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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撇不清的曖昧

    Brittany接近四點鐘才回到公司,四點半召集財務部員工開了個小會,會上除了簡短地總結了一個月的工作情況,最令人驚訝的是,Brittany讓才到公司不滿三個月的千葉和小石換崗,由財務助理轉為出納。

    助理也好,出納也好,反正薪資待遇都是一樣的,千葉對此沒有太大的意見,只是出納要管現金,她有點兒擔心自己一時難以適應,畢竟助理這塊的工作她已經做得很順手了。有時候,工作有變化也是一種負擔和麻煩。

    下班路上她有些恍惚,想起中午那頓尷尬的午餐,想起那通生硬的電話,想起下午總部的一名助理來找她拿手機時,辦公室裏冒出的怪異眼光。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鬱鬱寡歡的心情變得更加沉重。

    小巷深處依舊寂靜,梧桐樹梢上有鳥雀偶爾發出喳喳的叫聲,衚衕拐角種植上稀疏低矮的楓樹,如火燃燒的紅灩之色。千葉放緩了腳步,躑躅前行,最終還是在蛋糕店的櫥窗前停了下來。

    櫥窗裏依舊擺放着令人目眩的精緻蛋糕,從造型到包裝都堪稱完美。她站在一米開外,呆呆地望着那些蛋糕出神,直到那扇門撞上風鈴發出噹啷啷的悦耳聲響。

    門從裏面被推開,一個穿着校服、娃娃臉的甜美女孩兒從門裏跳了出來,笑盈盈地説:“姐姐你下班了嗎?”

    千葉一愣,隨即認出她就是那天早晨送自己巧克力慕斯的女孩子。

    小女孩兒似乎很自來熟,居然親暱地拉住了千葉的手:“姐姐你來!”

    小女孩兒居然牽着她的手,直接領進了蛋糕店。站在玄關的千葉,窘迫之餘居然又有些小小的期待。

    “清晨!清晨!”小女孩兒脱了鞋,歡快地踩在地毯上跑進店裏。店裏的佈置一絲未變,小女孩兒的聲音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裏繼續傳來,“你好愜意呀,居然真睡着了。你快起來,你説的那個千葉來了!”

    你説的那個千葉……

    這句話入耳可真叫人心跳加速,千葉臉頰發燙,突然覺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她眼神飄忽不定,不知道該看哪兒好。

    清晨被女孩兒拖了出來,一頭黑髮略顯蓬亂,髮梢翹着,孩子氣的臉上雙眼無力地微眯着,嘴角微微打着哈欠,慵懶的神情像一隻饜足犯困的貓咪。

    他看到了玄關裏站着的千葉,眼睛眨了眨,然後笑了:“嗨,千葉。”聲音恬謐,笑容更是一如既往的靦腆羞澀。

    “嗨,清晨。”千葉的臉比剛才更紅,明明不是大不了的事,她卻緊張得直嚥唾沫,笨手笨腳的將一直拎在手裏的保温杯晃了晃,“我是來還你杯子的……上次,謝謝你。”

    清晨眼眸清澈,一掃剛才的睏倦,一排雪白整齊的牙齒露了出來,他低低的嗯了聲,卻並不過來接保温杯,站在原地,雙手背在身後,淺淺地笑,左頰漾出一渦圓圓的酒坑。

    真是個漂亮到無可挑剔的人!千葉窒住呼吸,呆呆的忘了收回手。

    小女孩兒捂着嘴嗤嗤地悶笑着,然後爽利地在清晨背上推了一把:“嘿,姐姐,能拜託你件事嗎?”她眨了眨圓溜溜的眼睛,眼底滿是戲謔的笑意,“我得去同學家問問功課,可爺爺出門前叮囑我要留下來陪清晨……你能替我一會兒嗎?”

    千葉哪能看不出她的別有用心,正猶豫着想推辭,小女孩兒已經從沙發上拎了書包蹦蹦跳跳地跑開了:“就這樣説定了,姐姐,拜託你了!清晨,拜拜!姐姐,拜拜!”一口氣説完,她從千葉身邊擦肩而過,像只好動的兔子一樣蹦出了門。

    噹啷——啷——

    門外的風鈴撞擊着發出纏綿不絕的聲音,慢慢的,慢慢的,化作一聲一聲細碎的叮鈴。

    店堂內安靜極了,千葉抿了抿乾燥的唇:“給你,保温杯。”

    清晨走近兩步,伸手接了,然後側身:“進來坐。”

    千葉脱了鞋,依舊小心翼翼地踮着腳尖,無意中瞥見清晨的腳,發現他竟然連襪子也沒穿,赤足踩在柔軟的氈毯上。

    靠窗的長沙發上擺放着一摞書,一條揉成一團的淺藍色毛毯,另一邊的單人沙發上擱着一把吉他。千葉拿不定主意該坐在哪兒,手指了指吉他:“原來你會彈吉他。”

    以前班裏有男生也玩這個,校慶會上也曾見其他系的師兄在台上抱了把吉他淺吟低唱,模樣倒是很酷的,彈的好不好她不是很懂,但唱功絕對能讓人憋出內傷。

    “這把吉他是瑩瑩的。”

    她困惑得挑了挑眉。

    “就是剛才跑掉的……她叫陳鈺瑩。”

    千葉垂了眼瞼“嗯”了一聲。

    氣氛有點兒凝結。這麼安靜的蛋糕店,兩個人獨處,實在是太尷尬了。

    “需要來杯咖啡嗎?”清晨重新找了個話題。

    千葉含含糊糊地應了,根本沒仔細聽他都説了什麼。

    清晨愉悦地將沙發上的書挪到茶几上,利落地將毯子疊好搭在手臂上:“你坐,我去煮咖啡。”

    千葉坐在沙發上,隨手從茶几上抽了本書。書頁很厚,封面黑色打底,兩隻白皙的胳膊伸展,雙手合攏,掌心處捧着一隻鮮紅的蘋果。

    應該是蘋果吧?千葉定了定神,那觸目驚心的顏色對比讓她眼神一錯,幾乎以為畫面上的手心裏捧着是顆人類的心臟。

    這是什麼?恐怖小説嗎?封面上寫的是《twilight》(《暮色》),她隨手翻開,卻是滿紙的英文。

    千葉頓時感到索然無味,怏怏地合上書,再看其他三本,都是一個系列的,黑色底,鮮血一樣的紅色圖案。

    沒想到像清晨這樣看起來清清爽爽的大男生居然喜歡看恐怖小説,千葉撇撇嘴,放下書本,環顧四周,店堂裏的廚房是開放式的,透過咖啡機,能看到清晨忙碌的筆挺身影。

    咖啡的香濃淡淡地飄散在空氣中,千葉深深吸了口氣,起身走到咖啡機前。清晨正在很認真地打奶,左手食指勾着一隻咖啡杯,杯底盛着少量褐色的意大利咖啡,右手熟練地將奶壺內的奶泡衝入杯子。

    手腕微妙的輕顫,千葉驚訝地發現,杯中在注滿白色液體的同時,與原有的褐色咖啡融合,最後竟奇妙地變幻成一種灰白的圖案。

    “天哪!天哪!”她連連讚歎,“這是怎麼做到的?是變出來的嗎?你學過魔術?”

    清晨微笑不語,將左手的咖啡杯擱在桌面上,掌心一攤,做了個請用的手勢。杯內的咖啡和牛奶混合在一起,已經注滿,杯中的液體在即將滿溢的杯口匯聚成一片葉狀的花紋。

    就在千葉大驚小怪地尖叫不止的時候,清晨又如法炮製出了一杯牛奶咖啡,然後用一根小小的牙籤在杯口輕挑幾下,咖啡表面圖案赫然變成一個頭扎蝴蝶結的小女孩。

    千葉早就驚呆了,乍舌地盯着杯子,再次抬頭看清晨時,眼睛裏只剩下了五體投地的膜拜。

    “喝喝看,嘗一下味道怎麼樣。”

    “這……這怎麼能用來喝呢?太暴殄天物了,這是……藝術品啊藝術品!”她喋喋不休地責怪起來,目光斜飛,忽閃的眼睛裏盛滿嬌憨。

    清晨咧嘴歡笑:“只是普通的咖啡拉花,不難的,你如果喜歡,我可以教你。”

    “真的呀?謝謝。”她興奮得躍躍欲試。

    “不客氣。”

    雖然她以前從沒煮過咖啡,更搞不懂卡布奇諾和拿鐵的區別,但難得清晨一副好脾氣,居然耐性十足地手把手從頭教她,一邊親自示範動作,一邊講解。千葉上手時有些生疏,操作上頻頻失誤,咖啡溢得枱面上到處都是,有幾次她都想直接説放棄了,但清晨卻始終笑眯眯地將枱面擦乾淨,然後再接再厲重新煮過。

    “來,手腕別太僵硬,肌肉別繃得太緊……注意奶泡……”

    清晨的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五指修長,指甲修得很平整,只小指的指甲留得稍長。輕握她手腕時,小指的指甲無意地刮過她的手心,那絲奇妙的酸癢直透到她心裏。

    千葉一個恍神,奶加過了量,從杯中滿溢出來。滾燙的咖啡燙到了她的手指,她反射性的胳膊一縮,杯子瞬間鬆手,“啪”地摔在地上,炸了。

    “這……我……”

    “沒事,沒事。”清晨赤裸的腳背被濺飛的瓷片劃傷,他縮了腳,後退兩步,眉頭蹙了下,馬上又笑了開來,“我來收拾,沒關係的,千葉不用介意。”

    他越是這樣説,千葉越是不安:“我真是笨手笨腳的,你腳上流血了沒,店裏有沒有雙氧水之類的消毒藥品?”

    “沒關係的,沒關係,沒流血,只是劃了道紅印子罷了。”他伸手阻止她往下蹲的身子,手託着她的胳膊,將她重新拉起來。

    千葉滿臉的歉疚,清晨低頭看她,她的眼睛水水的,眼眶紅紅的,像是一不小心就會哭出來似的。他笑了,笑容很天真:“千葉是個好女孩兒。”

    她一愣,沒怎麼領會他話裏的意思,但臉頰卻在他灼熱的注視下自動發燙,持續升温。

    清晨牽着她的手,將她帶離廚房,她走了兩步,回頭看了看。好慘烈,廚房已被她搞得一塌糊塗,台上台下皆是一片狼藉。

    清晨將她摁在沙發上坐下,又回去端了兩杯咖啡過來,放到茶几上。千葉猶猶豫豫想起身:“我還是先把廚房收拾乾淨吧。”

    “不用。”他將吉他從沙發上拎了起來,坐下,順手將吉他抱在了懷裏。

    吉他的弦在他指尖撥弄,咖啡的香氣瀰漫在西沉的昏暗角落,清晨很隨意地翹着腿,吉他擱在他的腿上,他歪着頭,長長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眉眼,朦朦朧朧的光線下,他微眯眼瞼的神情似乎又恢復到慵懶的狀態中去。

    Kissme,goodbye,gonetoosoon.

    Ididgiveyoumyheartcan-tdeny.

    Holdon,letgo,neversure.

    Onlycanmakebelieveallthistime.

    Coffee,cigarettes,notmystyle.

    Prettyfacesaroundbutnotright.

    Don-tcry,won-tcry,Iwon-tcry.

    BewithyouIjustclosemyeyes.

    SofarawayIcanhardlymakeyoumine.

    Solongthedayyouwerealwaysonmymind.

    Butinmydreamsnevertrytoholdyoutight.

    Don-twantawakefindyouain-therebymyside.

    DA……

    悠揚的絃音,襯起一把清亮的聲線,清晨很隨意地這麼一唱,卻將千葉全身過了電似的徹底電暈乎了。

    SofarawayIcanhardlymakeyoumine.

    Solongthedayyouwerealwaysonmymind.

    Butinmydreamsnevertrytoholdyoutight.

    Don-twantawakefindyouain-therebymyside.

    SofarawayIcanhardlymakeyoumine.

    Solongthedayyouwerealwaysonmymind.

    Butinmydreamsnevertrytoholdyoutight.

    Don-twantawakefindyouain-therebymyside.

    WhenIwakeuphopeyouwereherebymyside……

    不可否認,眼前的男生長相一流,廚藝一流,性情一流,再抱着吉他這麼自彈自唱,整個人就像是由內向外發散出一股常人難以抵擋的殺傷力。

    千葉的心臟撲騰撲騰跳得越來越快,眼看着清晨終於放下了吉他,她深吸一口氣,勉強將視線從他身上挪開。但緊接着他説了句話,讓才緩過神來的千葉差點兒沒聽得流鼻血。

    “我就住在樓上,千葉要不要去我的房間看看?”

    沙發靠坐就是旋轉樓梯,階梯是透明的玻璃,從底層抬頭望去,二樓的入口恍若存在於縹緲雲霄。

    清晨的表情十分真誠,看不出任何的曖昧或有不軌的意圖,但謹慎的千葉仍是按捺住內心強烈的好奇,小心翼翼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不了,我也該回去了,下次有機會再説吧。”

    清晨的眼神先是一黯,聽到下一句後又瞬間點亮。

    千葉覺得他剛才那個眼神實在太過清純,純到一定份上就是近似妖了,要不是之前覺得清晨為人不錯,她險些就要以為他是有意要蠱惑勾引自己了。

    都説女色誤國,她這還真是第一次見識到男色的威力,一點兒都不亞於女色啊。

    “那千葉……”

    “我先告辭了。再見!”

    她幾乎是狼狽而逃,而他尾隨着送到了門口,並依依不捨地反覆追問:“千葉下次還來嗎?”

    千葉眼神閃爍,不敢去正眼瞧他,只是低着頭藉着穿鞋之故,吱吱唔唔的應了聲:“我走了,拜拜。”

    “那下次見。”他揮手,依舊笑容燦爛。

    千葉想,以後絕對不能再和這個男的單獨相處,不然以自己這份外貌協會資深會員的功力,絕對得出大事。

    昏沉沉的腦子想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情,坐了半個小時的公車回到出租屋。草草吃過晚飯後,她很早就躺下了,閉着眼睛,腦子裏晃來晃去的全是清晨的笑臉,這之後外頭開始下雨,雨點砸在玻璃窗上,搞得她更加睡不着了,最後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捱到幾點才睡過去的,恍惚中記得自己做了個夢,夢到了什麼已經記不大清了,只依稀覺得有雙白皙修長的手在自己身上不住撓着,那長長的指甲撓啊撓啊,最後撓得自己的一顆心也酥碎了。

    醒來已是早晨八點二十二分,千葉經歷了到公司上班後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遲到。外面大雨如注,儘管她很奢侈地在街口攔了輛出租車,充其量也不過是把遲到的時間稍微縮短了點兒。

    財務主管説教了十多分鐘,在她還沒來得及做出深刻檢討前,Brittany的出現及時挽救了她:“小葉子,你和小石做完交接沒?”

    日光燈下站着的千葉,頂着一頭濕漉漉的長髮,臉色被燈光映得慘白一片:“還沒……”説實話,她從牀上爬起來,一心只想着要儘快趕到公司,早將昨天的開會內容忘得一乾二淨了。

    “那就快點兒。”Brittany催促,“小石,你把手上所有的現金、賬本以及對賬單等資料都整理一下,一一清點清楚後移交給小葉子。葉子,公司開户銀行的經理你最好也熟悉一下,如果有什麼問題不明白的,抓緊時間問小石,明白了嗎?”

    不等千葉回答,坐在座位上的小石已站了起來:“沒問題的,經理,你放心吧!”

    小石説得輕鬆,於是千葉也就附和着點了頭。

    交接工作其實是件很枯燥很無聊的事,小石取了鑰匙,到隔壁的一間專門存放資料的小辦公室裏,將櫃子裏碼放着的小山堆似的裝訂成冊的資料一股腦都翻了出來,一邊往外拿一邊嘴裏不停地講解,千葉視覺和聽覺不同步,睡眠不足加上沒來得及吃早飯,血糖濃度偏低造成她現在頭昏腦脹,痛苦不堪。

    勉強將所有東西都記下來,整理完畢後歸類收入櫃子,小石將櫃門鑰匙交到她手裏,不容喘息地説了句:“走!接下來去確認一下銀行日記,我把現金結給你。”

    千葉腿一軟,只差沒一屁股坐在地上。

    忙了一上午草草將交接工作趕完,下午氣温陡降,温差和昨天相比達到了十度以上,天氣預報説晚上有寒流過境,温度還會再降。

    千葉出門前只穿了件兩件套的白色長袖T恤,料子不厚,本來坐在辦公室裏倒也沒覺得冷,下午三點多小石接了個電話,突然説:“忘了件事,昨天老總要提三十萬現金,我跟銀行打過招呼了,不過工作已經交接,所以今天還得你過去取。”

    千葉抖抖索索地出了門,一走出辦公大廈就覺得迎面寒風凜冽,陰冷的雨絲順着風直往領子裏鑽。有生以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那麼多的現金,從離開銀行櫃枱就開始神經繃得特別緊張,抓着錢袋的指關節卡得發紅,這一幕別説銀行的工作人員覺得好笑,就連公司的司機小陳也覺察出了她的異樣,安慰説:“一回生兩回熟,你以後多跑幾趟就習慣了。”

    千葉也不斷告訴自己別少見多怪,可那顆心始終七上八下的,直到在停車場找到車,她才稍稍鬆了口氣,咧嘴解嘲:“我這是穿少了,凍的。”

    回到公司已經到了下班的點,雨勢沒見減弱,反而雷電交加起來,風鑽進窗縫裏發出嗚嗚的聲音,走廊上的有扇窗户沒關嚴實,窗框在寒風的摧殘下發出哐哐的破碎聲。千葉到總經理辦公室找人,卻發現老總不在,據説是接待重要客户,早早就離開了。

    千葉瞪着一袋子錢,茫然地問小石:“那這三十萬怎麼辦?”

    “這個時候打電話也沒用,今天這錢肯定是不會取了,你鎖保險櫃裏吧。”

    千葉心裏又是一聲咯噔,那麼多現金留在公司,這萬一要是鬧個賊什麼的……

    小石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拍拍她的肩:“哪有那麼巧的事。我先走了,你登完賬也早點兒走,記得鎖門。”

    千葉這才注意到辦公室人都走光了,燈也熄了一半,近處只有她的電腦屏保還在不斷閃動。她嘆了口氣,關掉電腦,將現金鎖進保險櫃,收好銀行日記賬本,走出了辦公室。

    才鎖上門,就聽走廊裏有笑聲傳來,營銷部的辦公室居然還有燈光透出。她鬱悶的心忽然就舒展了,比較起來自己還算幸福的,至少不用加班。

    站着等電梯,她笑眯眯地哼起了歌,有人突然在她肩膀上輕輕一拍,嚇了她一大跳,一回頭見是個二十多歲的小青年,娃娃臉,笑起來挺親切的,只是面生得很。

    “我新來的,”他指着對面的營銷部辦公室,“今天第一天上班。我叫凌向韜,我爸姓凌,我媽姓向,兩點水的凌,天天向上的向,韜略的韜,合起來就是我的名字……”

    果然是人才啊!他張嘴之後就再也沒停過,千葉悶悶地想,果然是個吃開口飯的人才!換她就絕對沒辦法和陌生人這樣自來熟地講個沒完,一開始還覺得那張太顯稚氣的臉做營銷會很吃虧,現在她已經完全信服人事部招人的眼光。

    “我是財務部的,Nicole。”面對凌向韜伸過來的手,千葉沒有遞過去握,只是淡淡地答覆。

    凌向韜沒被她的冷淡打擊到,大大方方地收回手:“下班了嗎?外頭降温了,你穿的可有點兒少。”

    究竟有多冷,剛從外面回來的千葉很清楚,她含糊地應了聲,電梯門適時打開,她跨步進去,沒想到凌向韜也跟了進來。

    他咧開嘴,露出潔白的牙齒,笑容可掬地説:“我也下班。”見千葉摁了一層,便又説:“我送你回去吧?”

    千葉眼中的敵意已經非常明顯了,凌向韜摸出褲袋裏的一串鑰匙:“我有車,可以順路送你。”

    問都沒問她住哪兒,居然也敢説順路,這年頭泡妞的藉口真是越來越爛了,千葉等電梯停在一層便毫不遲疑地走了出去:“不順路,謝謝你了。”

    剛走出大廈的大門,她被冷風吹得一陣哆嗦,牙齒居然不受控制地咯咯撞在了一起。雨有點兒大,天色黑得就像是半夜,路上基本已不見行人,她撐開傘,縮着肩膀衝進了雨裏。風旋得太緊,她沒法掌握風向,手裏的傘一會兒吹向東,一會兒吹向西,除了擋個腦袋,身上沒有不被雨淋到的。

    但更倒黴的事還在後面,沒等她走出五十米,就聽頭頂“嘩啦”一聲,她的小花傘不堪蹂躪,終於被狂風直接吹反了。千葉狼狽地站在雨中,急急忙忙地把傘落下來,可傘架已經摺了兩根,再撐起時感覺更加寒磣得讓人哭笑不得。

    她勉強撐着折了骨架的雨傘,站在路邊準備攔出租車——上班打的,下班打的,今天的工錢算是全搭進去了。可即使她狠了心砸錢,卻也有有錢沒處花的時候,馬路上車來車往,偶爾有出租車經過,卻都是載客的,手招了五分鐘愣是沒見着一輛空車。

    她凍得嘴唇發紫,不得不死心準備去車站擠公車,一輛黑色寶馬悄無聲息地滑到她身邊。她以為是那個泡妞情結氾濫的凌向韜,心想真看不出這小子那麼有錢,該不會是私開了公司的車吧?正猶豫要不要跑到車後去仔細看一下車牌,寶馬的車窗已經滑了下來,駕駛座上居然坐了一個她萬萬猜想不到的人。

    Ivan用一種睥睨的眼神掃了她一眼,明明他坐在車內,視線比她矮上許多,可千葉就是覺得他的眼神太有凌駕於人的氣勢,竟使她在看清楚他臉的霎那間冒出轉身就逃的念頭。

    “Brittany還在不在樓上?”雨絲從車窗飄進去,濺到他的鏡片上。

    千葉愣了幾秒鐘才明白他的意思:“已經下班了,我是最後一個走的,財務室沒人……”轉念想到這樣的説辭未免有故意顯示自己最勤勞刻苦的嫌疑,忙打着哈哈問:“總監您有什麼事嗎?”話一説出口,她恨不能抬手抽自己一嘴巴,真是越描越黑,現在豈不是更顯得狗腿了?

    右手撐着一柄破破爛爛的雨傘,左手挽着半潮濕的手袋,千葉伏低了上身,努力使自己的視線與他持平。傘尖的雨滴猶如珠簾般滾落,白色的衣服被水淋濕後轉變成了淺褐色,沾水的髮絲沉重的凝成一綹綹的貼附在身上,髮梢緩緩滴着水珠,她的臉色早已凍得發白,卻仍在強撐笑顏。

    車窗玻璃緩緩升起,見沒自己什麼事了,千葉準備離開,車裏突然飄出兩個字:“上車!”

    雨聲太嘈雜,她隱隱的似乎聽見了這兩個字,可又沒敢確認是不是這兩字,或者其實Ivan什麼都沒説過,是自己凍得幻聽了。她只遲疑了一秒鐘,腳步踏起,大步朝車站走去。

    就在她想拐進那個小衚衕時,身後傳來“砰”的一聲,她下意識地回頭一看,又是嚇了一跳——Ivan居然下車了,而且毫不遲疑地大步向她衝了過來,然後一把攥住她的胳膊。

    “上車!”他沒撐傘,所以幾乎是連拖帶拽地將她塞進了副駕駛的位置,等他上車,一套阿瑪尼西服已經被雨水打濕。

    千葉瞪着他右肩上的那塊濕濡的地方,心裏大大地替他肉痛了一番。但她始終沒忘自己是怎麼上車的,所以一把目光給收回來後,馬上正襟危坐地結巴着説:“總監……”

    “叫我Ivan就好,現在不是上班時間,你自己説的——已經下班了。”

    千葉彆扭得張了張嘴,怎麼都不敢直接叫他的名字,眼皮一耷拉,突然發覺自己落湯雞似的坐在座位上,把一張淺灰色的軟毛絨椅套蹭得變了顏色,她抬了抬腳,灌滿泥水的鞋子將乾淨的地墊踩出兩團黑墨色的腳印。

    早已凍白的臉刷的紅了,她結結巴巴地説:“真對不起……”

    “是公司的車。”他輕飄飄地提醒她,“繫好安全帶,把你家地址告訴我。”

    原來是公司的車,難怪一點兒都不心疼,公司的車再髒也不用他掏清潔費。千葉心裏腹誹,面上可不敢有絲毫顯露,阿諛似的將自己家的地址報了出來,還不忘一個勁地道謝。

    千葉租的地方離公司比較遠,接近郊區,所以平時她上班要提前一個小時出門,轉兩趟車。那一帶大多都是二三十年前建造的二層式自建民宅和六層的老式樓房,已經很少有本市居民居住,大部分屋主都在市裏重新買了房子,然後把老房租給一些在H市打工的外地人。

    千葉租的是一間位於四樓的房子,一室一廳一衞,煤氣灶擱在狹窄的陽台上,充當了廚房。三十幾平米的房子,裝修雖然陳舊簡陋,幸而家電一應俱全。

    打開門,千葉第一時間開燈關門,衝到了衞生間。

    擰開花灑,冰冷的肌膚碰上温水,竟有種灼熱的刺痛,她吸了口氣,從凍得幾近麻木的感覺中慢慢理出清晰的思路。

    樓下狹窄的過道不適合通行車輛,Ivan開車將她放在了離家百米開外的路口,臨下車前她又再三道了謝。

    從那張精明幹練的臉上分明看出他有話要説,可直到她關上車門,Ivan也沒哼一聲。站在雨裏的滋味實在凍得不好受,千葉來不及多想,撐着傷筋動骨的破傘一路朝家狂奔。

    冥冥中又回想起那張眼神複雜的臉,高挺的鼻樑上架着那副深沉的黑框眼鏡,鏡片上沾着雨水,他卻並不着急擦乾淨——原本按她的設想,他應該是個乾淨到有點兒潔癖的男人。

    唉,她不知不覺地嘆了口氣。驚覺自己嘆氣後,忙甩了甩濕濕的長髮,擦乾後找了套睡衣穿上。

    因為下大雨,外面又黑又冷,她懶得出去買菜燒飯,從客廳牆角的紙箱子裏挖出一包方便麪,匆匆燒了壺開水,泡好吃完,僅用了十分鐘。

    坐到電腦桌前,千葉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屋外風雨肆虐,桌前一盞白熾燈卻足以帶給她温暖的愜意。

    手指移動鼠標,打開谷歌網頁,她無意識地輸入“twilight”搜索,很快關於“暮光之城”、“吸血鬼”的字樣跳了出來,她越看越感興趣,原來這一套小説並不是恐怖類的,而是一則關於狼愛上了羊的玄幻故事,而且第一本已經拍成了電影。

    好奇的從網上下載電影,趁着下載的空隙她抓緊時間先把髒衣服洗完,然後給自己泡了杯前幾天在超市買的速溶咖啡,關了枱燈,坐在漆黑的房間裏開始慢慢享受。

    電影看到一半,她正痴迷於男主渾身發光的迷人魅力,擱在電腦桌上的手機響了,她沒多想隨手接了:“喂?”

    手機那頭有個聲音嗡嗡作響,她聽不清楚,連忙點了視頻暫停。房間裏陡然安靜下來,她問:“哪位?”

    手機裏沒有説話聲,仔細聽裏面傳出很嘈雜的下雨聲,她納悶的又餵了兩聲,終於不耐煩地發起狂來:“打進來又不説話,腦袋被門板夾了吧?”

    正憤忿的要掛掉這個可疑的騷擾電話,突然耳朵裏鑽進一個渾厚的男人聲音:“做我女朋友吧!”

    腦袋“嗡”的一聲炸了。

    這個聲音她不會聽錯,而且那個語氣,分明就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我在你家樓下。”他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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