背上一拍,好顯示手足「情深」。

    「不送了,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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